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析时局大臣商策略 行巨贿主事为升官

“卑职只要坐上这个位子，统统都听老公公调派。”

“这倒是实话，但这些将佐都是直肠子，固然肇事不对，却也有情可谅。”

“六品官多大一点，你见见不就行了？”

冯保一怔，问：“有何定见？”

“子理兄方才所言，句句是实，”见王之诰不肯出声，张居正又接着说道，“武臣权柄与禄秩，这是国朝大政，虽有商讨之处，却也是牵一发而动满身的题目。比方说事重权轻，隆庆四年不谷就向皇上建议过要做鼎新。现在不谷既当了首辅，更有任务做好这件事情。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最要紧的是要措置储济仓的械斗事件，严惩肇事者。子理兄，你说呢？”

“先打下他们的气势。”谭纶苦笑了笑，摆出一副无可何如的模样说道，“阿谁粮秣官不是摆谱吗，咱谭某虽是进士出身，墨客一个，但大小战阵也经历了数十次。在榆林堡对瓦剌一仗，因坐骑中箭掀倒在地，左大腿被虏将搠了个对心穿。幸亏保护将士及时赶来救援，才不至于非命疆场。是以，咱也当众撩起裤管，让他们看看咱的伤疤。”

张居正沉吟着还未答复，书办又挑开了门帘，只见巡城御史王篆兴冲冲闯了出去，朝三位深深打了一躬，禀道：

张居正沉重地点点头，谭纶看着张居正眉内心蹙起的疙瘩，晓得他接受的压力，内心头憋着的那股子气不知不觉也就消了。此时，一个动机从他脑海里掠过，也不及考虑，就干脆讲了出来：

“老爷，胡自皋求见。”

“请叔大兄放心，咱没动用公家一厘银钱，这几小我的月俸银，都是咱用自家积储付出的。”

“告若兄请坐，”张居正指了指谭纶劈面的黄梨木椅子，说道：“储济仓的事情你也晓得了，不谷与子理兄正在筹议如何措置肇事武臣，你也当了多年的全军统帅，或可有好的建议。”

“往哪儿挪，他对你说过没有？”

接了张居正的话，谭纶也说：“告若兄，你素有智多星之称，首辅说得对，现在，你得帮老哥一把。”

“一传闻产生了械斗，咱当即就把本日前去储济仓的各衙门将佐全数叫到兵部，一个一个查证落实。这些赳赳武夫，开首还跟咱发犟。京西营的那位粮秣官，竟当众脱了官袍，赤袒着上身，让咱看他的刀伤、箭伤，细细数落他的军功。说他的五品官，是用多少瓢多少瓢的鲜血换来的。现在新皇上即位，不说多得几个赏银，却连少得不幸的几两俸银都拿不到，这怎能不叫人悲伤，不叫人寒心。如果这时候国度战事复兴，又有谁会再提着脑袋卖力？这些话问得确切在理……”

“咱一个糟老头子，有啥值得看的。”

“南京工部主事，六品。”

谭纶与王国光以及刑部尚书王之诰都是同年。谭纶是嘉靖朝霍然崛起的一名军事奇才，在东南抗倭及西北抗虏的各次战役中，立下赫赫军功。他麾下的俞大猷与戚继光，都成为了一代名将。张居正担负次辅期间分担军事，豪杰惜豪杰，故与谭纶结下了深厚友情。一年前，谭纶从南京兵部尚书任上解甲归田，张居正担负首辅后，又保举他重新出山执掌兵部堂印。因为是老朋友，张居正发言也就不存客气。

“有道是秀才赶上兵，有理说不清，子理兄若不是有这块伤疤，恐怕就礼服不了这群犟牛。”

“多谢老公公种植。”

张居副本想说“妇人之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归去，他怕伤害谭纶的自负。

“人臣循令而处置，这是千古定规。刑部护法除奸，本是题中应有之义。章大郎一案，刑部必然会极力办好。但储济仓械斗，本因胡椒苏木折俸引发，若官员的月俸银得不到保障，即便措置了章大郎，恐怕还会有新的祸事产生。”

按端方，表里廷分守极严。外廷命官，哪怕品秩再低，见了内廷巨珰，也毫不能行叩首大礼。这既触及到朝廷的庄严，也关乎读书人的操守。但是，一旦纲常崩坏吏风不正，便总会呈现一些无耻之徒向有权有势的巨珰献媚。是以，叩首膝行也只当是平常之事。

冯保“嗯”了一声，并不作明白的答复。这时，又有家人出去禀道：

“他但是带了银票来的。”

“卑职前来晋见冯老公公，奉上一点薄仪，不成敬意，望老公公……”

徐爵用心惊叫，他这实际上是给冯保透信，冯保听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老公公，卑职大胆给您提个定见。”

“自劾的折子你也不消上了，但那七位武臣必须听参，等待措置。”

“你们这些进士出身的人，总脱不了那一个字儿：酸！巴心巴肝想要获得的东西，可就是呀呀唔唔地上不了嘴。”

“告若兄，你看，子理兄明天仿佛是用心来和我闹别扭的，你看他这副模样，无异于疆场秋点兵。”

面对这一团乱麻的局势，张居正固然表情沉重，但却平静如常。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就是不听衙署市坊的那些群情，单畴前来谒见的那些官员的言谈举止中，也大抵推断得出局势的严峻。要抓住牛鼻子而不要让人牵着鼻子走，一开端他就在内心这么警告本身。是以，从戎部尚书谭纶走进他的值房谒见时，他劈脸就问：

“收揽民气的事，谁不想做。只是国度财务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胡椒苏木折俸，实在是不得已的行动。”

“啊，是他。”冯保顿时想起那串“佛珠”惹下的费事，差点让他栽了跟头，没好气地问，“他不是在南京吗，跑来北京干吗？”

“卑职胡自皋叩见冯老公公。”

冯保神采一变，胡自皋不免心下发怵，说话时舌头也就不那么矫捷了。亏了徐爵这时上前接过他手上托着的锦盒，翻开一看，是一张银票。

徐爵也趁机嘲笑：“是呀，不说闲事儿，浑身都是嘴，一说闲事儿，一张嘴反倒成了扎口葫芦。”

王之诰“嗯”了一声算是作答。在他听来两人说的都是客气话。即便是真的，他也不会提甚么建议。第一，他明白储济仓械斗事件的严峻性，这些军爷武夫们是在向新任首辅的权威应战。在高拱手上，产生的事件诸如裁抑军员等，比之胡椒苏木折俸要严峻很多，也不见哪位官员敢跳出来肇事。单从这一角度，张居正必定会严惩肇事者；第二，对谭纶他也非常熟谙，这位老儒帅，向来享有“爱兵如子”的佳誉。大凡他部下的将士，除了真首犯有国度大法难以保全外，他老是尽能够地加以庇护。有此两点，他就晓得这建议千万提不得。

“想好了，传闻两淮盐运使颜元清四年任期已满，如果卑职能接任……”

“若论春秋，老公公道好是我的父辈，只是卑职福薄，摊不上老公公如许的令尊大人。”

接过这话茬儿，徐爵干脆提及打趣话：“听胡主事这么说，你是想当咱家老爷的干儿子了。”

胡自皋结结巴巴话不成句，冯保瞧着他的窘态，抿嘴一笑，讥道：

“如何没干系，部属肇事，是堂官管束不严，咱已想好了，彻夜里写一份自劾折子，明天就送呈皇上。”

“京师那么多驻军行辕，武臣少说也有好几千人，你子理兄小我积储有多少银子，照顾得过来吗？”

冯保说罢把头朝椅背上一靠，闭目养起神来。徐爵被晾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深知仆人的脾气，平常深居简出极少见人，另有一个不成文的端方，凡来家拜见的外廷官员，只要三品以上者他才肯赏光叙茶，至于内侍，二十四监局的掌印上门找他，只能在外花厅一见，连堂屋都进不了。徐爵明晓得这端方，还涎着脸帮胡自皋讨情，主如果想到胡自皋给冯保送过三万两银子的厚礼，此次来京，又给了徐爵一千两银子，求他帮着安排和冯保见一面，两端一凑，徐爵决定帮这个忙。

谭纶皱了皱眉，缓缓答道：“咱已经说过，这七位武臣再不会滋扰肇事了。”

谭纶的嗓门儿陡地高了起来，一向默不出声的王之诰这时做了个手势表示他沉着点。张居正瞅着谭纶涨红的脸膛，扑哧一声笑了，对王之诰讲：

“胡自皋，你见咱另有何事？”

天煞黑，冯保就从大内回到了位于崇文门之东的后井儿胡同私宅内。这宅子是他提督东厂第二年买下的，至今已十五个年初儿了，其间又强即将毗邻居家尽数买下，大兴土木扩建了三次，现在宏敞富丽，雕梁画栋，整齐楼阁，置身此中，真有天上人间之感。

一听这句话，冯保头离了靠背，身子一挺坐了起来，问道：“他有何事？”

张居正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他倒不是用心要给谭纶上马威，而是议论紧急题目时的风俗使然。谭纶不免心中震惊，由此猜想张居正为何如此焦灼，他稍一思虑，答道：

谭纶固然闹点意气，但见张居正决计既下，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得点头承诺。王之诰已模糊感到张居正要操纵这起突发事件大做文章，以期建立起首辅权威。他承认本身的这位亲家是个铁腕人物，既下决计要做某件事情，就决不会窜改初志半途而废。他想了想，说出了本身的担忧：

一句打趣话，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和缓了下来，谭纶转怒为笑，自嘲道：

“这事与你没干系。”张居正从速声明。

听了两人的挖苦，胡自皋脸红到耳根。一咬牙，便赤裸裸说出了心底话：

胡自皋双手按着膝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答道：“南京工部所辖造船厂，关于查对落实本年的船价银，差卑职前来讨个实信。这是小事，主如果想来京晋见冯老公公。”

“我，啊，卑、卑职想……”

谭纶听了半截子话，半天没比及下文，只得又接着说道：“叔大兄，武臣们肇事，没有几个是冲着你的，他们多数是为自家生存着想。”

“如何哪？”

“老爷，邱公公求见。”

冯保的赞美，换回的是徐爵的一罐子醋意，他欠身回道：

“因为甚么？”

说着，谭纶又情不自禁掳起裤腿，伸出大胯给张居正看，只见靠近大腿根部处，有一茶盅口大的伤疤，闪着暗红的幽光，张居正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感慨说道：

“叔大，三个月前，高拱给殷正茂多拨的二十万两银子军费，可否要返来以解燃眉之急？”

冯保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竟有点喜好面前这个满脸谄笑的六品官了。胡自皋见风使舵，这时候俄然板了板脸，说道：

“领头的就这几小我，但跟着他们去的那些军曹马弁，还不是看长官眼色行事，跟着一起撒泼？不过，请叔大兄放心，这事儿咱已经措置过了，谅再不会滋扰肇事。”

王之诰一惊，问：“如何，折俸得两个月？”

“好哇，升个甚么官，想好没有？”

“就这么几小我，能闹得山呼海啸？”

胡自皋抬开端来，巴巴地望着冯保，理直气壮地答道：“老公公，儿子给老子叩首，有谁敢笑话。”

“胡大人此次来京有何公干？”

却说这个胡自皋自从四个月前与徐爵牵上线后，一向为攀上这么个大背景沾沾自喜。特别是冯保当下属礼监掌印后，他更光荣这个“冷灶”烧得及时。这回他找了个公差机遇来京，目标就是为了登门拜见这位权势熏天的至公公。现在，他在外花厅里坐了差未几半个时候，一向不见冯保的影子，内心急得像猫爪子抓。固然徐爵打了包票说必然让冯保访问，但他仍心存疑虑。他对冯保见客打发的态度早有耳闻，本身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人家万一不念“旧情”来一个拒见如何办？正自胡思乱想，只听得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忙伸直脖子去看，只见徐爵领了一个年过半百一身富态的老公公出去，不消说，这必定就是冯保了，也不等先容，胡自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嘴中大声唱了一喏：

冯保表示胡自皋坐归去，问：“你究竟有何事需求咱出个面，无妨直讲。”

说到这里，谭纶长叹一声，轻抚长髯，神采极其严峻。张居正悄悄地谛视着他，内心头俄然涌起一股酸楚，说道：

“下不为例了。”

“啊？”

谭纶咽了一口唾液，考虑字句答道：“叔大兄的难堪，咱非常了解，这叫前人作祸，先人受过。只是这些行伍出身的人不明事体，跟他们讲事理等因而对牛操琴。”

胡自皋敏捷接腔，说罢，瞪着一双酒色过分的青色眼圈瞄着冯保。

“无妨一试。”

“那你究竟如何措置？”张居正诘问。

说毕，冯保便跟着徐爵分开后院，到前院外花厅与胡自皋见面。

对于徐爵的挖苦，胡自皋一点儿也不感到难堪，犹自兴冲冲地说道：

“子理，你部属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肇事？”

“这些武将，对文官向来是又恨又怕。常言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见文官若要贪墨，门路野得很。武官却不一样，除了极少数辕帅军门能够吃空额玩点猫腻，大多数将佐长年无银钱过手，想贪墨也没有机遇。就是疆场厮杀打了败仗，皇上封赏，大头也都被那些随军督战的文官拿走，而真正一刀一枪对阵叫杀的将士所得封赏少得不幸，这叫文官吃肉，武官喝汤。以是说，每月的月俸银，对于文官来讲不算甚么，对于武官倒是养家糊口的活命钱。此次苏木胡椒折俸，京师文武官员划一对待，叔大兄啊，咱俩关起门来发言，此举有些不当。”

听鼓听声，听话听音。深谙仆人脾气的徐爵，立即顺着话缝儿钻，禀道：

冯保微微展开眼睨着徐爵，这位刁钻的管家仍然躬着身子站在原地，谨慎说道：

“胡自皋，哪个胡自皋？”

见谭纶一味地偏袒部下，张居正长叹一声，明是体恤暗含调侃地说道：

整整一个下午，各衙门要紧官员走马灯一样在内阁穿进穿出。储济仓的械斗弄出了性命案，也算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俗话说，功德不出屋，恶事传千里。事儿出了不到两个时候，满都城就传得沸沸扬扬。十之八九的京官，对胡椒苏木折俸本身就有定见，只是慑于新任首辅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章大郎这回挑头出来肇事，他们是求之不得。谨慎一点儿的，抱着黄鹤楼上看翻船——幸灾乐祸的态度；刁钻一点儿的，便借题阐扬四周煽风燃烧，唯恐天下稳定。更有那些个惯于窥测风向挖洞穴生蛆的人物，硬是耸着鼻子要从中嗅出个甚么“味儿”来。他们很天然由章大郎想到邱得用，由邱得用想到李太后，这么连挂上去，就感觉这里头大有文章。“章大郎敢这么张狂，必定是得了尚方宝剑。”他们想当然得出这么个结论。由此更猜想上任才一个多月的首辅张居正必定在甚么处所获咎了李太后。顿时候，舆情对张居正极其倒霉。

“首辅大人，章大郎给逮住了。”

冯保神采一变，胡自皋不免心下发怵，说话时舌头也就不那么矫捷了。亏了徐爵这时上前接过他手上托着的锦盒，翻开一看，是一张银票。

“还不是想挪挪位子。”

“叨教子理兄如何措置的？”

“唔，事情都畴昔了，还见甚么？”

“两淮盐运使是朝中第一肥缺，还是个四品衙门，你胡自皋真是敢想啊！”

“老爷，胡自皋另有事求你哪。”

“瞧你这个短舌头，前次从南京返来也没给咱细讲，胡大——啊不，胡，胡自皋是这么个灵性人。”

“卑职晓得老公公营私惟谨，廉洁自律。但老公公是前辈，卑职叩见岂能无礼。”

胡自皋这几句恬不知耻的阿谀话，连站在一旁的徐爵听了都感到肉麻。谁知冯保听了甚为熨帖，笑得眉毛打战，他叮咛给胡自皋赐座看茶，问道：

“你感觉要得返来吗？”

“不是卑职敢想，而是两淮盐运使这个位子，必然得是老公公本身的人坐上去。”

“啊？”

“子理兄，你这是……”

“蒙老公公鼓励，卑职就直说了，卑职想升个官，挪挪位子。”

少顷，只见一名年过五十身材偏瘦神情文雅的官员挑了门帘走进值房。这便是张居正的老乡加姻亲、刑部尚书王之诰。他也是素驰名誉的大臣，多年担负率领全军的边关总督。厥后又代替谭纶当了一年的南京兵部尚书，此次张居正“内举不避亲”，又保举他出任刑部尚书。他一出去，瞥见谭纶已坐在里头，两人是同年，且又是多年朋友，故先与他打拱，然后才与张居正叙礼。说道：

“他毕竟捐过三万两银子，就是放在本日的都城来看，这个数量也不算小。”

“那就见见吧。”

“南京工部有趟公差，他要了来，主如果想找个由头，进京来拜见老爷。”

“他是个甚么官？”

看到胡自皋纳身跪了下去，冯保心中一震，接管外廷命官的叩首大礼，他这还是第一次，是以那一张本来毫无神采的白胖脸上竟然浮出了一丝笑意。他也不慌着让胡自皋起来，而是顾自坐了下来，觑着胡自皋说：

听谭纶口风不对，张居正感到骇怪，谭纶持续说道：

“是啊，小的也不清楚，胡主事的两片嘴唇，竟是蜂蜜浸出来的。”

“请子理兄放心，章大郎必然会绳之以法，缉捕归案，”张居正收敛了笑容，决然说道，“王子犯法与百姓同罪，何况他一个章大郎。不谷晓得你子理兄的心机，以为章大郎背面有一个邱公公，邱公公背面另有一个李太后，是以不谷措置起来会部下包涵。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事情再毒手，不谷也决不会秉公交而放纵罪人。明天我请告若来，也就是为的这个。章大郎一旦缉捕归案，当即三堂会审，鞫谳科罪。刑部应就储济仓械斗当即展开调查，事涉兵部之事，还望子理兄多多共同。”

看到冯保微闭了双眼，胡自皋便打住了话头，好一会儿，冯保才展开眼，缓缓说道：

“你这是做甚？”冯保打断胡自皋的话头，蹙着眉头说，“来看看就是情面，还要甚么薄仪？”

“咱拿章大郎做挡箭牌，是想着你这首辅，应当枪打出头鸟。”

“别人呢？”

“小的冒昧建议，这个胡自皋，老爷还是应当屈尊见一见，因为……”

胡自皋说着，更加装出惶恐之态。冯保看了非常受用，对一旁陪坐的徐爵说：

“在储济仓前，跟着章大郎起哄打斗的，实只要七人。”

“卑职不过是一个无能的长辈，老公公一口一声地喊胡大人，实在是令卑职惭愧难当，无地自容，老公公再如许喊，卑职就只好一头碰死了。”

“何故见得？”

“小的没问他。”

“若真能如许，卑职求之不得。”

谭纶一番话语重心长，既动情又在理，张居正虽感觉不对门路，又不便辩驳。正迟疑间，书办来报，说是刑部尚书王之诰已到。张居正叮咛请他出去。

谭纶身材魁伟，脸膛紫红，一看就是久历疆场之人。虽年过六十，犹身板结实，声如洪钟。面对张居正的逼问，他提着官袍安闲坐定，答道：

“啊？”

谈笑归谈笑，看到胡自皋较了真，冯保倒沉着了下来，他固然脸上仍然挂着笑，但说话却不似方才亲热：

“啊，谁给的？”

“告若兄言之有理，”张居正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答道，“不谷曾与王国光当真筹议，他说，千难万难就这两个月。”

“胡大人，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给咱如此施礼，就不怕人家笑话你吗？”

“首辅与子理兄另有话要谈，要不，我临时躲避，等会儿再出去？”

“啊？你咋如此对比？”

“老爷。”徐爵又悄悄喊了一声。

冯保每天返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绣榻上，让两名小丫环替他捶腿捏脚，解了乏劲儿，然后才用餐。今儿个晚膳是一碗红枣粥加上两个黄澄澄的小窝窝头，佐菜是一碟六必居的酱黄瓜和一碟糟雀舌。吃惯了珍羞美饫凤髓龙肝，转头再吃这些家常饭，冯保感觉真是特别的享用。饭后稍事歇息，冯保刚在后花厅里饮完一小壶峨眉绿雪，徐爵就排闼出去，毕恭毕敬禀道：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谭纶已较着感到了张居正的不满。他俩同事多年，从未产生过龃龉，此次他仍然不想闹僵，便又自打圆场说道，“当然，这些武臣闹出这么大事来，滋扰了首辅的政令，咱这兵部堂官，也深感不安。”

“在外花厅里坐着哪。”

“哟，是一万两！”

“这几小我的月俸银，都如数付出了银两。”

“那，带头肇事的章大郎如何办？咱传闻他躲进北镇抚司，如何着也不出来。”

冯保不记得了。徐爵谨慎翼翼地提示道：“就是阿谁捐了三万两银子，给老爷买佛珠的。”

见张居正神采冷了下来，谭纶感觉再也不好坦白，干脆直话直说：

“啊，他来了，领他进客堂。”冯保叮咛过，又对胡自皋说，“你的事儿咱晓得了，你先归去罢。”

“咱已安抚了他们。”

谭纶一脸峻肃，完整没有做戏的模样，但张居正仍感觉这位老朋友是在负气，也不想多作解释，顺势说道：

“安抚？”突然听到这两个字，张居正心头掠过不快，“如何安抚？”

一听这口气，胡自皋晓得认“寄父”是没门儿了，赶紧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起一只花梨木的锦盒，恭恭敬敬递给冯保，说道：

胡自皋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深深打了一拱说道：

“卑职非常恋慕徐总管，能一天到晚跟着冯公公，这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