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腐乳
莲蓬是早上趁着日出前摘下的，看着水灵灵、嫩嘟嘟的。
李乙吃的是冷淘，李子恒和李绮节则是吃的稻米饭。
李乙头戴纱帽，脚踏布鞋，身上穿戴一袭铁灰色棉袍，胳膊下夹了一个布团，手里提着一包点心，见来开门的是自家宝贝疙瘩，当即面露笑容，喜道：“三娘已能下地走动了？早上吃了几碗饭？”
李子恒一屁|股坐在院中那块用来磨刀的大青石上，一边往嘴里塞菱角米，一边赞叹：“还是一凌晨刚捞的菱角好吃，东大街花相公家的杂货店卖的菱米，都是隔夜的，吃起来有股子涩味。”
而李子恒作为长兄，从没和小本身三岁的李绮节争过宠，反而到处相让心疼，唯恐李绮节受一丝委曲。
几人吃了一地的菱角壳，只留了一大盘，泡在凉水里，等李乙中午返来吃。
李绮节赶紧直点头：“我不爱吃生莲蓬，中午炒一盘莲子添菜，加些油盐，先炒后焖，出锅前再撒一把细糖。”
投桃报李，李绮节天然也情愿对自家哥哥好些。
李绮节当即从藤椅上跳起，走去开门。
宝珠拿来笤帚和竹片簸箕，正哈腰扫地，就听到李乙在外边打门。
自此，李家便不缺豆腐乳和腊鱼、腊肉吃。
李绮节自问这辈子别的弊端没有，就是因着上辈子的影象全在的原因，这一世总有些矫情，喜好缠着李乙，恐怕这个便宜老爹和上辈子阿谁老爸一样，有了弟妹，转头就把她给忘了。
在李绮节眼里，这大明朝贩子人家时下最为流行的滴酥鲍螺，不过是奶油加蜂蜜、蔗糖罢了，粗陋得很，何况她不大爱吃甜食。
李子恒爱吃汤泡饭，舀了大半碗羊肉汤在饭碗里，稀里哗啦直往嘴里扒饭。气候比七八月间凉了很多，他仍然吃得大汗淋漓。
进宝和宝珠畴前照顾李子恒和李绮节的吃喝拉撒，用饭时也守在一旁，防着他俩摔了碗碟。这么多年姐弟俩都是同李家家人一桌用饭，已成了常例，李乙也从没叫他们分开吃。
宝珠笑话弟弟：“只如果肉炖的菜，你都爱吃。”
进宝吃了几个，接口道：“嫩菱角也没甚吃头，还是老的菱角好吃，晒干以后，拿来炖肉、熬汤、煮粥，都使得，滋味也好。”
李子恒才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高出老爹李乙好几个头了，不过别看他生得五大三粗，一脸恶相，实在私底下格外喜好吃甜点。
李乙回房梳洗一番，换了木屐，脱下棉袍，另穿了一件家常的藕丝色素罗道袍，走下楼来用饭。
宝珠诶了一声，把剥好的莲子收到灶房里放着。又拿了把小剪子，走出来剥菱角米给李绮节和李子恒吃。
李乙浇了几勺羊肉在冷淘上，拌了些腌蛋黄，吃得斯斯文文的。
复又担起扁担，挑着两个装了半满的口袋，摇摇摆晃来往路去了。
他的糖果匣子里，永久都装着满满铛铛的糖糕点心。
瑶江县的老百姓常吃腐乳，普通人家的妇人，闲暇时都会自家制些腐乳、豆豉、酸菜、腌蛋，好省俭些菜蔬嚼用。
腐乳上不得风雅之堂，李绮节霉腐乳，只是为了给本身解馋下饭吃。
宝珠剥开莲衣，挑出莲子米，盛到一只白瓷葵口碗里。
花家装坛浸腐乳要用的清酒，也只在李家采办，两家也算是互惠互利。
而进宝和宝珠则一边啃咸菜肉馅的胡麻饼，一边呼噜呼噜抿肉汤喝，姐弟俩不爱吃稻米饭。
大官人说的是李大伯。
俄然听得有人在外边打门，进宝赶紧放动手里的汤勺、瓷碗，走去开门。
腐乳易做，家家都会，但此时的腐乳并没有青方、红方、白方之分，只要一味传统的红酱豆腐乳。
堂屋的门扇都大敞着，正对着院中那棵大桂树。中午的日头洒在院子里，映得石缸里一阵旖旎波光。
李绮节见李子恒喜好，只吃了两枚，剩下十枚滴酥鲍螺，都让给她这个浑厚的大哥拿去收着了。
说着举起手上的油纸包，“这是花相公家的滴酥鲍螺，他家娘子亲身拣的，比别处滋味好些，你拿去和大郎一处吃罢。”
霉腐乳的体例，又不是李绮节发明的。她没藏私，把详细做法奉告李乙，让李乙说与东大街的花相公听――花相公家开着货栈，也运营些下饭鱼肉鲞腊等物，接待瑶江水上来往的船夫、县城的过路人，豆腐乳、辣酱菜、咸鱼干、酸咸菜最是下饭，花相公家卖的很多。
别家货栈也还是售卖炸鱼仔，但却没有花娘子炸得香脆。
宝珠答道：“官人宽解，三娘凌晨吃了两碗鸭花汤饼，灌浆馒头也一并吃完了。”
进宝嘴里含着一块羊肉，笑道：“三娘像举人家的蜜斯，斯斯文文的，大郎倒是有些像乡间的大官人。”
说着便指着李子恒和李绮节，笑道，“难为李相公记取我家四郎，那秋梨膏可够他吃上好几个月了。我也没啥回礼，每回也就送些乡间土物罢了。大郎和三娘的鞋子可够穿不？不如将鞋模样给我一对，我家去给他兄妹俩做几双棉鞋，保管比人家卖的要踏实。”
而李乙和李子恒晓得瑶江县几近家家都霉腐乳，见李绮节霉的几坛腐乳味道新奇，也没感觉有甚么奇特之处，只觉得是她偶然间加了旁的质料，把腐乳给霉坏了，才会霉出不一样的腐乳来。
霉腐乳体例简朴，花相公固然没奉告旁人，但买的人多了，天然便有人有样学样，跟着发酵出不异口味的腐乳来。不过花相公家的花娘子技术精美，是瑶江县出了名的邃密人。他家的油炸鲫鱼仔，专拿小指粗细的小鱼仔，用鸡蛋和麦粉拌匀腌制过后，在滚油里炸至金黄，再捞出来摆盘，作为一道下酒小菜。油炸鲫鱼仔香酥适口，口感鲜美，很受欢迎。
只要李绮节先喝下一小碗羊肉汤，再盛一碗白米饭，夹些菜吃。
菱角皮脆肉美，滋味清甜。
进宝从灶间端来饭食，一家几口便围坐在庭间用饭。
李乙放下筷子，也笑了一下。
李乙摸了摸李绮节乌黑油亮的发辫，点头道：“胃口好，病才气好全。”
五娘子松松扁担，挥了挥手，“家里另有一堆农活等着呢，我家阿谁又不是甚么邃密人，夜里炉子灭了，他也不晓得起来加些炭，还是家去才放得下心。”
油纸包里头拢共只装了十二枚鲍螺。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不想就因为那一对鞋模样，竟惹出些风波来。
李乙端着饭碗，站起家来，站在庭前，隔着院子回道：“五娘子这就家去了，如何也不歇一夜？”
这青方腐乳，也只要花家卖的才是端庄的“闻着臭，吃着香”，别说旁人，就连李绮节这个“徒弟”，也没花娘子做的隧道。
桌上摆了一小锅汤汁浓白的黄芪山药羊肉汤，一碗清炒莲子，一盘切开的高邮腌蛋，并一碟青方豆腐乳。
不过看李乙一脸慈爱，李绮节还是作出一副欣喜模样，接了油纸包，拿去和李子恒一起分着吃。
清炒莲子固然没有去芯，但莲子鲜嫩，吃起来只要清甜，一丝苦味都没有。她一颗接一颗夹到碗里，李子恒看得眼累，直接端起盘子，拿汤勺拨了一小半在她碗里，笑道：“三娘用饭恁的清秀，不晓得跟谁学的。”
李绮节也给宝珠和进宝姐弟俩抓了一把菱角米。
花相公和李乙一贯交好，得了李乙奉告的青方、白方的详细做法，非常感激。
却见五娘子挑着两个麻袋，站在房檐底下，朝里看了一眼，笑着道：“李相公才用饭呢？”
李子恒和李绮节的鞋袜衣裳都是请布庄上的裁缝帮着做的，非常便宜。李乙听五娘子这般说，自是开口推让，那五娘子倒是个热忱开朗的，甭管李乙如何客气，三言两句间便拿到李家兄妹的鞋模样，塞到背上的大竹篓里。
李乙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兄妹俩说些外边的贩子传闻。
这碟口味奇特的甜辣味、五香桂花味腐乳，还是李绮节鼓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