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太后秘辛
陈操之不由想:“七百年后的司马光老先生写到这一段史实,想必也要指责我陈操之的诡计假谲实非雅德君子所宜为哉了!”
苏骐就把他晓得的关于苟太后的一些传闻一一对陈操之说来,有些传闻陈操之也晓得,比如苟太后与李威私通的事、比如苟太后为确保亲生儿子苻坚坐稳帝位而殛毙苻坚同父异母的兄长苻法的事,但有件事陈操之不晓得,苏骐说道:“传闻苟太后游漳水,拜西门豹祠,梦与神交而有孕,遂生秦王苻坚,有神光自天烛其庭,苻坚生具异禀,目有紫光,垂手过膝,太原薛赞、略阳权翼见而惊曰:‘非常人也!’。”
陈操之第一念便想会不会是卫将军李威,但又感觉李威与苻坚在体格边幅上没有类似之处,李威身材均匀,而苻坚则是高低身比例平衡,所谓垂手过膝的异相,就是上身太长而两腿粗短嘛。
夜里,陈操之按例抄书半卷约三千字,并记下本日所见所闻,算是出使氐秦的日记吧,这是筹办归去给陆葳蕤看的。
苏骐见陈操之笑得有些诡秘,美意提示道:“陈使君明日见苟太后要谨慎应对啊,如履薄冰也不为过。”有句话苏骐没有明说,苟太后风骚,而陈操之幼年俊美,若苟太后威胁勾引,那陈操之很难办,从与不从,都很难分开长安——
午后申时,陈操之从秦宫回到鸿胪邸,黄小统笑嘻嘻上前禀道:“小郎君,方才有好些人来这里扣问可有小郎君那样可收可放的扇子卖,有说愿出几千钱买一把的——”
油灯晕黄,月光从窗棂泻入,冉盛在一边默写兵法,黄小统忍着睡意支着脑袋勉强服侍。
陈操之收起书卷,命黄小统将阿谁小葫芦取来,这小葫芦是从建康带来的,黄小统原觉得是美酒之类,但陈操之说此物留有大用,命他好生照看,黄小统自是谨慎在乎,数千里颠簸也不敢有失。
陈操之问:“那秦王陛下命何人与我商谈?”
陈操之墨眉微皱,说道:“鄙人明日不是要与王尚书谈两国媾和之事吗?”
陈操之道:“秦主苻坚好讲仁义,并不难对于,我们要过的是王猛这一关。”问一边侍立的苏骐:“苏大郎原是关中人,可知苟太后的轶事传闻?”
陈操之浅笑道:“王猛避而不与我和谈,是想把我拖在这里啊。”
陈操之将折扇合上,说了一声:“此扇万金难求。”入室坐定,一边品茶,一边思考苻坚留他在长安的对策。
窦朗走后,陈操之在鸿胪邸小院踱步,冉盛亦步亦趋,在一边说道:“阿兄又不是和尚,去讲甚么佛经,早回江东才是端庄。”
陈操之在城西太学讲堂激辩群儒的亮拔英姿和斑斓才调,让那些氐秦学子倾倒不已,陈操之折扇纶巾、另有那纯粹的洛阳正音,都成了胡汉贵族后辈效仿的工具——偶像追星,自古有之,《世说新语》记录谢安就操纵他的名誉为罢官的同亲高价倾销了五万把滞销的蒲葵扇——
陈操之点头道:“是。”
寺人赵整道:“王尚书有急事出长安了,窦长史很快会来向陈使臣报知此事。”
送走了寺人赵整,辅国长史窦朗随后便到,说长安城北百里外的泾阳、三原一带蝗虫为害,王猛奉旨前去灭蝗救灾,本月尾定能返来,请陈使臣稍待数日,长安城名胜古迹颇多,可供游历,窦朗愿全程伴随——
冉盛两道浓眉拧起,说道:“秦王要留阿兄在长安,只怕不是等闲就能回绝的,阿兄要早为之计。”
十七岁的冉盛现在已经很有大将风采,闻言也不惊怒,只是问:“阿兄有何对策?”
陈操之凝神思考半晌,取一方在长安集市买来的灞桥纸,写下几行似歌谣、似谶语的笔墨,这些笔墨以古篆誊写,并且字意也晦涩难懂,即便苻坚看到也不明白是甚么意义,但只要有人附会其意,那么这似歌谣、似谶语的笔墨就会显现它的流言可畏,这张纸不会呈现在长安,将会在邺城外、漳水畔的西门豹祠呈现,这是因为苻坚是在邺城出世的,苻坚祖父苻洪为冀州刺史,居邺城,临终遗言:“关中形胜,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因而数十万氐人部落便在苻健的带领下由中原入居关中,以是这谶语呈现在现为燕国都城的邺城为佳,而后这笔迹会奥秘地消逝,流言将从燕国传至长安,到时长安了也会呈现一个奥秘图谶,与流言相印证,不由苻坚不焦头烂额。
苏骐心道:“秦王以四品高官来招揽,已经是非常看重陈使君了,但陈氏一族在江东,陈使君断无留在关中的事理——且看陈使君以何计脱身?”
陈操之是多么人,立时明白王猛要用拖字诀将他留在长安,不由暗恼,王猛助苻坚同一北方,功劳卓著,陈操之对王猛的才调是很佩服的,但对王猛的品德,陈操之并不起敬,王猛是他的仇敌,本日他在太学讲堂已经夸奖得够多了,现在没需求再恭维,固然王猛相称廉洁,但纵观王猛平生,为了达到目标不择手腕,其得志后,对之前与他有恩的倾情酬谢、对讽刺骄易过他的人则停止严格抨击,人称睚眦必报王景略——
陈操之一笑,从袖里取出折扇,“唰”地翻开,扇子正面是他手绘的嵇康行散图,后背以清隽的宣示表体书录阮籍的《发散赋》,都是为了鼓吹服食五石散的萧洒自在的精力境地,这是陈操之筹办用来利诱鲜卑慕容氏的,至于氐秦,因为王猛厉禁秦人服散,陈操之就没筹算正面撄王猛锋芒——
事情比较怪诞,陈操之笑着点头,心道:“苻坚本年二十六岁,他的出身之谜恐怕只要苟太后一人晓得,但如果能让氐人贵族对苻坚的出身起疑,即便苻坚能弹压得住,氐秦也必然要乱一阵,最好把王猛也连累出来,君臣不要太敦睦——这事应当在我分开长安后产生,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岂不是不利!”
陈操之数千里出使长安,就是来祸乱氐秦朝纲的。
陈操之以为王猛颇似汉之韩信与蜀之法正,霸术权变罕见人能及,但品德魅力比之诸葛亮是远远不及的,试举一例,慕容垂穷途末路来投,当时并无异心,但王猛却使金刀计谗谄他,司马光《资治通鉴》评王猛金刀计时写道:“——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难信,独不念燕尚未灭,垂以材高功盛,无罪见疑,贫困归秦,未有异心,遽以猜忌杀之,是助燕之无道而塞来者之门也,如何其可哉!……猛何汲汲于杀垂,至乃为贩子鬻卖之行,有如嫉其宠而谗之者,岂雅德君子所宜为哉!”
正说话间,寺人赵整前来传太后旨意,请陈操之明日午后入甘露殿为皇太后讲佛经。
取下葫芦塞嘴,陈操之嗅了嗅,那种腥甜好似鲜血的味道让他微一皱眉,这是墨鱼汁(即乌贼腹内的墨液),是他得知将要出使氐秦时命人告急从扬州采办来的,同时采办的除了五石散药石外,另有从贝壳提炼来的一些碘粉以备不时之需,这墨鱼汁可用来誊写,用墨鱼汁写的字初时光鲜,垂垂的会变得暗淡,不出三个月笔迹就会消逝,这在宋朝周到的《癸辛杂识》中就有记录——“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卷,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如无字,故狡者专以此为骗诈之谋,故谥日贼。”乌贼之名盖源于此,当然,魏晋时还没有人晓得乌贼墨汁的妙用,陈操之筹办用这个来窜改一下氐秦国的运气,起码要禁止氐秦的敏捷扩大,好歹穿越了一回,也表现一下穿越者的知识上风嘛——
十5、太后秘辛
寺人赵整道:“与贵国和谈由王尚书全权卖力,王尚书旬日能回,陈使臣不须心急。”
陈操之当然是不信甚么梦与神交而成孕的事,但前人却信之不疑,《史记》记录的上古五帝,有母亲踩大足迹而成孕的、有母亲吞鸟蛋而有身的,实在环境应当是野合的私生子,以是说苟太后在西门豹祠梦交成孕应是哄人的大话,苟太后风骚,很有能够是在游漳水时与人私通有身,苻坚底子就不是苻雄的儿子,那么苻坚的生父是谁?
当然,这些事尚未产生,也只要陈操之才气看破这些汗青人物运气的演进和结局,如果他在转折关头处稍作按捺或者推波助澜,那么有些人物的结局必定窜改,慕容垂不容于燕主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评,就必然要来投奔氐秦吗?当然,野史上的慕容垂别无挑选,因为枋头之战,数万晋军战死,桓温不败的神话幻灭,在江东的名誉大跌,以是慕容垂不成能投奔东晋,但现在,枋头之战尚未产生,也应当不会产生了,慕容垂又为甚么不能投奔东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