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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新总督街头奇断案 假老表千里访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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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茂明白李延的心机,干脆捅穿了说:“老弟你也不必多疑,我殷某这么做,原是为了察看这里的山川情势,从山民野老口中,听一点实实在在的匪情。”

新旧总督的交代事情停止了三天,这期间还包含了搬场。那天殷正茂走进总督行辕,伸头朝后院看了一眼,但见架起的两条竹篙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尿片,还听到两个婴儿哇哇啦啦一片哭声,再面对满院子绊手绊脚的乱七八糟箱笼行李,内心头顿觉秽气,半刻也不肯待下去,当时就决定另觅处所设立总督行辕。第二天,中军帐前参将黄火木在街东头觅了一处覃氏祠堂,前前后后大斗室间也有二三十间,殷正茂遂命令把老行辕里该移交的文书物件一股脑儿搬了畴昔,移交事情就在这覃氏祠堂里停止。交代期间,李延千方百计套近乎,怎奈殷正茂完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给李延表示靠近的机遇。这模样更让李延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一落空就胡思乱想。这时又有人奉告他,殷正茂实在已经来了三天,与他会晤之前,先去见了总兵俞大猷,两人秉烛夜谈。详细谈的甚么,外人却不晓得。这一来李延心中更是打鼓,他与俞大猷干系严峻,这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殷正茂一来就先偷偷摸摸去找俞大猷,这究竟是何用心?

魁星楼离覃氏祠堂本也不远。斯时天气尚未黑尽,街面上防备森严,到处都是荷枪执刀的兵士,这几日新旧总督交代,为防万一,临时又从别处调拨五千兵马前来驻扎保护,把个庆远街庇护得铁桶普通。城浑家口骤增,倒是比常日闹热很多。街上住民耐久受烽火感染,已是鼓上的麻雀吓大了胆,这会儿传闻新旧总督连袂出行,都想一睹新总督风采,街边上值岗兵士的身后,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堆积了很多人立足旁观。

“不能收。”殷正茂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钓饵?”殷正茂睁大了眼睛。

“去,扒了他的上衣。”

“总督大人,你不能随便杀我。”被压在地上转动不得的牛疯子嚎叫起来。

李延一听这话里有缝儿,从速说道:“小弟的确有一事相求。从这里去柳州,另有两百多里山路,韦银豹这些叛民神出鬼没,杀人越货,路上很不平安。兄台是否能够拨一些军士护送我的家眷到三岔镇?”

两人在辕门前拱手别过。

李延顿时欢天喜地,自发统统威胁尽数消弭,遂跟着殷正茂走出覃氏祠堂,在众位将士簇拥之下,朝魁星楼踱步而来。

“你,”殷正茂指着牛疯子,问道,“在这个老覃的店里,吃没吃这些东西?”

一句话逗得李义河捧腹大笑,说道:“现在我明白了,李大报酬何要找四房姨太太。”

李义河抬高声音说道:“我奉太岳兄任务而来,事属奥妙,不得不乔装打扮。”

李义河又把听差说的话学了一遍,殷正茂也忍俊不由,扑哧笑了一声,让听差退了出去。

“这……”

殷正茂由骇怪变成冲动,两手抓住瘦子肩膀一摇,叫道:“好你个李……”

覃立山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昏死畴昔。殷正茂命人用凉水把他泼醒,说道:“覃立山,兵士白吃你的酒肉,是本总督管束不严。信赖这类事此后再不会产生,这顿酒饭钱,明日我派人给你送来,现在还得费事你辛苦一趟,给黄将军带路,去把剩下的三个全都缉捕归案。”

殷正茂俄然变脸,李延猝不及防,仓猝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故支吾尴尬。实在,出重金贿赂殷正茂是董师爷出的主张。原也就信定殷正茂是“贪鄙之人”,他既得了李延馈送的巨额银两,还可持续“吃空额”大发横财,何乐而不为呢?本觉得银票一送,皆大欢乐,谁知殷正茂不领这份情面。李延难堪地坐在那边,想道:“殷正茂与我素无来往,俄然送这大一张银票给他,推让拒收也应在道理当中。不管他是真的不要呢,还是冒充推托,归正我明天必然要把这张银票送出去。”

“老弟另有何叮咛,请直讲。”

“我们同年中,谁不晓得你殷正茂是小我精?”李义河喝干了一壶茶,又喊听差出去续上一壶,接着说道,“以是,太岳兄担忧的不是怕你吃败仗,而是怕你上了高胡子的当。你刚才不是说到圈套吗,高胡子真的就给你设想了一个圈套!”

“如何会有这么多?”

在值房里落座不过半晌,李义河已喝了一大壶热茶,在同僚中,李义河有“李三壶”的外号,意义是说他“茶壶、酒壶、尿壶”一样都离不得。听差见他这么能喝茶,干脆端上一把镶银的特号陶制茶壶。

“老兄大抵还不晓得吧,你刚分开南昌,都城都察院就已奥妙派人到了南昌,为的是调查你在江西任上有无贪墨行动。一走一来,也就是前脚后脚的事。大凡升迁之人,绝没有都城都察院追着屁股勘查之理,并且这个都察御史与李延是同年,都是高拱的弟子。养实兄,这此中的奇妙,你莫非还看不清楚吗?”

殷正茂所说的“王牌”就是李延送给他的那张二十万两银票,他固然并不思疑李义河确切奉张居正任务而来,但他感觉李义河所说之事有一些尚待证明,是以仍存了一点防备心机,不肯道出真相。李义河也看出这一点,内心头便不镇静,遂起家告别。

“啊?”

四个兵爷见总督大人已是大怒,事情已无转圜之地,只得遵令。只见一个兵爷横刀一划,接着是听得扯布似的一声响,牛疯子撕肝裂胆的喊叫也同时响起,过后悄无声气。牛疯子已被开膛,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

四个兵器抬着牛疯子飞奔而去。盯着地上的一摊鲜血,殷正茂眼皮都不眨一下,又喊道:“覃立山!”

“如何就不会有这么多?”听差反问,接着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崇山峻岭,说道,“你这位先生新来乍到不晓得,这大山里头有一种野果子,才花生米那大一颗,酸酸涩涩的也没啥味道,但却有一种特别服从,吃下去能给鸡巴长劲。每年中秋前后,这果子长熟了,李大人就派兵士上山采撷。客岁,摘果子的兵士还遭了韦银豹的伏击,死了二十多人。果子采返来后,李大性命人用蜂蜜把果子制服从脯。一年要做几十坛子,除了本身受用,还拿出去送人。就这玩意儿,李大人筹办带走十坛,十坛就得五匹马来驮,厥后一淘汰,只带走了两坛。”

“兄台如此漂亮,李某感激不尽……”

“听你这么一说,这野果子不就是春药吗?”

“哟,你们总督这么豪阔。”李义河指着茶壶说。

殷正茂听出李义河的话中较着含有醋意,用心反问:“如果打了败仗呢,了局还分歧李延一样,卷铺盖滚蛋?”

“这有何题目,仍让刘大奎带领一千兵马,把你们一行一向送到柳州。”

“认得。”覃立山仍跪在地上答道。

“小的不会认错,这位兵爷外号叫牛疯子,就是他带头砸了我的店子。”

殷正茂脱口说道:“甚么高升,说不定是一个圈套。”

“全都退归去?”

“这还是砍了一半儿呢。”听差是个老兵油子,见多识广,嘴上也就特别滑溜,“依李大人本来的设法,甚么都想带上,两百匹马都不敷。”

“魁星楼,庆远街上就这一家旅店还像个模样。”

“没有。”

“有,有很多的肉渣子。”兵士颤声答复。

“甚么圈套?”

“去那里?”

“这么说,我也不强留了。”殷正茂说道。

“如何就要走,好歹要住一个早晨。”殷正茂看出李义河不满,便至心挽留。

“是。”

李延还在唠唠叨叨讲好话,殷正茂打断他问道:“传闻你那天去西竺寺,老衲人不肯给你解签?”

面对殷正茂迷惑的目光,李延俄然灵机一动,故作奥秘答道:“愚弟已经传闻,高阁老保举你时,还叮咛户部多给你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让你……嘿,这事也就不要说了然,这件事在高阁老是知人善任,用人不拘一格,但在你,这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是断断不成装进私囊的。”

“是,末将服从。”

“依殷某之见,你还真有这类能够。”殷正茂说道。接着起家踱到窗前,看了看落日余晖下的炊火人家以及苍茫整齐的远山,又回过甚来盯着李延,饶有深意地说,“只要你李老弟在这两广总督的三年任上,没有甚么费事让人揪住,不出两年你就会东山复兴,要晓得你的座主高阁老还是赫赫首辅。”

眼看快到魁星楼了,俄然,从街边蹿出一人,闪过岗哨,冲到新老总督跟前,当街一跪,大声喊道:

“现在他已经在耍你了。”李义河补了一句。

“总督大人,求你饶这兵爷一条命,这顿饭钱小人甘心不要了。”

殷正茂哈哈一笑,说道:“看来我俩想到一块儿了,我已派人去包下了魁星楼。”

因为没有人敢站出来作证,这牛疯子更加肆无顾忌。殷正茂很赏识牛疯子这股子野性,但也鉴定他是必定白吃了人家的酒肉。他眯起一双小眼睛,两道寒光直射牛疯子,仿佛直可看破他的心肝五脏。

殷正茂已是凶神恶煞,奸笑一声说道:“家有家规,军有军法,这事再不消你覃立山卖乖。你说牛疯子白吃了你的麂子兔子,牛疯子又拒不承认,我现在只好给牛疯子开膛剖肚,掏他的肠子,如果他的肠子里另有嚼烂了的麂子兔子,他就罪有应得。如果找不出甚么来,对不起,你姓覃的就得杀人偿命。你们还愣着干甚么,脱手!”

李义河几次点头,说道:“老兄如此安排,太岳兄也就大可放心了。”

“不,既然以军费名义拨出,我为甚么要退归去?”殷正茂先是冷冷一笑,接着侃侃言道,“我筹算用这笔银子作为犒赏之资,凡斩叛匪一个首级的,奖银十两,斩一个叛匪头子标,奖一百,活捉韦银豹、黄朝猛的,奖银五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这二十万两银子在手,剿除叛匪也就更有掌控。”

李义河振振有词,句句都是殷正茂不肯听的话,却又句句都得听,不免心中一阵烦躁,对高拱的一点胡想也就烟消云散,代之而来的是一种刻毒的抨击心机,顿时三角眼内又射出两道寒光,咬牙说道:“我倒要看看,高拱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猴耍。”

“麂子肉,另有两只野兔。”

殷正茂奸刁地一笑,说道:“实在也不是甚么王牌,到时候你便晓得。”

黄火木横刀出列,正欲带领兵士随覃立山前去抓人,覃立山却仍跪在地上不起来,嘴中说道:“总督大人,也不消发兵动众了,面前就有一个。”说着,抬手指向在魁星楼门口站岗的一个魁巨大兵。

瘦子“嘘”了一声打断殷正茂的话,说道:“老表哇,我来这里收买药材,传闻你也升官到了这里,就趁便过来看看。”

殷正茂面对这番气象,朝李延一笑,拱手说道:“李老弟,今早晨这顿为你饯行的宴会,看来要担搁一些时候。”接着,他双手往背后一剪,两道眉往上一吊,睁大了三角眼,喝道:“来人,搬几把椅子来,明天,本总督要在这大街上把这个案子审个清楚明白。”

听差答复:“这是前任总督李大人留下来的。”

“末将在。”黄火木又闪身出列。

“兄台何必如此张扬,几年来我李某运筹无方,上负皇恩,下负将士,另有何脸孔赴宴。”

这到底是李延的主张还是高拱的授意,殷正茂倒有些捉摸不定了。略一思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李老弟既如此美意,这张银票我就暂为保管吧。”说罢藏进袖中。

李延这厢深思,那边殷正茂又开口说道:“李老弟,咱俩明人不说暗话,我能够实话奉告你,与你见面交代之前,我就听到一些传闻,说你‘吃空额’,一年的进项上百万两银子。这几天看过账目,固然百万两银子一说有些夸大其词,但两万兵士的空额一年能有多少,也是一笔明账。”

殷正茂说得悄悄松松,殊不知李延就是这件事放心不下。见殷正茂主动提上话头,便趁机问道:“不知兄台为何必然要绕过刘大奎,甘冒生命伤害单身前来庆远街。”

李义河用心卖关子,嘻嘻一笑说:“我倒想听听,石汀兄对本身此次高升有何观点。”

众位旁观的将军固然杀人如麻,但面前这一惨烈场面仍然令他们觳觫不已。李延更是闭着眼睛看都不敢看,一阵血腥味冲过来,他掩鼻不及,顿感恶心,赶紧俯下身来,翻肠倒胃地呕吐起来……

唯有殷正茂,一尊铁人似的,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李延赶紧也站起家来,觍着脸把那张银票又递到殷正茂面前,说道:“这个还望兄台赏光。”

李延心中一惊:这个殷正茂公然刁钻,连这件事也探知了。一笑说道:“老衲人说话奥妙,要我一心向佛。”

“黄火木。”殷正茂喊了一声。

“老总督像一头猪。”

“我这小我夙来不喜好张扬,带了两个师爷,背着罗盘,乔装打扮成风水先生,一起这么清闲走来。过三岔镇时,守住路口的兵士简朴问了两句就放行了,这也怪不得刘大奎。”

李义河遂把隆庆天子抱病,高拱与张居正两人间的一些过节陈述一遍。殷正茂听得细心,预感到都城大内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骤雨,但对高拱欲侵犯于本身的战略倒是将信将疑,沉思半晌问道:“如果我既不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又打了败仗,他高拱如何能够害我?”

殷正茂的话风已经透明:你李延可否东山复兴,就看我殷正茂把不把你的“费事”抖搂出来。李延面前顿时浮出那一堆已搬进这覃氏祠堂的账簿,心中又惊又怕,踌躇了一会儿,便从袖中抽出一张早就筹办好了的银票,双手递给殷正茂,说道:“兄台,这是小弟的一点情意,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李义河一震,仓猝问道:“甚么王牌?”

听差说话更加肆无顾忌,他那又憨又狡的风趣模样,使李义河笑得直喘粗气。正在这时候,殷正茂一步跨进门来,凑趣说道:“甚么事这么热烈!”

“请总督大报酬小民做主。”

“传闻兄台在俞大猷营中住了两个早晨。”

“肠子里可有证据?”殷正茂问。

对本身此次升迁任职,殷正茂一向感到是个谜。上任之前,他除了给皇上寄上谢恩折子,还别离给高拱与张居正各去一信。虽属私家书札,倒是应景公文,不过是些感激话。因为不明就里,殷正茂不敢冒然表态。现在见到李义河,晓得其中蹊跷能够解开,因而孔殷问道:“太岳兄有何叮咛?”

“那就看到底是谁耍谁!”殷正茂一拍大腿,声音低却很瘆人,“我手里有张王牌,只要放出来,倒的毫不是他高拱一人。”

说时迟当时快,只见几个兵士抢步上前,架起阿谁下跪的人就往中间拖。

“这是何事理?”

“不能住,”李义河朝值房门外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总督行辕,另有很多李延旧人,设若晓得我的实在身份,对你我、太岳兄都倒霉,还是快走为妙。”

李延一冲动,好话也就整箩筐地倾倒,殷正茂像猎人赏识已收在笼中的猎物一样,专注地听着李延的那些语无伦次的感激之词。实在,殷正茂如此做,并不是出于至心帮忙李延,而是为本身的底子好处着想。接到皇上圣旨赴庆远街接任两广总督之前,他已探听凿实此次保举乃是高拱所为。他与张居正有同年之谊,张居正三次保举未获通过,作梗者就是高拱。此次高拱一变态态擢用殷正茂,并且行动如此之快,令殷正茂大为惊奇,心中也存了一个难明之谜。他也晓得李延是高拱弟子,虽无甚本领却背景倔强,在未摸狷介拱实在态度之前,他决不肯冒然行事与李延作对。何况他昨日考核邸报来往册档,发明两天前李延还操纵八百里驰传给高拱送去一信,这更让殷正茂感到情势扑朔迷离。他固然拿到了李延吃空额的证据,但如何操纵这个证据,还得审时度势……

“李老弟怎能如此说话,我殷某既非贪鄙之人,更不会落井下石。”

殷正茂说得斩钉截铁。他这时雨时晴的态度,倒把李延折磨得内心头七上八下,出了一身臭汗。

覃立山筛糠普通,被黄火木一干兵爷架起走了。殷正茂这才扶着椅把手站起家来,拍了拍尚在俯身干呕的李延,笑道:“延老弟,走,魁星楼的饭菜,恐怕早就凉了。”

“回总督大人,中军帐前侍卫,个个刀法纯熟。”

“你起来,去把那几个兵士找来。黄火木,带一队人随他前去。”

“停下。”殷正茂决然一喝,兵士们松了手,那小民又冲过来跪下,殷正茂问他,“你有何事?”

“这也不假,俞大猷虎帐在三岔镇与庆远街之间,路过期我趁便先去看望这位名闻海内的抗倭名将,李老弟,这有甚么不当吗?”

从总督的神神态度,行辕内的侍卫听差便知来者是高朋。送进值房以后,当值听差又是躬身作揖,又是请坐上茶,又是绞来热毛巾擦汗去尘,忙得团团转,为的是讨来者一个笑容。实在这位大模大样的来者并不是殷正茂甚么亲戚,而是湖南按察使李义河。义河字幼滋,与张居正、殷正茂都是嘉靖二十六年同年进士。因他是荆州府应城县人,与张居正兼有同亲之谊,是张居正屈指可数的好友之一。此次千里迢迢从湖南长沙奥妙来到庆远,恰是负担张居正的任务而来。

“看这新总督,如何像一只猴儿?”

“你放心,我殷正茂决不会上折枪弹劾你。”

“兄台这是宽解的话……”

“这几个兵士,在你店里都吃了些甚么?”

“是呀,都城里头比来产生了一些事情你并不晓得,太岳兄本来想写信奉告你,又怕函件落入别人之手。故派人来湖南奉告这件事的后果结果,让我设法乞假十几天,偷偷来到庆远与你通气。”

“佛是甚么?民气就是佛。”殷正茂回报一笑,但他笑得非常,让李延不寒而栗,“百净老衲人说的是讨便宜的话,算了,不扯这些闲话,我们现在就去魁星楼。”说罢起家要走。

殷正茂接过一看,竟是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脱手如此豪阔,殷正茂心中怦然一动,但他很快沉着下来,把银票朝李延身上一摔,嘲笑一声说道:“如何,李老弟真的觉得我殷正茂是贪鄙之人?”

“是呀,”听差奥秘地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说,“听人说,如果长年吃这玩意儿,人就变成了发情的公猪。”

自殷正茂到来之日,李延就已脱下了三品官服,换上一袭青衣道袍,一身赘肉,满脸懊丧。他的这副蛤蟆身材,昔日看上去是威风八面,清咳一声也会吓得老鼠跳梁,现在看起来倒是痴肥卑琐,树叶儿掉在头上也成了旱天闷雷,才几天工夫就判若两人。却说这天交代结束,已是落日西下,殷正茂新的值房已安排妥当,他挥挥手让师爷帮办随差一应吏员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李延两人。“老弟,这边交代结束,你筹办何时出发回籍?”殷正茂问。论年纪,他比李延小了一岁,论科名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却比李延早了两届。宦海序齿首重科名,加上两人一升一退,运势又不一样,故殷正茂尚未开口说话,先已摆出了老迈的姿势。李延听出这口气不大友爱,但现在有事还求着人家,也只得干笑了笑,答道:“就在这三两日内解缆。”

李延说着,干涩的鱼泡眼顿时潮润,伤感起来。殷正茂觑他一眼,安抚道:“李老弟也不必如此说话,没有功绩另有苦劳嘛。何况,致仕对于你也不是甚么好事,分开这虱不生蛋的处所,回家保养两年,说不定首辅大人另有更好的肥缺起复用你。”

“兄台既如此说,这张银票就必然要收。”

“没有,没有,不要说麂子肉,我连麂子鸡巴都未曾见到。”

“彻夜里就由我做东,我还未替你拂尘呢。”

“三壶兄,”殷正茂打量一眼李义河,口气滑稽地说道,“你这堂堂正正威镇三湘的按台大人,如何冒充鄙人的亲戚,俄然间来到这里?”

“好,好,”殷正茂回声说道,“你先安息下来,喝盅茶解解乏,那边另有一个集会,我去收个场就顿时过来。”说罢喊过一名侍卫,让他把来者带到本身的值房。

“如何,太岳兄也以为我是贪墨之人?”

真的要脱手,那四个兵爷也怔住了。跪在一边的覃立山本想告状弄回几个小钱,眼看要闹出性命,也惶恐不知所措,赶紧叩首如捣蒜替牛疯子讨情:

李义河听出殷正茂的问话中已透出些许不快,赶紧解释说:“石汀兄,你别曲解了太岳兄的意义。他不是担忧你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而是怕你不晓得这二十万两银籽实际上是高拱设下的钓饵。”

小民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只因是“鸟语”,殷正茂一句也未曾晓得。寻来一个本地籍贯的小校翻译,这才明白了意义:这小民叫覃立山,就在魁星楼中间开了一间熟食店,常有一些兵士跑到他的店里吃白食,他的小本买卖实在对付不来。今儿下午,又有四个兵士进店里饱餐一顿,临走时,覃立山要他们付账,他们不但不给钱,反而把覃立山痛打一顿,还砸坏了店里的东西。覃立山活力不过,便斗着胆量拦街告状。

殷正茂一听话中有话,心中便猜忌是不是高拱另有交代,本想探个究竟,大要上却假装不屑一顾地说:“我底子就没有想到要贪污这二十万两银子,首辅如此行事,大抵是想摸索我殷某是否真的就是贪鄙之人。”

“想不到吧。”瘦子笑吟吟走近前来。

李延走了两三日,那一天殷正茂正在行辕中调集俞大猷、黄火木等几个将领商讨剿匪事件,忽有兵士出去禀告说门口有人找。殷正茂正全神灌输听俞大猷陈述用兵方略,便说不见。兵士退下去又转来奏道:“总督大人,来者自称是你的亲戚,必然要见。”殷正茂一听迷惑:“亲戚?我如何会有亲戚跑到这里来?”遂请俞大猷停息说话,急仓促走出行辕大门,只见一个身穿藏青棉布道袍、头戴诸葛巾的瘦子背对着他,在门前的空场上踱步,这背影很有些熟谙,但仓促间想不起是谁。“先生,总督大人来了。”带路的兵士喊了一声,那瘦子回回身来,殷正茂这才看清来者面庞,不免大吃一惊,喊道:“如何会是你?”

“我们这儿,一头公猪一年要给上百头母猪配种哩!”

“我已承诺帮你,决不把这里的事情捅出去。如果收了你的银票,这件事就不是情面,而是买卖了。”

庆远街自设立两广总督行辕以来,因为军纪败坏,骚扰百姓的事屡有产生,白吃白喝明抢暗偷的征象已是司空见惯。常言道兵匪一家,老百姓招惹不起,小本买卖人只好忍气吞声关门关店。是以,本地百姓对官军的悔恨甚于匪贼,这也是韦银豹的叛军越剿越多的启事之一。殷正茂固然只来几天,但在明察暗访中碰到赞扬最多的就是这一类扰民事件。他本已决定一俟李延分开就当即清算军务,严明规律,没想到打盹来了遇枕头,出了个覃立山拦街告状。他当即也不忙着进魁星楼用饭了,当街站定,问覃立山:“下午那四个吃白食的兵士,你可还认得?”

殷正茂答复干脆,李延生了一点感激之情,惭愧地说:“这刘大奎提及来也是一个憨头,我令他在三岔镇接你,竟然你来了三天,他还没有发明。”

李义河回道:“如何不是高升?你由三品官的八叠篆文铜印换成现在的九叠柳叶篆文的银印。固然官阶没有升你,但你手上这颗银印,其规格尺寸,虽比一品大员稍稍小了一点,却比二品大员还要丰富一些,并且鼻纽还是一只卧虎。我大明帝国二百年来,凡持此印者,只要打了败仗,立即便可升任九卿。石汀兄,这一点你莫非不清楚?”

“为何不能收?”

“这个请你转告太岳兄,我殷正茂一两银子也不会拿。”

“这个就不消争了,”殷正茂口气定夺,“我已号令统统参将以上官员明天都来赴宴,欢迎离任总督,为你饯行。”

黄火木手一挥,立即就走出四个手执大砍刀的威武兵爷。

殷正茂无情揭穿,李延也清楚这事没法坦白,事既到了这一步,也只好硬着头皮把话说穿:“账是明白,但银子却并非我一人独吞。兄台若真要揪住这事不放,我李某也只好认命,承担这弥天大罪了。”

“覃立山,你没有认错人?”

覃立山是个机警人,看出这位新总督有给他撑腰的意义,就一口咬得死死的。牛疯子跪在一旁,立即就把醋钵大的拳头伸过来,在覃立山面前闲逛说:“你敢诽谤好人,谨慎兵爷我在你脸上开个酱油铺子。”

李延抬开端来,眼睛里射出但愿之光。

“有。”

提到李延,李义河心中就有了一阵不平之气:“这狗日的,连吃败仗还发了大财,只落个致仕的处罚,太便宜他了。”因而问道:“传闻李大人走时,用了五十匹马搬运转李?”

“高拱给你多拨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并放出风来是让你贪污的。叨教养实兄,你如何措置?”

“哼,这就是咎由自取了。把他拖下去,看可否救活他一条命。”

斯时天气黑尽,幽深天幕上缀着疏星朗月,魁星楼门口也点亮了两盏灯笼,兵士们不知从那边弄来十几把松明扑灭,星光月光灯光火光摇摆辉映,鹅卵石的街面上倒也亮亮堂堂。殷正茂拉过椅子坐定,问覃立山:

殷正茂打量这位大兵,体壮如牛,一身剽悍之气,固然面对浩繁长官,眼中却毫有害怕之色。“好一个懦夫!”殷正茂心中赞叹,但脸上却冷若冰霜,一声厉喝:“你好大胆量!竟敢吃人白食。”

“没有没有,”李延从速申明,他见殷正茂有深谈的意义,便说,“石汀兄,我们可否借一处说话?”

“中军帐前侍卫,可有刀法纯熟之人?”

“你过来。”殷正茂朝那兵士一喝。

覃立山指了几个,有从戎的,也有街坊。但他们有的出于包庇,有的惊骇抨击,都不肯出来作证。牛疯子对劲了,跪在那边龇着牙笑。

殷正茂因要主持公宴,故仍旧穿上了崭新的三品孔雀官服。他个子肥大,与身高马大的李延走在一起硬是矮了一个头,加上走路喜好左顾右盼,比之举头挺肚目不斜视的李延,“官品”又是差了一截。立时,街上看热烈的人窃窃群情开来:

殷正茂手朝牛疯子一指,四个兵士抢步上前,把牛疯子扑翻在地,三把两把就把他的上身剥个精光。

“停下,”殷正茂决然一喝,兵士们松了手,那小民又冲过来跪下,殷正茂问他:“你有何事?”

殷正茂冷冷一笑,厉声回道:“本总督不杀你,但要在你身上取证。给他开膛剖肚!”

“猴也好猪也好,都是来我们庆远揾食的,靠他们剿匪,哼哼……”

“殷兄确非贪鄙之人,这一点愚弟能够作证,”李延说着,便把银票硬塞到殷正茂手上,“这张银票,就恰好补了那一笔。”

大兵丢了手中砍刀,过来跪在覃立山中间。

幸亏这些本地土著说的都是“鸟语”,外埠人底子听不懂。不然,还不把这些封疆大吏活生机死。

“大胆狗才,你再敢猖獗,我剥了你的皮!”殷正茂一声怒骂,牛疯子收敛了一些。殷正茂又问覃立山:“你说他白吃了你的酒肉,可有证人?”

“那里那里,兄台别曲解……”

“好,叫上几个来。”

“好,我再给你一次机遇,吃没吃?”

“我没有吃。”大兵犟着颈子亢声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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