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品评天下(2)
罄冉和蔺琦墨跟着侍女达到思院，绕过两道游廊，被带到了一处小花圃。花圃不大但到处精美，浓荫假山，飞泉流溪，鸟儿在阳光下委宛地唱歌，让人感觉表情怡然。明显，这陆元贺是个很懂糊口的老者，倒不似平常武将。
她说罢，也不看那抹玉立的白影，跨步便出了房。
陆元贺哈哈而笑，复又重重拍向蔺琦墨肩头，笑道：“老了，老了……现在钓个鱼都能睡着，让人笑话啊。豪杰不提当年勇，现在内里都是你们年青人的天下了，老夫真是不平老都不可，唯今只求能在此安度暮年罢了。”
蔺琦墨双眸闪过伤痛，点头道：“劳伯父记取，小侄感激不尽。”
陆元贺的背影看上去疏离而冷峻，罄冉不想他说变脸便变脸，心中微急，上前一步。她正欲开口却见蔺琦墨悄悄抬手，她顿住脚步，不再多言。
要晓得这个天下一贯崇尚君臣、父子看法，如蔺琦墨这般世家后辈更是从小遭到严格的教诲，他这番言辞若放在当代并不惹人谛视，但是这类话对于一个前人，特别对于一个身负深仇大恨的人，能让贰心智不被仇恨淹没，清楚地明智地明辨是非对错，那需求如何样的意志和气度。
罄冉再看向陆元贺，竟见他持着画卷的手模糊颤抖，面庞也尽是动容，半响他感喟一声又昂首望向蔺琦墨，抚摩动手中画卷，追思道。
陆元贺轻拍他手，眸有欣喜，“你领兵灭燕国，活捉燕王，你父亲也当含笑地府了。”
看样貌，前者恰是年青的陆元贺，而后者那姿势随便中透出的寂然，倒是让罄冉想起了方才在屋中的蔺琦墨，想来定是他的父亲蔺啸。
陆元贺冷声道：“忠臣不侍二主，老夫乃是左周骠勇将军，左周虽已毁灭，但老夫生是左周的人，死乃左周之鬼，此生当不尊它君。现在四分天下，驭人者在老夫眼中个个都是乱臣贼子，要老夫昂首称臣？哼，万无能够。再者，老夫领兵隐遁这苍松密谷，更是念及百姓百姓，沉思熟虑后的挑选。凶兵利器只会给这天下带来烽火，只会令百姓流浪失所。唯今，老夫驱兵归农，兄弟们再不必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和百姓一起安居乐业，这才是福祉百姓之道。” 他说罢将手中画卷缓缓卷起，递给蔺琦墨，神采平淡。
他感喟一声又道：“可惜纵使如此，也未能让时势有任何窜改。你父亲护送沥王历经千辛回到封地雁州，终也没能抵挡住汹汹的叛军，最后雁城灭，燕王又那般丧芥蒂狂，竟……如果老夫没有记错，本日当是你父亲的忌辰吧？”
罄冉万没想到蔺琦墨会说出如许的话，一时候心中庞大难明，看向蔺琦墨的目光也多了几丝迷惑和深思。
陆元贺站起家来，接过那画缓缓展开画卷。
罄冉和蔺琦墨对视一眼，踏上软软的草地走向湖边，老者未曾昂首，坐于竹椅上，手执钓杆，似是在假寐，又似是在享用着拂面的湖风。
一声清脆的话语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令两人突然回过神来。罄冉双颊莫名一阵烧红，仓猝回身。
两人绕过一座假山，顿时视野豁然开畅，一片连绵的草地畴昔是波光粼粼的清湖，湖边一道灰色的身影正临湖而坐。阳光穿过湖边高大的榕树，照在灰衣老者身上，将那身影衬得透出几分孤寂之意。
“两位将军，老爷已在思院恭候两位。”
陆元贺淡笑，手抚髯毛，瞧着罄冉半响才沉声道：“年青人锋芒毕露一定便不好，哈哈，老夫倒是极其赏识你的胆识。”
蔺琦墨扬声道：“伯父说忠臣不事二主，若遇得明君，自当虔诚奉君，然沥王终非明主，其荒淫无度，苛政暴敛，导致百姓度日如年，流浪失所。沥王对伯父有知遇之恩，伯父竭心以报本无可厚非，然此乃小义。而若伯父对沥王的忠，却变成百姓受不尽的苦，那难道因小义而失大义？伯父发愤造福百姓，若帝王只知贪欢吃苦，伯父却不分吵嘴帮手庇佑，难道助纣为虐，本末倒置？”
“伯父谬赞，墨受之有愧。想当年伯父出岐山战江州，怒马斩章雄，厥后铅山诛马寓，冰河道杀的燕国雄师四周逃窜，在勉州战役中攻燕之桐城，斩敌将庞起。哪一场战役不是荡气回肠？那才是真英杰！我等长辈儒慕久已。”蔺琦墨笑言。
罄冉躬身一拜，“长辈易青拜见陆老将军，长辈出言无状，有说的不对之处，还望老将军多多包涵。”
“伯父此话错矣，凶危利器，用得安妥，也是挽救万民之福器。骁雄之兵，若遇好的统帅，也是庇护万民不受烽火搏斗的神兵。”蔺琦墨浅笑着望向陆元贺，但眼神中有着不容退后的锋利锋芒。
蔺琦墨神采微黯，接过画像，再度展开，细细打量，感喟道：“墨虽是从未见过伯父，可从父亲的漫笔及书画中却对伯父略有体味，甚为钦仰。墨听闻，伯父自幼便胸有弘愿，苦练技艺，熟读兵法，要以所学造福天下百姓。伯父投身虎帐，为左周立下汗马功绩。左周末年天下动乱，伯父却一向不弃沥王，伯父忠勇天下有目共睹，墨深为敬佩。只是墨万没想到伯父竟是陈腐，乃至自欺欺人者。”
老者闻言，朗声一笑，展开眼眸站起家来，双眼含笑，高低打量着蔺琦墨。
他说罢竟甩袖回身，负手走至湖边，面湖而立，冷声道：“老夫在此隐世多年，清净惯了，世侄此来如果看望伯父，那伯父当欣喜欢迎，我们只话旧，不谈别的。若世侄此番是为旌国做说客，那老夫便少陪了。”
听蔺琦墨这话倒似见过他当年风采普通，陆元贺不免一愣。
陆元贺一怔，看向罄冉，眼中有着严肃与聪明，也有着沧桑和刻毒，半响他又朗声一笑，看向蔺琦墨，道。
侍女摆上茶点，陆元贺在竹凳上坐下，抬手道：“坐。”
“劳烦女人带路。”
陆元贺神采稍缓，冷哼一声，“小儿傲慢，竟敢说教老夫，此话为何不说与啸兄，告其在天之灵！”
对视好久，陆元贺蓦地抬头大笑，笑声昂扬处戛但是止，他锋利的双眸瞪向蔺琦墨：“你倒是说说，老夫如何陈腐，如何自欺欺人！”
待两人走至湖边，蔺琦墨俯身一拜，“小侄蔺琦墨拜见陆父执。”
罄冉却意有所指地接口道：“老将军意不在垂钓，意在俯视鱼儿为戋戋食铒趋相争夺，垂钓需求凝神屏息，然老将军意不在此，睁眼亦或睡着，只需心中敞亮，又有何妨？以是，老将军一点都不老。”
“这位大抵便是旌国以八珍阵法律砮王吃了败仗的少年易青吧？”
蔺琦墨给罄冉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这才徐行走向湖边，与陆元贺并肩而立，目光缓缓扫过湖面，含笑道。
罄冉望着面前笑容开朗的老者，但见他双鬓斑白，脸颊瘦长，一双眼眸炯炯，似有神光，身影如高山般沉稳，更有一种傲然气势不彰自显，让民气生敬慕。
蔺琦墨望着她仓促而去的身影，一怔之下忽而一笑，又回顾深望了一眼那梅花图，拿起桌上的竹筒快步跟上。
一人玄色铠甲，大麾染血，神情却刚毅卓然，手持长剑摇指苍穹。另一人青袍飞卷，随便坐在顿时，昂头眺望着天涯，看不到神采，唯有那清隽的下巴透着一种庄严的严肃，身姿随便间却渊亭岳峙。
陆元贺神情微变，老眸锋利盯向蔺琦墨，他笑容收敛，沉声道：“看来世侄此番前来并非只是纯真看望父执。”
“好，好！伯父在这深山深谷可没少听麟国少帅的威名啊，现在见到贤侄，果然是少年豪杰，仪表堂堂。”
蔺琦墨笑着点头，“伯父慧眼。”
罄冉看去，但见那画中，青山间，万军前，两个意气风发的将军端坐战马之上。
蔺琦墨不语，陆元贺又感慨道：“当年雁城被破，老夫只能领着残兵一起北上，死伤了多少弟兄，碰到了多少伏击，这才回到越州，进了这苍岭秘谷。想起当年死伤的兄弟，在战乱中受难的百姓，老夫……罢了，这些年，老夫一心务农，驱兵避器，表情也渐渐淡了，只望能洗刷一些血腥罪孽。”
“伯父此地山川秀美，钟灵毓秀，确切能令人表情愉悦，荡尽尘嚣。只是这般豹隐并不代表便能阔别杀伐、争戮，现在山外战乱骚动，伯父心中了然，在此若果然能心如止水，伯父又何必拒墨于千里？墨非是旌国之人，也不欲做旌国的说客，此番前来一是看望伯父，再来只想请伯父念及百姓百姓，三思而后定。”
“这画卷画的是勉山誓师时的场景，当年我与你父同朝为官。左周末年，六国纷繁建立新朝，叛军如同野火自四周八方烧来，我和你父亲虽是率兵相抗，可毕竟无回天之力，雄师被逼至勉州，四周被困，粮草完善。勉岭一战更凶恶万分，我等六日未曾合眼，见兵士们一个个拜别，心如刀割。这画卷是最后一次大突围时的场景，当时你父亲戏言，如果以三万残兵冲破三国二十八万雄兵的重重包抄，那定能留名青史，成绩一场奇战。不想我们竟真胜利了，还能以奇兵进犯燕国桐城，斩敌将庞起，现在想来，仍觉热血沸腾。”
在痛本身，亦或是为他而痛，她竟有些辨不清楚。蔺琦墨亦深深望着她，但觉她澄彻的眸中溢满了暖意，深深的让人沉湎此中，自溺其间，仿佛多望一眼便能抚去心头深深的感喟。
罄冉行礼在小凳上落座，蔺琦墨却上前一步，笑道：“陆伯父风采如昔，一点都未曾老，易青的话倒是没有说错。”
蔺琦墨浅笑，目光分寸不移，“若父亲在此，墨还是此言。当年沥王昏庸，八方起兵，左周气数已尽，不成窜改。然父亲却为小我忠义舍天下百姓，墨实不认同，当年燕王血洗雁城，父亲……并非没有任务。”
蔺琦墨的话字字清楚，罄冉一惊，昂首正见陆元贺蓦地扭头瞪向他，两人目光相触，罄冉能打动氛围解冻的寒意。
蔺琦墨自袖中取出小竹筒，翻开抽出一卷画轴，双手呈给陆元贺，笑道：“父亲曾绘过一幅陆伯父当年交战勉州的画像，墨清算父亲遗物时得见，常常对画瞻仰，现下临时拜访父执，不及将父亲原画带来。小侄凭着影象画了这一幅画，及不上父亲丹青，还望伯父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