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操之说法
苟太后听得惕然心惊,垂垂的收起不敬心,寂然端坐听法,那七岁的皇太子苻宏也很有坐性,始终坐在独坐榻上,只是厥后开端打盹,倒是那皇后苟氏,一双吊梢大眼睛不离陈操之脸孔,贪看陈操之面貌和说话的神态,却底子没听陈操之说的是些甚么——
年过四十、丰韵犹存的苟太后含笑打量着陈操之,昨日在太学讲堂,因离得远,看得不逼真,本日近在十步以内,见陈操之端倪如画,风韵俊爽,这江左来的美女人真如珠玉在前,纯粹莹洁,让人目炫神迷。
午后未时,寺人赵整与甘露宫宦者孟丰来邸舍请陈操之入宫为苟太后讲经,冉盛、苏骐跟从前去,但二人只能止于建章宫门外。
蒲月二十四日,王猛回到长安,向苻坚禀报泾阳、三原两县的蝗灾风险,担忧蝗灾持续扩大,要求征调军民抗灾,苻坚便命王猛与武卫将军王鉴卖力此事,王猛行色仓促,倒还记得与晋买卖之事,让窦朗转告陈操之,若陈操之要去陇右马场看马,便命窦朗伴随前去。
甘露宫景福殿,夯土承重外墙,内部是木构梁架,桁梧堆叠,修建宏伟,壁带为黄金釭,含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五色流苏,绿文紫绶,金银花镊,幡旄光影,晖映一殿。
苟太后开口道:“陈使臣芳华多少?”
十6、操之说法
这孺子便是苻坚的宗子苻宏,苻坚即位时苻宏尚不满周岁,即被册立为皇太子,现在苻宏已七岁,面貌举止甚有父风,也是头颅巨大、上身长而下身短,固然年幼,但言语沉着,请陈操之上殿,说祖母太后和母后已等待多时了。
陈操之道:“宿世姻缘,殊难解释,外臣亦是沉迷不得憬悟者,太后却要外臣来讲佛经,愧甚。”
陈操之从速离榻,膜拜行礼,抬眼看时,却见那苟太后丰腴的脸颊微红、眼波欲流、胸脯起伏,陈操之暗生警戒,心道:“这是自称未亡人的佛教徒吗?如何一副欲念横生的模样!看来我还得以佛法点化她,莫要沉迷于淫欲,嗯嗯,教养压服一个皇太后,也胜造七级浮图了。”
苟太后早就已传闻了陈操之与三吴门阀陆氏女郎婚姻难偕之事,现在听陈操之这般答复,便道:“陈使臣幼年漂亮,想必倾慕者众,何必非陆氏女不娶,岂不是韶华蹉跎!”
一听这话,陈操之很有点受调戏的不舒畅之感,也只好恭恭敬敬答复:“外臣本年虚度二十。”
陈操之跟从苟宏上到大殿,便有宫娥将楹柱帷幌卷起,大殿顿时一亮,盛妆靓服、饱满端庄好似天女普通的苟太后、苟皇后端坐在锦榻上,十余宫女婢立。
说罢,那身着乌黑衽露袍的苟太后起家离座,袅袅行到陈操之的独坐榻前,双膝下跪、两手伏地,峨峨高髻几近触到陈操之的跪曲的膝盖——
苟太后这才想起本日是请陈操之来讲经的,便道:“陈使臣莫要过谦,未亡人曾听西域老衲宣讲《人本欲生经》,逐字记下,经义倒是难懂,闻知陈使臣妙解佛理,曾得高僧支遁、竺法汰赞誉,天幸陈使臣出使长安,未亡人愿顶礼就教。”
车骑大将军苻柳是苻坚的从兄、河南公苻双是苻坚的异母弟,陈操之在拜访时发觉此二人对苻坚、王猛怨气极大,陈操之天然是极口奖饰苻坚与王猛,二人只是嘲笑——
陈操之答道:“有陆氏女,外臣誓与之偕老。”
寺人赵整与孟丰引着陈操之来到甘露宫外,却见一垂发孺子上前迎候,赵整与孟丰从速见礼,口称:“太子殿下。”陈操之也长揖见礼。
那苟太后起先眼波浮动,不安本座,但陈操之的确有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传染力,说佛法深切浅出,又专门说些妇人爱听的因果报应、福报劝惩故事,又以佛谒警省,诸如“淫为不净行,利诱失正道。精力灵魂驰,伤命而早夭。享福顽痴荒,死复堕恶道。吾用畏是故,弃家归林薮。”——
从长安去陇右,来回起码也要一个多月,并且陈操之只是使臣,真正要买卖时天然有东晋卖力此事的官吏前来,这又是王猛的拖字诀,陈操之岂有不知,他来长安已有十余日,应当要尽快与氐秦达到和谈,因为他还牵挂着洛阳的安危,另有那悠远江东翘首以待的陆葳蕤。
王猛出了长安,秦晋两国和谈以及马匹互换兵器之事就谈不成了,但十五日上午,陈操之由窦朗伴随,将数千里运来的两车新铸兵器送至氐秦军器司,这些兵器本是作为样品的,且让氐秦将士先试用,如许既可彰显东晋的气度,也是将欲夺之必先与之的战略——
与氐秦的兵器比拟,陈操之此次带来的这批长枪短戟不管是铁质还是锻造工艺都较着占优,在演兵练习短兵相接中兵器好坏的差异会更较着,那些氐秦将士利用以后自会把这些兵器的好处向王猛、苻坚禀报的——
苟太后命太子苻宏、宦者赵整、孟丰送陈操之出宫,陈操之走后,那苟太后犹自静坐入迷,不知想些甚么?
“人本欲生经者,照乎十二人缘而成四谛也。本者,痴也。欲者,爱也。生者,存亡也。人在存亡,莫不浪滞于三世,飘萦于九止,绸缪于八缚者也。十二人缘于九止,则第一人亦天也。四谛所鉴,鉴乎九止,八解所正,正乎八邪。邪正则无往而不恬,止鉴则无往而不愉。无往而不愉,故能洞照傍通,无往而不恬,故能神变应会。神变应会,则不疾而速,洞照傍通,则不言而化。不言而化,故无弃人;不疾而速,故无遗物。物之不遗,人之不弃,斯禅智之由也。故经曰:‘道从禅智得近泥洹。’岂虚也哉?”
强汪是氐族贵戚强德的从弟,强氏数代与王族苻氏联婚,强德之胞姊便是苻坚伯父苻健的皇后,苻坚即位前任用王猛,先斩后奏处决了强德,强氏权势大衰,因王猛受苻坚宠任,特进樊世也因获咎了王猛而被苻坚斩于西厅,强汪自知不能与王猛相抗,只好曲意逢迎,但胸中怨气,至今不减,强汪在太学讲堂听陈操之赞苻坚和王猛是明君贤臣,仿佛大秦能有本日局面满是王猛一人之力,强汪甚是不忿,对陈操之天然也就没甚么好神采,聊以应酬罢了,陈操之倒是不觉得忤,用心奖饰王猛之贤,强汪苦苦忍耐,待陈操之一出门,拔佩刀猛斫陈操之方才坐过的方榻,恨意难平。
逢单日午后,陈操之便入宫为苟太后讲授佛经,已不限于《人本欲生经》,陈操之从欲界、色界、无色界讲起,讲业力、讲六道循环,然后杂以驰名有姓偶然候有地点的因果报应故事(都是托为东晋产生的,归正苟太后也无从考证),苟太后听得出神,一副深受点化的模样,本来对陈操之的好色之心转为恭敬,真把陈操之当作有德高僧来礼敬了。
这是释道安的《人本欲生经注序》,苟太后姑侄天然是听不懂,陈操之又用浅近易懂的说话一一讲授,又杂引《华严经》、《四十二章经》、《杂含经》、《八师经》、《圆觉经》来阐述《人本欲生经》的经义,诸如“于诸惑业及魔境,人间道中得摆脱,如同莲花不着水,如同日月不着空”、“诸天下统统种性,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皆因淫欲而君子命,当知循环爱为底子。”又如“于无始存亡,无明所盖,爱结所系,长夜循环,不知苦之本际”……
《人本欲生经》是东汉末年安世高所译,安世高是安眠国王子,削发为僧后遍历西域诸国,最厥后到广州,是小乘佛经的首译者,比拟后代的鸠摩罗什和玄奘这些译经大师,安世高译的佛经非常晦涩难懂,若无高僧大德讲授,实难体味经义,陈操之在瓦官寺曾读过竺法汰的师父漆道人道安注释的《人本欲生经》,当下执一卷经文,向苟太后、苟皇后另有皇太子苟宏细细讲授——
陈操之讲了大半个时候,即起家告别,苟太后欢乐赞叹,请陈操之明日午后再入宫说法,陈操之道:“外臣并非削发人,不以弘法为务,因太后礼佛,遂不揣浅薄为太后讲授佛经,若太后恩准,外臣在长安光阴,只要有暇,那么逢单日便来宫中为太后讲经。”陈操之要顺利分开长安,这个苟太后是关头,宫中人多耳目杂,倒不消担忧苟太后会淫念大起如何如何,说法教养,正在此辈——
而后十余日,陈操之由窦朗伴随,拜访氐秦高官贵族,不管氐人贵戚,还是汉人重臣,陈操之一一拜访,因为苻坚礼敬这位江东使臣,在太学讲堂陈操之别名声大振,以是那些高官豪强都不敢对陈操之不敬,只是相对来讲,汉人官吏对陈操之要亲热一些,而氐人贵族都比较冷酷,此中尤以领军将军强汪最较着——
苟太后居中,苟皇后稍稍偏左,殿前另设两张独坐榻,陈操之、苻宏向苟太后、苟皇后见礼后别离跪坐于摆布独坐榻。
一旁的苟皇后也不说话,只悄悄打量着这个姑母兼阿姑的苟太后,想着苟太后的风骚事,不堪歆羡。
苟太后问:“可曾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