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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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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畴对攻占邺城,尽得程家四州之地,极其欢乐,竟筹算长居于此,再不回许都。

我终究抵受不住心中猎奇,跟在卫珠身后,同她一道悄悄去了卫畴大宴来宾的前厅,躲在帐幔以后。

红色帐幔上模糊传来一股如有还无的氤氲香气,似是檀香和苏合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还是说,我晕眩时所见所闻的那些幻象,实则是我曾经经历过的?

那歌声似是数万人放声而歌,却又细成一线、缥缈空灵,我模糊听得“重挽天道”四个字,俄然身子被人猛地一拽,三魂七魄就此归位,重回人间。

“那倒也没有,不过也差未几了。爹爹当时说会如六哥所愿,既然这么想娶新妇,就给他定下一门婚事,还说也给三哥选定了新妇人选,会在今晚宴饮之时一道公之于众。”

也不知是成心还是偶然,卫畴将程熙和他两个兄弟葬在一起,这三兄弟生前斗得你死我活,身后倒是同处一穴,也不知到了鬼域地府,是否仍会争斗不休。

不想三年畴昔了,当年的危急早已消弭,此时我已不消再担忧被天子表兄接入宫闱,他却还是心心念念着要娶我。

“你是我表姊,你来做我嫂嫂,总比旁的不相干的女子要好。倒是阿娘有些奇特,竟似不想要表姊做她的儿媳。”

若我和他当真有过上辈子呢?

统统的幻象忽如清烟,消逝一空,我却没能像前两次那样缓缓展开双眼,似是灵魂出窍,反被拘入某个暗黑无边的深渊当中。

她绕到我面前,看着我当真道:“表姊可知,就是因为老是见不到表姊,这两个月以来,六哥已经跟爹爹求了不下十次,说要娶你为妻。”

因为卫畴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

还是说,卫畴只将这话说了一遍,而我听了两次。

我不由苦笑道:“那珠儿可愿我做你六哥的老婆,做你的嫂嫂?”

但是很快,我就晓得,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我惊惧莫名,想要放声尖叫,想要快快逃离,却动不得、喊不得,因为――

一次在我晕眩之时,那道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一次在我晕眩过后,我亲眼看着卫畴说出那句话。

“听闻崔私有一爱女,年方及笄,老夫欲为吾儿求为佳妇,不知崔公允否?”

莫非我竟是俄然有了未卜先知的异能?

我本筹算陪在嫂嫂身边,随便用些菜肴,等宴饮一结束,便温馨地退去。谁想,刚开宴不久,卫珠俄然凑了过来,硬要我陪着她去换衣,刚一走到姨母看不到的处所,她便拉着我往前厅飞奔而去。

卫畴安慰我,“阿洛,你勿须指责子恒,便是他不将程熙斩首,吾也不会留别性命。程氏在幽、青、并、翼四州,连绵百年,根底颇深,若不斩草除根,老夫实在是寝不安枕哪!”

为了嘉奖卫畴扫灭程氏之功,雍天子再次给他加官进爵,从司空加封为丞相。

有灵魂离体,跟随所爱之人的离魂倩女,另有万物有灵,知恩图报的花精树妖,但我感觉最奥妙的是第三个故事。

特别是我和同嫂嫂,联床夜话了两个早晨,仍有很多未尽之言。

他本是和程潭结为盟友,一同攻打程熙,成果程熙刚一溃败。卫畴立即调转兵器,转手将程潭也给灭了。

那故事奇就奇在,书中女子竟然在身故以后,重新回到结婚之前,重活了一遍,且一改宿世的惨痛运气,经历几次波折以后,光阴静好,安度余生。

因有一桩大丧事,燕徙新房当日,卫畴大宴帐下臣僚,为了接待新近归降的此地望族――清河崔氏,这场酒宴非常昌大。

除了别后思念,嫂嫂最担忧的便是卫畴又会将我随便嫁给个甚么人。

传闻已有很多臣子上书天子,说卫畴对大雍居功至伟,应封以王爵,以示恩赏。或许过不了多久,便该称我这位姨父为大王了。

我脚步一滞。

他是否以如许的体例,隐晦而委宛地表示我,我的运气便如同宓娘一样,亦是死而复活,重新来过。

听到这个动静时,我有些恍忽,总感觉程熙不该当是这个死法,这也不是卫恒的行事气势。

程熙的尸身亦被卫畴厚葬,还特许我前去祭奠。

那具白布裹着的女尸就躺在我身下,她蓬乱的长发紧贴着我的脸颊。

“阿洛,你别怕!如果此次,他要再把你当个棋子送来送去,嫂嫂就带着你分开这里,我们又不是没地儿可去,另有个世外桃源等着我们呢!”

书中女子名为宓娘,而我名甄弗,“宓”、“弗” 二字同音。

为何这婚期转眼即至。

“吾已筹算今后将丞相府设在邺城,已派人去许都接人,若你姨母到此,见你这般清癯,又要怪我。”

而后,他日日都来我的院门外盘桓,想要见我,却连院门都进不去,只得夜夜在院外操琴。

我俄然想起同程熙大婚之时,他见我对婚礼有似曾了解之感,便笑言我和他想必是上辈子的伉俪,故而感觉好似曾经经历过普通。

卫珠在我身后叫道:“今儿下午,我六哥又去跟爹爹说,要把表姊娶返来给我当嫂子呢!”

“不过,许是六哥屡拒屡求,求得次数多了,爹爹被他这份儿心性所打动,今儿竟然承诺了他。”卫珠笑看着我道。

趁她说话分神,终究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返来,回身便往回走。

卫珠朝我眨眨眼,“表姊,我可把甚么都奉告你了。现下,你就不猎奇我爹爹会如何将这桩丧事公之于众,你就不想亲身畴昔看看吗?”

我就是那具阴冷的尸身,被弃置于这冰冷的石棺当中,困守千年,不得往生。只要一缕缥缈又诡异的歌声飘零在我身周。

卫玟是和卫畴一道到达邺城的,但是这两个多月来,我却只见了他一面,便是卫畴见我这个外甥女那次。

那是卫畴的声音,他是为他的哪个儿子在跟清河崔氏求婚?

卫恒说这世上从无“如果”二字,可如果真有重新来过的能够呢?

卫畴搬到邺城后,不肯劳民伤财,重修府邸,直接将本来的程府换了块牌匾,改成了他的丞相府。

当着他父亲的面,他脱口便是一句,“表姊,我好想你,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两个月后,姨母带着卫府合府家眷到达邺城,我终究再次见到了嫂嫂和岩弟。亲人久别相见,自有很多话说。

我并没有再为程熙向他讨情,因为我已经晓得了程熙的了局,就在邺城城破那天,他已死于卫恒的剑下。

卫恒攻占邺城以后半个月,卫畴方才带着卫玟率军而至。

我被带去见他时,他手抚长髯,打量了我半晌,笑眯眯地劝我尽力加餐饭。

他一边命令要对程氏一门斩草除根,将老友程劭的三个儿子尽数斩首;一边又亲身到程劭的墓前致祭,念了好长一篇他亲笔写就的祭文,言辞诚心、声情并貌,洒下很多惋叹故交老友之泪。

那种熟谙的心慌眩晕感又来了。如前几次一样,我面前一黑,脑内响起一把宏亮的嗓音。

然后就被他爹卫畴找了个由头给辇了出去。

“珠儿mm,你这是何为?到底要带我到那边?”我被她拽着袖子,孔殷间摆脱不得。

一名身披嫁衣的新妇端坐于红烛之下,卫恒缓缓伸脱手去,取过她手中遮面的大红团扇……

“非礼勿视,我可不想去凑甚么热烈。”我回绝道。

“听闻崔私有一爱女,年方及笄,老夫欲为吾儿求为佳妇,不知崔公允否?”

幼年时的我曾经迷惑,那位名满天下的相士为何要特地赠我那一卷书柬,说是此书同我有缘,叮咛我必然要细细品读。是因见我喜好读书,还是他所赠之书另藏深意?

“六哥跟她求了好多次,她都不肯承诺,只说六哥的婚事她做不了住,又不肯松口去替六哥跟爹爹说项。以是六哥只好本身不住的去求爹爹,却都被爹爹以他年纪还小,尚未加冠为由给回绝了。”

我心头一紧,“你说甚么?丞相……他竟承诺了子文所请吗?”

团扇后的美人饮下匏瓜中的合卺酒,冲我嫣然一笑,一缕赤色俄然从她唇畔澎湃漫出,大红的嫁衣刹时化为裹尸白布,巧笑倩兮的新妇已成棺中干瘪的女尸……

卫珠抱怨道:“爹爹也真是奇特,为何要把表姊关起来守丧,甚么人都不给见,若非此次宴饮,连我都见不到表姊。”

缓缓展开眼睛,我仍立在那处帐幔以后,面前仍旧是觥筹交叉、宾主尽欢的热烈气象。卫畴正举着酒爵向一个峨冠博带、面庞清矍的长须老者点头请安。

如我曾在梦中见过的一样,荆布塞口,乱发覆面,瞧着惨痛非常。更可骇的是,这一次她的身边竟多了三具一样干瘪可怖的小小尸身……

“我们去前厅看爹爹他们宴饮如何?他们那边的酒宴必定要比我们这边热烈。”卫珠笑嘻嘻道。

我心神恍忽地看着面前这统统,一时不知今兮何兮。仿佛方才灵魂出窍,身陷无边深渊只是我的错觉。我不过是一时头晕,眨了下眼,周遭统统如常,我亦当是统统如常。

“我能有甚么不肯意的。”卫珠答的满不在乎。

“上一回,嫂嫂没能护得了你,这一次,再不会了。这三年来,嫂嫂每日都勤加习武,就是千军万马拦在面前,嫂嫂也能带你闯出去。”

并不是我不肯见他,而是卫畴派人守在我的院门以外,说我要为亡夫守丧,不准任何人来扰我平静。

但再昌大,也和我们这些女眷没有涓滴干系,因并非家宴,我们自是不能去的。姨母另在后院设了几席酒宴,宴请合府女眷。

我呼吸一滞,心如擂鼓。如何会?莫非他不是在我晕眩时已经说过这话了吗?如何会又对着崔公再反复一遍?

我心头有些沉重。当年子文说要娶我,我只当是他少年心性,一时打动,好帮我有个正大光亮的来由不消入宫。

我莫名感觉这味道有些熟谙,似是在那里闻到过,仿佛在好久之前,又好似就在昨日,我亦曾躲在这氤氲着香气的帐幔以后,看向厅堂觥筹交叉的世人,一颗心怦怦乱跳,等候着卫畴快些说出他为两个儿子所定下的婚事,特别是他将何人许给了卫恒。

我七岁那年,司州最驰名的相士刘良来给我们阖家相面,相出我有大贵之相后,还特地赠了一卷竹简给我。那上面记叙了三个神异故事。

我抱住嫂嫂,心中暖和非常,还是女子间的情义更暖民气肺、耐久弥新,远胜男女间的情爱那般恼人。便是我此生再也找不到夫君相待,有嫂嫂如许一个好姐姐疼我,也就够了。

很多时候,卫畴都是一个极其冲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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