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陌上游
阿妥愣住了，再一想秦素昔日对阿豆的宽纵，便觉仿佛也有事理，遂点头：“但听女郎叮咛。”
阿豆非常无法，在房里兜兜转转，过了一刻便出了门，说是要去前头看社日的场面，走的时候神采仓猝、面含秋色。
命福叔将车停在僻静处，秦素便叮咛阿妥：“你先下车，去那边的裁缝铺子买长身大袖袍、散口袴与皂靴各一，再买一顶皂纱帷帽，我要穿戴。”
秦素便转首看她，鲜润的红唇微启，问：“如何了？”
阿豆知她表情好，更加笑得奉迎，三步并两步进了卧房。
用罢午食，阿豆便一个劲地催促秦素歇午。
这也是她宿世的经历。彼时为了活命，她曾不止一次用过此物，熟知其用法与用量。
阿妥眼中掠过一丝阴云，欲言又止。
“有此事？”秦素长眉微轩，清凌凌的眼波里跃出几星光点，明艳耀人：“阿豆去庄外了？我没叮咛过她。”
秦素知她心机，一面对镜玩弄着几朵绢花，左顾右盼，一面便道：“那糕儿我留着早晨再食。”
秦素回想着宿世对阿豆的态度，含笑点头道：“够了。”又指着她手里的麦芽糖笑：“这糖粘牙，你要谨慎。”
乡居光阴，温饱已属不易，这糖糕几可称豪侈，宿世的秦素并没吃过几次。
秦素此时俄然一笑，转眸看着阿妥道：“阿豆贪玩，怕是去镇上玩了，你叫福叔套车，我们去镇上找。”
阿豆恰于此时回转，抬眼便见正房的窗格儿里映着一道侧影，明艳如三月桃花，恰是秦素。
秦素却不想再给她搜书的机遇了，自是不去理她，找了剪子在窗前剪窗花。
她本日需行之事，便在这里。
她赶紧举起葫芦，奉迎地向秦素笑：“女郎，我买了六个葫芦，可够用？”
连云镇离田庄不过3、四里路，福叔驾车又稳又快，当牛车驶进镇口时，辰正还未到，时候尚早。
“阿豆……不见了。”她向秦素禀报，头垂了下来，不敢多看。
房中那股淡淡的草腥气早被秋风拂散，阿豆毫无非常。秦素便叮咛她将葫芦挂了几只在橱架上，又选了一只大小合宜的，叫她拿给福叔劈开。
阿豆喜甜食，那碟糖糕，便是为她筹办的。
三分三味苦涩麻，取其汁液则味道略轻，再用厚厚的糖稀温上一会，味道几近能够忽视不计。
阿豆一下子垮了脸，嗫嚅了几声便低头出了屋，那背影里透暴露的不满，秦素如何看不出？
因镇子地处汉安县边疆，往东走不上几里便是符节县境，乃是接通两县的要道，是以镇中倒也称得上热烈。秦素自车窗望去，只见一条宽广的青石板路横贯东西，车旁时而掠过各色铺子与店家，她便晓得，这里已是镇中最繁华之处了。
“女郎莫不是要异装？”阿妥不由出声相问。
她深吸了口气，用筷子拣了两只糕装入碟中，又拿了一只大陶碗、一柄木勺，方才回房。
自镜中窥着阿谁分开的背影，镜子里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冷意。
阿妥惊诧昂首，满脸惊奇。
细细推算了一会用药的时候，以及由发作至咽气所需的时候，秦素终究将装糖糕的瓷碟放在了橱架的顶端，随后细心洗净了手，方才开门推窗。
下午的时候一晃而过，至晚用过饭后，阿豆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嘴唇发乌，走路也打晃，像是受了风寒。秦素便嘱她多喝热水，早些回房歇息。
她口中的阿福便是其夫福叔，方才秦素瞧见福叔自前庄而来，面色非常不好。
秦素低着头，神情垂垂变冷。
阿妥又是一怔，随后神情中便有了些许责备。
秦素起榻后叫了几声，不见人来，便叫阿妥去寻。阿妥出去很久，又叫福叔去庄前问人，再进屋时倒是神采惶惑。
待汁液铺满了碗底，她将帕子翻开，以勺子挑出药渣里较为细致的部分，与药汁一起搅拌均匀，再塞入甜糕的夹层。
这一夜，院中诸人皆是早早上榻，各自安息。
对于秦素时而冒出的各种动机，阿豆已经见怪不怪了，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碗中药泥用去一半时，她便收了手。看看时候已是不早，她将剩下的药泥碗勺等物皆收在床榻下，又将糖糕表皮上的药汁残迹抹净。
未几时，福叔也从镇上回转，再过得一刻，阿豆便将劈开的葫芦送了过来。
只是，这些话阿妥并不好说予秦素晓得。
翌日一早，阿豆却没呈现。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回房以后，她立即掩上门、销好窗，方才将帕子里的三分三根茎取出，剪短后裹进帕中放入陶碗，以木勺碾压捣烂，并压出汁液。
秦素要她买的，竟是整套的男装！
秦素点了点头。
阿妥应了，上前执起角梳，那梳子却迟迟未曾落在秦素的发上。
秦素专注地抹着药泥，长睫轻颤，神情淡且静，妍丽的侧颜仿佛工笔划出，虽年纪尚小，却已能想见将来的美艳。
药量并不算多，分两次用倒是充足了。
即使秦素平常很爱玩闹，此举却还是特别了。
甜糕已经蒸好了，正放在一旁晾着，那苦涩的气味满盈四溢，扑人丁鼻。
换去沾了草叶泥浆的衣裳鞋袜，秦素便将之捧至角院交给阿妥，嘱她顿时洗净，随后便弯去了厨房。
阿豆是个不循分的，传闻与庄中某男人过从甚密，另有人曾亲目睹她与那男人从庄前的小树林里出来，衣衫不整。
阿妥的神采更显惶然，语声低低：“女郎，方才阿福来讲，前头有庄民瞧见，本日一早，阿豆本身出了庄。”
秦素“哦”了一声，顺手指了指妆台上的角梳：“阿妥帮我梳头罢。”
送罢了葫芦，她却未急着走，而是在房中流连不去，一双美丽的三角眼总往橱顶上瞄。
清算安妥又草草用罢了朝食，福叔套上了牛车，主仆三人便往连云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