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往事杳
因而，她在事发后半个月的一天夜里，被一乘小轿抬出了秦府。许是怕出不测，她不但被塞了嘴、捆了手，临行前，她的嫡母还叫人灌了她浓浓的一碗安神汤。
此人已死了有一段时候了，不便持续担搁，若再迟些，尸身会变得极其生硬，倒不轻易玩弄。
那苦涩微甘的汤药味道，在今后的很多年里，久久缠绕于她的舌尖，流连不去。
在阿谁微凉的秋夜，她踏着满地细碎的银辉，就像是踏着本身那一腔细碎缠绵的苦衷，晕乎乎、软绵绵，跟在阿豆的身后，来到了花圃最偏僻的山石子洞。
阿豆侧躺于地，保持着秦素最后一次见她的模样：光着脚、蜷着身子。若非那张脸已然毫无活力，看着倒像是睡熟了普通。
秦素面无神采，举烛往尸身的四周照了照。
这是个力量活，以秦素目前的体力，自是做不到一气呵成。她整整花了半刻钟的时候，才连拉带推地将尸身弄了畴昔，弄出了一身的汗，不得不断下安息。
有人公开里传他是个天阉。
她觉得她必是要死了，或一根白绫，或一碗汤药，总逃不过一个死字。
秦素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
再今后，她总算学会了动脑筋，也总算明白了嫡母对她的安排，是多么的“用心良苦”。
秦素蓦地笑了，烛火下的双眸变得暗淡。
阿豆，便在这里。
有些事，做得再多也不会风俗。
秦素怔怔地望着那只碟子。
她慌了，本能地想要找衣服讳饰，瞥眼却见她的嫡母高举明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样脏得再也洗不净的事物。
此子最爱美色，亦最喜纳妾，不过，他府中的妾室，没有能活过一年的。
以当时的环境看，这也实在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彼时的秦家已是风雨飘摇，秦府几位郎君接踵出事，太夫人沉痾垂死，西院夫人沉疴在床，恰好窑场又因藏龙盘一事有了极不好的传言，已然被查封了。
厥后她才晓得，她被许予了汉安乡侯膝下的幺儿做妾。
秦素感觉有些冷，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火苗腾跃着，像是不堪暗中的排挤，却终是挣不出这死寂的囚笼。
秦素当时才发觉，她并没有坐在石凳上，而是倒在冰冷的地上，她的身边是一具陌生的身材，粘潮的汗味杂着陌生的奇特味道，充满着她的鼻端。一条温腻腻的男人手臂，横搭在她寸缕未着的胸前。
她的身材，扯破般地疼。
她举目四顾，将烛台搁在一只菜坛子上，旋即转到尸身脚边，拖着郑大的两只脚，用尽尽力往那堆砖瓦的方向拖去。
如此，这一对薄命野鸳鸯，亦算是死得其所。
但是，没有人信赖她的话。
烛火下细看，此人倒真是生了一张招人的面孔，即便是青白扭曲、嘴唇乌紫的丢脸死相，也没掩去这张脸本来的清秀。
秦素安息半晌，便又去将郑大身上带的布帕、香包这类事物尽皆掏空，外套也解下，并撤除了鞋袜，最后又破钞了一番工夫，将郑大玩弄成了从背后拥着阿豆的模样。
阿豆还说，萧郎君叫人传了话，约秦素在山洞里见面。
再今后的事，说是传奇也罢，说是恶梦也罢，与秦家倒是无关的了。
那样撕心扯肺的哭喊，至诚至真，不由人不信。
直到，一声尖叫将她惊醒。
阴暗的烛火下，白瓷碟子泛着柔光，圆润、丰丽、恬和，像那一晚天涯柔白的月。
阿豆说，那最最姣美的萧郎君，对秦素情丝难断。
郑大赤着尽是吻痕的精干上身，以头抢地，额头染血，那声嘶力竭的号令直是振聋发聩：“是六娘约我至此，以药相迷、以势相逼。我愿一死以证明净！”
她微叹了一声，再度打量着郑大的尸身。
这真是再俗不过的一出戏，俗得让人连看都不肯多看。
秦六娘与府中管家花圃私会，被当场捉奸。
迷含混糊地睁眼，面前月华变成了烛光，花香成了女子衣上的熏香，而漫天星辉，却变成了嫡母刀子般的眼神。
秦素一面抚胸喘着气，一面细心地打量着阿豆。
以她嫡母的见地手腕，能想到用一个脏了身子的庶女，换得汉安乡侯府的些许看顾，已经称得上精了然。
而她的“奸夫”郑大，不但风骚姣美、通文晓墨，更是她的拯救恩公。当年她回府途中路遇能人，是郑大与阿豆死命相护，又恰逢一名路过的剑士脱手互助，秦素才得以活命。
郎俊女俏，芳华少艾。
她像是在做一个冗长而可骇的梦，她只想早些醒来，回到平常的日子里。即使，那些所谓的平常日子，实在也并算不得好。
拯救之恩，以身相报。
但是，她只在柴房呆了一晚，便被嫡母派来的人送去了偏院，好吃好喝地供着。
厥后的几天，她已经不如何哭了，因为晓得，哭也无用。
现在回思前事，秦素便感觉本身傻。
砖瓦后是一方空位，处所不算大，却充足装下两具尸身。
不出所料，在郑大的手边倒放着一只酒壶，壶里的酒已是涓滴不剩，中间另有一只空了的粗白瓷点心碟。
秦素哭，也闹，说本身被人设了骗局。
阿豆说，今晚府中有人夜游。
大家亦知，秦六娘卤莽不文，从不知礼数端方为何物，此前亦曾勾引别府郎君，名声非常不好。
不过是失贞罢了，天又没塌。好笑她当时一心求死，就连听到郑大逃窜、阿豆失落如许的动静，竟也不肯动脑筋想一想。
这故事只听着便已荡气回肠，更遑论后果结果一丝不差，若说秦素与郑大没有私交，谁信？
大家皆知，秦六娘见了俏郎君，向来路都走不动。
秦素坐在石凳子上，惴惴不安地等候。月华如轻纱，星光柔淡，花香潋滟。她被这美景围着，被内心的动机醺着，头昏目炫、不知以是，也不知是梦还是醉。
她哭得晕了畴昔，醒来时，已在阴冷的柴房，脚上只着了一只袜子。
一个没了贞操、名声废弛、带累阖府名誉的庶女，连送给人做小妾也不配，活着都嫌污了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