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共骑
“杀夫之人，如何是我良偶？”
那一刹时，我几近觉得是我的错觉，卫府派来的追兵，竟然会是卫恒？
可现在，追到我的人，倒是卫恒，同我有着新仇旧怨，恨乌及屋的卫恒。
我这才发明，这一起行来，那些押着嫂嫂的兵士竟并未跟上来，竟是只要他和我两人一马，相伴而行。
一股不知从何来的气愤俄然奔涌而出，我一把甩开他，“若我还是不肯呢？”
我只觉耳膜被“我会待你好的！”这几个字刮得生疼，如利刃般直刺入心，痛得我几乎站立不住。
“现在我已实际了我当日的信誉，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活路，我和嫂嫂、岩弟会自此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再不会和将军有半点干系。”
“莫非将军忘了，我昔年承诺将军之事。三年前我便说过，既然将军不肯娶我，那么我会自行离府，毫不会不顾将军的志愿，强行嫁于将军，给您添堵，也算是酬谢您的拯救之恩。”
等等，他这话风仿佛有些不对，我蹙眉看向他。
“还请将军不要污人明净，我并非同子玟私奔，只是借他之助，分开贵府罢了。”
“不-愿-再-为-人-妇？”卫恒一字一顿地反复道，唇边出现一抹嘲笑，“本来夫人不是同人私奔，而是――逃婚！”
数月前，在和程熙饮合卺酒时，他也说过这六个字，当时我亦是感觉心口巨痛、面前发黑。
他身上的铁甲坚固而冰冷，阵阵寒意从我后心涌入，偏他温热的鼻息又恰好落到我脖颈处，莫名的炽热窒人，这般冷热交杂，让我更是难过。
如果他的话，或许……出逃之事另有一线转机。
卫恒眸光微闪，别过脸去，有些生硬地吐了几个字：“父命难违！”
“你同程熙大礼未成，不过空有婚姻之名，他如何算得你的夫君？”
卫恒是多么的夺目强干，他亲身出马，想到追到我们天然并驳诘事。
初升的朝阳斜斜落在那人身上，将他银色的甲衣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将军既能一起追到这里，想来当知，三日前在那处村庄里，我们同子文便已分道扬镳。我在留给子文的那枚书柬里写的清清楚楚，不肯再为人妇，当僻居山林，遗世而终。”
第一次，他从乱军顿时救了我的性命，让我得以持续活在这世上。
“夫报酬何不肯嫁我？”狠恶的颠簸中，他俄然靠近我耳旁，哑声问道。
“我未过门的老婆同我的弟弟私奔，我岂有袖手旁观，等着别人将你们带到我面前之理？”
“将军当年因不满这桩婚事，不是亦曾违背过父命？”
嫂嫂曾教过我骑马，我手握马缰，正欲上马。忽听身后蹄声响起，跟着腰上一紧，已被一双铁臂抱上马背，却不是那匹空马的马背，而是他卫恒的马背。
因近百年来，大雍寺人干政之风愈演愈烈，很多宫中常侍，其手中所握权势竟比及王候。卫畴的祖父便是借着给某位寺人当了养子，这才得以在朝中为官，一起起家。若真论起出身来，他的家世确是低我数等。
我每说一句，卫恒的神采就丢脸一分，怒道：“夫人这是想让我违背父命？”
可我若真如许答复于他，只会被视为怪力乱神的胡言乱语，我只能再次把程熙抬出来。
“他待我极好，便如我的兄长普通，若非有他相护，只怕我早已死在邺城。他和将军一样，亦是我的拯救仇人。”
我心中一慌，忙道：“你快放我下去，我会骑马。”
不知是否是马畔吼怒而过的风声，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卫恒又补上一句，似是好轻易才下了决计，要跟我表白甚么，“你放心，我会待你好的！”
看来卫玟当日的那封留书，卫恒竟也看到了，难怪会亲身来追我们。
一双手俄然扶上我肩头，稳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形，是卫恒。
这人间女子嫁人，或为保存之故，或是盼着得遇良伴，白首不离。如果晓得所嫁的夫婿反会是本身的催命阎罗，又有哪个还敢再欢欢乐喜地嫁畴昔？
卫恒蓦地横缰勒马，用力之大，勒得那马前腿高抬，如人立普通，颠的我全部身子朝后仰去，避无可避地紧紧跌在他怀里。
“你如何会在这里？”骇怪之下，我脱口问道。
“莫非将军就不乐见其成吗？”我不由问道。
这已是我第三次见到他这一身白衣银甲。
我被他渗人的目光瞧得惊骇，强自平埋头神，持续问他，“敢问将军将我嫂嫂和幼弟藏在那边？”
我从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是我回绝卫恒的求娶。
他一身戎装，银甲白衣，满面风尘之色，还略有几分蕉萃。
自我由梦境窥见宿世的运气后，再见他时，我心中只要惊骇惊骇，别说尚空着一匹马，便是只要一匹马，我甘愿步行，也不肯与他共骑。
“你――”
他只让我和嫂嫂、岩弟仓促见了一面，便重又将我们分开。从他带来的八骑兵士中，分出两人来，带着岩弟乘竹筏从水路而返，其他六骑带着嫂嫂由陆路返回邺城，便是嫂嫂能逃出去，也另有岩弟在他手中。
我在许都时，卫恒尚是六品的度支中郎将，现在反成了七品的马队校尉，不升反降，确是在卫畴面前并不对劲。
对我的顺从，卫恒充耳不闻，将我紧紧监禁在他怀里，策马扬鞭，奔驰而出。
第二次，他攻破了我夫君的城池，还要了他的性命，让我成了孀妇。
就让我如许自行走掉，于他、于我，皆大欢乐不是吗？
固然只他一人呈现在我面前，但他必定不会是孤身一人追来，嫂嫂和岩弟定是已落入他带来的兵士手中。
他单手将我箍紧，右手调转马头，沉声道：“我带你去见一小我。”
卫恒对我这句惊奇置若罔闻，乌青着脸，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不由一怔，下认识的便道：“可我娘家只余两个亲人，寡嫂幼弟，家势陵夷，对夫家已无任何助力。”
卫恒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俄然暴露一个有恃无恐的嘲笑。
“这三年来，我在父亲面前并不对劲，父亲迟迟不肯立世子。当此之时，我是断不会惹父亲不快的，是以你若想报我的拯救之恩，那便――嫁我为妻！”
又是父命难违。三年前为了逼他娶我，卫畴以不准他执掌兵权，让他在家“养病”相要胁，莫非为了逼他再次答允娶我，卫畴又故计重施，勒迫于他？
因有两人带着岩弟走水路，空出两匹马来，嫂嫂骑了一匹，我便走向余下的另一匹。
“何况今时分歧昔日，将军只消说你没有追到我们，又何来违背父命之说？”
对他杀了程熙，我确是心抱恨怼。
“如此一来，将军不消娶我，可另行迎娶王谢士族之女，另结良缘，岂不甚美？”
为何我一听到这几个字，身材便会起这般狠恶的反应？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在说出逃婚二字时，他的神采仿佛又乌青了几分。
“夫人此话何意？”卫恒微微一怔。
“将军莫非……竟当真要娶我不成？”
若卫畴是家数的甚么人来抓我的话，我毫不敢存半点期望，能从追兵手中逃脱。
我不由嘲笑道：“我不过一介弱女，便是没有软肋在将军手上，亦不能逃脱自保，将军又何必大费周章，安排的这般滴水不漏？”
卫恒从顿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冷冷答我两个字，“上马！”
我从未想过卫恒竟会亲身来抓我，不由又生出一线但愿来。
“将军为安在此？我嫂嫂和岩弟呢？”
见他还是一言不发、双唇紧闭，只是冷眼盯着我瞧，我内心重又忐忑起来。
“夫人何必自谦，单凭你中山甄氏的身份，便已充足。不然当年程劭也不会允了程熙所请，替他聘你为妻，当时夫人的家势比起现在相差无几。真要细论起来，我卫氏并非士族出身，倒是我卫某攀附了夫人。”
而这一次，他身披甲衣，倒是为了抓捕他逃婚的未婚妻，为了让我成为他的老婆。
卫恒终究开口，冰冷的语气下似是藏着压抑的肝火。
卫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右手一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式。
我满心气愤与不甘，“将军既已盘算了主张，要顺服父命抓我归去结婚，又何必以我亲人相胁，多说这很多无用之言。”
为何不肯嫁他？这可真是个好题目。
但是，他既然已发明我并不是同卫玟私奔，让他这未婚夫头顶发绿，为何还要再持续追踪过来呢？
卫恒俄然上前一步，“夫人便是王谢士族之女，我又何需舍近求远。”
“令嫂和介弟皆是我卫某的高朋，如果夫人此生再不欲和他们相见，尽管自行拜别，卫某决不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