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潜流（一）

一仲春时，回营复出，侯大贵与徐珲也接到军令，也带着麾下兵马帮手参与了几次剿寇的战役，团体说来战役范围不大，他们也都根基都收着打，既无伤亡，也无斩获。不过这听令便出的主动表示给了熊文灿很好的印象。

拜访完了钱谦益，余路皆无他事。过一日，一行人马不断蹄分开常熟，直驱镇江。但行到一半，只觉陆路冰封难行，故而临时改弦易辙，在常州府江阴县的夏港雇船，提早行水路。

饶是钱谦益见惯阵仗，这时也不由脸红，连连点头道：“谈笑了，谈笑了......”

钱谦益不住点头道：“本来如此，能得张西铭垂爱，脱手之间公然出类拔萃。”

数月不见，诸将多有些劳形之色，侯大贵、徐珲这两个赵营的二三把手在赵当世不在的日子里，更是焦劳昕夜，半点都不敢放松，侯大贵的须髯中乃至都多了些灰白。

三月初，回营再度请降于监军孔贞会，两边调停，兵戈稍息，江禁长久打仗。赵当世一行人趁此机遇，不敢走黄州，转走德安府，经孝感、云梦、安陆、随州回到枣阳。这段陆路的回程与去程的安担截然分歧，一起非常严峻，若非赵当世有着多年行伍的灵敏性，数次都几近要为流贼所捉。中旬，先抵枣阳范河城。

武昌府贼寇复猖的环境引发了赵当世的重视，他将华清与林吾璋安设好，由邓龙野与满宁庇护，自与周文赫前去沿江地带探查环境。绕了一圈探听，才晓得本来客岁底“混十万”马进忠迫于情势，向左良玉投降。回营在郧阳山区又与已经招安的曹谋生隙，“老回回”马守应与“革里眼”贺一龙屡要招安不成，便重新出山，流窜在楚豫一带。近期来回湖广黄州府与河南汝宁府二地，是以引出兵祸。

目前野战五营摆设，侯大贵无俦营与韩衮飞捷左营驻扎范河城，徐珲效节营驻扎枣阳县城，郭如克起浑营驻扎岑彭城，马光春飞捷右营则驻扎舂陵城，各据枢纽冲要。

“杨爱之名，牧斋公想必有所耳闻。”

军务之二，在于治县。客岁年底，朝廷新派的枣阳知县温舒荣到任，此人是南直隶扬州府人，曾为饶州府浮梁县主簿，政绩平平，知县一职本轮不到他，但之前的被保举者畏楚北凶恶，莫敢从允，他才得了机遇。县中军政已经为覃奇功、李万庆、孙为政把持，自不会让给这温舒荣半分，他倒也识相，成日唯唯诺诺，并未几问。

“杨女人近年离吴江而去了杭州，并改换姓名，为柳如是，字蘼芜。”赵当世烘动手炉道，“门生年前在杭州，偶经西湖畔草衣先生的隐庐，正遇杨女人，叹其才情，才忍不住索了稿纸随身照顾。”

“桃花得气美人中，桃花得气美人中......”读到最后，钱谦益不竭反复着这最后一句，显得极是意犹未尽。

军务之一，在于军改。此事由徐珲推动，目前野战军五营都已经整改完整，练习也准期不辍。本来，流贼投顺，接管与否需求上报朝堂参夺，但王光恩等降寇战兵根基散尽，有熊文灿保护，向朝廷方面只说诸寇“散众独降”。这类环境好措置很多，赵营也是以逃过了“僭制自裁”的罪名。

“张西铭”即张溥，字天如，号西铭，姑苏府太仓州人，与同里张采共学齐名，号“娄东二张”。少有才名，诗文敏捷。四方有征索作品者，从不草拟，对客挥毫俄顷立就。及长，交游甚广，天下名流莫不以与其谐而荣。崇祯二年于姑苏尹山结合十数会社及建立“复社”。复社虽号担当东林遗志，但实际阵容已经超越东林，张溥也由此达到了“天下咸重”并“虽在籍，能遥执朝政”的境地，说他稳坐当世文坛头把交椅半点不为过。

赵当世又道：“这杨......柳女人确系顶顶风趣之人。门生曾与她谈及婚嫁，牧斋公可知，她如何说的。”说罢，用心卖个关子。

“时室中另有旁人，然柳女人昌言无忌，但道‘唯博学好古，旷代逸才，我乃从之。所谓天下有一人知己，死且无憾’。”

“这首诗叹咏的是西湖之景，牧斋公文采过人，觉得如何？”

军中事统统顺利，赵当世始才放心，同时也对营中各方通力合作的环境表达了极高的嘉许。随后，赵当世将林吾璋先容给了何可畏，并将与郑家合作之事也详细说了。后续事件便由何可畏与林吾璋先筹议草拟。

枣阳县既为赵营把握，统统田亩、矿产、鱼盐等业都归置赵营节制。为了帮手覃奇功办理全县、参与出产，王来兴划出屯田军左营以及右营，别离由屯田使张光翠与张景春提领，专门进驻到枣阳县城以供调派，既参与功课，也协治城防。纵使二营高低总计有屯田兵六千人，却仍然时有捉襟见肘之感。

溯江而上，正月尾，复达安庆。赵当世想着前次与史可法不欢而散，心存芥蒂，欲以林吾璋作陪，再访其人，但被奉告史可法岳父病重，已经乞假探亲去了，由是作罢。

历数当今仍然负隅顽抗的巨寇，唯剩陕西闯营与湖广回营，情势对官军而言仿佛一片大好，但是赵当世却始终放不下心。他深知朝廷在没有后续实在施为的环境下就招降西营、曹营，虽能解一时之渴，却没有体例完整处理题目。熊文灿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当年杨鹤的又一翻版，过往的经历奉告赵当世，在这貌似平和的氛围下，还是暗潮涌动。这也是别人在外，却一刻也不敢多担搁的首要启事。

“我见青山多娇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乃稼轩先生的诗句，名今后诗来，柔中带刚，婉约而又不失豪气，极妙。”钱谦益说道，“鄙人与草衣先生伉俪亦有缘，本来也筹算购置了此半野堂后，抽暇去访的。”

钱谦益放下稿纸，恍然道：“壶中冻玉飞成雪，阁外流云看作禅。此杨爱者莫非便是得张西铭之赞誉者？”

林吾璋闻言，暗自点头。

赵当世浅笑看着钱谦益手捧淡黄稿纸悄悄念诵纸上的诗句。

军务之三，在于修城。王来兴以屯田军前、后营二营为主扶植城池，后营为主、前营为辅，停止仲春初，统统工程实在都已完成。整座范河城近似矩形，城高二丈四，分表里城，外城垣夯土、内城则包砖。城周八里，分东、西、小西、南、北、小北六门，雉堞三千余，敌楼八座，外绕由范河引入的护城濠，阔六丈、深一丈7、周一千五百余丈。城外，更环布有营盘无数拱卫，四周山岭高险处均设望楼、烽火等等。论坚毅程度，超越枣阳县城。

仲春中，出南直隶至湖广蕲州四周，闻监军道袁继咸近期以辰州兵驱贼，州城四周不承平。因而一行人从马口镇登陆，走大冶，绕行至武昌。一起门路艰苦，并不好走，半途亦多发状况，短短路程，却花去了将近半月时候，到了仲春底，方才达到武昌府城。欲渡江，又得讯湖广巡抚方孔炤以楚将杨世恩、罗安邦等击流贼于黄陂之木兰山，兵荒马乱，江面封闭戒严，只舟不得渡。

林吾璋也来凑趣道：“教员学富五车，但缺一人洗笔研墨、标籍查册。若能有柳女人相伴保护，当真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施工中，还一度呈现了预算不敷的环境，全部工程面对延期乃至烂尾的危急。但是王来兴与何可畏商讨后，乞助于覃奇功。覃奇功当机立断，以县中田亩为码，向商民筹款，只一月，凑齐所需统统款项，解燃眉之急。两边通力合作，方有范河城本日耸峙之雄。

赵当世点到即止，话题一转扯起了别的事。但是与钱谦益相谈时，已能感遭到其人多多极少有了些心不在焉，心中甚慰。

“哈哈，此等奇女子，要求定非常人可比。”

赵当世抚掌笑道：“不错。即昔日吴江盛泽舫中杨女人，张西铭与之曾包涵于垂虹亭。”

华清思念小竹，赵当世便不焦急将她送去襄阳，回营第一件事即调集众将，巡查军务。

主事告毕，赵当世过未几久便与钱谦益告别。走出半野堂，林吾璋路上问道：“赵公，你要与牧斋公交友，如何这就走了？既然与柳女人了解，正可操纵起来，牵线搭桥。”

“人面不知那边去，桃花还是笑东风。可惜见佳句而不见人，空留落寞。”钱谦益喟叹一声，转目看到诗旁小字，“嘉兴影怜？此名似曾了解。”

钱谦益点头道：“正该如此，令媛易得、知己难求。比方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李易安与赵明诚，相濡以沫、琴瑟调和，人生能得一知己白头相偕，是至乐事也。”说话时，眼神中却不自发流出几分失落。

赵当世回道：“行事过犹不及，牧斋公是长辈，男女私交岂容我辈指手画脚，鞭辟过深，反引发警悟恶感。有缘千里自相会，牧斋公与柳女人都是风骚人物，自有主张本性，静观可也。我只起个头，若真成了，今后牧斋公处，就多份情面；即使未果，也不难堪。”

赵当世笑了笑，接着道：“柳女人随后说‘吾非才学如钱学士虞山者不嫁’。”更道，“虽是戏言，然转念想，彼既为张西铭所称，凡夫俗子怎能再入她眼。可要说天下间另有谁能与张西铭比肩的，除了牧斋公，倒真别无别人了。”

赵当世回到枣阳不过十来日，及至四月，正筹办将华清送回襄阳，河南那边左良玉却先派人带了封信来。信上寥寥几笔，并无赘语，唯有四个字触目惊心——枣西将变。

“垂杨小院绣帘东，莺阁残枝未相逢。大略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