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人战一国（四）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大先生一指出画。
面对大先生浩然仁德一剑，慕容龙城神情稳定，还是一派萧洒自如的模样。浩然堂皇的劲气下，慕容龙城仿若不在此方天下普通，虚幻而不受力。
大先生点头点头，击节轻叹：“没想到将军也是风雅之人。”
北莽夏季酷寒枯燥，草木作物皆枯，本就期盼着能有一场雪雨的北莽百姓，望着俄然从天而降的绵绵细雨，先是一愣，继而欢畅地蹦跳喝彩起来，乃至于一些虔诚的佛教信徒跪伏在地，双手合实，感激佛祖菩萨的恩赐。
清脆的声声响起，慕容龙城双指扭动间，那柄质地浅显的书发展剑从中折为两截，接着，浩然狂澜劲气也一瞬消弥无踪。
六合翻覆，我自岿然！
就像醉酒人眼里的天下，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大先生眉头一皱，神情凝重，一退百丈。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慕容龙城一刀入画。
但是，他固然退的快，但慕容龙城落下的长刀更快，这一百丈的间隔，大先生并未曾离开巨刀的范围，无法之下，只得伸手拍向刀锋。
但是，不待慕容龙城反应，大先生右手再伸，一柄鲜血锈迹斑斑，裂缝满布，陈腐破坏，好似被人放弃历经风雪光阴腐蚀的乌黑铁剑呈现在他手中。
剑知名，却有声，一声颤鸣，呜哭泣咽，如泣如诉，仿如有生命普通。
说话间，大先生向前一步踏出，而这一步间，大先生身似雪雁，鸿飞冥冥，右手骈指成剑，悄悄划出。
水滴簌簌，周遭数百里范围内，俄然下起了一场绵绵纷繁的细雨，润物无声。
明仁，明己之身，警省本身；仁德贤达，教养世人；这是一柄负笈游学士子的佩剑。
“来而不往非礼也，将军送李某两礼，李某也当以礼相还，还望将军莫要推让！”
城外，大先生双部下垂，悄悄说道，右手的衣袖跟着微起的冷风，如胡蝶飞舞般纷繁飘落，暴暴露其无一丝伤痕的手臂。
“吾观景时物为景，景入吾心心如画。”
一袖纵览六合万物，何惧你地上一湖作一刀。
“好……”
挥出的衣袖，直接拍在巨大的刀脊之上。
当然，没有人会想到，所谓的佛祖菩萨恩赐，只是龙城两人的偶然之举。
继而，慕容龙城右手向天，中指食指微合，纤细如玉的手指不带一丝尘凡炊火气儿，仿如果墨客握笔，绣娘握针普通萧洒自如，轻松地穿透浩浩劲气狂澜，捏住了从上而下的明仁剑。
铁剑挥落，哭泣抽泣之声大盛，间或异化有欣喜、高傲、风景、痛苦、黯然、苦楚、痛恨的情感。
“在你眼中我为画，在我眼中，我即我。”
掌刀相接，大先生身躯一颤，悬于天空的数千柄长剑齐齐哀鸣，继而稀有百柄长剑齐齐皲裂开无数裂缝。
剑知名，却有情。
双手还是背负在后的慕容龙城，立于水流波澜起伏的湖面上，悄悄赞道。
慕容龙城一瞬面庞惨白如纸，但转刹时便规复普通。
慕容龙城轻斥一声，巨大的水刀煌煌斩落，虚空向两旁倒卷，如溪流普通，中间暴露一片浮泛虚无，仿似六合也要被一分为二，一刀两断。
当弯刀全数出鞘时，一抹如画如月的刀光淌出，寂无人时，月如霜；静无声时，画如梦。仿若清寂的夜晚，有人举杯邀月，对影三人，闲来几杯清酒薄雾，六合为纸，霜月为墨，长刀为笔，泼墨而六合为画，尘凡为景。
一剑落，浩然正大、仁德无双，一如此剑之名，读书人之初志。
山川澄明，闲云悠悠，大先生一指破六合山川如画后，右手微伸，一柄悬白丝剑穗，隽永清秀，锷刻“明仁”的长剑落动手中。
“先前一刀见礼，迎大先生远道而来；现在还请先生，再接某一刀！”
“画在心时万物明，明在灵台景即景。”
“钓龙九劲……”
当铸剑师百炼成钢，千万次锻打，冰泉凝练，剑成时的那一声声欣喜好愉；当一名少年剑客手持长剑，败尽天下英豪，一剑光寒十四州时的傲然风景；当遇劲敌，被一刀斩裂时的痛苦；当被剑客无情放弃戈壁荒凉时的黯然；当风雪腐蚀，光阴磨噬时的苦楚无助和痛恨；一一呈现在这方六合间。
高歌轻吟，景在吾心即为画，心中了然景即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头来，终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唯有慕容龙城脚下的湖水，向下齐齐坠落了一尺不足。
岿然站立于湖中的慕容龙城，双眸微眯，袖袍挥动，吊挂于空的湖水倒卷，一柄长及数十丈的北莽弯刀平空闪现，流光辉映，七彩虹光溅射，恍若一道道彩虹，将本来有些单调的长空装点的五彩斑斓，斑斓非常。
大先生轻道一声，右手挥下，如是时空呆滞破裂，寂静的湖水、清风、闲云，在这一刻又重新变得灵动美好起来。
水刀崩裂间，漫天落下恍若无数利剑暗器的水流水滴，在这方浑然一体的调和六合间，垂垂落空了凛冽，就好像高山流水觅知音的琴曲相合下，周旁的统统高耸，都俄然变得天然美好起来，崖失其峭，石失其利，水失其急，云失其高，温缓调和而天然。
明仁在手，大先生双指拂过剑脊，长剑铮但是有音，一剑挥出，六合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浩然之气充分，堂堂正正，邪祟不在，暗淡消逝，浑浊荡退。
而他身边微澜的湖水，冷风，烟尘，闲云，垂垂变得喧闹而不成言喻，仿似在动，却又未动，如梦似幻，让人看不逼真。
大先生轻赞一声，眸光亮如铜镜，袖袍鼓荡烈烈，轻挥间，暴风吼怒，一袖遮苍穹，一袖揽日月，六合间的风、雪、阳光、氛围、白云，齐齐消逝不见，呈现了一瞬的旷然清寂，仿似统统的统统，都被大先生一袖揽尽。
“以刀入画，好山好水好人家！”
慕容龙城这一刀，看似无声无息，雷声细雨点小的小家子派头，但以六合尘凡为纸为墨，以六合山川万物为景为画，却真真是春秋江湖百年可贵一见的大气象。
“先生好眼力！”
画终是画，不是景；人终是人，不是死物。
“砰……”
“斩……”
衣袖水刀，一瞬相触，竟有金铁之声响彻，随之而来，水刀刹时充满裂纹，化作漫天雨滴坠落，而大先生则连退九步，每一步落下，大地颤鸣，如擂夔鼓，九声连动，不徐不急，有一股奇特的韵律伸展开来，六合，荒漠，戈壁，剑器，如是浑然一体。
说罢，慕容龙城的右手搭在腰畔不缀明玉金饰、古朴实雅的弯刀上，拇指按在刀柄上，而后一寸寸掀起拔出，看似极缓极慢，但却有层层幻影叠动，真假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