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分身无术
谢万很有些书白痴气，对侄女谢道韫屈居陆氏女之下非常不平，陈操之这时候当然没法和他辩摆布尊卑，颇感难堪，陈咸、陈满也是面面相觑，内心都在想：“这同时与两大朱门联婚还真不是件轻易的事啊，两边都要攀比，谁都不肯居后，这女方母家太强势，夫纲难振啊，十六侄将惧内乎？”
酒保捧酒上，郗超献酒道：“司州司马陈操之使郗某献。”饮罢再拜，陆纳答拜，各还座。
谢道韫轻声一笑，声音宛转低徊：“子重，不必在乎这些，你与陆葳蕤以花相知、以画相感，而子重打动我的，倒是乐律，是泾河边公孙树下为我吹笛的少年郎、是郗佳宾走远才想起吹曲相送的至情至性、是那澄彻空明让人虽死无憾的春江花月夜，这些曲子比诗、比划、比山川风景更能深切我心，起先我倒是真的想能与你为友就已充足，未想缘分不但于此——真是欢乐——”
日暮时分，仆妇来报，内庭筵席已设好，谢夫人刘澹便请丁幼微母女赴宴，这时，又有婢女来报，陈郎君来了。
谢道韫高髻钗簪、曲裾襦裙，在廊下相迎，神情羞怯，她与丁幼微、润儿见过多次，润儿与她尤其熟谙，当时在山阴土断，润儿与宗之来看望其丑叔，常就玄儒疑问向她就教，但之前她都是身着纶巾襦衫、辞吐洛阳正音，是男人形象、是陈子重的老友，现在是以女子身份来见陈子重的亲人，并且她将是陈子重的妻，这类身份的转换让她不免难堪，赧然见礼道：“道韫见过丁嫂子——润儿你好。”
谢夫人刘澹奇道：“丑叔母，这从何提及！”
因风奇特道：“陈郎君走了好一会了，在前厅饮宴呢，娘子有事吗，要不要婢子去请陈郎君来？”
因风看着谢道韫的神采，灯光映照下，竟是红扑扑的分外鲜艳。
……
谢安含笑不语。
谢安、谢万听陈操之说将请侍中张长宗来作伐，都表示对劲，又问了礼聘陆氏之事，谢万道：“太后赐婚，虽有摆布夫人之分，但毫不是我谢氏女郎要低陆氏小娘子一等，周秦以降，一向是尊右而卑左，《左氏春秋》言‘楚人尚左’，陆氏是南人，尚左就尚左，而我陈郡谢氏，尚右，以是说六礼不能陆氏优先，要同一日纳采问名——”
润儿目不转睛看着谢道韫，猎奇之至，这是祝参军吗，嗓音都变了，不过很动听，象丑叔的竖笛高音，这个丑叔母也很美啊，身量真高，之前是男人不感觉，现在女裙超脱，高挑绰约——
谢万笑道：“亲迎尚早，先非论，现在把前五礼公允持中地停止了再议其他。”
……
次日上午，天子司马昱在太极殿听政，陈操之与散骑常侍范汪拜见，司马昱对久离朝廷的范汪好言安抚，又以崇德太后的名义赐陈操之绢八百匹，作为陈操之订婚之礼，又征辟范宁为司州文学掾、何谦为司州武猛处置，至于刘牢之和孙无终，因北府军尚未有建制，暂不能授职，并且陈操之也与刘、孙二人长谈过，这二人还须桓熙来保举，不然的话就得不到桓熙信赖——
丁幼微带着润儿另有小婵、阿秀二婢来蔷薇小院看望谢道韫，谢安夫人刘澹作陪，另有谢石的夫人、谢琰的夫人，谢府女眷对陈操之的寡嫂和侄女的天生丽质和文雅气度都大为惊奇，钱唐小县钟灵毓秀啊，出了江左卫玠陈操之那样的美女人，竟也有丁幼微母女如许的美人，丁幼微年过三十，容颜似二十许人，言语和顺，气质如兰，模糊另有淡淡的忧愁，这丁幼微也就罢了，其女更是不凡，十二岁的陈润儿真如明珠美玉普通，明艳照人，眼眸尤其有神，一看就是极聪明的女孩儿，那种神采与幼时的道韫有点类似——
与谢道韫相见，第一件事是搭脉，皓腕如玉，骨骼纤细，律动的脉搏让两颗心切近——
天气垂垂暗下来，柳絮、因风二婢却不出去掌灯，阴暗的书房里陈操之与谢道韫隔案跪坐，谢道韫的手握在陈操之掌中，四目交视，温情活动——
陈操之到来时就看到谢道韫和柳絮、因风二婢，问知嫂子和润儿已赴晚宴去了，笑道：“那可迟误道韫用餐了。”
在对待庾希盗用北府军资一事，郗超比陈操之更焦急，因为其父郗愔现已代替庾希就任徐、兖二州刺史，若庾罕见异动，郗愔首当其冲。
丁幼微含笑解释道：“操之小字六丑，我两个孩儿都是称呼他为丑叔。”
润儿便甜甜称呼一声：“丑叔母。”弄得谢道韫满脸羞红，丁幼微便扣问谢道韫病情，得知已大有好转，自是欢畅。
当夜，陈操之又别拜别拜访了中书侍郗超和侍中张凭，奉上礼品，要求作伐，二人皆欣然从命，陈操之又向郗超提及庾希盗取北府军资之事，郗超皱眉道：“庾希是不甘心就如许退出徐、兖二州的，并且庾倩为太宰长史，因太宰、武陵王司马晞被贬，庾倩亦免官，庾氏兄弟之愤恨可想而知，只怕会有异变，我得当即向桓公报知此事，尽早防备庾氏兄弟。”
陈操之说了三今后请张侍中前来讲媒之事，谢道韫“嗯”了一声。
陈操之只好说道：“同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可，长辈有两位伯父在此，仲春月朔，我四伯父与郗侍郎登岸氏之门、六伯父与张侍中来乌秀巷，便可同一日施礼，只是这亲迎，操之兼顾无术，只能一个个来，这不免就有先有后。”
桓熙、桓石秀尚在姑孰，克日会来京。
彩礼入，郗超向陆纳跪启道：“司州司马陈操之使郗某敬献不腆之礼。”
陆纳答礼，郗超便命役者将纳采之礼呈上，大雁一对、羔羊一双、豕二头、酒十坛、白缯二十匹、黄绢二十匹、米百斛、脯腊三百斤——
陆纳跪答道：“君子辱不敢辞。”
谢道韫微窘。
在乌衣巷谢府，张凭亦如是。
谢道韫忙道：“不消不消。”
说到厥后，语音极低极柔，幽咽如暗夜流泉，柔情似水，谢道韫的面庞也在暮色中昏黄成一个轻柔的淡影。
谢夫人刘澹笑道：“陈郎君来给阿元诊治呢，我等暂避。”便引着谢石妻、谢琰妻另有丁幼微、陈润儿分开了蔷薇小院。
谢夫人刘澹笑道：“本来如此，那我家阿元也是丑叔母。”
柳絮笑嘻嘻道：“陈郎君不也没有效餐就来看望我家娘子吗。”
陈操之沉默了一会，说道：“道韫，我有一困难，我此次进京途中画了一幅《嗅春图》，筹办以此画作为聘礼之一贯葳蕤求婚，而你，我却不知该送你甚么，琴谱，客岁已送过，再送无新意。”
谢夫人刘澹很喜好润儿，笑问：“润儿与陆小娘子同路进京，润儿如何称呼那陆小娘子？”
郗超连夜修书，别离派人往姑孰和京口报信。
润儿心想这没甚么好坦白的，说道：“就称呼丑叔母。”
陈操之应了一声，对谢道韫道：“道韫，那我去了。”
此时天气已晚，谢府留宴，陈咸、陈满、陈宗之赴宴，陈操之道：“我先去看望一下道韫，看她病愈得如何了？”
仲春月朔辛巳日，钱唐陈氏与吴郡陆氏、陈郡谢氏的联婚礼节同时停止，郗超登岸府之门、张凭登谢府之门，表达陈操之欲娶陆氏女和谢氏女之意，陆纳、谢安自是承诺，郗超、张凭回陈宅东园复命。
两小我又静坐了一会，门外柳絮的声音道：“陈郎君，家主请你去赴宴。”
初二壬午日，郗超至陆府，牛车数辆，内装纳采之礼，先将纳采版文呈上，版文道：“陈氏男操之伏问陆公祖言，浑元资始，肇经人伦，爰及佳耦，以奉家庙，今请中书侍郎郗佳宾为媒，以礼纳采。”
润儿剪水双瞳眨呀眨的看着谢道韫，见礼道：“润儿该如何称呼呢？”
谢道韫呆坐在书案边，一只手捂着嘴，仿佛陈操之在她唇上留下了甚么，她要护住似的，似痴似笑，半晌不知内心该想些甚么，直到因风出去点灯，才大梦方醒似的问了一句：“陈子重走了吗？”
白缯、黄绢俱以笥盛、米以黄绢囊盛、豕雁装在笼中、羊则牵之，络绎送入陆府，陆府婢仆列举，静观纳采之礼，这还只是小礼，纳征才是真正的下聘礼——
一番话把谢安、谢万都说得笑将起来，都感觉陈操之说得是真相，那些繁文缛节能够与陆氏普通无二，但新郎只要一个，洞房花烛必定有先有后，这可把陈操之给难倒了！
谢道韫正欲起家相送，陈操之俄然身子俯过来，不由分辩，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然后放开，说了声：“我也没想到与英台兄能有本日，真是欢乐。”说罢，大步出门去。
十7、兼顾无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