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世子赏赐
“罢了，你二人在的时候，我看世子爷拘束的很。”沈兰池揉了揉眉心，道，“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说罢，他用手指扒开落在兰池脸颊上的发丝，吻住了她。
她本是想要逗他玩儿，因此绽放了笑容，只等着看他不知所措的尴尬模样。可谁知，她比及的却不是世子爷严峻犯怂的脸，而是一片天旋地转。
“等――且慢！”陆麒阳立即道，“叫她们交来回回的跑，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让她们好好歇着便是了。由你来服侍小爷我，也是一样的。”
半晌后，沈兰池的肩膀一动，一双嫩白的手却悄悄柔柔地落到了陆麒阳的肩上，。
沈兰池几乎笑出声来。
“嫁的不是我罢？”陆麒阳调笑道，“定然不是我。”
“唉哟！这得要多少银子？”那老头儿面露忧色，口中却惊道，“小兄弟，老头儿我可付不起这钱。”
她撩着耳旁发丝，俯下身去，浅浅地吻了来世子爷的额头。
陆麒阳为了回避房间里那二位姐姐，还真是捐躯颇大。
“嘶――疼！疼。”陆麒阳倒吸一口寒气，立即抓住了她的手，道，“不肯捶腿，那捏肩总行了罢？爷请你来这儿萧洒，你不出钱，总得出些力。”
不过一睁眼一闭眼的工夫，她已被陆麒阳扯到了那筹措汉榻上。他的身材贴了上来，隔着夏季的薄薄衣料，她仿佛被世子那温热的躯壳给烫着了，缓慢地把手挪了出去。
“你如何晓得不是你？”沈兰池瞥他一眼，支着脸颊，道，“我嫁人那日，你对我做了如许的事儿……”
说罢，陆麒阳取出了甚么，朝她手腕上一扣，原是个款式颇具古意的玉镯子，水头极润，只是镯身里藏了很多藐小裂缝，像是夏季快融的冰面似的。不过，这细细碎碎的裂缝上掐了些金丝，瑕不掩瑜，反而显出几分流浪破裂之美来。
俄然间，陆麒阳扣住了她的手。
“我只替我娘按过肩。”她道，“力道如果不对劲，你记得和我说。”
说罢，他沉着脸，后退着近了门，随即便嗖得窜了出去，只留下沈兰池与那两位娘子面面相觑。
眼看着两盏小金杯凑到了他面前，两位姐姐抢先恐后地要喂他喝酒，陆麒阳倏忽从圆凳上弹了起来，口中干涩道：“小爷去……去……出恭。”
她的手臂从榻上垂下，那旧朝皇后的镯子又顺动手腕落了下来，盈着一片温润的玉色。
“捶甚么腿？”沈兰池顺手掐了一下他的腰，道，“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很可惜，陆麒阳一句都没答复。他稳稳铛铛地坐在小圆凳上，身形一动不动，面色也一动不动，像是一樽石雕似的。那副苦大仇深的神采，就像是被亲爹镇南王逼着背书似的。
“记得。如何？”
“都雅吧？”陆麒阳笑眸微弯，眼里的笑意几近要溢出来。
“我猜……”陆麒阳盯着她，眼底似有一片烟波明灭、日月沉浮的海。
人是找着了，但是……
金娘和婉儿早不在了，奉侍的丫环也退了下去，房间里只余下他二人。没了旁人，陆麒阳那副死皮赖脸的干劲又上来了。他把脚上锦靴一踹，丢了出去，一双长腿架到了美人榻上，口中懒洋洋道：“哎，沈二蜜斯，替你家爷捶捶腿。”
沈兰池：……
“你叫本蜜斯替你揉肩？”沈兰池问道，笑容极其和顺，声音也极和顺。可她手上的行动，却恰好相反――她活动两动手腕，拳头跃跃欲试。这副模样，让陆麒阳不自发吞了口唾沫，好似见到了老虎似的。
“非也。是爷有一样小东西要给你。”他半展开了眼，眸光亦懒懒的。
她面前这一幕，真是好不惊悚。
沈兰池虽作男装打扮，但谁都能看出她是位女子。看在银钱的份上，金娘与婉儿只假装没发明。可女子毕竟不能替她二人赎身，因此她俩规端方矩地坐了归去，并无替沈兰池喂酒的意义。
沈兰池一眼就认出，这是在宫里碰到陆子响那日，他手头正在细心检察的镯子。当时她就听陆子响说了，这镯子是陆麒阳找来的。未推测兜兜转转一圈后，这镯子终究还是进了她的包裹。
“爷，奴再为您弹一曲？”
“我巴不得……我巴不得我是真的厌了你。”
“爷，家中可有妻室？”
“你猜，我嫁的人是不是你？”她起了身，一边笑着，一边散慢道。
说好的“风骚俶傥纨绔小世子”呢？
沈兰池感觉这话有些耳熟。
沈兰池抬起手来，仔细心细打量那手镯。那镯子落在她手腕上，也不知是玉衬肤色，还是肤色衬玉，乃至二者都变得小巧剔透起来。她张了口，喃喃赞道：“都雅。”
陆麒阳理好了衣裳，正了衣领，又变回了身份高贵的世子爷。他有几分迟疑，谨慎问道：“那金娘和婉儿，还在房间里头？”
巴不得真的厌了她？
日光炎炎，他背上挂了些汗，也不晓得是劈了多久。
“你这是做甚么？”沈兰池微惊，道，“如何跑到人家院子里劈柴来了？”
说罢，他便跟着沈兰池一同回房间里去了。
“不要银子。”陆麒阳笑得利落，道，“爷不差钱。”
“顺手帮个忙罢了。”陆麒阳松了斧头，一抹额上汗水，道，“反正不会少块肉，能帮就帮了。”说罢，他让开身来。但见屋子背面的柴堆上坐了个老头儿，正从水囊里努力地嘬着水。见沈兰池盯着他，老头放下了水囊，哈了一口气，笑呵呵道：“哎呀！这位小兄弟可真是个良善人，看老儿我劈柴劈的累，便要主动替我把柴给劈了。如许好的菩萨心肠，但是打着灯笼也难寻呀！”
陆麒阳不说话，只是把眼睛给阖上了。
“陆麒阳，你不是向来都讨厌我么？现在何必来带我走？”
“爷，这杯酒，奴敬您。”
“那梦里，我嫁了人……”
“我叫人家走了。”沈兰池答。
她恍忽了一阵，心底思路翻涌。旋即，她轻声呢喃道：“世子爷，你记不记得，我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把下半辈子都给活了一遍。”
“你且等等。”陆麒阳转了身去，走到那劈柴老者面前，又取出个小巧匣子来，道，“这是天仁房的济痛化塞膏，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玩意儿。每逢阴雨天，老先生便擦上一点儿，约莫半个月，你这腿疼的弊端大抵就会好了，我爹就是靠着这玩意治好的腿脚疼。”
金娘与婉儿闻言，屈膝一礼，抱着琵琶与牙板下去了。
“准了，准了。”沈兰池道。
“你嫁的不是我。”
“哦？是么？”沈兰池兴趣勃勃，“那我再叫她二人返来。”
“如何？”沈兰池问，“但是我的手劲太小了，爷您不对劲？”
两位姐姐一声更娇似一声，只盼着世子爷能给个覆信。
大夏天的日头下，堂堂的镇南王府世子爷，竟将外袍与内衫都脱了半身，系在腰上，光着膀子，像个田垄里的农夫似的，在后院里头劈柴。他手里头的斧头一抬一落，那地上的木料便咔擦裂为两半，均均匀匀，分毫未几，像是事前拿墨汁画好了线似的。
“你啊……”她竖起了小臂，那玉镯子便向下一滑，藏进了袖里，只余下一截莹赤手臂露在外头，“你说的要给我消气，原是找了如许一个镯子来送我。陆麒阳，你不是向来都讨厌我么？如何现在就对我这么好了呢？”
沈兰池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陆麒阳返来。她有些不耐烦了，起了身出去寻他。左绕右绕，才在别人指导下寻着了陆麒阳。
他愣了一下，垂了视线，低声道：“我还巴不得……巴不得我是真的厌了你。”
“嗯？”陆麒阳哼了一声，声音像是从胸膛里收回来的。
“传闻这是旧朝仁懿贞顺皇后的心头爱物，本该在贞顺皇后下葬时埋到墓里头去的。宫人贪财，将它盗了出去，卖以令媛，这才保存了下来。”陆麒阳将那镯子转了转，语气骄易，“看你奉侍的用心，这镯子爷就赏你了。”
“……”陆麒阳微舒了口气。继而，他面色一改，冷嗤一声，道，“叫她们走做甚么？小爷还没玩够呢。”
沈兰池点了两个女人，一个叫做金娘，擅弹琵琶；另一个叫做婉儿，能出妙音。她二人虽有一手好技艺，年纪却已二十好几了。似乐坊北里这等处所，容色渐去者常常落不得一个好了局；但凡是贱籍娘子，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嫁人，便是本身赎身而去；像她二人如许还是留在飞仙坊里的，实属少见。或许是希冀着客人早日将本身赎出去，改个良籍，金娘与婉儿对陆麒阳是十二万分的热忱。虽是早该做娘的年纪了，她二人却不伏输，还是声音娇娇俏俏、眼波撩撩绕绕，浑身皆是风情。
隔着衣袖，她摸着那只镯子，思路却悄悄游走到另一个处所去了。她记得，在嫁给陆兆业的前一夜，陆麒阳曾试图带她分开都城。当时，她是如许说的――
沈兰池的手指纤纤细细，一片乌黑。手腕上系了条自小戴到大的半旧红绳，一线艳色横在那整抹藕白之间，愈显得肤色洁白得空，有如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