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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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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王保保!”朱元璋慢悠悠说道,“此人天下奇男人,陕西一战,王保保提一支孤旅,合常遇春、徐达二人之力才将他击破。常遇春身后,徐达独力北征,赶上王保保,几近军破存亡、葬身塞外。朕平生用兵,此人最是劲敌,不能为朕所用,实在叫人可惜。”

乐之扬点头,道清说道:“开平王常遇春勇猛无敌,唯独惊骇他的结嫡老婆。这婆娘天不怕,地不怕,凶悍如虎,治得开平王服服帖帖。话说有一次,开平王军功卓著,圣上赏了他两个宫女,此中一人奉侍他沐浴。开平王见她小手白嫩,偶然中赞了句‘好白的手’,成果一转头,常夫人派人送来一个漆盒,开平王翻开一看,那宫女一双玉手鲜明躺在内里,饶是他惯经疆场,也吓得大呼一声,几近儿昏了畴昔。”

席应真一笑,反问:“你可有不适么?”乐之扬凝神内视,茫然点头。

说到这儿,他起家出门,到了门前,举目看了看天气,但见微云流转、明月在天,俄然心有所悟,朗声长吟:“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乐之扬心系朱微,小公主一日不嫁,他一日不肯断念,听了这话,低头不语。席应真明白他的心机,悄悄叹一口气,取一封手札交给他道:“我不告而别,朱元璋问起来,你把这封信交给他。”

朱微忙说:“父皇,你曲解师父了。”朱元璋点头说:“朕跟他数十年的交道,还不晓得他的为人吗?这世上有三小我,朕能友之,能敌之,却不能臣之。你师父就是此中之一,他面子上对我恭敬,内心却从未向朕臣服过。”

乐之扬收下信,问道:“席真人,我中了毒掌,如何化解?”

道清叹道:“师弟你不晓得,圣上最恨别人不听使唤,老神仙不告而别、藐睨圣躬。圣上一发怒,保不准迁怒于人,治我们一个看管不严之罪。”

晋王炸了眨眼,谄笑道:“父皇说三小我,除了席应真,别的两人是谁?”

燕王和太孙均是明白此理,两人齐齐看向晋王,内心全都不是味儿。

朱元璋一时不语,两眼望天,如有所思,朱微难耐猎奇,忍不住问:“第三个是谁呢?”

乐之扬听他吹嘘,飘飘然有些对劲,可转念一想,这些机谋算计残暴卑鄙,本身能够体味,也算不上光亮正大之人,莫非真如席应真所说,悠长混迹于权力场中,天然泥足深陷,也会成为奸邪小人。

道清大为难堪,自打一记耳光,连说:“该死,该死,看我这张破嘴……咳,不过圣心难测,道灵师弟,你传闻过常遇春夫人的事么?”

朱元璋拈须浅笑,朱允炆不由妒意大发,瞥了朱棣一眼,紧紧皱起眉头。

意想及此,席应真大为泄气,感喟道,“罢了,天下事南柯一梦。乐之扬,老道言尽于此,你何去何从,我也管不了啦。”

乐之扬见他模样,好笑之余,又觉伤感,便将席应真分开的事说了。道清听得张口结舌,不待乐之扬说完,忽地甩手跌脚,大声叫苦:“这个老神仙,他一走了之,可把我们害苦了。圣上诘问起来,可又如何是好?”

他嘴里骂人,脸上却微微带笑。比起燕王,晋王这一说更投朱元璋的情意,老天子嘴上贬斥神仙,内心却脱不了科学。他说神仙不好,不过自矜功业,更胜彼等,因为他平生境遇之奇、功业之隆,早已自视为天降大圣,蓬莱岛的小神小仙,天然不在他的眼里。

乐之扬听得骇然,“啊”的叫了一声,又问:“厥后呢?”道清道:“开平王明白本相,如失灵魂,犯了一场大病,自此落下了病根,不到四十就殁于军中。”

想到这儿,他闷闷不乐。道清不明其故,一味溜须拍马、哄他欢畅,不似一观之主,倒像是乐之扬的主子侍从。

朱元璋看她一眼,淡淡说道:“第三小我么,那便是梁思禽了……”话一出口,冷玄浑身一颤,两道白眉忽地扬起,殿上其别人等,全都透暴露古怪神情。

“师兄言重了。”乐之扬说道,“老神仙分开,圣上如何会要你的脑袋?”

席应真看出他的心机,拍拍他肩,笑道:“乐之扬,你很聪明,但是太重交谊。朝廷宦海,无情无义才气安身,有情有义只会受人鱼肉。你有慧根,不如随我同去,纵不能超凡入圣,也可趋吉避凶,遨游于江湖之上。”

世人冷静点头,乐之扬却想:“他若当真为你所用,怕也只是第二个蓝玉。”

乐之扬定必然神,奉上席应真所留手札。朱元璋看过,冷哼一声,昂首问道:“他临走前说了甚么?”

朱元璋接着说道:“此人学究天人,文武全才,朕得天下,多亏有他。可他不识时务,一味异想天开,非孔孟、薄汤周,建立私党,营建邪说。为了扳倒他,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明里暗里手腕用尽,可也没法致其死命。现在别人在西域,流毒中原,朝中官吏受其影响、悖逆伦常、鄙视朕躬。这些年朕杀人无数,又以八股取士,千方百计断根此人的余毒……”说到这儿,他环顾众子孙,神采凝重起来,“王保保虽强,不过癣痍之患,梁思禽的异端邪说,才是我大明的亲信之疾,一日不除,一日不安。他远在西域,朕鞭长莫及,但若进入中土,决不容他活着分开。”说到这儿,他瞪视朱允炆。后者唯唯说道:“孩儿谨遵皇祖之令。”

“这就是了。”席应真点了点头,“你服过凤泣血露,又有‘转阴易阳术’,三尸掌固然暴虐,但也何如不了你。”

到了宫里,朱元璋斜卧床上,朱微侍立在旁,俏脸惨白,神采烦闷,眼角泪痕未干,仿佛方才哭过。见了乐之扬,她的脸颊上染了一抹红晕,两人四目相对,乐之扬魂飞天外,不但忘了惊骇,就连所为何来也几近儿丢在一边。朱微见他失态,只怕暴露马脚,仓猝垂下目光,盯着鞋尖上的绣花入迷。

自古帝王多信神怪,秦皇汉武暮年求仙不已,一再被骗也不改初志,唐太宗误服金丹,落得英年早逝。当今藩王公侯,无不蓄养僧道、欲求长生。朱元璋这一番群情别致锋利,直中神怪之说的关键,世人听了无不惊奇。

乐之扬不解其意,却见席应真谛视窗外,缓缓说道:“乐之扬,我今晚来,本是与你道别的。”乐之扬一呆,冲口而出:“因为冲大师么?”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忽听有人拍门,乐之扬翻身下床,但觉遍体酸痛,仿佛散架了普通,回想周王府的恶斗,恍若做了一场恶梦。

“短长的还在前面!”道清吞了一口唾沫,“圣上传闻此事,召开平王喝酒压惊。喝得半醉,圣上赐给开平王一碗肉汤醒酒。开平王不知有它,接过就喝,圣上问他滋味如何。开平王连声说好,圣上笑笑说:‘这汤有个项目,叫做’妒妇汤’。”开平王惊奇道:‘杜甫汤?本来这杜甫不但会做诗,还会做汤。’圣上听了哈哈大笑,挥手命他回家。开平王刚到家门,就听家里哭声一片,一问才晓得,他喝酒之时,圣上派人将常夫人杀了,连尸首也没留下。开平王一听,恍然觉悟,本来“妒妇”不是杜甫,那一碗汤,恰是常夫人的肉熬成的。”

席应真隐退是大事,很快报入宫里。中午时分,宫中来了寺人,宣道清与乐之扬入宫面圣。

朱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晋代郭璞的《游仙诗》。”

朱元璋丢开手札,嘲笑道:“甚么修仙得道,十足都是借口,席应真这个牛鼻子,不过怕朕要了他的脑袋。”说到这儿,他两眼望天,呆了半晌说道,“走了也好,全都走了,朕一小我倒也清闲安闲。”

乐之扬照实答复:“念了一首诗。”朱元璋问:“甚么诗?”乐之扬想了想,吟诵道:“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朱元璋皱眉道:“这是甚么鸟诗?”

才开门,道清急仓促闯了出去,张口就问:“老神仙呢?”两眼扫遍云房,不见席应真,顿时满脸绝望。

燕王笑道:“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将他视同知己,更不会让孩儿们拜他为师。”朱元璋扫他一眼,淡淡说道:“不错,朕的臣子要多少有多少,朋友么,少得很、少得很……”叹一口气,仿佛有些落寞。

燕王笑道:“神仙之说,不过虚妄,可惜自古君王都看不开。汉文帝一代明君,见了贾谊不问百姓、却问鬼神。殊不知,为君者,若能勤政爱民,所造的功德远远赛过大罗神仙。”

乐之扬想了想,点头说:“道清师兄,圣上杀常夫人,不是因为阿谁宫女。”道清怪道:“那为甚么?”乐之扬道:“常遇春手握重兵,却对老婆言听计从,倘如有朝一日,常夫人让他背叛圣上,常遇春又该如何自处?”

席应真微微点头,说道:“这几日我修习‘转阴易阳术’,心中大有所悟。这一门心法本是我道指正宗,但因道法陵夷,教内不传,反在‘西昆仑’手里发扬光大。我毕生求道,不得途径,直到本日方才入门。东隅已逝,桑榆未晚,蓬莱无路,浮槎可达,趁着另有几年好活,老道我筹算归隐丘山,研讨道术,今后今后,再也不履尘凡。”

乐之扬面上满不在乎,心中倒是惴惴不安。朱元璋心性难测,翻脸杀人不过一眨眼的事情,对待功臣名将尚且如此,本身进了皇宫,也不晓得能不能活着出来。转头再看道清,老羽士脸皮惨白,浑身颤栗,不像入宫面圣,倒像是前赴法场。乐之扬心想:“人说吕太后以军法行酒,臣子赴宴之前都要和家人死别。吕太后的酒菜我没吃过,朱元璋的威风倒是更胜一筹。”

乐之扬如梦方醒,环顾四周,才发明朱允炆与晋、燕二王也在殿内,三人分立阶下,各各垂手肃立,大殿内的氛围有些沉重。

事发俄然,乐之扬一时不知所措,他对禅理玄机一窍不通,但与席应真同生共死、几经危难,早已生出了极深的豪情,到了别离时节,心中万分不舍,望着老道鼻间酸楚,眼眶不自禁红了

晋王眸子一转,笑道:“四弟说得好,不过六合造化,也难说神仙虚妄,他们不出世救民,只怕并非不想,而是晓得父皇神武、无往不堪,不消假手神仙,也能安定天下。”

“看管不严?”乐之扬发笑道,“老神仙又不是犯人。”

“人定胜天?你真是不知所谓!”席应真大摇其头,“当初鄱阳湖一战,陈友谅被一箭射死,汉军是以破败,如果那一箭不长眼,射死的是朱元璋,这天下还不晓得是甚么模样……”说到这儿,他见乐之扬抿嘴嘲笑,心知这小子屡过险滩、顺风顺水,不把天下事放在眼里,想要压服他很不轻易。

“无妨!”乐之扬笑道,“他留了手札,圣上问起来有我对付。”道清听了这话,心神稍定,挽住乐之扬笑道:“好师弟,为兄这颗脑袋,可就交到你的手里啦。”

“游仙诗?”朱元璋又哼一声,“如果蓬莱岛上真有神仙,天下板荡、万民流浪之时,他们又在那里?眼看百姓刻苦,本身清闲安闲,如许自擅自利的神仙不要也罢。”

“乖乖。”乐之扬咋舌,“好短长的婆娘。”

乐之扬大吃一惊,忙说:“席真人,你生我气了?”席应真叹道:“不关你的事,修道最重‘机遇’二字,‘转阴易阳术’就是贫道的机遇。我本是方外之人,出世只为挽救百姓,现在天下无事,机遇又来,留在尘凡,不过白搭工夫。”

朱元璋呸了一声,骂道:“他妈的,老三你这混账小子,就会拍你爹的马屁。”

“对呀!”道清一拍后脑,“天无二日,臣无二主,开平王身为大将,只能服从圣上一个。”

乐之扬设想朱元璋的手腕,不觉心惊肉跳,只听道清又说:“开平王功高盖世,夫人也是一品命妇,但为一个宫女,落得如此了局。你我不过两个羽士,圣上要杀我们,那还不是踩死两只蚂蚁。”

乐之扬逼出毒素,甚是倦怠,望着纸上黑血,深思若未服过“凤泣血露”,中了此毒,早已身亡,下次赶上古严,还须万分谨慎。再想晋、周二王的说话,仿佛对太子、燕王大大倒霉。朱棣和宁王友情甚笃,宁王又是朱微的胞兄,凭这一层干系,仿佛也应当加以警告,但是席应真临走之时,几次叮咛他不要涉入皇权之争,老羽士言犹在耳,乐之扬想了又想,不觉游移起来。

“恰是。”乐之扬点头,“圣上不怕别的,怕的是常夫人干预国政,宫女之事,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就叫做‘人定胜天’!”乐之扬洋洋对劲,“只要尽力去做,天下没有事干不成的。”

道清瞅着乐之扬,不觉刮目相看,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倒也明白事理,无怪他能获得圣上和太孙的宠幸,如果老神仙一去不回,我下半生的繁华都要下落在他的身上。”想到这儿,眉开眼笑:“老弟能文能武,真是治世之良才,就你这一分目光见地,出将入相,那是绰绰不足的。”

吟罢大笑数声,拂袖而去。乐之扬望他背影,胸中热血翻滚,恨不得跟从厥后,可一想到朱微,忽又柔情生发、道心止息,双脚钉在地上,再也转动不得。

呆站好久,乐之扬转回房中,检察掌心黑气,比起方才又淡了很多,当下运起“转阴易阳术”,真气运转数匝,将黑气逼成一线,顺着中指流到指尖,未几时,指尖排泄数滴黑血,落在纸上好像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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