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子天生疏狂
刀光寒冽，锋锐的刃口几近贴着支狩真的前额落下。“唰唰唰！”刀锋蓦地一沉，落在支狩真怀里的鲤鱼上，迅疾明灭。一片片薄而透明的鱼片弹跳而起，巴狼刀光兜空一转，统统的鱼片刚好落在刀身上，排得整整齐齐。
远远地，忽有渺渺的丝竹声随风飘来。
“喂，你，快替我弄鱼脍！”支狩真抱着鲤鱼，冲巴狼努努嘴。
谁顾明日事，何人笑荒唐？
“大侄子，这是俺们巫族的高朋，你不要胡来。”巴雷喝止道，又对王子乔赔笑，“娃子不懂事，冲撞先生了。”
两个小侍女吓得扑通跪下，瑟瑟颤栗。巴雷冷哼一声，俄然挥拳击出。“澎！”溪水如被一枚巨石砸中，溅起几丈高的水浪，一条肥大的鲤鱼翻着白肚子，浮了上来。
少年这才留意到世人，招了招手，醉眼昏黄地笑起来：“是雷叔啊，你，你也没睡嘛。呃！”他打了个酒嗝，伸臂仰天高呼，“暮秋夜雨，鱼儿正肥，你我在这茫茫大雨中，篝火鱼脍，纵情纵乐，难道人生快事？”
掌中细腰舞，美酒漾，
王子乔正踩在溪畔的盘曲小径上，雨打溪溅，凉津津的水珠沾湿了足尖。
少年一低头，呕出一滩酒臭的垢液，全吐在巴狼手上。巴狼下认识地发力一推，少年踉跄着跌出去，正巧撞到王子乔的小腿，跌倒在地，泥浆溅了浑身。
“大侄子，都这么晚喽，你咋地还在瞎混闹？”巴雷迎上去，沉声喝道。
王子乔叹道：“贵族的巫术公然与当今的道术分歧，可谓别开门路，另有妙处。”
“这是死掉的支野布的阵，实在是个花架子，乱来人还行。真如果仇敌闯进寨子，还得靠拳头和刀子！”巴雷嘿嘿一笑，听王子乔的口气，仿佛真对巫术感兴趣。如许最好，不怕他要甚么，就怕他不要。
两个小侍女过来后，不敢妄动。巴雷面色一沉：“你们是如何照顾少族长的？”
祝由禁咒术！王子乔心头猛地一跳，一条条关于巫族之术的信息，如同溪水从贰心底飞速流过，脸上却不露半点非常。
氛围像水波一样闲逛，仿佛两扇无形的大门向旁缓缓翻开，暴露巫族人的寨子。
“那位是？”王子乔不免有点猎奇，不管曲直调、宫灯还是纱幔，无不源自晋楚繁华之地。莫非一个深山沟里的山民，还讲究这些？
“哎哟！”少年拽住王子乔的袍摆，想要站起来。王子乔心头莫名一动，不着陈迹地今后退了半步。
禾黍易腐，珠玉难藏。
“真成心机。”王子乔拂袖一笑，跟着巴雷走远，再不回顾。
隔着飘荡的纱幔，王子乔模糊瞧见一个少年临窗而动，且歌且舞，未束的长发如翩然跃动的玄色火焰。
君可知白天短，暗夜长？
一脚落下，已触实地。
“本来是支野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少族长了？”王子乔心中微动，巴雷明显只修炼了祖巫炼体术，那么祝由禁咒术，理应由支野传承其子。
祖巫炼体术是纯粹的武道：吞吐浊气，观想祖巫，以肉身搏击，一力破万法。
吾愿掷令媛，留春宵，
摘星汉以照烛，裁烟霞以容妆。
“无妨。”王子乔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少年，问道：“你是支野的儿子，叫支狩真？”
“俺们走，让少族长渐渐吃苦吧。”巴雷大笑着走开。
话虽如此，王子乔还是捕获到了厉雷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对劲。
王子乔瞳孔微缩。巴雷这一拳隔空捕鱼，不但力道刁悍，连真气的运转也节制入微。鲤鱼虽死，但大要无缺，并未四分五裂。即便在云荒，巴雷这一拳也称得上技惊四座了。
那是一间吊脚楼，孤零零地隐在竹林深处。楼分高低二层，高脚雕栏，八面小巧。翠绿的檐角挑起一盏繁华牡丹宫灯，雏猫戏蝶的绣金纱幔吊挂竹窗。
美人安在，名将安往？
“先生眼力高，胆气足，俺算是佩服啦！”巴雷带人跟了上来，直到这时，他才对王子乔真正生出了一丝畏敬。
巴雷眉头一皱，巴狼立即抢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支狩真，你又发个甚么疯？你——”
少年约莫十4、五岁的模样，敞着大红中衣，宽松黑袴，衬得肌肤洁白似玉，端倪如画。他长发不羁地披垂着，拖着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溪边。两个小侍女打着灯笼，气喘吁吁地在前面追。
夏暑应觉繁华尽，秋冬一起码大哥。”
巫族世人纷繁嫌厌点头，巴雷故作无法地叹了口气，叫人扶了支狩真登陆，燃起火堆，让他烤干湿衣。
祝由禁咒术则包含万象：医药、祭奠、占卜、阵图……以及最凶诡的灵魂术。
“成心机。”王子乔凝睇楼上的身影，如有所思隧道。
唯嗟风疾雨骤，离情面伤。
但是，巫族早已式微，祝由禁咒术大半失传。数千年来，还没传闻过巫族有人生出巫灵。
“哼，还能是谁？”边上的巴狼俄然嘲笑一声，满脸讨厌，“除了支野的阿谁败家子，另有谁家的娃子会耍到半夜，又唱又跳？”
足以放歌击樽，自当纵欢无量。
巫灵就是灵魂术的核心。一旦巫族的人生出巫灵，便有望修成各种奇诡神通。比方取人毛发，融入泥偶、草人，以巫灵施加谩骂。中咒者相隔再远，也难逃魂飞魄散的结局。
时价半夜，全部寨子甜睡在夜色里。雨点打在一座座吊脚楼上，收回漱雪碎玉般的密响。
巫术，分为祝由禁咒术和祖巫炼体术。
夜雨凄迷，篝火熊熊，少年起伏的身姿好像夜之精灵。即使他脚步踏实，满嘴酒气，湿漉漉的衣裤渗入了泥浆，却遮不住股风骚灵秀，萧洒不羁的气韵。
“砰！”乐声倏尔止住，竹楼的门撞开了，王子乔瞥见阿谁少年跌跌撞撞地下了竹梯，口中大喊小叫：“我要吃鱼脍！我要吃鱼脍！小翠，小蔻，快掌灯，跟我去溪里抓鱼！”
“给你！”巴狼抛下刀，又用心一脚踩过，大半鱼片被踩得稀烂。支狩真如同未见，抓起鱼片送进嘴，脸上暴露沉醉之色。
巴狼滚滚不断地骂了一通，族人们也忍不住，七嘴八舌地拥戴，个个忿忿不平。厉雷听了半晌，深沉难懂地一笑：“一个瓜娃子，没啥好说道的，别让先生见笑。”
跟着少年奔近，王子乔顿觉面前一亮，连四周晖映的火把，似也变得暗淡无光。
花架子？王子乔淡淡地瞥了巴雷一眼，也未几说。巫族真是不可了，难怪缩在蛮荒，当起了山野小民。
半途，王子乔回过甚。火堆旁，支狩真正在放声歌颂，击掌而舞。
“夏暑应觉繁华尽，秋冬一起码大哥。”王子乔在内心默念了几遍，忽而想到，支狩真要不是放浪形骸，百无一用，怕是早死了吧。
“呸！他也配？”巴狼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每天不干活，不练武，只晓得斗蝈蝈、调戏丫头，发疯耍乐子！他还把族里的东西变卖给那些个行脚贩子，换了一大堆没鸟用的灯、丝绢、香料、乐谱……最好笑的是，他偶然早晨还睡猪圈、鸡窝，说甚么万物有灵的傻话。俺们巫族铁打的男人，可不认这类货品当少族长！”
竹林，梯田，吊脚楼。一挂雪瀑从梯田的北坡飞流而下，绕过林立的竹楼，蜿蜒成溪。
乐曲缠绵悱恻，竟是云荒晋楚一带的瑰丽调子。王子乔微微一愕，循着乐声走去。
“呃，仿佛是吧。”支狩真摇摆着爬起家，自顾自跑到溪中，伸手乱抓：“小翠，小蔻，快帮我抓鱼！”
“春光春光，且逐花莺忙。
巴狼瞧了瞧巴雷，后者摆摆手，巴狼奸笑一声，冲到支狩真跟前，拔刀直劈而下。
支狩真也被水浪扑倒在溪水里，身子浸得湿透。他却不在乎，一把抓住鲤鱼，手舞足蹈：“鱼啊鱼，彻夜你我有缘。你虽是死了，但你的鲜嫩肥美，我会永久传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