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浪成微澜
“彼时夏君送来的八字可非是如此!”
她这般言语态度,倒叫风浅楼嘴边的笑意更甚,微翘起嘴角,似真似假地咛喃道:“你这般,本君倒真不舍得杀你了!”说着,便见他苗条的手指按在腰间的短笛上悄悄叩着,轻微的脆响声,声声如是蜻蜓点水,对上周如水质疑的目光,他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持续说道:“王三那厮因着你倒与我起了生分,道是要你周家人的心头血,多的是有庶生公子在那儿杵着,何需来动你这姑子!”
月黑风高, 琅琊荆畿山中, 丛林掩映的山林已被烧出了一块光秃的黑焦地盘,打斗声愈演愈烈,转而又垂垂止息。
王豹与王甕父子都对王家家主之位垂涎已久,起初见王端一心扑于朝事却仍不放心,连后宅的弱妇小儿也不放过,这才害得王玉溪身中蛊毒,久病缠身。
“自是王甕。”伏流的面色变了又变,斯须,霍地一下昂首看他,“遂如此,你便从了心?”
这般,周如水自是避他如蛇蝎,只怕下一刻又被他掐着颈脖吓丢半条命去。
“有这宿缘在,阿翁才气信我已解了这诛心之蛊。如果没了这宿缘,你当以阿翁之心慎,本日坐在这家主位上的终会是谁?”
斯须,就见他慢悠悠地将一块玉牌掷在了几前。
斯须,伏流大步朝老魁树下走来,目光安静,纯洁的面庞奕奕生辉, 却鲜血在他素白的衣袍上凝成了褐色,斑班驳驳,透着肃杀冷僻,这一刻的他, 非是佛,而是魔。
作者有话要说: 求票票啊!排名都掉好惨了,想哭!</dd>
见她生了怒,风浅楼更是低笑,隔着面具朝她眨了眨眼,安静中难掩张狂,嗓音降落中带着妖异醇厚,像是蛇吐着信子,尾音微微上卷,一字一顿,慢腾腾地说道:“小阿骄,你甚么都无需再晓得了!你就要被我关起来了!”
闻言,王玉溪淡静的眸中终究现出了几分和顺,音似琳琅相撞,不成置否,意味不明地回他,“走罢,待得族中事了,才是你我从心而行之时。”
却明显风浅楼这肆意妄为之人不如魏公子擎好对付,直是躲得过月朔躲不过十五,这日她才自宣室出来,便被他堵了个正着,濯濯生辉的弓足面具还是遮着他不为人知的颜面,见终是拦着了她,风浅楼红艳的唇畔惯常拧起了一抹极其素净的佞笑,半拦在她身前道:“如何,小阿骄,你真惧了我了?”
这明着的回绝叫魏公子擎非常败兴,却也敢怒不敢言。他也算机灵,见周王态度大变,追其自纠,便想了然怕是宋姬之事透出了风声,遂忙是收敛,再不碰她。挂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留在邺都不走,更是下定了决计要求娶周天骄为妇。
然母亲不知,是以赏春时,她落落风雅地将此人皮灯笼置于亭台供人抚玩。这般,便叫王豹等人发觉,毕竟那个会不窥测周国宝库!
魏公子擎与宋姬公然勾搭在了一处,东窗事发之时周王非常愤怒,又碍于两国之颜面,隐而未发。只待再听魏公子擎道求请周天骄为妻,以使周魏长为兄弟之国。周王猛的便拍了拍案几,嘲笑道:“太子毋复言,寡人之独女自幼娇弱,承不起背井离乡之苦。”
这从心,指的自是周如水。
伏流转眸,如琉璃的腐败眸子透着慈悲,盯着淡然自如的王玉溪,感慨道:“王甕一死,你这蛊毒便如断根之草,真真难明了。”
父亲悔恨蛮人,一日不知从那边收缴来一人皮灯笼,因着蛮人性暴好武,有猎头风俗,常以俘虏头盖骨作“头骨碗”。遂父亲觉得,那人皮灯笼亦是蛮人所做,企图烧之毁之。
“你为何早不言明?就任她撒这弥天大谎!”
旁人都道,泰康八年,副将张仩自闳谷关就义。同年秋,王淑殉夫,他短命于世。却实则,王淑之死非是殉夫而是遭害,年幼的他被母亲藏于暗门以后,亲见着王甕父子逼死他的母亲却无能为力。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如此了。
“王甕死了?” 王玉溪并不见怪,他淡静的目光悄悄盯了眼伏流腕上的菩提子,见那菩提又少了一颗,眸光微黯, 满是了然。
起初,他们碍于父亲不敢行动,父亲一死,便就终究欺上了门来,逼得他家破人亡,假死在外。
“这才是她的八字,见此,你当她可还真是我那宿缘之人?”
他话音方落,周如水尚将来得及反应,一旁的瀞翠已是惊呼一声,她六神无主地拽住了周如水的衣袖,神采古怪的,小声地说道:“女君,上回您给梦魇住了,半睡半醒间便言,你梦着了宁川少主,您听他道,您要被他关起来了!”
见那玉牌,伏流眉头一轩。执起,待看清上头的生辰八字便是一愣,问他,“这是?”
再见着他,周如水下认识便翻了个白眼。虽在他这儿受过惊,也未有畏畏缩缩,骄横中透着不耐烦,撇了撇嘴道:“你但是个疯子,我避你如是避蛇蝎,只嫌避的不敷远,可没得往前凑的事理!”
“诛心之蛊虽能叫我求生不能,你之医术却可允我求死不得。如此,命亦难绝,又有何憾?”王玉溪很安静,惨白的神采如镀着一层薄冰,未有分毫多余的情感。
风浅楼的话,每一个字都透着阴阳怪气,每一句都好似另有歧义。听着听着,周如水的神采垂垂凝重了起来,她只觉毛骨悚然,心中升起一层又一层不妙之感,声音仍然清澈安静,精美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诘责他道:“你甚么意义?”
却母亲不从,一来,她道若那人皮灯笼真是蛮人所作,此人皮仆人也实是不幸,何必再摧火烧之。二来,那人皮灯笼上以丹青绘山川,别是高雅澎湃。母亲是个画痴,更起了惜才之心,遂父亲要烧,她便不肯,将之藏匿了起来。
他这尊瘟神赖着不走本已恼人,紧接着,宁川少主风浅楼亦来了邺都亲贺周王千秋之诞。
风浅楼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倒叫周王赖他不何,明知上回他私闯后廷,威胁周如水,碍着那宁川城向来诡秘,周王也只得礼遇宠遇,只是暗中时候盯着他,叫他莫能胡作非为。
言止于此,他忽的走近,出其不料地挑起苗条的指尖点了点周如水贴着花钿的眉心,微微一触温热到惊心,他见好就收收回了手去,盯着她持续道:“这般讲来也是在理,你周家尽是儿郎,我又何必难堪你这孱羸小姑。更天行有道,你公开与天做对今后的了局必定风趣。又若没了你,王三那厮定能长命百岁。唯有你在,他才气命不久矣!”
暗淡的月光自树缝中洒落下来,四周乌黑,颠末燃烧血洗的空中森然可怖,血腥气中,清雅茶香高耸地缭绕在此中飘散不去。
这般,便轮着他家遭了灾。
“诛心之蛊,毒在其咒。中蛊之人,凡其所爱,终将背叛,凡其所求,终将有望,求之不得,得而不幸,寡亲寡情,累世孤傲。”言至此,伏流深深看了一眼王玉溪,“便是我医术再高,也需你心诚谨从医嘱。要破诛心,便抢先破其咒。你徒弟是个怪杰,帮你推算出了朝气良缘,却你涓滴不睬那与你有宿缘的夏锦端,只与周天骄牵涉,我亦难堪。”
“弄虚作假罢了。”王玉溪接过话来,眸间碎光沉浮,毫不见恼。斯须,才半真半假地缓缓说道:“彼时我亦在千禧翁的百岁宴上,正中午分,阳极至阴之时,宴外桃苑李树之下并无人走过。直至过了半刻,夏锦端才路过那处。却人之命数,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哪又还做的了数?”
幸亏阿翁体健,又见王端入彀,王玉溪虽是长孙身子也败了,遂王豹与王甕父子自面上也不敢过分,便暂歇了掌家的心机,觊觎窥测,暗潮涌动,改以积财为乐。
彼时,他们谁也不知,这小小一顶人皮灯笼会是灾害之源。
老魁树下, 王玉溪自木轮椅上掀了掀眼皮,眼下青影沉沉, 脖颈之间更能看清青色的血管,愈发惨白的皮肤叫他与乌黑的衰衣都好似融为了一体, 他纤长的手指悄悄敲了敲椅背, 少顷, 唇角微弯了弯, 对一旁的文士道:“可斟茶了。”
本来,当年周圣帝请八方异士自主宝库,不但留下了宝库的钥匙,更是杀了六名近侍,以这六人的人皮作画,绘出了宝藏地点。背面也不知生了如何的变故,人皮灯笼流出宫外,幸亏唯有少数人才知这灯笼的存在。
“真是夏锦端么?你们各个聪明过人,有绝代之见,怎的却都受一小姑蒙蔽?”知若再不言明,他的这些个亲朋门客怕都将从中做梗,王玉溪眉梢微挑,终是笑出了声来。这一笑,满天的繁星都似在他的黑眸中投射下微亮的光芒,他惨白的面庞也是以添染了无声的丽色。
“吾之母仇算是报了。” 伏流淡淡点头,拿过几上巾帕漫不经心肠擦拭着指缝的血迹,未几,接过玉盏,将温茶洒在了身前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