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驾崩
“贵妃娘娘当真深明大义，畴前只听闻娘娘对皇后仿佛不大恭敬，现在瞧着都是讹传了。”傅锦仪抬起手，透过冰冷的日光凝睇大拇指上那只火红的玛瑙玉面扳指。
到了皇族都要颠覆的境地，她却清楚地明白，能保下她皇儿性命的，就只要陈皇后了。
那些个生了公主的嫔妃能够卑躬屈膝，能够用顺向来保住公主的命，但她不能。四皇子是男嗣，是李氏皇族留下来的血脉，没有哪一个建国君王会对前朝的皇子法外开恩。
她头戴三龙十二凤貂皮嵌珠缠金丝紫金冠，三龙做腾云聚顶之状，凤均做展翅翱翔之状，凤口垂下红宝石串南海东珠，与耳垂上钳着的赤金镶红宝石坠子相得益彰。身披明黄色堆云缎绣九尾凤锦袍，下身是一丈长金丝滚边绣祥云裙摆迤地，外再罩浮光锦披帛，脖颈下以红宝石白玉扣系了，通身珠玉琳琅，熠熠生辉。
王贵妃自恃天子宠嬖，向来瞧不上李贵妃，再则李贵妃生的阿谁五皇子还是个脑筋不灵光的，给皇室蒙羞，那里能和她的四皇子比拟。
傅锦仪定睛一瞧，倒笑了，竟是那四皇子的生母王贵妃。
“也罢。这灵堂上没个主事的人，那就请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过来吧。”
皇后？
王贵妃和原配的陈皇后、继配的陈皇后，都不敦睦。
傅锦仪挑了挑眉，笑道：“皇后娘娘凤体不佳，天然是不能来的。不过这王贵妃的话也有理儿，圣上驾崩，皇后娘娘便是油尽灯枯，也该抬了肩舆爬到灵堂上，如果能和圣上一块儿去了，更是面子呢。贵妃说是不是？”
这般连番地说完了，李贵妃起家给坐着的太后拜道：“太后娘娘病着说不出话，特地托了臣妾来禀明这些。现在臣妾再请太后娘娘懿旨，臣妾这些话可都是实话？可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不但反面，她和陈家几近是势同水火。她是圣上年幼时就服侍的妾室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年纪比圣上还大两岁。在东宫里头，圣上待她老是与旁人分歧的，也凭着这份情，便是两位陈皇后接踵嫁出去也没能压住了她。
最后，再争一次。
“皇后娘娘既是母范天下的正宫，现在圣上驾崩传位之事还没个交代，陈皇后育有嫡出皇子，天然是要请了皇后娘娘来上座。”王贵妃果断道：“安王妃殿下也是一片美意，瞧着圣上驾崩、诸皇子年幼没个章法，特地来撑一撑场面。只是李氏皇族却也不是没人了，皇后、三皇子、太后都健在呢。”
那么，只要安王翅膀败了，她的孩子才气活下去。非论是谁来做这天下的仆人，只如果李氏皇族的人而不是安王，就无所谓。非论如何活着都好，做傀儡，做个傻子，做个百姓……只要能活下去！
宫人们赶紧在傅锦仪身边加了椅子，将徐太后也一同扶着坐下。李贵妃朝灵位叩一个头，就禀报一句：“皇后陈氏暗中毒害皇宗子，终究皇宗子一夜暴病，捏形成染天花的症状，瞒天过海。”
历代帝王殡天，宫眷和宗亲们按例哭灵，自都是涕泪连连，没有人敢怠慢的。不过如李沣灵前哭得这般至心实意的，实在少见。
傅锦仪只是轻笑一声。
安王妃说话如此猖獗，话里话外竟有行刺陈皇后的意义，怕是手里头捏着的筹马也够用了。莫非……这一回，天真要亡了李氏皇族吗？
安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圣上的死，无疑是李氏王朝的闭幕。这个天下很快就会姓徐，但是她留下的四皇子却姓李。
既是安王妃预备着的，那可就不知陈皇后是死的还是活的、是个明白的还是被灌了药之类？
世人哭声阵阵，只是俄然间，前头有几位着紫色尨服的内监仓促闯出去了。
不该，不该啊！
“安，安王妃殿下？”跪在最前头的贵妃明显是认得傅锦仪，忙惊呼道。
王贵妃死死地咬着牙。
徐太后木讷讷地端坐着，若不是眼镜还睁着，大师真觉得她被人行刺、现在摆了个尸身在台上。她愣了半晌，突地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后又低着头不转动了。
和贵妃一样的，另有几个昭仪、嫔的，只是生的都是公主。可那般年幼的公主，父亲早早地故去了，将来又能如何呢？命好的，长大成人被扔出去和亲塞外，好死赖活地挣扎着；命不好，怕也长不大了。
“王贵妃身为后宫妾室，本是不该上国丧的灵堂的。能为圣上哭一哭已是幸运，怎地另有发话的余地？”傅锦仪悄悄盯住她，笑对世人道：“另有旁的人有话吗？”
傅锦仪深吸了一口气。
只现在瞧着李贵妃站在太后身边，王贵妃内心就咚咚咚地打起鼓来。
圣上、太后被摄政王囚禁的四个月里，她和四皇子的宫门前也被重重侍卫扼守着，那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和圣上驭下的暗卫们分歧。背面，她间或被传召至南书房给圣上侍疾，她是亲眼看着圣上一天一六合衰弱下去、病发时痛得撕心裂肺的惨状的，她也亲眼看到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的圣上，脸颊上是如何透暴露绝望的惊骇。
这皇后一露面，但是把世人吓得都惊叫起来，那王贵妃的脑筋更是“轰”地一声。她瞪着血红的眼镜，不甘心肠呼啸道：“可不知安王妃殿下这般地短长，非但是早有不臣之心，还敢当着我们嫔妃和宗亲的面暗害当朝皇后！原圣上册了徐策做摄政王，到底想着讳饰一二，现在你但是半点懒得讳饰了！哼，你个乱臣贼子，今儿就要篡位么！”
安王早已攻入皇城，却还答应圣上多活了四个月，且直到本日，都必须供奉圣上为先帝。这足以证明……安王没有充足的掌控凭着武力登上皇位，才不得不想尽体例地遮讳饰掩。
若不是陈家的女儿们都城府深沉，那年纪小的继配皇后也是个能屈能伸、有成算的，先是原配皇后夺了她第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还叫她落了病根难生养，背面好轻易有了四皇子，又叫继配皇后的三皇子压了一头，怕是现在坐在皇后位上的人，都不是陈家的了。
“老天容不容的，也不是贵妃一句话能定了的。”傅锦仪慢慢道：“还是在天子的灵位前，把我们皇后娘娘做下的事情一样一样地禀报了，再看贵妃娘娘信不信吧。”说着一抬手，扶着徐太后一块儿下来的一女子闪身站到前头，朝着大行天子的灵位跪下了。
李贵妃倒是平静地很，朗声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就替太后娘娘把该禀报的都禀报了。来人，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听着吧。”
王贵妃拼尽了平生的力量，大喝道：“安王妃这话好生奇特，臣妾虽只是后宫侧室，好歹也是奉侍圣上的女人；安王妃殿下倒是臣子妇，又如何能登灵堂呢？大秦祖制，能为圣上守灵的都是后代、妻妾和皇族宗亲，外臣再显赫，毕竟逃不过一个‘外’字。安王妃殿下若真要为圣上哭灵表一表忠心，倒也不是不能例外，只是殿下身着皇后凤冠、凤袍，又是何意啊？”
她要帮陈皇后一把，用本身的性命去帮。
她现在甚么都不想了……甚么夺嫡，甚么二皇子三皇子的，呵，都是一场梦啊……她要活下去，就算她不能活了，她也要保住四皇子……
她却晓得，想让四皇子活下去，只要一个别例。
圣上殡天了，太皇太后、太后两位太娘娘年纪又大，应是不能够和安王对抗了。唯有陈皇后……年青气盛，又和她一样，有个皇子要保。
已故的帝王灵堂如何能由这些身份卑贱的人突入，故而台下跪着的宗亲贵妇们都惊得昂首看去。只见几位内监将衣袖合拢，躬身屏退至两侧，内监们特地留出来的正道上倒是闪出了一名年青女子的身影。
如果能够，林漪澜和徐策也不肯她过来撑场子；可有些事情，除了她还真没第二小我能做。
却说王贵妃见了这个女子的面孔，又是一惊——原是和她同为贵妃的李氏。方才李贵妃陪着太后一同下肩舆，又披麻带孝地穿着素净，远远瞧着还觉得是个服侍的女官呢。
四声沉闷的云板从宫内一层一层地传出来，哀声四起，天下缟素。
陈皇后穿戴乌黑的粗麻孝衣，一头青丝不过是用藏青色的撷带草草绾了个攥儿，余下的披垂在肩上，乃是皇室妇人们犯了错、脱簪待罪的模样。她呜哭泣咽地在女官手里挣扎，瞧着那浑身的劲儿竟是身材安康地很，不像是得了甚么绝症的人。
这不是因为她严峻，而是因为——她穿戴这身打扮能站住了，实在不轻易。
“你们有所不知，皇后没法来灵前膜拜，倒是有启事的。”傅锦仪浅笑看着台下世人，娓娓道：“圣上前头病了好些日子，没法理政，前朝有安王殿下带着众位阁老们监国，后宫里，皇后娘娘本该主持皇族大统。只可惜，我们这位皇后娘娘心机不是普通地大，竟是想趁着圣上病重，运营些惊世骇俗的事儿呢。”
那痛哭的贵妃，还是当年在东宫时一名极得宠的侧妃，在陈皇后有孕后前后脚地生了四皇子。
“圣上啊，你为何这么早就去了，可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地……”几位衣冠面子的皇妃哭得尤其惨烈。身后有亲王的王妃一同跪着，便有人劝道：“贵妃娘娘别伤了身子，圣上虽驾崩了，现在天下可就压在几位小皇子肩膀上了呢……”
再叩首，再禀：“若说皇后陈氏伤天害理、罪大恶极，可暗害皇嗣、太后的这些罪恶，倒也是皇后一心运营着将来的皇位、好歹是将本身当作皇族的正室了。这最后一样大罪，才是叫人瞠目结舌。”
世人都惊奇不定，却见从灵堂角门除抬了几顶小肩舆出去，肩舆上头蒙着厚重的青幔布帘子。肩舆落地掀了帘，几个女官上去把里头人扶了出来。
明黄色异化着惨红色的灯火，从宣武门伸展至深宫大内。重华宫大佛堂的灵位前，早已跪满了宗亲嫔妃等，惨痛绝望的嚎啕冲天而起。
如果那胸无点墨的人听了如许的话，还真能被她唬住，可王贵妃和在场的宗亲们都是皇族的朱紫，那里能看不透？王贵妃只气得浑身颤栗，喝道：“你和安王佳耦犯上反叛，竟还把脏水泼在皇后娘娘身上，老天可会容你们！”
她再笨拙，也能猜到一二。
王贵妃和陈家的两个女儿斗了也有半辈子了。可直到明天……
只是现在……
礼部正有条不紊地筹办着李沣的葬仪。
再想到朝堂的意向，大秦建国以来独一册封的异姓王安王……
她实则并不是个有骨气的人——不但不是，她能在李沣身边风景了半辈子、还能在陈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生了四皇子，凭的是本领，也是识时务。
王贵妃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拿着一条命和安王妃以卵击石，想着只要能拿皇室祖训逼着安王妃把陈皇后请出来，到了台前，好歹也有一争之力了。可没想到，安王妃竟是早就请了皇后过来了？
傅锦仪畴前册一品诰命时朝服已然很厚重了，当时候正值夏季，那一身差点儿中了暑；现在虽是大夏季地，皇后号衣却还比诰命朝服高贵了不知多少，却要撑着快八个月的身孕穿如许一身，实在是难为了。
既是一样的地步，那就是一条绳的蚂蚱。若陈皇后生的是个公主她也没这个筹算了，可陈皇后也生了皇子……
又叩一个头，再禀道：“皇后陈氏一手遮天，残杀后宫皇嗣，那二皇子也如皇宗子普通，在饮食里加了料的。只是因皇宗子过世不久，未免局势败露，这才减轻了药量让二皇子能多活些光阴。只是药已经下了，不过是迟早的事儿，二皇子没有多少阳寿了。”
再叩首，再禀：“皇后陈氏横行后宫，竟瞧着太后娘娘一个长辈压在头上碍事地很，连太后娘娘都要暗害了。皇后陈氏在后山上憩息山庄，面上说是要将太后娘娘搬畴昔养老的，却在山庄四周栽了密密麻麻的垂柳。待到来岁春季，柳絮随风起，太后娘娘的哮喘也是恶疾了，当时候就是皇后娘娘要收走太后娘娘性命的时候。”
“皇后娘娘年纪悄悄地，畴前也没个灾病，如何就暴病了呢？我等此前想着去凤坤宫为皇后侍疾，何如门前都被侍卫看管着，我们进不得，怕是皇后娘娘也出不来吧？传言说皇后娘娘得了绝症，我们倒是瞧一眼都不成，又如何能信？”王贵妃扯唇斜睨着傅锦仪：“安王妃殿下便是想越权，这灵堂上也临时忍耐一二，还是请皇后娘娘站出来主持，才是正理。”
如果李沣泉下有知，见到他的亲眷和嫔妃们哭得撕心裂肺，应是会感到安抚吧。
许是为母则强，即便吓得魂飞魄散，王贵妃还能把话说地清清楚楚。
周遭世人那里王贵妃的胆量，都吓得缩头缩脑，莫说出声，连头也不敢抬了。
成王败寇，如果安王荣登大宝，四皇子绝无活下去的能够。
世人都惊住了。
贵妃抽泣着昂首，脸上却白得吓人，讷讷道：“你说得好听……莫说是我的四皇子了，怕就是皇后娘娘的三皇子，都……”
这本是大秦朝皇后册封典礼当日的正装。傅锦仪和林漪澜两人本不是皇族，自来也没有预备如许的东西，还是几月前号令外务府日夜赶工，才成的。
她强撑着扫视世人，神采安静无波，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
她抬眼与高台上的这位安王妃对视，嘲笑：“自那日叛军入城，圣上、太后、皇后几位正主儿受了惊吓，圣上犯了头风病，皇后娘娘也病得不见人了。只是现在圣上驾崩，国丧大事，皇后娘娘再如何也该扶撵来跪一跪的，怎却不见娘娘的身影？不但不见，一臣子妇竟穿了皇后的朝服，站在这儿。臣妾一介后宫，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明白的。”
先出来的还是徐太后，这太后说是被惊吓地卧床不起，现在看着倒另有几分精力，好歹不消人搀着走。后一名肩舆里出来的人，几近是被女官们连拖带拽地架着出来了，竟是被粗麻绳捆着胳膊、嘴里堵着东西的陈皇后。
仿佛早已推测这般景象，傅锦仪澹泊地看着她，身边内监殷勤地搬来金丝楠木雕海棠纹的太师椅搀着她坐下。
既然如此，她就另有最后的机遇。
王贵妃终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王贵妃见皇后落魄至此，既惊骇且悲切，想着：陈皇后还是正宫呢，压着本身一辈子，现在也如许了。自家和四皇子母子两人，又能有个甚么了局？
李贵妃说着顿住了，渐渐地地看一眼那挣扎的皇后，才道：“圣上向来身强体健，现在躺在这儿，但是我们皇后娘娘的功劳。圣上受了叛军的惊吓，虽病了一回，却也无大碍的。若不是皇后娘娘趁着圣上吃惊、外头又为着平兵变作一团的机会，给圣高低了毒，现在又那里能是这般呢？皇后如许做，都是因圣上此前和王公大臣商讨立储，有立大皇子的心机，皇后挟恨在心；背面好不轻易撤除了大皇子，却另有个二皇子挡着。又因圣上宠嬖王贵妃并几个年青的嫔妃，皇后既痛恨、又惶恐，恐怕将来坐皇位的不是三皇子，这才铤而走险呢。”
如果统统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么……
宫中圣上、太后被摄政王徐策囚禁的事情，旁人不知，她这个枕边人多少能探出几分口风。
只是下一瞬，台下突有一女子站起家，大声道：“安王妃殿下缘何穿擅闯进圣上灵堂？”
年青的圣上即位不敷两年就暴病离世，且没有留下一名成人的皇子，很多人猜着宫里会闹出甚么大乱子，就像先帝当初那样——但是，出乎料想，都城高低竟分外埠死寂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