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状书(5)
公孙策听二人如此说，心中喟然，便欲将端木翠手臂放回被褥之下，方抬起时，忽地目光触及端木翠臂上有异，低低啊了一声，昂首去看展昭。展昭听得公孙策语声有异，亦转头去看公孙策。就听公孙策道：“展保护，你来看看端木女人臂上，这不是……”
就听展昭低声道：“白叟家，端木翠还会返来吗？”
说着，将手中拂尘往臂上一搭：“老朽前来，实为迎回端木上仙。上仙身犯戒律，不得再于尘凡淹留。”
“刚才白叟家说端木翠冲犯律条，此番拜别，她是否会遭到惩罚？你们是否会……难堪于她？”
展昭浑身一颤，直如大梦初醒普通，昂首看了看公孙策，起家让开。公孙策目睹展昭双目泛红，心中难过，心想：展保护与端木女人一向交好，如果端木女人就此不治，唉……
那老者这才恍然展昭所问，哈哈一笑，道：“莫非你没听过‘天上方一日，人间已数载’吗？就算端木上仙来日得归，这尘凡间怕是早已改朝换代沧海桑田，届时她连你的坟冢都无处去寻，她返来或是不返来，与你有甚么相干？”
伸手搭上端木翠腕间，与先时无异，半点脉搏都无。公孙策本待将手拿开，见展昭目中透出体贴之意，竟生出不忍。倒是展昭，面上希冀之色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别转了脸去，低声道：“她老是不会有事的，只不知赶上甚么费事罢了。”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惊骇我们会折磨她吗？小惩大戒罢了，放心吧，不会让她受皮肉之苦。”
老者拂尘微扬，道：“还请星主示明端木上仙身在那边。”
那老者便大踏步去了。
听到了也好，不然真不知如何开口同他讲。
那老者微微一笑，顺着楼梯拾级而上，颠末展昭身边时，展昭忽道：“白叟家。”
身入夜幕之时，忽地大声唱起歌来，歌声长长扬扬，便在这无边夜色当中扫荡开去。
老者笑道：“说与你们听倒也无妨。梁文祈身故，吵嘴无常拘命，端木上仙横加干与，为助梁文祈告状，将其三魂封在一半状书当中，七魄封于另一半，使得梁文祈灵魂不聚，吵嘴无常难以复命。直到状书合二为一时，方才令其显形于星主面前诉其委曲。常言道，阎罗叫人半夜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端木翠身为方外上仙，乱六道扰循环，不是冲犯戒律是甚么？”
老者看向包拯，哈哈大笑：“自星主口中说出‘网开一面’四字，当真不易。都说法不容情，星主部下的铡刀自是铡了很多大奸大恶，莫非就未曾铡过有情有义之人？星主可曾因为他们情有可原，铡刀之下网开一面？人间法理尚不容变通，何况是天界律条？”
“先前你助端木上仙收伏蚊蚋精怪之时，为将上仙留活着间，曾让上仙接收你的血。现下时候已到，端木上仙重返瀛洲，尘凡牵绊，一概算个清楚，那血，便是她还给你的。”
因着来路上听马汉说了端木翠之事，包拯问及端木翠环境，公孙策点头叹道：“方才流血倒是俄然止住了，也不知是喜是忧。”又提及端木翠身上呈现尸斑，包拯惊道：“端木女人下葬逾月而尸身无恙，如何会无端端于现在身现尸斑？”
王朝忙拥戴道：“展大哥，我也是这么想，公孙先生不是说端木姐是元神出窍吗，依我看是元神受伤了罢……端木姐如此神通，必不会有事的。”
那老者也不向包拯等人道别，哈哈一笑，大步拜别，行至门外时，不觉一愣，见展昭仍立于方才所立之地，竟是未曾挪动分毫。
那老者停下脚步，回身看展昭。
《十洲记》中说，瀛洲在东海中，处所四千里，去西岸七十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出泉如酒，洲上多仙家，民风似吴人，山川如中国也。
实在如果他当真想晓得，何必包拯“示明”？包拯无法，昂首看向楼上，却不由一愣：那楼梯之上站着的，却不是展昭是谁？
公孙策叹口气，撩起下袍自往上去，就听得展昭喃喃：“瀛洲，那便是端木翠的故乡吧。”
只听他唱道：“踏歌蓝采和，天下能多少？红颜一春树，流年一掷梭。前人地痞去不返，古人纷繁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看沧田生白波……”
老者似是并不了然展昭的题目，皱眉道：“甚么叫她会不会返来？她就算返来，与你也无干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就听公孙策道：“展保护，你且让开，让我为端木女人号一号脉。”
包拯长叹一口气：“吉人自有天相，但愿端木女人转危为安才好。”
展昭的身子晃了一晃，再不言语。
展昭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那老者。那老者本欲自顾自拜别，待触及展昭的目光时，竟是有几分不忍，不由停下步子。
也不知他立于那边多久了。
老者点头，公孙策又问：“方才白叟家说端木翠身犯戒律，不知犯了哪一条戒律？”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呵呵而笑，再一看时，门口跨进一个羽士打扮的老者来，须发皆白，仿佛年已耄耋。细心看时，其人年事五十余许，肌肤光彩，面有孺子之色，向着包拯作揖二拜，笑道：“本来星主在此，老夫这厢有礼了。”
忽地想到：自而后便再见不到端木翠，一时候胸中苦涩非常，真不知是何滋味。
包拯一愣，无言以对。
王朝愣愣道：“这声音，却像是从半天涯飘下来的。”
展昭并不知这是唐末八仙之一的蓝采和飞升之际所吟的《踏歌》，只是听到“红颜一春树，流年一掷梭”之句时，心中蓦地生出空落落无边无边的茫然来，忽地想到那老者的话：“就算端木上仙来日得归，这尘凡间怕是早已改朝换代沧海桑田，届时她连你的坟冢都无处去寻，她返来或是不返来，与你有甚么相干？”
包拯心中一凛，公孙策上前一步，问他：“白叟家口中的端木上仙，是否就是端木翠？”
就听王朝急道：“展大哥，这不是尸斑吗？”
公孙策点头道：“端木女人的事情向来非常理所能测度，门生也说不出以是然来。”
展昭心头升起不祥预感，也顾不得男女有嫌，忙将端木翠的衣袖撸开，但见手臂的大要尚好，方才压着的手臂后背，尽是大片大片的紫红色斑块，一时候胸口如遭重击，整小我都怔住了。
包拯沉吟好久，方道：“白叟家所言自是在理，端木女人此举虽稍嫌莽撞，但她不忍梁文祈无辜惨死，故而挺身互助，本心倒是好的，白叟家不能网开一面吗？”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
包拯一干人自县衙返来，已近子时，先说了梁文祈一案停顿，那王绣不欲扳连刘家，一人扛下统统罪名，但猜想延请江湖人物扮作羽士斩杀梁文祈，不是她这等闺阁女子能等闲办到的，刘家父子亦脱不了干系，还要从刘家父子口中得出那案犯地点等等。幸亏堂审已毕，后续之事渐渐告终不难。
不知过了多久，堂中桌上的蜡烛燃到绝顶，突地爆了个烛花，灭了。
进得房来，老者独自行至床边，点头叹道：“端木上仙，魂兮返故里，元神已在瀛洲，肉身何故淹留？要见之人已见，要还之血已还，弃此尘凡苦，还归神仙洲。”
老者说完，大步进得屋去，包拯等紧随厥后。颠末展昭身边时，公孙策停了一停，劝道：“展保护，一同出来，送端木女人最后一程吧。”
黑暗中，展昭俄然感觉，文水的冬夜，比这平生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更冷。
展昭犹有疑色：“那么刚才，她为甚么会口中溢血？”
语毕，拂尘轻摆，端木翠的身材莹莹泛出柔光来，紧接着便转为通透，真如明泉净光。张龙唯恐本身看错了，低头揉眼时，忽听一声清泠脆响，似是琉璃碎裂，急抬眼看时，床上衾枕被褥尚在，却哪另有端木翠的影子？
展昭没有动，昂首看向端木翠的房间，目中暴露怅惘之色来。
等了半晌，不见端木翠回声，方才本已将血痕擦干，现在唇边又有鲜血溢出。展昭只觉周身发冷，心头酸楚难以自控。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张龙、赵虎等俱都红了眼圈。包拯暗悔讲错，正待说些甚么，忽听得远处隐有哀恸之乐，忽近忽远，虚无缥缈，乐声悲苦，催人泪下。
那老者脸上透出古怪之色来，盯着展昭看了好久，道：“展昭，你当真不明白吗？那不是她的血，是你的血。
对答已毕，包拯方才发觉四下不见展昭，公孙策知包拯情意：“展保护在楼上关照端木女人。”
展昭听他说“就算返来”，仿佛事情另有转圜之机，忍不住道：“那么，便是会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