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阴霾
陆始听儿子陆禽说有人敢娶葳蕤,双眉一轩,不悦道:“你莫要寻个次等士族后辈来,如果如此,我又何必回绝陈操之!”
叙话一会,管事来报,家宴已备好,陆纳陪陈尚、陈操之、顾恺之三人用罢午餐,内院的陆夫人张文纨又遣婢女来请顾恺之、陈操之陪她游园散心,陆纳心知老婆张文纨是便利葳蕤与陈操之相会,亦是听之任之。
陆禽道:“这个能够渐渐开导,主如果陈操之要远去氐秦,他不在建康就好办。”
陈操之依言上前,先看了一眼悄立右边的陆葳蕤,四目相对,端倪传情,陆葳蕤白净如玉的双颊如抹胭脂,娇美不成方物。
陆夫人点点头,对陈操之道:“操之如有暇,每日午厥后此盘桓一个时候如何?就算是来看望张姨。”
小舟上,陈操之与陆葳蕤促膝执手,轻声细语,享用这甜美和温馨,纵有阴霾,亦何能隔绝有恋人!
顾恺之道:“妙哉,看看是我与阿彤联手作画高超,还是子重与陆小娘子高超?不知张姨可有夸奖?”
张浓云看了一眼陆葳蕤,嫣然笑道:“谨遵姑母之命。”
张文纨本年三十六岁,一向以未有子嗣忧愁,现在腹硕如鼓,内心笃定,更具雍容华贵之气,对陈操之甚是亲热,美满是视如子婿。
陆始沉吟道:“汝祖士瑶公活着时,甚少与南渡士族来往,昔丞相王导欲为其侄求婚于汝七姑母,汝祖直言拒之,对司马皇室亦如此,不即不离,自处超然,今若让葳蕤入宫,岂不是有违先人之志?”
陆纳看着陈操之,问:“操之何日出使氐秦?”
陈操之与陆葳蕤同舟,顾恺之与张浓云同舟,一贯南,一贯北,桨声欸乃,划波而去。
陆始道:“此事前莫要露了口风,毕竟是不肯定的事,若鼓吹出去,而终究事竟不成,徒成笑柄。”
陆纳点点头,说道:“操之尽力保重吧。”提及月初陈操之让葳蕤带给他的那封信,陆纳皱眉道:“操之情意我理睬得,我会觅机劝谏我兄长的,客岁庚戌土断,我兄实为失策。”
陆禽从速道:“百今后机会绝好,陈操之不是将出使氐秦吗,来回约莫要半年吧,陈操之不在其间,葳蕤进宫就会顺利很多。”
陆始点点头,却又道:“禽儿,你宜自重身份,相龙、朱灵宝诸人,弄臣尔,虽得皇上恩宠,但为时誉所轻,我世家大族后辈与这等人来往莫要过于密切,汝官居侍御史,有举阂不法、监察四方文书之责,宜寂然自威,蓄养名誉,再图长进。”
陈操之甚喜,躬身道:“多谢张姨。”
六十、阴霾
陆纳点点头,眼望老婆张文纨,陆纳一贯严厉恪谨,此时也是目蕴笑意,明显甚是畅怀,陆纳这两年因爱女葳蕤与陈操之之事,不时忧叹,且喜老婆张文纨有孕,差足解忧。
顾恺之与张浓云是佳耦,连袂作画自是便利,而陈操之与陆葳蕤见一面都难,又如何合作呢?
陈操之道:“回陆使君,约莫下月中旬。”
陆始道:“葳蕤的脾气与你三叔父一样固执,只怕很难让她转意转意。”
顾恺之当真地想了想,笑得眉眼分炊,说道:“若我和阿彤的画作略胜子重和陆小娘子一筹,那张姨腹中的孩儿今后就拜我和阿彤为师学画,反之亦然。”
陆禽神情慎重,说道:“爹爹,孩儿如何会那般胡涂,孩儿说的这小我高贵非常。”停顿了一下,持续道:“此人便是当明天子!”
陈尚便留下与陆纳相谈,陈操之与顾恺之随那小婢曲盘曲折来到后园,陆夫人在陆葳蕤和张浓云伴随下坐在后园小亭上,春阳煦暖,春花光辉,三色堇、虞美人、白玉兰盛开,芍药也已含苞欲放。
陆纳当即陪着陈操之入内厅,陆夫人张文纨有身后胃口大开,本来纤瘦的身形几近胖大了一倍,大腹累坠,不能跪坐,垂腿坐在一张方榻上,陆葳蕤和张浓云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后。
陆禽道:“庾皇后新丧,皇上天然还未顾及他事,但是爹爹你想,皇上现在身边的田妃和孟妃,都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是没有资格册封为皇后的,我陆氏乃江左朱门,葳蕤若入宫,这皇后自非葳蕤莫属。”
可贵如许的落拓光阴,横塘碧波倒映蓝天白云,南岸杏花香风拂拂,湖心岛的美人蕉明丽残暴。
“天子司马奕!”陆始大吃一惊,皱起眉头,眼睛盯着儿子陆禽,缓缓道:“皇上成心于我陆氏女郎?”
陆夫人张文纨笑容可掬道:“操之,来为张姨切一下脉。”
陆夫人笑道:“顾虎头还要夸奖吗?说,要甚么?”
陈操之向陆夫人见礼时,陆葳蕤一双妙目便瞬也不瞬地定在陈操之脸上,千言万语,脉脉含情,陆葳蕤方才听张浓云说陈操之即将出使氐秦,内心担忧,柔肠百转。
顾恺之大笑:“好,我不日也将入西府,今后也没有现在这般自在了,就限定七日内交出画卷让张姨品定,如何?”
顾恺之固然大要不务世事、一派天真,倒是极聪明的人,晓得陆纳必定要与陈操之密谈,略坐了一会,便与陈尚以及陆纳之侄陆道煜去书房赏识书画了。
出了陆府后园,便是周遭数里、春波泛动的横塘,两艘双桨小舟已经候在岸边,操舟的仆妇恭敬迎候。
一个婢女出去处陆纳见礼说:“夫人在内厅,要见陈郎君。”
陆禽对此倒真是很有掌控,天子司马奕是个不甘心做傀儡却又陋劣无能之人,常日宠幸相龙、计好、朱灵宝这几个弄臣,相龙三人曾被陈操之打断了腿,衔恨已久,天然很情愿葳蕤入宫以此来打击陈操之。
张浓云轻声道:“葳蕤和陈郎君如何偶然候联手作画呢?”张浓云说这话时,眼望姑母张文纨。
陆禽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桓温到处压抑我江左士族,就连陈操之这类豪门小户之人也敢借势凌辱于我等,贺铸被贬庶人、其叔贺隋尚在廷尉狱中,阿兄亦受罚钱十万的热诚,而吴郡顾氏、张氏、会稽虞氏,害怕桓温势焰,已向桓温屈就,只要我陆氏不屑向桓温低头,但是一旦桓温篡位,我陆氏恐有沦为次等士族的伤害,爹爹岂未虑及于此乎?”
陆夫人含笑道:“好了,本日你四人便驾舟游横塘吧,既要为对方画像,总得相互多看看。”
陆禽道:“孩儿明白,待庾皇后丧制过后我与相龙、朱灵宝等人先商讨一下,再向皇上禀明此意。”
陆葳蕤眼望陈操之,说道:“陈郎君不日就将出使氐秦,待陈郎君返来再画吧。”
陆始道:“此事不急,庾皇后新丧,天子要纳妃起码也得在百今后。”
陆禽道:“桓温将彭城王下廷尉问罪,让司马皇室蒙羞,皇上口虽不言,心实仇恨,孩儿陪侍皇上摆布,颇察皇上之意,皇上是很想抖擞皇权的,我陆氏乃江东士族魁首,皇上有我陆氏这个强大的外戚支撑,又有掌兵的庾氏照应,也就不会到处被桓温压抑了。孩儿敢包管,若孩儿向皇上提出此事,皇上定会喜出望外。”
陆葳蕤与张浓云相顾莞尔,顾虎头的痴劲又发作了,这个夸奖倒是新奇。
陈操之超脱亮拔、陆葳蕤纯美出尘,顾恺之轩朗率真、张浓云清秀婉约。陆夫人张文纨看着这两对璧人,既为侄女张浓云得此佳婿欢畅,也为葳蕤与操之至今不能喜结良缘而忧叹,说道:“你四人俱善丹青笔墨,不如两两结伴为对方画像,此亦雅事。”
陆始眉头紧皱,深思半晌,说道:“晋室定都建康以来,皇后俱是出自琅琊王氏、太原五氏、陈郡谢氏、阳翟褚氏、颖川庾氏,从未有三吴士族女郎为后的,禽儿从何得知皇上成心于葳蕤呢?”
陈操之收回目光,右手三指搭在陆夫人左腕寸口上,匀息半晌,先切寸脉,脉滑如珠,再切尺脉,觉急转如切绳转珠,点了一下头,回到座上,对陆纳道:“使君可命人找两个经历老练的稳婆在府上服侍着,我料不出旬日,张姨便要为人母了。”
仲春二十四日巳时,陈尚、陈操之兄弟二人与顾恺之佳耦来到陆纳府上,这日是休假日,陆纳不需去左民尚书部坐堂,请陈尚、陈操之、顾恺之在厅中饮茶,张浓云带着两个小婢入内院见张文纨和陆葳蕤去了。
陈操之唯唯,不再就此事多说甚么。
陈操之浅笑道:“待我从氐秦返来,画技都陌生了,这几日有暇,就画出来吧,陆小郎君或者陆小小娘子也快出世了。”
陆夫人张文纨喜气洋洋,说道:“好,就依长康所言,你们四人何时作画?”
陆夫人便问陈操之出使氐秦之事,陈操之尽量轻描淡写,以免陆夫人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