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何能委屈!
这话没头没脑,柳絮不明白甚么意义,答道:“谁敢给阿元娘子委曲受?呃,是不是——”
谢道韫大吃一惊,这陆氏女明显是指陆葳蕤,陆氏嫡派家属的女郎只要陆葳蕤适龄,并且陆始、陆禽一向果断反对陆葳蕤嫁给陈操之,现在趁陈操之出使北国就想着把陆葳蕤送进皇宫,忙问:“那陆氏女郎莫非肯承诺?”
会稽郡自客岁秋始就很少降雨,是扬州最早开端受旱的大郡,但因为年底下了一场大雪,旱情稍有减缓,又且因为陈操之一力促进,操纵土断搜检出的隐户壮丁和郡县富户捐募的三千五百万钱,从客岁冬开端在会稽十县大范围兴建水利,疏浚水道,退田还湖,使得鉴湖蓄水抗旱才气获得了晋升,会稽孔氏、虞氏也别离修渠引曹娥江、甬江、余姚江水入庄园灌溉,以是会稽郡固然受旱最早,但旱情反而不算最重,但是老天不下雨,再好的水利灌溉也不顶用,曹娥江起首断流,甬江、余姚江只余浅浅一线,水落石出,已没法行船——
谢安点头道:“操之实有非常识见,亦不知其从何得知?他在江东以儒玄才辩脱颖而出,此番出使,磨练的则是霸术谲变,若能占得王猛的便宜,操之出息何可限量!”
扬州是东晋第一大州,民籍民户也居各州之首,朝廷近一半的赋税来自扬州,扬州大旱,赋税剧减,哀鸿增加,这必将摆荡国政底子,是以从四月初,尚书台会同左民、度支、客曹尚书部,派出官吏分赴旱情最为严峻的郡县催促抗旱救灾,西府参军祝英台请命前去会稽郡征调民夫抗旱,来由是她客岁作为检籍副使在会稽呆了三个月,曾与陈操之一道绕鉴湖察看水文地形,熟谙会稽的河渠水利——
十7、何能委曲!
谢道韫不敢答话,略坐一会便告别回本身的小院,心道:“听三叔父这口气,是要承诺阿遏与桓氏联婚的了,我陈郡谢氏还是不如太原王氏啊,王述敢拒婚桓温,而我谢氏却无此底气。”
谢万夙来言语恣肆,谢安却不想侄女谢道韫太尴尬,岔开道:“阿遏前几日从荆州南郡来信,桓右军意欲嫁女给阿遏,阿遏咨询京中长辈定见,阿元,你是阿遏胞姊,你意下如何?”
这是谢道韫在客岁天阙山雅集上写的《游仙诗》,虽不能从神升天,亦不怨不悔,谢道韫非止咏絮才,亦如皑皑雪山、孤松高洁,只是时哉不我与罢了,即便晚了一步,又何能委曲我之本怀!
谢万亦笑,对谢道韫道:“不信阿元能做到一郡长吏,即便有那一日,也是白发老姑婆矣。”
柳絮想说是不是阿元娘子的的两位叔父?谢道韫从速抢先点头道:“不是,叔父叔母多么宠嬖我,不然,我如还能南下北上?我是问我现在这模样会不会有点委曲,不是不是,是看我——哎呀,说不明白,柳絮你不懂的。”
当下谢道韫便给谢玄写了一封信,命人送至三叔父谢安处,待三叔父答复阿遏之信时一并派人送往荆州南郡。
谢道韫发笑,竖起清秀的双眉,佯嗔道:“本日非说不成,说!”
谢安道:“男人委曲一下亦无妨,可娶几房妾侍欣喜,女子则不能委曲。”
谢万笑道:“这个陈操之倒是会找人互助,高柔乃我部将,自会大力助他。”
自隆和元年秋以来,东晋辖境完整的九个州有三个州遭受干旱,这三个州别离是扬州、湘州和江州,此中尤以扬州的旱情最为严峻,扬州十郡竟有半数以上郡县持续六个月没有象样的降雨,太湖水系的很多支流断流,鱼虾被固结在干枯龟裂的河泥中,偶有一个低浅水洼,都是泥浆浑浊,山间走兽与百姓争水,不但农田无水灌溉,就连人畜饮水都困难了,一贯雨水充分、河道纵横的三吴大地现在竟成了赤地千里,据乡闾耆老所言,此次干旱比东吴黄龙年间的那次大旱还严峻!
谢道韫道:“侄女奇特的是,那陈子重对苻坚、王猛诸人的脾气爱好和才识好坏等等知之甚悉,侄女料子重定能建功而回,非止以兵器互换马匹尔。”
柳絮松了一口气,道韫娘子说话一贯安闲沉着,如许小后代态实在少见,柳絮笑道:“阿元娘子心高气傲,如何会感觉委曲?柳絮懂的,柳絮感觉娘子独一的委曲就是不能身为男人,不然便能够出使北胡了,哦,另有别的一件勉强,但是柳絮不说——”
谢道韫道:“这个天然是由两位叔父为阿遏拿主张,阿遏呢,不要太委曲本身就是了。”
谢安哂然一笑,对谢万道:“你看阿元,一副朝廷命官口气,真是好笑。”
暮色已下,侍婢柳絮进书房点灯,见纶巾襦衫的道韫娘子在暗淡中独坐入迷,一手支颐、一手重叩面前小案,似有难决之事,灯光骤亮才回过神来,却问柳絮道:“柳絮,你感觉我受委曲了吗?”
谢道韫又轻咳两声,说道:“侄女自幼在上虞东山长大,上虞大旱,侄女好歹也是受国度俸禄的八品官,愿去尽一份心力,并且客岁冬会稽兴建水利,侄女也了如指掌,侄女去最是合适,待熬过此次大旱,侄女便依三叔父所言,回建康作三叔父的佐吏,当时三叔父应当擢升侍中了吧。”
谢安没说出的话是,此次又没有陈操之陪你同往,你何必去!
“眺望山上松,寒冬不能凋。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踊未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颻。”
化名祝英台的谢道韫就是在会稽旱情日趋严峻的蒲月初分开姑孰前去山阴的,她先回建康在乌衣巷谢府安息了两日,向谢安、谢万两位叔父禀报了随桓温去合肥之事,燕军退兵,桓温没有来由长驻合肥,固然豫州很首要,但现在还是袁真、庾希的权势范围,桓温尚不能摆布豫州军政,欲速则不达,以是桓温于四月中旬还镇姑孰,征调徐、兖民夫三万人构筑广陵城,为移镇广陵作筹办,因为桓温是扬州牧,把扬州节制在本技艺里是桓温威迫建康的首要步调——
因与柳絮的问答,谢道韫决定了一件事,她要帮忙陆葳蕤,她虽不知陆葳蕤的脾气,但陆葳蕤能面对家属的压力苦等陈操之,想必也是非常刚烈的,若压力突然加大,陆葳蕤接受不住,却又不肯屈就,那么只要摧折消殒一条路,这事她不晓得便罢,晓得了若袖手旁观,以她傲岸的性子,只怕会毕生不得心安,今后也没法安然面对陈操之,因为她想到了帮忙陆葳蕤摆脱窘境的体例,她必须奉告陆葳蕤,不然就是委曲了她本身——
谢道韫昂首无言,左手握拳抵着嘴唇,悄悄咳嗽,白净的脸颊因轻咳而涨红。
谢安道:“会稽千里,车马劳累,你单独一人何必揽此催促抗旱的苦差?”
谢道韫轻“哼”了一声,说道:“这是甚么话,捡宝吗,晚到一步!”以手势制止柳絮不准再说,命柳絮去叮咛厨下送晚餐来——
谢安不再说陆氏女之事,体贴道:“阿元,你这般咳嗽,可曾延医诊治?叔父看你此次返来仿佛清减了些。”
谢万眼睛一瞪,说道:“父母之命,媒人之言,何必待陆氏女承诺!你觉得天下父母长辈都如汝叔父这般放纵你吗?”
桓右军便是荆州刺史桓豁,前年在新野击败燕将慕容尘,进号右将军,便以桓右军称之。
谢安摇着蒲葵扇,问:“阿元分开合肥时,陈操之可有动静传来?”
仲夏的向晚,谢府小厅,案头有一盆栽的凤仙花,枝叶狭长,花瓣朱红,单瓣的凤仙花在晚风中摇摆生姿,谢道韫就跪坐在盆花小案边,与谢安、谢万两位叔父说话。
说到这里,谢安俄然眉头一皱,说道:“迩来建康有传言,那陆氏女将入宫奉养天子,并且有望成为第一名出身三吴世家的皇后。”
陈操之担忧的江东大旱果然来临了!
谢安道:“氐秦王景略咄咄逼人啊,操之长安此行大不易!”
谢道韫是三月尾在寿州八公山下送别陈操之淋雨后感了风寒的,因为是易钗而弁之身,在外不便延医,只照医方本身煎了一些药服用,拖了十天半月,病倒也好了,只是一向另有些咳嗽,当下说道:“迩来天热,有些肺燥,侄女也曾服药,过些日子天然就好了。”
柳絮瞧着谢道韫的神采,又缓慢地看了看室内,别无别人,便低声道:“娘子就是比那陆家女郎晚了一步嘛。”
谢道韫现在风俗男装打扮了,回到府中也没有换回裙衩,只是不敷粉,答道:“子重从颖川有密信呈桓大司马,一起送达的另有颖川高太守的加急文书,是因为氐秦人游说淮北诸坞的事,幸被子重看破,不然诸坞叛离,洛阳就更是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