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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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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姨父可曾想过,您这一步绝妙好棋,对甥女又是否公允?”

卫畴的表情也似不错,他手抚美髯,反倒夸奖起我逃婚的特别之举来。

“多谢将军留他一命。”我回身朝他行了大礼,“只是将军既允他活下来,为何又让他沦为苦役,整天劳作,这般摧辱于他?”

卫畴喟然叹道:“可惜这人间好女虽多,却都不是吾家夫人的甥女。阿洛聪明,当明吾意!”

这一层我在路上亦早已想到。只是仍感觉有些不成思议,便是他当真把程熙杀了,有嫂嫂和岩弟在他手中,他又何惧我不嫁他。

本来这便是他强要我嫁给卫恒的真正启事!他竟是和当年的姨母抱着一样的心机,想用如许一门婚事,来化解他原配之子与继配季子间的怨怼反面。

而如果卫玟或卫璜得了世子之位,秉承了卫畴家业,那么因为我的原因,卫恒亦能得以保全,或许还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不致因猜忌而藏匿一身才调。

卫畴沉默半晌,点头道:“当年我曾笑老友程劭,明显程潭这个宗子远比程熙精干,他却因对季子的爱好之情而舍长立幼,乃至同室操戈,变生兄弟阋墙之祸,河北四州尽归我手。”

这等枭雄,其脾气喜怒,不能以常理度之,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我选璜儿,也并非全因私心偏疼,他之聪明颖慧,乃吾诸子之冠,待过了本年,吾便让他参与政事,他自会凭他的贤才令世人佩服。”

过了城门,他未再与我同乘一骑,牵着我那匹马的缰绳,两马并行,缓缓行到丞相府前。

“如何,猝不及防之下得遇故夫,夫人这是还没看够吗?”卫恒又凉调子侃道。

我不由替卫恒打抱不平,“姨父此举,对三公子未免过分不公。”

既然卫恒是迫于卫畴之命,才定要娶我为妻,那我便要问问卫畴,为何定要将我许配给卫恒,或许……

卫畴惊奇道:“阿洛莫非从未揽镜自照乎?以汝之才色,足可令天下男人倾慕。知子莫若父,吾非薄情之人,子恒更是重情之人,待你二人结婚以后,只消朝夕相处,定可日久生情。”

说完这句,他便再不开口,重又裹挟着我快马加鞭往邺城赶去。

“想不到吾家阿洛倒是好胆色,不中意老夫为你所订婚事,便逃之夭夭。不但有胆色,亦有智计,方能从吾这禁卫森严的相府中安然出逃。只可惜汝为女子,若为男人,当不逊于吾帐下儿郎。”

我再一次被他当作了一枚棋子。

卫恒似是看出我的心机,“夫人这是想劝父亲窜改情意。只怕不消我替夫人通禀,父亲亦想与夫人恳谈一番。”

其聪慧若此,故而被卫畴爱若性命,难怪想立他为世子。可卫恒亦是文武双全,才调过人,且又居长,卫畴舍他而选季子,对他便公允吗?

莫非卫畴当真有舍长立幼之心?

他饮罢杯中残酒,笑对我道,“如果汝担忧他日己身安危,何不再为老夫祝上寿酒一杯,只要老夫能安然活到璜儿加冠那一日,汝便可无忧矣!”

我心中一寒,卫恒在府门前曾承诺我,只要我愿和他顺利结婚,婚后他便会放嫂嫂和岩弟自在。现在看来,虽他故意坦白,但卫畴已知嫂嫂和岩弟亦被他抓回。

“甚么?”一惊之下,我忘了问程熙如何获咎了他,重又担忧启程熙的性命,以及他这句话的真假。

卫畴似看出我的迷惑,也知我不便相问,干脆开诚布公地奉告给我晓得。

将入邺城之前,他方开口道:“既然程熙未死,且父亲已答允留他一命,夫人当再无不肯嫁卫某之因。你我结婚之前,令嫂和介弟我自会令人好生照看,可如果夫人再生逃婚之念,别怪卫某部下无情。”

卫畴将统统尽皆掌控在手中,卫恒是他亲子,尚且无可何如,只得昂首服从,何况我一个弱女子。

我微微一怔,固然我便是那颗棋子,却也不得不叹服卫畴这步棋实是走的妙极。

“姨父夙来识见过人,分歧流俗,既然如此奖饰甥女此举,何不就此成全甥女?人间好女多如繁花,甥女自发非三公子良配,还请姨父另行再为三公子择一良伴。”我开门见山,直接道出心中所请。

“阿洛向来当知何言当讲,何言不当讲。老夫本日无妨对汝明言,璜儿资质不凡,吾属意已久,可堪大任,若无不测,待他加冠之日,吾便会立他为世子。”

“是以此次夫人逃婚,父亲下了严令,若我不能带回我的未婚老婆,便再也不消回卫府见他,而程熙则会被送去鬼域和他的父兄作伴。”

这最后一段归程,我和他均是沉默不语,直到日暮时分,我们到达邺城。

“至于子恒,老夫亦自发对他不起,这才费经心机,替他求娶阿洛为妻,能得吾家阿洛这般人间国色为妻,子恒当夫复何求!”卫畴笑眯眯地看着我道。

“想不到时至本日,我亦因偏疼季子,生此舍长立幼之心。此举确是对子恒不公,何如这天下父母之心都是偏的。何况当年宛城之事,更是横在我们父子之间的一道鸿沟。他对我耿耿于怀,吾对贰心生惭愧,也正因这份惭愧,吾反而不欲立他为世子。”

我端起酒爵,朝他举杯表示后,一饮而尽,那酒香洌芳香,味道倒是不错。

喝罢我进祝的寿酒,他起家轻拂袍袖,“汝嫂汝弟,吾已派人自子恒处接回,汝尽管放心待嫁。”

“父亲已经晓得我因为夫人讨情而私放程熙,将他藏在这里。”

“我留别性命已是不该,就算他不过是条犬类,亦不能等闲放他逃入山林,免得他贼心不死,妄图兴风作浪。更何况――谁让他曾大大获咎于我。”

“阿洛,汝乃知恩图报之人,故而当日答允嫁给程熙,以解老夫燃眉之急,以报老夫出兵灭了黑山贼人替汝兄报仇之恩。不管是你姨母还是卫恒,皆曾有恩于你,而你嫁与子恒,便是分身其美的报恩之法。”

果不其然,我到得亭中,只见卫畴一人端坐在石凳上,身边一个侍从也无。

卫璜的确聪慧不凡,年方五岁时,其智意所及,便有若成人之智。时江左孙周尝致巨象,卫畴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卫璜曰:“置象于船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复称他物,则象重可知也。”

府中有一湖名含碧,芳榭亭便在含碧湖中心,有九曲回廊通到岸上。

只要我嫁与卫恒为妻,若他为世子,我必会求他看在伉俪情分上,别去难堪姨母,极力保姨母和她所出后代安然。

我几乎没脱口骂他一句“老贼!”出来,这等无耻之言,他竟说得理直气壮,倒好似人间再无一个父亲如他这般慈爱,替儿子事事考虑全面。

卫恒并没有答复我,他只说:“比及你我结婚之日,卫某自当相告。”

半个月以后,我再次身披嫁衣,在晚了三年以后,到底还是成了卫恒的新妇。

他话音未落,便有两个婢子过来屈膝道,“丞相听闻三公子与夫人踏青返来,特请夫人前去芳榭亭叙话。”

我自深思中抬首,再看向窗外时,程熙已然不见,想是已被卫恒部下之人带了下去。

何况卫恒的母亲兄长皆因卫畴好色之故才会早早离世,卫畴对他和卫华姐弟实是亏欠很多。

“如何,夫民气疼了?”卫恒刻薄道。

我脸上强作出的平静安闲,刹时破裂,有些震惊地看向卫畴。

为父的如此强势,难怪卫恒这回对卫畴安排的婚事这般顺服,想是已然明白,若非卫畴亲身将手中权力交托于他,单凭他本身之能,是绝然登不上世子之位的。

他和颜悦色地将桌上一杯酒推到我面前,“阿洛可愿陪老夫共饮一杯。”

我深吸一口气,“姨父对姨母情深意重,替她猜想全面,当然令甥女爱护。三年前,姨母亦有此念,但时至本日,姨母却再不作此想,只因她知,时过境迁,甥女此时已不再是令公子良配。为何姨父还要执意如此?”

那亭子四周对水,卫畴在这里见我,是要同我说些隐蔽之言,防人听到吗?

“呵呵……”卫畴抚髯浅笑,非常有些老奸巨滑,“老夫可并非只为继配季子筹算,若他年子恒争不到这世子之位,得你为妻,亦是他的护身之符。”

他扶我上马时,我俄然道:“我想见丞相一面,还请将军为我通禀?”

不等我再说甚么,卫恒俄然上前,拦腰抄起我扛在肩头,快步走出屋子,将我往顿时一丢,却不催马扬鞭,而是在我耳边道。

“您想操纵甥女这桩婚事,让原配之子和后母之间亲上加亲,以期冰释前怨。可如果三公子对此反生逆反之心,他日璜弟得为世子,倒还罢了,如果他为世子,手掌大权,只怕到当时,甥女本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保全姨母他们?”

“天然不信,将军莫非真能放下同我之间所横隔的那些仇怨,不再恨乌及乌,与我结百年之好?”

我问出心中疑问,卫恒隔了半晌才答道:“若我说,卫某愿与夫人结百年之好,故而不肯夫民气存怨怼,这才留他一命,夫人可会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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