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东萱阁
非论其他，只说这一份变脸的功力，林氏还是深得其法的。
“嘭”，林氏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
从她地点的位置去看，只能瞥见秦素那厚厚的一道刘海，鸦青的乌发亮晃晃地，刺目且灼心。
方才见秦素留下阿栗清算房间，只带了本身出门，斑斓还欢畅了一阵，觉得能够轻省些。可谁知这倒是个苦差事，她现在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
好轻易行至东萱阁，斑斓已是气喘吁吁。
这是蒋妪，是吴老夫人最倚重之人，亦是秦世芳的两位乳母之一。
林氏神情一凝，转眸看向案边时漏，这才发觉时漏将尽，已近辰初。
秦素见了，一时候有些五味杂陈。
身为长辈，她不好直接违逆主母，便委宛地借用这类体例，向庶妹表达了歉意。
“多谢二姊。”秦素满身的分量皆压在斑斓身上，语声有些衰弱，下认识地特长去捶膝盖。
即使秦素生得肥大，却也有好几十斤，斑斓如何吃得住？不太小半刻钟，她的两条手臂便已不像是本身的了，更遑论被压得死死的肩膀，已经麻得落空了知觉。
这是独属于东院的氛围，沉寂而又压抑。
世人先向吴老夫人见礼，方才顺次跽坐于两旁的短榻。
斑斓赶紧上前搀扶，秦素偎着她的手方才勉强站了起来，却又在秦彦婉与秦彦贞二人行过身边时，蓦地站立不稳，歪向一旁。
回廊里响起断续的木屐声，廊外雨幕如烟，六合间覆了一层烟色的轻纱。
“六mm！”秦彦婉轻呼，她身边的侍女采绿早已抢前几步，与斑斓合力扶住了秦素。
再次见到这张从无笑意的长脸，秦素仍旧感觉奇特。
秦彦柔听话地停了手，回顾向秦彦婉一笑，得来了对方嘉许的眼神。
“谨慎些。”秦彦婉有些不放心肠叮咛了一声，方往前去了，秦素便靠在斑斓身上，一步一挪地跟在背面。
使女掀起门帘，天光乍涌，映亮了林氏表面饱满的面庞。现在的她神情安宁、去处端雅，再非压抑而阴沉的怨妇。
蒋妪向林氏施礼后，便又凑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方后退一步，躬身道：“老夫人已起榻了，夫人请进，郎君请进，各位女郎请进。”
林氏脸上腾地烧起怒意，双眉猛地一张。
秦素低下头，面前是小女人闲逛的丫髻，过了一会，丫髻动了动，便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地抬了起来，看着秦素，语声里带着小女孩的软嫩：“揉揉就不痛了。”
比起阿栗，她当然更情愿让斑斓“酒保服其劳”，更何况她的膝盖也确切有些疼。
一个向来不笑的妇人，却偏有两道长长的弯眉，真是叫人不知如何描述才是。
斑斓忙道“不敢”，喘着粗气退后一步，立在秦素的身侧揉胳膊，面色实在不能算都雅。
不过，吴老夫人道子寡淡，并不热中于热烈，因而，那些山川花草便也只能空自斑斓着，年年事岁，孤单如初。
东萱阁共有五间正房，房间取势开阔，明间空中上铺着一色的大块青砖，擦洗得光可鉴人。屋中家具皆为上好檀木所制，劈面是一方大案，摆布各是两张雕花扶手椅，沿墙是两溜短榻，上头皆覆着素罗棉褥，榻前置着小几，下方砖地上铺着厚厚的青毡，房间一角架着熏笼，暖意氤氲而出，有松饼的香气四下满盈。
清而弱的声音，却安稳安闲，不见一丝惶悚。
“母亲息怒。”秦素立即伏低了身材，恭声告罪：“这件事是福叔办的，阿素不知详情。”
林氏方才的行动不能算不当，只是她未曾想到，秦彦婉行事会如此殷勤。
宿世见惯了宫里的各种女人、百般手腕，现在乍然遇见如许的纯粹与美意，秦素还真是不风俗。
“有劳你了，累坏了罢？”秦素依着雕栏站定，低声伸谢，一只手覆在膝盖处，乌黑的麻衣衬着她黑黄的手指，非常夺目。
她姿势文雅地扶着使女，抢先往门口行去。
火线传来悄悄的嗤笑声，像是哪个使女在偷笑。
“六姊。”身边传来秦彦柔抬高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小小软软的手便覆在了秦素的膝上：“我帮你揉一揉。”
秦素专注地捶着膝盖，面无神采。
东华居的院门外，是两弯长长的回廊。
这妇人生了一张严厉的长脸，皮肤很白，两弯眉毛捏得颀长，眸子是冰冷的深褐色。
吴老夫人所住的东萱阁，位于东院的最南端，院子附近既有山川画楼，亦有兰园桂圃，风景佳美，一年四时皆可赏玩。
秦彦贞蛾眉轻蹙，眸光向秦素的膝盖处瞄了瞄，未曾说话。
正房门帘忽地挑起，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妇人走了出来，向林氏躬了躬身。
斑斓的鼻尖冒出了汗来，脸垂垂憋得通红。
青衣使女挑起两重对掩的门帘，林氏打头，带领一干后代们跨进了屋中。
她悄悄咳了一声，面色刹时便规复了安静：“确切不早了，走罢。”说罢像是俄然想起了甚么，眼风仓促滑过秦素：“六娘也起来罢，随我去见见你祖母。”
一阵风拂过回廊，几杆竹子在风里微弯了腰，碧绿的叶片摇下几粒雨珠。
但是，她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一副想起家又起不来的模样，两手撑地，手臂微微颤抖。
秦素心中叹惋，身材却往斑斓的方向倾去，将满身的分量皆压在了她一人身上。
见秦素不肯开口，林氏的神采更加阴沉。
她忍不住有些抱怨，林氏罚的是秦素，最后倒是她这个使女不利。她倒是想找小我来换换手，可秦府有家规，庶出后代去正房拜见长辈时，只能带一个仆人。
她正在换牙，说话时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很风趣。
“该去祖母那边了，母亲。”秦彦婉悄悄柔柔地开了口，清润洁白的声音，洗去了房中暗涌的戾气。
秦素忍不住便去摸她的头，轻声道：“我不痛了，多谢阿柔。”
直待林氏行至门边，秦素才在地上笨拙地爬动了一下，想要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