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观谱疑云暗生
男人都在溪边习武打拳，纵跳呼喝，热火朝天。孩子们也卷起袖子，像模像样地比划大呼，追得黄狗乱跑。成心偶然地，王子乔沿着溪流，渐渐走进竹林。
王子乔的目光终究落在夔牛皮下方“蛮荒丁未年，支野荒山遇敌，战死当场。”
又是死在羽族的剑修手上。王子乔嘴角暴露一丝玩味之色，持续往下细看。
这是机谋之术了。
“天荒甲子年七月，支雄祭天，生三足金乌之灵。举族共贺。”王子乔看到这一行字时，心跳忍不住加快。
两个小侍女背靠背坐在竹楼下，披着蓑衣，支着胳膊打盹。王子乔轻咳一声，她俩立即惊醒，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王子乔再往下看，“蛮荒辛亥年正月，族中大乱，支氏、祝氏、共氏三族率部出走。支氏族长支敢当及嫡派族人三千七百二十人，附庸族人八千四百一十三人阔别天荒。”
小蔻刚要答话，就看到一小我从吊脚楼火线的竹林里走出来，驼背丑脸，目光残暴，恰是巴狼。
这卷夔牛皮书卖到云荒，不知多少高门望族会抢破了脑袋！如果巴雷识货，哪肯把夔牛皮拿出来？何况巴雷修的又是祖巫炼体术。以此猜测，祝由禁咒术的传承，应当式微到巴雷手上。
“漠荒己卯年十月，支珊遭羽族剑仙鹤乘空截杀，连斩九次，曝尸于野。举族共恨。”
两个小侍女立即噤若寒蝉。王子乔对他点头请安，巴狼行近时悄无声气，令人难察，真似一头暗夜猎食的恶狼。
“泽荒乙丑年六月，支公孙祭天，生六耳猕猴之灵。举族共贺。”
“云荒癸未年正月，支公孙邀羽族剑仙凤狂于昆仑之巅论争，卒。举族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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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早晨没睡么？”王子乔瞧着她们浮肿的眼皮问道。
巴狼脸涨得似要滴出血来，王子乔却击掌长笑：“扰人清梦，是我等失礼了。我还觉得公子的性子，必然会彻夜达旦，寻欢不眠呢！”
这是支氏最早触及巫灵的记录。
王子乔和她们闲谈了一会儿，挑了些云荒各国的风土情面报告。他风韵温雅，语气温和，两个小侍女逐步放下拘束，听得津津有味，还忍不住猎奇发问。王子乔又说了几件趣事，逗得两人捂嘴直笑。
巴雷这是不放心支狩真，两个小侍女摆明是眼线。王子乔心中雪亮，不管支狩真做了甚么，巴雷都会放纵，不利的老是支狩真身边的人。长此以往，族人当然对支狩真越来越不满。
小蔻撇撇嘴：“一向是如许，都风俗了。”
鹤乘空不愧是羽族史上最强大的剑仙。王子乔暗赞一声，支珊生出九头婴蛇之灵，就有了九条命。鹤乘空竟然一口气杀她九次，剑道修为惊世骇俗。
“巫族支氏统宗世谱。”
世人闻声支狩真的叫声，紧接着“咣当咣当”，几盏白玉雕花杯、一堆鸡骨头和一个湖蓝琉璃便壶又扔下来，便壶里的尿液半空四溅，臭气扑鼻。
巴狼欲言又止，不甘地瞪了支狩真一眼，甩头走在前面。王子乔瞥见他衣背上的深色水渍，不由一愕，随即意味深长地一笑。
寨子里的人起得早，女人们已经忙活开了。喂鸡喂猪，缝衣打谷，赶着家里的毛驴拉动磨盘。她们瞧见王子乔，有的羞怯避开，有的火辣辣地盯着他看，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小蔻忍不住抱怨：“可不是。少族长去哪儿，我们就要跟去哪儿。少族长混闹，我们就要挨罚。少族长是欢愉了，却不顾我们，俺娘说他就是一条蛀虫，丢人！”
王子乔沉吟好久，掩卷而起，信步走下竹楼。
“卜！”烛花轻爆，几上的牛油烛刚好燃尽，青色余烟袅袅，恍惚了王子乔的眼眉。
这是八百年前的近史了。当时巫族势弱，正式向天荒的羽族称臣进贡，巫族是以内哄。数支巫族部落愤然拜别，另有十多支部落向羽族策动了他杀般的狂攻，终究无平生还。
难怪他今后剑碎虚空，飞升而去。
敌是谁？支野如何战死？这段记录又是谁写的？内容过分恍惚，像是决计埋没甚么。
“天荒甲午年三月，支雄与羽族剑仙鹤阑珊决斗于冥海，同卒。举族共哀。”
王子乔的手指顺着夔牛皮上的鸟、鱼形笔墨渐渐滑动。这是巫族支姓的陈腐族谱，持续千万年至今。除了血缘人名，还列出积年严峻事件。
王子乔、巴狼赶紧让开，小翠、小蔻却被尿溅了头脸，尖叫起来。
支氏迁族蛮荒，途中竟然死了足足近万人，这是天灾，还是天灾？王子乔捋了捋美须，堕入深思。
咦，像是夔牛的皮！王子乔吃了一惊。夔牛是上古妖兽，几近绝迹，只传闻在天荒的冥海另有出没。夔牛皮服从极广，既可制甲炼器，又能入药炼丹，勘称武道、术道的修炼珍宝。大晋王朝的镇国之宝百战鼓，就由一张完整的夔牛皮所制。战鼓一响，千军气血如潮，直冲霄汉。
昨夜，巴雷就奉上统统巫族文籍，任由翻阅。但看了一宿，除了晓得些巫族人的葬仪婚俗、风土饮食以外，并无多少收成。
“小蔻！”小翠指责地瞪了一眼对方。
小蔻哼道：“他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是不会醒的啦。归正他也不干活。”
山雨初歇，鸟鸣清脆，晨光透过竹窗，在长几的卷牍上洒放工驳的光影。
支狩真目露惊奇：“他是外人，莫非你是我的浑家？”他顺手拎起一只酒壶，浇湿了头脸，抹了一把道，“前人云，‘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这座吊脚楼是我的衣，这片竹林就是我的裤子。现在你们钻进我的裤子里，还问我要不要脸？”
这是真的失传，还是瞒天过海呢？
小翠道：“祭武大人让我们守着少族长，免得他混闹。”
王子乔淡淡一笑：“木料在狼的眼里是废料，人却能用来烧火做饭。人会丢掉吃剩的骨头，狼却喜好得要命。这此中的事理，你懂么？”两人目光对视，王子乔的眼眸如幽深无底的深潭，巴狼不安闲地避开了，讪讪隧道：“先生说的话，俺听不太懂。不过，先生来这里做甚么？”
“昨夜听了你们少族长吟唱的诗，感觉甚妙，便想来问问，诗名叫甚么。”王子乔随口道，“你又为何来此呢？”
王子乔合起厚重的竹简，又从高高堆积的案头上，取出一卷残旧的兽皮书。
厥后的数十万年，支氏再也没人生出巫灵。直到“漠荒己卯年玄月，巫女支珊祭天，生九头婴蛇之灵，秘而不宣。当夜子时，支珊施祝由禁咒术，羽族剑仙鹰扬暴毙。”
“猖獗，这是巫武大人的高朋！”巴狼按捺不住，大吼起来，又对王子乔道，“巫武大人设了早宴，让俺来请您。”
“少族长平时喜好做甚么呢？”王子乔不露声色地问道。
光芒一下子阴暗下来，四周幽寂无人，两、三滴残雨从稠密的竹叶间滑下，落在小水洼上，收回清冷的微响。
是卖力祭奠祈禳的巫祭支由，还是阿谁放荡的纨绔子？
“先生，阿谁废料只喜好吃喝玩乐！”巴狼靠近王子乔，咧了咧凸嘴，透出一丝莫名的意味，“俺是喝狼奶长大的，耳朵灵得很。”
“砰！”一只松鹤青花瓶从吊脚楼的窗口扔下来，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至此，巫族一蹶不振，只能在天荒苟延残喘。
王子乔又问：“少族长还没起床吗？”
不等巴狼反对，王子乔欣然道：“那就同去。巴狼，带路吧。”
王子乔笑了笑：“祭武大人必然很心疼少族长。”
“天降甘霖，滋化万物。我这里另有更新奇的，你们要不要？”支狩真打了个哈欠，裸着上身，懒洋洋地倚靠在窗栏上。
彻夜监督支狩真的，本来另有其人。
那座吊脚楼遥遥在望，湿浊的宫灯、纱幔随风而荡，像鸟儿淋湿了华丽的羽毛，凄冷冷地直颤。
“大朝晨的，吵甚么？扰人好梦，罪无可恕！”
纵观族谱，支珊是最后一个生出巫灵的支姓人。现在相距支珊被杀，差未几三百万年。怪不得巴雷底子不信甚么巫灵，时间隔得太久、太久了。就连巫族的鸟、鱼形古字，也垂垂被八荒通用的方块字代替。
别说是灵魂术，就连阵法、医卜之类，也只一笔带过，不触及任何祝由禁咒术的传承。
“小翠，小蔻？”王子乔暖和一笑。
“先生，先生好。”两人结结巴巴隧道。
他吹落兽皮书上的积灰，渐渐展开。说是书，实在是从妖兽身上割掉的一整块腹皮。皮质厚而柔嫩，光彩深青泛紫，模糊透出波浪相叠的颀长纹理。
巴狼怒道：“支狩真，外人面前，你还要不要脸了？”
“早宴？”支狩真眼神一亮，顺手扯了件雪花丝袍披上，兴冲冲地奔下楼来，“吃酒如何能少得了我？雷叔必定藏了很多好货品。”
支狩真乜斜了他一眼：“马屁拍的不错，那只便壶赏你了。嗯，你看起来有点面善，是雷叔新买的仆人吗？”
“蛮荒辛亥年十仲春，支氏到达蛮荒，定居百灵山。嫡派族人九百零七人，附庸族人两千六百六十三人。”
支野死了，谁得了祝由禁咒术？王子乔目光明灭，手指划到夔牛皮最后两个名字：“支由”、“支狩真”上，几次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