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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恩断义绝紫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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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还记得‘四大法王,紫白金青’这八个字么?想当年我们在阳教主部下,鹰王殷二哥,蝠王韦四哥,再加你我二人,横行天下,有谁能挡?本日虎老大志在,你能让紫衫老妹子任由人欺,不加援手么?”

郑长老一臂斩落,背上又给石子打中,痛得杀猪似的大呼。陈友谅神采惨白,朗声道:“谢大侠武功盖世,佩服,佩服。这位郑长老请你放下山去,鄙人抵他一命便是,便请谢大侠脱手!”此言一出,世人尽皆动容,没推测此人倒也义气深重。张无忌心中不由得好生恭敬。

赵敏一怔,格格笑了起来,说道:“佩服,佩服!大教主公然好眼力,须瞒你不过。”本来她回王府去取金银马匹之时,暗中叮嘱总管,变更一批部属,赶到海边听由调派。这些人也是快马赶程,只比赵敏他们早退了半天。她所调之人均未参与万安寺之战,从没与张无忌朝过相,别离扮作厨工、海员之属。但学武之人,神情举止天然透露,即使死力粉饰,张无忌瞧在眼中,内心早已稀有。

丁敏君厉声道:“这掌门铁指环,你不交也得交!本派门规严戒欺师灭祖,严戒淫邪无耻。你犯了这两条最最首要的大戒,还能执掌峨嵋流派么?”

他二人万里同业,偶然旅途之际客舍不便,便同卧一室,两人虽偶然兄妹相称,但小昭自居婢仆,张无忌又向来不说一句戏谑调笑的言语。这时他冲口而出叫了她声“亲亲小妹子”,又说了句“我怎舍得”,只是一时情不自禁,见小昭眼波活动,神情娇羞, 自知讲错,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过了头望着窗外。

金花婆婆向张无忌瞪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这小老儿好准、好强的打穴伎俩啊。你为何一共发了七粒石子?本想一粒打陈友谅,一粒便来打我是不是?”张无忌见她看破了本身扣着七石的原意,却没看破本身本来脸孔,便不答复,只微微一笑。金花婆婆厉声道:“小老儿,你贵姓大名啊?假扮海员,一起跟着我老婆婆,倒是为何?在金花婆婆面前弄鬼,你还要性命不要?”张无忌不擅扯谎,一怔之下,答不上来。

谢逊厉声道:“你晓得甚么?为甚么不能?”说着左掌蓄势待发,只要殷离一句话答得不对,立时便毙她于掌下。殷离双手掩面,说道:“我晓得你要我去寻觅无忌,将这工夫转授于他。我晓得你要我练成上乘武功以后,庇护无忌,令他不受世上好人的侵害,但是······但是······”她说了两个“但是”,伏地放声大哭。

金花婆婆听得背后金刃破风,放开了周芷若,急回身躯。赵敏手腕颤栗,又是一招“千峰竞秀”。金花婆婆识得她手中兵刃恰是倚天宝剑,又惊又喜,伸手便来掠取。数招一过,金花婆婆已欺近赵敏身前,手斧正要搭上她执剑的手腕,不料赵敏长剑急转,使出一招昆仑派的剑法“神驼骏足”。

金花婆婆笑道:“小妮子,我教了多少次,这么轻易的一招还是没学会。瞧细心了!”右手挥去,顺手在丁敏君左颊上一掌,反手在她右颊上一掌,跟着又是顺手击左颊,反手击右颊,这四掌段落清楚,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但丁敏君满身给一股大力覆挡住了,四肢全然转动不得,脸颊连中四掌,绝无抵挡之能,总算金花婆婆掌上未运劲力,她才没遭到重伤。蛛儿笑道:“婆婆,你这伎俩我是学会了,就是没你这股内劲。我再来尝尝!”丁敏君仍给金花婆婆的内力逼住了,目睹蛛儿这一掌又要打到脸上,愤恚之下,几欲晕去。

张无忌道:“好,我们便去瞧瞧。赵女人,我先求你一件事,要借你的倚天剑一用。”赵敏笑道:“你未借屠龙刀,先向我借倚天剑,算盘倒挺夺目。”解下腰间系着的宝剑,递了畴昔。

赵敏带着两人来到王府之前,向府门前的卫士叮嘱了好一阵。那卫士连声承诺,回身入内,不久便伴同府中总管,牵了九匹骏马、提了一大包金银出来。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骑了三匹马,让别的六匹跟在前面轮番替代,奔驰向东。

金花婆婆笑道:“明教护教法王,杀几小我又算甚么?谢三哥,你的屠龙刀借我一用罢。”谢逊点头不答。金花婆婆又道:“此处形迹已露,你也不能再住。我另行觅个隐僻地点,送你去小住数月,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绝对尽尽力为你看望张公子下落。凭我的本领,要将张公子带到你面前,当驳诘事。”谢逊又摇了点头。

只听金花婆婆哈哈一笑,说道:“灭尽师太也不算如何走眼啊。你这小掌门武功虽弱,脾气儿倒强。嗯,不错,武功差的能够练好,江山易改,赋性难移。”实在周芷若现在早已惊骇得六神无主,不过想着师父临死时的重托,唯有硬着头皮,矗立不平。

张无忌道:“快追!”一手拉着赵敏,一手携着小昭,三人同时越墙。

周芷若道:“师父交下一副极重的担子,放在小妹身上,是以小妹非回多数不成。”丁敏君道:“那是甚么事?此处除了本派同门,并无外人,你尽可明白言讲。”周芷若道:“这是本派最大奥妙,除本派掌门人以外,不能奉告旁人。”

张无忌自幼便见过这柄大刀,却没想到其锋锐威猛,竟至如此。

静玄叫道:“周师妹······”抢上欲待劝止,斜刺里一缕指风,劲射而至,倒是蛛儿从旁发指相袭。静玄左掌挥起挡格,不料蛛儿这招乃是虚招,啪的一响,丁敏君脸上已吃了一掌,这“指东打西”,恰是金花婆婆的武学。但听得蛛儿格格娇笑,已掠墙而出。

张无忌心下愤怒,暗想这丁敏君乃峨嵋派中最为刁钻刻薄之人,周芷若荏弱仁懦,万不是她敌手,但若本身挺身而出为周芷若撑腰,一来这是峨嵋派本门事件,外人不便置喙,二来只要使周芷若处境更加倒霉,目睹她被挤逼得狼狈之极,本身却束手无策。

赵敏与张无忌对望一眼,都不知他说小昭像谁。

金花婆婆大怒,在地下吐了口唾沫,抛下断剑,携了蛛儿和周芷若快步而去。

赵敏叫道:“接着!”将倚天剑掷了畴昔。张无忌接住剑身,心头又是一热:“她对我这等放心,竟连倚天剑也借了给我。”

赵敏本来柔情脉脉,一听此言,目光中又暴露狡狯玩皮之意,笑道:“你说:‘你待我如此’,是说我待你如此不好呢,还是如此之好?张公子,我待你不好的事情很多,待你好的,却没一件。”张无忌道:“今后你多待我好一些,那就成了。”握住她左手放到口边,笑道:“我也来狠狠的咬上一口,教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苦梵衲对鹿杖客说道灭尽师太是他的老恋人、周芷如果他二人的私生女儿,只不过是他邪魔外道的古怪脾气发作、随口开句打趣,但鹤笔翁这么公开叫唤出来,旁人听在耳里,虽一定尽信,不免有几分狐疑。这等男女之私,凡人老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而灭尽师太对周芷若如此另眼相看,一众弟子均不明以是,“私生女儿”这四字恰是最好的注脚。大家听了丁敏君这几句话,都沉默不语。

范遥回身出店,经太小昭身边时,俄然一怔,脸上神采惊诧非常,仿佛俄然见到甚么可骇之极的鬼怪普通,失声叫道:“你······你······”小昭奇道:“如何啦?”范遥向她呆望了半晌,点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看错人了。”长叹一声,神采黯然,排闼走了出去,口中喃喃的道:“真像,真像。”

金花婆婆身形一晃,已到了岸上,咳嗽数声,说道:“丐帮群侠来临灵蛇岛,不来跟老婆子说话,却去骚扰灵蛇岛的高朋,想干甚么?”

谢逊越听越焦心,连问:“厥后如何?厥后如何?”终究怒道:“韩夫人,你虽因婚姻之事和众兄弟反面,但本教有难,你怎能袖手旁观?阳教主是你寄父,他当年如何待你,你全不放在心上了?你瞧殷二哥和韦四弟、五散人和五行旗,不是同赴光亮顶着力么?”金花婆婆冷冷的道:“我取不到屠龙刀,毕竟是峨嵋派灭尽老尼的部下败将,便到光亮顶上,也没脸孔再跟她脱手,去了还不是白饶?”

张无忌抱拳说道:“赵女人,昨晚之事,鄙人诸多获咎,还祈包涵。”赵敏笑道:“爹爹那韩姬妖妖娆娆的,我见了就讨厌,多谢你叫人杀了她。我妈尽夸奖你无能呢,跟我筹议如何谢你。”张无忌一怔,如此成果,实大出料想以外。赵敏又道:“那些人你救了去也好,归正他们不肯归降,我留着也没用。你救了他们,大师必然感激你得紧。当今中原武林,名誉之隆,自没人再及得上你了。张公子,我敬你一杯!”说着笑盈盈的举起酒杯。

赵敏笑道:“这就奇了。当时她抓住了你,要你到灵蛇岛来,你死也不肯来。怎地现下人家没请你,你却又巴巴的跟了来?毕竟是人大心大,甚么也变了。”张无忌脸上又一红,笑道:“这是你叫我来的!”赵敏听了这话,脸也红了,心中感到一阵甜意。张无忌那句话仿佛是说:“她叫我来,我死也不肯来。你叫我来,我便来了。”

谢逊道:“多谢贤妹体贴。”俄然抬开端来,向殷离道:“阿离,你过来。”殷离走到他身前,叫了声:“谢公公!”谢逊道:“你使出尽力,戳我一指。”殷离惊诧道:“我不敢。”谢逊笑道:“你的千蛛万毒手伤不了我,固然用力便了。我只尝尝你的功力。”殷离仍道:“孩儿不敢。”又道:“谢公公,你跟婆婆既是当年的结义兄妹,能有甚么事说不开?大师不消争这把刀子了罢。”

蓦听得框喝之声高文,郑长老左臂上又中了谢逊一拳,在旁观斗的三名丐帮弟子又挺兵刃上前围攻。这三人武功不及季郑二长老,本来反而碍手碍脚,但谢逊目盲以后从未和人脱手过招,绝无临敌经历,本日初逢劲敌,仇敌在拳脚当中再加上兵刃,声音稠浊,方位难辨,瞬息之间,肩头中了一拳。

金花婆婆道:“这等奸猾小人,理他作什?白日你饶别性命之时,你可知他手上脚下摆的是甚么招式?他双手摆的是‘狮子搏兔’,脚下蓄势蕴力,乃是一招‘降魔踢斗式’,哈哈!”她说话清脆动听,但笑声却似枭啼,更阑当中,更显凄厉。

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下一摔,呛啷啷一阵清脆,跟着退开了三步。

四人半晌间到了山冈之巅。只见谢逊双手出招极短,只守不攻,直至仇敌拳脚攻近,才以小擒特长拆解。这般打法一时可保无虞,但要击敌取胜,却也什难。张无忌站在一棵大松树下,见寄父满脸皱纹,头发已白多黄少,比之当日分离之时已衰老了很多,想是这十年来独处荒岛,日子过得什是艰苦,心下不由得难过,胸口一阵冲动,忍不住便要代他打发了仇敌,上前相认。赵敏知贰情意,揑一揑他手掌,摇了点头。

只听谢逊哈哈大笑,说道:“屠龙刀在我身边,丐帮的臭贼,有本领便来取去。”他口中说话,手脚招数半点不缓。

谢逊点点头,道:“殷女人,你当真见过无忌?”蛛儿道:“是啊!那天我苦劝他来灵蛇岛,他不但不听,反而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牙齿痕还在,决不是假的。我······我好生挂念他。”

周芷若哭了出来,说道:“谁挤眉弄眼了?你尽说些刺耳的言语来诬赖人。”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忸捏无已,想起当年本身在朱家庄受欺,朱长龄、朱九真父女以狡计套得本身透露真情,倘若寄父竟尔是以落入奸人手中,本身可真万死莫赎了。寄父固然眼盲,猜测这件事却便似亲见普通。

只听谢逊又问:“六大派围攻明教,岂同小可,我教到底如何?”金花婆婆道:“明教兴衰存亡,早跟老婆子没半点相干。昔光阴亮顶上,大夥儿一齐跟我难堪,你是全忘了,老婆子却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只阳教主和你谢三哥,才真正对我是好的,我可也没健忘。”谢逊道:“唉,私怨事小,护教事大。韩夫人,你胸怀未免太窄。”

金花婆婆本已推测此事,借剑之言也不过是万一的希冀,但听周芷若如此说,脸上还是掠过一丝绝望神采,俄然厉声道:“你要保全峨嵋派申明,便保不住本身性命······”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丸药,道:“这是断肠裂心的毒药,你吃了下去,我便救人。”

这一睡直到傍晚始醒,他吃了碗面,说道:“小昭,我带你去见赵女人,借她倚天剑斩断你手脚上的铐镣。”两人走到街上,但见蒙古兵卒骑马来回奔驰,盘问什严。两人一听到马蹄声,便缩身在屋角以后,不让元兵见到,未几时便到了那家小旅店中。

陈友谅按住左颊,急奔下山而去。此时谢逊相距尖针阵已不过数丈,张无忌反而在他身后。张无忌内功高出陈友谅远什,屏住呼吸,谢逊和金花婆婆均不知他伏身在旁。

过了很久,谢逊忽道:“韩夫人,本日你定要迫我脱手,违了我们四法王昔日结义时祸福与共、存亡不渝的誓词,谢逊好生难受。”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向来心肠挺软,我当时真没推测,武林中那很多成名的豪杰豪杰,都是你一手所杀。”谢逊叹道:“我心胸父母妻儿之仇,甚么也不顾了。我平生最不该该之事,乃是连发一十三招七伤拳,打死了少林派的空见神僧。”

金花婆婆道:“谢三哥,我知你不喜旁人互助,是以没脱手,你不见怪罢?”张无忌听她竟然称他寄父为“三哥”,心中微觉惊奇,他不知寄父排行第三,而瞧金花婆婆的年纪,明显又较他寄父为老。只听谢逊道:“有甚么见怪不见怪?你此次归去中原,可密查到了我那无忌孩儿甚么讯息?”

张无忌见她对本身竟如此一往情深,心下冲动万分,不由得热泪盈眶。

只听得金花婆婆长声叫道:“谢三哥,有不怕死的狗贼找你来啦!”

谢逊道:“陈友谅,嗯,你倒是条豪杰,将这姓郑的抱了去罢,我也不来难为于你!”陈友谅道:“鄙人先谢过谢大侠不杀之恩。只丐帮已有五性命丧谢大侠之手,鄙人十年以内倘若习武有成,当再来了断本日恩仇。”谢逊心想,本身只须踏上一步,宝刀一挥,此人万难逃命,在这凶恶之极的当口,竟然还敢说出今后寻仇的话来,算得极有胆色,便道:“老夫若再活得十年,自当领教。”陈友谅抱拳向金花婆婆行了一礼,说道:“丐帮擅闯贵岛,这里赔罪了!”抱起郑长老,大踏步走下山去。

金花婆婆大怒,伸直了身子,厉声道:“小丫头,当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的小命?现下人大了,就不听婆婆叮咛!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何故要你一泄气儿的护着他?你倒说来听听。”她语气严峻,嗓音却低,仿佛恐怕让峰顶的谢逊听到了,实在峰顶和此处相距极远,只要不是以内力传送,便大声呼喊,也一定能听到。

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刮得草木猎猎作响,张无忌乘着风声,快步疾进,只听得前面四五丈外,金花婆婆抬高着嗓子道:“还不脱手?延延挨挨的干甚么?”殷离道:“婆婆,你这么干,仿佛······仿佛对不起老朋友。谢大侠跟你数十年的友情,他信得过你,才从冰火岛回归中原。”金花婆婆嘲笑道:“他信得过我?真笑话奇谈了。他如信得过我,干么不肯借刀于我?他回归中原,只是要找寻义子,跟我有什相干?”

张无忌大喜,暗中喝了声采。他见谢逊用心假装闪避不及,受了一杖,便想:“寄父只须将左手袍袖中的金花撒出,再以屠龙刀使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势斩去,金花婆婆不敢抵挡宝刀锋锐,务必更向左退,接连两退,内劲不继,当时寄父以内力逼出屠龙刀上金花,激射而前,金花婆婆有力远避,非受重伤不成。”

到得第六日午后,舵工下舱来向赵敏禀报,说道金花婆婆对这一带海程什为熟谙,甚么处统统大沙岸,甚么处统统礁石,竟比这舵工还要清楚。

周芷若颤声道:“丁师姊,你若不平小妹接任掌门,尽可明白言讲。你胡言乱语,废弛师父毕生清誉,罪业不小。小妹先父姓周,乃汉水中一个操舟的船夫,不会涓滴武功。先母薛氏,祖上倒是世家,本是襄阳人氏,襄阳城破以后避祸南下,沦落无依,嫁了先父。小妹蒙武当派张真人之荐,于九年前引入峨嵋门下,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师父一面。你受师父大恩,本日师父放手西归,便来讲这等言语,这······这······”说到这里,语音哽咽,泪珠滚滚而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金花婆婆道:“当日我们说好了,我为你寻访张无忌,你便借屠龙刀给我。谢三哥,你借刀于我,老婆子言出如山,自当为你看望这少年的确切消息。”谢逊点头道:“你先将无忌领来,我天然借刀与你。”金花婆婆冷冷的道:“你信不过我么?”谢逊道:“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亲如父子兄弟,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赵敏骑马直入县城,命县官缓慢备好一艘最坚毅的大海船,船上舵工、海员、粮食、净水、兵刃、冬衣,一应齐备,除此以外,统统海船当即摈除向南,海边五十里以内不准另有一艘海船停靠。汝阳王金牌到处,小小县官如何敢不受命唯谨?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安闲县衙门中喝酒等待。不到一日,县官报称统统均已办好。在此同时,张无忌已仓促写好一信,申明事急有变,本身和小昭、赵敏先行出海,命杨逍等人毋须等待。再命明教在海津联络站的主持,调派稳妥教众快马送去庆元路定海。

张无忌听了她最后这句话,胸口热血上涌,忙道:“是,是!”本来他已和杨逍等人约好,要带赵敏会同明教群雄同去冰火岛寻访谢逊,然后借刀,但想到金花婆婆要去跟寄父难堪,恨不得插翅赶去相救,自已等不及到庆元路会合杨逍等人。

张无忌大骇,飞身而起,半空中接住金花婆婆发来的两朵金花,一落地便将殷离抱在怀中。殷离神智尚未含混,见一个小胡子老儿抱住本身,忙伸手撑拒,只一用力,嘴里便连喷鲜血。张无忌顿时觉悟,伸手在本身脸上用力擦了几下,抹去脸上黏着的胡子和扮装,暴露本来脸孔。殷离一呆,叫道:“阿牛哥哥,是你?”张无忌浅笑道:“是我!”殷离心中一宽,顿时便晕了畴昔。张无忌见她伤重,不敢便为她取出身上所中金花,当即点了她神封、灵墟、步廊、通谷诸处穴道,护住她心脉。

赵敏拉着张无忌的手,当即下山,回到船中。张无忌道:“我要瞧寄父去。”赵敏道:“当你寄父拜别之时,金花婆婆目露凶光,你没瞧见么?”张无忌道:“我也不怕她。”赵敏道:“我瞧这岛中藏着很多诡秘之事。丐帮人众何故会到灵蛇岛来?金花婆婆如何得知你寄父的地点?她如何能找到冰火岛去?这中间实有很多不解之处。你去将金花婆婆一掌打死,原也不难,但是那就甚么也不明白了。”张无忌道:“我并不想打死金花婆婆,但寄父想得我好苦,我立即要去见他。”

谢逊凄然一笑,说道:“你戳我一指尝尝,不消怕!”殷离无法,取脱手帕,包住右手食指,一指戳在谢逊肩头,蓦地里“啊哟”一声大呼,向后急摔出去,飞出一丈有馀,腾的一响,坐在地下,便似满身骨骼根根都已寸断。

周芷若尚未答复,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拉着本身,身不由主的便腾踊而起。

无边无边的茫茫大海当中,一叶孤舟,向着东南行驶。

张无忌道:“我们再追。”赵敏道:“那也不消忙,你跟我来。我包管你的周女人安然无恙便是。”张无忌道:“你说甚么屠龙刀?”赵敏道:“我听这老婆子在废园中说道,她走遍了天涯天涯,终究向一名故交借到了一柄宝刀,要和灭尽师太的倚天剑一斗。‘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要和倚天剑争锋,就只要屠龙刀了。莫非她竟向你寄父借到了屠龙刀?我刚才仗剑和她相斗,便是要逼她出刀。但是她手边又没宝刀,只叫我随她去一试。仿佛她已知屠龙刀的地点,却没法拿来利用。”

过了一会,金花婆婆在十馀丈外喝道:“拿来!”殷离无可何如,只得提了两只布袋,走向金花婆婆身边。

张无忌握着小昭的手,道:“小妹子,我也不瞒你,我是答允了赵女人,要陪她往外洋一行。大海当中,波澜连天。我是不得不去。但你去冒此奇险,殊是无益。”

当下商定杨逍等一行先行南下,调集大水旗下教众,雇妥海船,预备船上粮食净水等物,在庆元路定海会齐,一起出海。商讨既毕,张无忌便回城去接小昭和赵敏。

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唿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锋利。张无忌一怔,记得这是峨嵋派招聚同门的讯号,当日在西域碰到灭尽师太等一干人时,曾数次听到她们以此讯号相互联络,深思:“怎地峨嵋派又回到了多数?莫非赶上了仇敌么?”赵敏道:“那是峨嵋派,仿佛赶上了甚么急事。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张无忌奇道:“你安晓得?”赵敏笑道:“我在西域率人跟了她们四日四夜,这才捉到了灭尽师太,怎会不知?”

谢逊一怔,已知金花婆婆所言不虚,只因本身眼盲,竟上了陈友谅的当。他淡淡的道:“谢逊受人之欺,已非初次。此辈宵小,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有何别离?韩夫人,你也算是我好朋友,当时不说,这时候再来讲给我听,是用心气我来着?”说到这里,俄然间纵身而起,迅捷无伦的扑到陈友谅身前。

赵敏放粗了嗓子说道:“我们巨鲸帮向在海上找饭吃,做的是没本钱买卖。老婆婆出的金子多,便送你一趟又待如何?这位兄弟瞧着丐帮恃多欺人,忍不住脱手相援,原是美意,没推测谢大侠武功如此了得,倒显得我们多事了。”她学的虽是男人调子,但仍不免尖声尖气,听来非常刺耳。只是她扮装精美,活脱是个黄皮精瘦的老儿,金花婆婆倒也没瞧出马脚。

金花婆婆道:“不晓得。江湖上的事,我没去探听。我只是要去找害死我丈夫的番僧计帐,还要找峨嵋派的灭尽老尼,报那一剑之仇,其馀的事,老婆子也没放在心上。”

废园北隅有个破败凉亭,亭中影影绰绰的堆积着二十来人,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是本门最年青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那一桩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掌门······”张无忌认得是丁敏君的语音,在长草丛中伏身而前,走到离凉亭数丈之处,这才愣住。此时星光暗淡,瞧出来昏黄一片,他凝神谛视,模糊看清楚亭中有男有女,都是峨嵋派弟子,灭尽师太座下的诸大弟子仿佛均在其内。右首一人身形苗条,青裙曳地,恰是周芷若。只听得丁敏君语声严峻,不开口的道:“你说,你说······”

张无忌道:“就算是我咬殷女人那口深。但是当时候她抓住了我,我当时武功不及她,如何也摆脱不了,小孩子心中急起来,只好咬人。你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抓住你,要你到灵蛇岛来?”

蛛儿嘲笑道:“这位周姊姊为人很好,我在西域之时,多承周姊姊顾问。她不配做掌门人,莫非你反配么?你再在我婆婆面前猖獗,瞧我不再赏你几个嘴巴!”

峨嵋派中大多数弟子本来都顺从师父遗命,奉周芷若为掌门人,但听丁敏君辞锋咄咄,说得入情入理,均想:“师父和魔教树敌太深。周师妹和那魔教教主果是干系非同平常,倘若她将本派卖给了魔教,那便如何是好?”

这一招更加奇特之极,周芷若虽功力尚浅,究已得了灭尽师太的三分真传,不料莫名其妙的便遭对方制住了前胸后心要穴,只吓得花容失容,话也说不出来。金花婆婆森然道:“周女人,你这掌门人委实稀松平常。莫非尊师竟将峨嵋派掌门重担,交了给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人么?我瞧你呀,多数是胡吹大气。”

只见谢逊使开宝刀,有如一条黑龙在她身周回旋游走,忽快忽慢,窜改若神。金花婆婆顾忌宝刀锋利,远远在他身边兜着圈子。谢逊偶然卖个马脚,金花婆婆毫不害怕的欺身直进,待他回刀相砍,随即极奇妙的避了开去。二人于对方武功素所熟知,料得不能在一二百招内便分高低。谢逊倚仗宝刀之利,金花婆婆则欺他盲不见物,二人均在本身所长的这一点上寻求取胜之道,反将招数内力置之一旁。

张无忌浅笑道:“我用心涂抹的,可别洗去了。”拿着茶杯,心下沉吟:“此次冰火岛一行,势须驱逐寄父回归中土。寄父本来担忧中原仇家太多,他眼盲以后,对付不了。此时武林群豪同心抗胡,私家的仇怨,甚么都该化解了。只须我陪他白叟家在一起,谅旁人也不能动他一根寒毛。大海中风涛险恶,小昭妹子是不能一齐去的。嗯,有了,我要赵女人将小昭安设在王府当中,倒比别的处所安然很多。”

只听丁敏君又道:“周师妹,你由武当派张真人引入师父门下,那魔教的小淫贼是武当张五侠之子。这中间到底有甚么古怪诡计,谁也不知秘闻。”进步了嗓子又道:“众位师姊师兄、师妹师弟,师父虽有遗言命周师妹接任掌门,但是她白叟家千万猜想不到,她圆寂以后骸骨未寒,本派掌门人当即便去寻那魔教教主相叙私交。此事和本派存亡兴衰干系太大,先师若知今晚之事,她白叟家必然另选掌门。师父的遗志乃是要本派光大发扬,决不是要本派毁灭在魔教之手。依小妹之见,我们须得秉承师父遗志,请周师妹交出掌门铁指环,我们另推一名德才兼备、资崔功足为同门榜样的师姊,出任本派掌门。”她说了这几句话后,同门中便有六七人出言拥戴。

这二人面向月光,张无忌看得清楚,一个是佝偻龙锺的老妇,手持拐杖,恰是金花婆婆,另一个是身形婀娜的少女,面貌奇丑,倒是殷野王之女、张无忌的表妹蛛儿殷离。那日韦一笑将蛛儿擒去,还没上光亮顶便寒毒发作,强忍着不吸她热血,终究不支倒地,厥后得周颠救醒,再寻蛛儿时却已不知去处。张无忌自和她别离以来,常自驰念,不料现在忽尔呈现,她是金花婆婆之徒,自当相随在侧。张无忌大喜之下,几欲出声号召。

张无忌先觉好笑,随即想到她此举固然异想天开,毕竟是对本身一番密意,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怪你了。算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民气。你待我如此,用不着这么,我也决不会忘。”

张无忌用过晚餐,对赵敏和小昭道:“我去探探寄父,你们守在船里罢,免得人多了给金花婆婆惊觉。”赵敏道:“那你干脆再等一个更次,待天气全黑再去。”张无忌道:“是。”他惦记寄父,心热如沸,这一个更次可实在难过。好轻易等得四下里一片乌黑,他站起家来,向赵敏和小昭微微一笑,走向舱门。

陈友谅大骇,挥刀劈去。谢逊左手一拗,将他手中弯刀夺过,顺手掷地,跟着啪啪啪,连打他三个耳光,右手抓住他后颈提起,说道:“我现在杀你,如同杀鸡,不过谢逊有言在先,许你十年以后再来找我。你再教我在此岛上撞见,当场便取你狗命。”一挥手,将他远远掷了出去。

他二人互施苦肉计,谢逊肩头受了一杖,金花婆婆身上也吃了两朵金花,虽所伤均非关键,但对方多么劲力,受上了实非同小可。金花婆婆大咳几下,向张无忌伏身之处发话道:“巨鲸帮的贼子,你一再干挠老婆子的大事,快留下名来!”

金花婆婆道:“嘿嘿,谢三哥,你对故交步步防备,对外人却非常轻信。你白日放了的陈友谅,这会儿又来找你啦。”谢逊冷冷的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逊平生只吃本身人的亏。那陈友谅干么又来找我?”

张无忌听到最后这几句话时身子不由一震,便在此时,只觉一根柔腻的手指伸到本身左颊之上,悄悄刮了两下,恰是身边的赵敏以手指替他刮羞。张无忌满脸发烫,心想:“莫非周女人真的是来找我么?”赵敏觉到他脸上发热,悄悄好笑,强自忍住,才没“嘻嘻”的笑了出来。

金花婆婆见她迟疑不答,笑道:“你不肯堕了峨嵋派的威名,那也罢了。你将倚天剑借我一用,我就挽救你的同门。”周芷若道:“本派师徒陷于朝廷奸计,遭囚高塔,这倚天剑如何还能在我们手中?”

只听一人说道:“交出屠龙刀······饶你不死······宝刀换命······”山间劲风将他言语断断续续的送将下来,隔得远了,听不明白,但已知这干人众意在劫夺屠龙宝刀。

张无忌展开眼来,问道:“我怎地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民气了?你且说说。”

金花婆婆沉吟半晌,道:“不晓得。我原想晓得尊师和我到底谁强谁弱,是以本日才到多数来。唉!灭尽师太这一圆寂,武林中少了一名高人。前不见前人,后不见来者,峨嵋派今后衰了。”

金花婆婆道:“谢三哥,我老眼未花,莫非看不出三十年来你武功大进?你又何必谦善?我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依我说啊,明教四大法王乘着没死,该当联手江湖,再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奇迹。”谢逊叹道:“殷二哥年纪大了,韦四弟身上寒毒难除,这时候一定还活着。”金花婆婆笑道:“这个你可错了。我诚恳跟你说,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眼下都在光亮顶上。”谢逊奇道:“他们又回光亮顶?那干甚么?”金花婆婆道:“这是阿离亲眼所见。阿离便是殷二哥的亲孙女,她获咎了父亲,她父亲要杀她。第一次是我救了她,第二次是韦四哥所救。迢哥带她上光亮顶去,半途又给我悄悄偷了出来。阿离,你将六大门派如何围攻光亮顶,跟谢公公说说。”

周芷若道:“我受师父之命,接任本派掌门,这铁指环决不能交。我实在不想当这掌门,但是我曾对师父立下重誓,决不能······决不能有负她白叟家的拜托。”这几句话说来半点力道也无,有些同门本来不作摆布袒,听了也不由悄悄点头。

她左一句“小淫贼”,右一句“小淫贼”,张无忌脾气再好,却也不由着恼,突觉头颈中有人呵了一口气,自是赵敏又在讽刺了。

忽听得飕飕两声,黄光明灭,金花婆婆收回两朵金花。谢逊屠龙刀一转,两朵金花都黏在刀上。本来金花以纯钢打成,外镀黄金,锻造屠龙刀的玄铁却具极强磁性,遇铁即吸。这金花乃金花婆婆仗以成名的暗器,施放时变幻多端,谢逊即令双目健好,也须尽力闪避挡格,不料这屠龙刀恰是铁制暗器的克星。金花婆婆倏左倏右连发八朵金花,每一朵均黏在屠龙刀上。月暗星稀,夜色暗澹,黑沉沉的刀上黏了八朵金花,使将开来,如同数百只飞萤在空中乱窜乱舞。

杨逍道:“教主,我们本就要去接回谢法王,不如便带了这番邦女子同去,让她在冰火岛上,拿着屠龙刀瞧上一个时候。我们四周团团围住了,就算她有天大本领,也耍不出甚么花腔。”张无忌顿时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说道:“我们给她做了第一个题目,再接谢法王返来,一举两得,恰是大大的功德。”

张无忌还未答复,俄然间黄光闪动,殷离一声闷哼,已给三朵金花打中胸口关键。本来金花婆婆目睹张无忌武功了得,本身脱手惩办殷离,他定要禁止,是以面对着他说话,乘他全没防备之际,反手收回金花。

金花婆婆道:“那么你定是不肯先借刀的了?”谢逊道:“我放了丐帮的陈友谅下山,今后灵蛇岛上再无宁日,不知武林中将有多少仇家会来跟我难堪。金毛狮王早已非复当年,除了这柄屠龙刀外,再也别无倚仗,嘿嘿······”他俄然嘲笑数声,说道:“韩夫人,刚才那五人向我围攻,连那位巨鲸帮的豪杰,也知手中扣上七枚石子,莫非你心中不是存着害我之意么?你是盼望我命丧丐帮手底,然后再来捡这现成便宜。谢逊眼睛虽瞎,心可没瞎。韩夫人,我再叨教你,谢逊到你灵蛇岛来,此事非常隐蔽,何故丐帮却晓得了?”金花婆婆道:“我正要好好的查个明白。”

张无忌走到她面前,说道:“小妹子,你一向待我很好,莫非我不晓得么?莫非我是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吗?”说这两句话时神采慎重,语意诚心。小昭又害臊,又欢乐,低下了头道:“我又没要你对我如何,只要你许我永久奉侍你,在你身边做你的小丫头,我就心对劲足了。你一晚没睡,必然倦了,快上床歇息一会罢。”说着翻开被窝,奉侍他安睡,自去坐在窗下,拈着针线缝衣。

金花婆婆回身赞道:“谢三哥,你以耳代目,不减其明,而后重振雄风,可再在江湖上纵横二十年。”谢逊道:“我可听不出‘狮子搏兔’和‘降魔踢斗式’。只要得知无忌孩儿的确讯,我已死也瞑目。谢逊身上血债如山,死得再惨也是应当,还说甚么纵横江湖?”

赵敏格格笑了起来,说道:“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民气。我怕你痛得短长,才用这体例。”张无忌不去理她,愤怒忿的自行回到船舱,闭上了眼睛。赵敏跟了出去,叫道:“张公子!”张无忌假装睡着,赵敏又叫了两声,他干脆打起呼来。赵敏叹道:“早知如此,我干脆涂上毒药,取了你的狗命,胜于给你不睬不睬。”

丁敏君冷冷的道:“金花婆婆,你来干甚么?”金花婆婆道:“你师父在那边?”丁敏君道:“先师已于昨日圆寂,你在园外听了这么久,却来明知故问。”

张无忌带着小昭排闼入内,只见赵敏已坐在昨晚喝酒的座头上,笑吟吟的站起,说道:“张公子真乃信人。”张无忌见她神采如常,涓滴不以昨晚之事为忤,暗想:“这位女人城府真深,按理说我派人杀了她父亲的爱姬,将她费经心血捉来的六派妙手一齐放了,她必愤怒非常,不料她一如平时,且看她待会如何发作。”见桌上已安排了两副杯筷,他欠一欠身,便即就坐,小昭远远站着服侍。

赵敏和张无忌、小昭三人换上海员装束,用油彩抹得脸上黄黄地,再黏上两撇鼠须,更没半点马脚。三人坐在船中,专等金花婆婆到来。

在旁掠阵的三人中有人喝道:“退开!”轻飘飘的一拳击了出去,拳力如有若无,教谢逊没法辨明来路。公然拳头直击到谢逊身前数寸之处,他才知觉,仓猝应招,已手忙脚乱,大为狼狈。先前打斗的三人闪身让开,在旁掠阵的一个老者又插手战团。此人与先前那人普通打法,也是出掌轻柔。数招一过,谢逊左支右绌,迭遇险招。

赵敏忽道:“呸!又在想你的周女人了!”张无忌道:“没有!”赵敏道:“哼,想就想,不想就不想,莫非我管得着么?男人汉大丈夫,撒甚么谎?”张无忌道:“我干么扯谎?我跟你说,我想的不是周女人。”赵敏道:“你如果想苦梵衲、韦一笑,脸上不会是这般神情。那几个又丑又怪的家伙,你想到他们之时,会如许又和顺、又害臊么?”张无忌不美意义的一笑,道:“你此人也真短长得过了份,别民气里想的人是俊是丑,你也晓得。诚恳跟你说,我这时候想的人哪,恰好非常之丑。”

金花婆婆沉默。隔了一会,只听她咳嗽数声,说道:“谢三哥,当年你我的武功,高低如何?”谢逊道:“四大法王,各有所长。”金花婆婆道:“本日你坏了一对招子,再跟老婆子比拟呢?”

山冈上那四人听得本岛仆人到了,只盼尽早拾夺下谢逊,攻得更加告急。岂知这么一来,顿时犯了武学大忌。谢逊双眼已盲,全凭从仇敌兵刃的风声中辨位应敌。这四人脱手一快,风声更响,谢逊长笑一声,砰的一拳,击中在一人前胸,那人长声惨呼,从山冈上直堕下来,摔得头盖分裂,脑浆四溅。

张无忌还剑入鞘,交还赵敏,说道:“多谢了!”只听得峨嵋派的唿哨声直往东北方而去,便道:“我们去罢。”赵敏摸出一小锭银子抛在桌子,闪身出店,便即快奔。

金花婆婆惊怒之下,欺身再上,见对方武功远不及本身,便想夺下她手中这口本身想望已久的倚天剑来。赵敏也知本身武功跟她差着一大截,不敢和她拆招,只挥动倚天剑,左刺右劈,东舞西击,忽而崆峒派剑法,忽而华山派剑法,一招峨嵋派的“金顶夕照”以后,紧跟是一招少林派达摩剑法的“金针渡劫”。每一招均是各派剑法中的精华地点,每一招均具极大能力,再加上倚天剑的锋锐,金花婆婆惊奇非常,一时竟没法逼近。蛛儿看得急了,解下腰间长剑,掷给金花婆婆。赵敏疾攻七八剑,到第九剑上,金花婆婆不得不以兵刃抵挡,嚓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张无忌暗自惊奇:“我新任明教教主,早已轰传武林,怎地她二人却一无所知?嗯,是了,想是她二人远赴冰火岛接回我寄父,来回担搁什久,此次前去多数,一到即回,又跟谁也没来往,因之对我名字全无所闻。”

金花婆婆眼中亮光一闪,说道:“本来尊师圆寂之时,已传下遗命,定下了继任的掌门人,那好极了。是那一名?便请一见。”语气已比对丁敏君说话时客气很多了。

张无忌走到船尾,遥遥瞧见赵敏俏立船头,眼望大海,只不转过身来,但听得海中波澜忽喇忽喇的打在船边,贰心中也如波浪起伏,难以安静。很久很久,目睹太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岳垂垂的阴暗昏黄,这才回进船舱。

便在此时,门口走进一小我来,倒是范遥。他先向张无忌行了一礼,再恭恭敬敬的向赵敏拜了下去,说道:“郡主,苦梵衲向你告罪。”赵敏并不行礼,冷冷的道:“苦大师,你瞒得我好苦。你郡主这觔斗栽得可不小啊!”

赵敏一双妙目凝睇着他,叹了口气,道:“张公子啊张公子,你是明教教主,要率领多少桀骜不驯的豪杰豪杰,谋干多少大事,如此轻易受人之欺,那如何得了?”张无忌奇道:“受人之欺?”赵敏道:“这陈友谅明显棍骗了谢大侠,你双眼瞧得清清楚楚,怎会看不出来?”张无忌跳了起来,心中不愤,问道:“他骗我寄父?”

张无忌见情势危急,正要脱手,赵敏低声道:“金花婆婆岂能不救?”张无忌略一游移,只见金花婆婆仍拄着拐杖,微微嘲笑,并不上前相援。便在此时,谢逊左腿又给郑长老重重踢中了一脚。谢逊一个踉跄,几乎儿跌倒。

金花婆婆游移未答。蛛儿俄然说道:“谢大侠······”金花婆婆左手伸出,紧紧扣住她手腕,瞪眼相视,蛛儿便不敢再说下去了。谢逊道:“殷女人,你说,你说!你婆婆在骗我,是不是?”蛛儿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金花婆婆右掌举起,放在她头顶,只须蛛儿一言说得分歧她情意,内力一吐,立时便取了她性命。蛛儿道:“谢大侠,我婆婆没骗你。这一次我们去中原,没探听到张无忌的讯息。”金花婆婆听她这么说,右掌便即提起,分开了她脑门,但左手仍扣着她手腕。

小昭叹了口气,自去坐在一边。张无忌问道:“你为甚么感喟?”小昭道:“你真正舍不得的人多着呢。峨嵋派的周女人,汝阳王府的郡主娘娘,将来不晓得另有多少。你心中怎会不舍得我这个小丫头?”

当殷离陈述张无忌死讯之初,金花婆婆本待禁止,但转念又想,谢逊一听到义子身亡,定然心神大乱,拚斗时虽多了三分狠劲,却也少了三分谨慎,更易堕入本身所布的钢针阵中,当下只在旁微微嘲笑,并不答话。

周芷若上前见礼,说道:“婆婆万福!峨嵋派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问婆婆安好。”丁敏君大声道:“也不害臊,便自封为本派第四代掌门人了。”

张无忌听她解释陈友谅的处境,公然一点不错,但是回想当时陈友谅慷慨陈辞,语气中实无半点子虚,仍将信将疑。赵敏又道:“好,我再问你:那陈友谅对谢大侠说这几句话之时,他两只手如何,两只脚如何?”

俄然间周芷若闪身而上,左手伸出,架开了蛛儿这一掌,说道:“姊姊且住!”转头向金花婆婆道:“婆婆,刚才我静玄师姊已说得明白,本派同门武学上虽不及婆婆高深,却也不容婆婆肆意凌辱。”金花婆婆笑道:“这姓丁的女子牙尖齿利,口口声声的不平你做掌门,你还来代她出头么?”周芷若道:“本派流派之事,不与外人相干。小女子既受先师遗命,虽本领寒微,却也不容外人辱及本派门人。”

谢逊昂首向天,深思半晌,点头道:“谢逊庸庸碌碌,不值得贤妹看重。”

谢逊“啊”了一声,道:“没想到你对我无忌孩儿这么好,我倒几乎儿伤了你性命。你附耳过来。”殷离挣扎着爬起,渐渐走到他身边。谢逊将口唇凑在她耳边,说道:“我传你一套内功心法,这是我在冰火岛上参悟而得,可说是集我毕生武学之大成。”不等殷离答话,便将那心法重新至尾说了一遍。殷离一时自难明白,只用心暗记。谢逊怕她记不住,又说了两遍,问道:“记着了么?”殷离道:“都记得了。”谢逊道:“你修习五年以后,当有小成。你可知我传你工夫的企图么?”殷离俄然哭了出来,说道:“我······我晓得。但是······但是我不能。”

赵敏向张无忌看了一眼,问道:“你到底有甚么本领,能使部下个个对你这般断念塌地?”张无忌道:“我们是为国为民、为仁侠、为义气,范右使和我素不了解,但是一见仍旧,肝胆相照,情若骨肉,只是不枉了兄弟间这个‘义’字。”

但听得四下里疾风吼怒,模糊传来海中波澜之声,于凶恶的情势当中,更增一番凄怆悲惨之意。两人相向而立,相距不过丈许,谁也不先脱手。

张无忌知他想起了成昆的旧事,心中又一阵难过。

谢逊左手一挥,说道:“多谢了!唉,金毛狮王虎落平阳,本日反要巨鲸帮互助。一别江湖二十载,武林中能人辈出,我何必还要返来?”说到最后这几句话时,腔调中充满了意气低沉、感慨伤怀之情。刚才张无忌手发七石,劲力之强,世所罕见,谢逊听得清清楚楚,既震惊武林中有这等妙手,又自伤本日全仗屠龙刀之助,方得脱困于宵小的围攻,回思二十馀年前王盘山气慑群豪的雄风,当真如同隔世。

周芷若心想这些同门的痛苦,便一时三刻也是难过,金花婆婆一走,只怕他们痛也痛死了,忙道:“婆婆慢走。我这几位同门师姊师兄,还请挽救。”金花婆婆道:“要我相救,那也不难。自今而后,金花婆婆和我这徒儿所到之处,峨嵋门人避道而行。”

目睹那陈友谅落身之处,恰是插满了尖针的地点,他这一落下,身受针刺,金花婆婆安插了一夜的奸计立时破败。她飞身而前,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将他又送出数丈,喝道:“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我杀你丐帮一百名化子。金花婆婆说过的话向来作数,本日先赏你一朵金花。”左手一扬,黄光微闪,噗的一声,一朵金花已打在陈友谅左颊的“颊车穴”上,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以免泄漏奥妙。

俄然之间,赵敏抓起张无忌的手来,提到口边,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张无忌手背顿时鲜血迸流,体内九阳神功自但是然生出抵抗之力,一弹之下,将赵敏的嘴角都震破了,也流出血来。但两人都忍住了不叫出声。张无忌眼望赵敏,不知她为何俄然咬本身一口,却见她目光中尽是笑意,柔情脉脉,盈盈欲滴,张无忌从她的黄脸假须以后,心中见到了她的素净娇美。

谢逊伸手在屠龙刀上一弹,支出长袍之下,说道:“你不肯为我看望无忌,也只好由你。谢逊唯有重入江湖,再闹个天翻地覆。”说罢仰天一声清啸,纵身而起,从西边山坡上走了下去。但见他脚步迅捷,直向岛北一座山岳走去。

范遥哈哈一笑,说道:“教主这几句言语,正说出了部属的苦衷。教主,这位郡主娘娘年纪虽轻,却心狠手辣,大非平常。你知己太好,是及不上她的!”张无忌道:“是,我自不敢粗心。”赵敏笑道:“多谢苦大师奖饰。”

俄然金花婆婆咳嗽一声,一把金花掷出,共有十六七朵,教谢逊一柄屠龙刀黏得了东边的黏不了西边。谢逊袍袖挥动,卷去七八朵,另有八朵又都黏在屠龙刀上,喝道: “韩夫人,你号称紫衫龙王,名字犯了此刀的忌讳,若再恋战,于君倒霉。”

舟行两日,张无忌和赵敏在底舱的窗洞中向外瞧去,只见白日的日头、早晨的玉轮,老是在左舷上升,明显座船是径向南行。当时已是初夏季时,北风高文,船帆吃饱了风,行驶什速。张无忌跟赵敏筹议过几次:“我寄父是在极北的冰火岛上,我们去找他,须得北行才是,如何反向南去?”赵敏每次老是答道:“这金花婆婆必然另有古怪。何况这时节南风不起,便要北驶,也没体例。”

张无忌大吃一惊:“听她这话,莫非她竟是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天下焉有这等奇事?如何她连韦蝠王也叫‘四哥’?”

张无忌当时听着陈友谅说话,时而瞧瞧他脸,时而瞧瞧寄父的神采,没留意陈友谅手脚如何,但他满身姿式实在均已瞧在眼中,旁人不提,他也不会重行念及,现在听赵敏问起,当时的景象便重新映入脑海,说道:“嗯,那陈友谅右手略举,左手横摆,那是一招‘狮子搏兔’。他两只脚么?嗯,是了,这是‘降魔踢斗式’。那都是少林派的拳法,但也算不得是甚么了不起的招数。莫非他假装向我寄父讨情,实在是意欲偷袭么?那可不对啊,这两下招式不管用。”

丁敏君又道:“你爱找谁说话,爱跟谁相好,旁人原是管不着。但这姓张的小淫贼是本派的死仇家,昨晚世人在万安寺中,面对存亡大险,何故你尽含情脉脉的瞧他?这可不是我信口雌黄,这里众同门都曾亲眼目睹。那日在光亮顶上,师父叫你刺他一剑,他竟然不闪不避,对你眉花眼笑,而你也对他挤眉弄眼,不痛不痒的悄悄刺了他一下。以倚天剑之利,怎能刺他不死?这中间若忘我弊,有谁能信?”

丁敏君大怒,唰的一剑便向蛛儿用心刺来。蛛儿一斜身,伸掌便往丁敏君脸上击去。她这身法和金花婆婆一模一样,但脱手之迅捷却差得远了。丁敏君当即低头躲开,她那一剑却也没能刺中蛛儿。

俄然间啪啪啪啪,四下清脆的声响畴昔,丁敏君目炫头晕,几欲跌倒,脸上已让金花婆婆摆布开弓的连击四掌。别看这老婆婆病骨支离,咳嗽连连,岂知脱手迅捷无伦,伎俩又奇特之极,这四掌打得丁敏君竟没涓滴顺从躲闪的馀地。她与丁敏君相距本有两丈,但瞬息间欺近身去,打了四掌后又即退回,行动直似鬼怪。

只听金花婆婆道:“周女人,你服了么?”周芷若硬着头皮道:“本派武功深如大海,不能速成。我们年事尚轻,眼下自不及婆婆,日掉队展,却不成限量。”金花婆婆笑道:“妙极,妙极!金花婆婆就此告别。待你今后武功不成限量之时,再来解他们的穴道罢。”说着携了蛛儿之手,回身便走。

但见她身形在凉亭周遭滴溜溜的转动,大袖飞舞,偶尔传出几下咳嗽之声,峨嵋门人长剑齐出,竟没一剑能刺中她衣衫,但男女弟子却已有七人给打中穴道倒地。她打穴伎俩极其奇特,遭打中的都大声呼唤。一时废园中凄厉的叫声此起彼落,闻之心惊。

只听谢逊喟然道:“这些旧事,还提他作什?老了,大师都老了!”

两人半晌不语,目光一相对,忙都避了开去。

谢逊道:“好啊!韩夫人,我只因顾虑我无忌孩儿孤苦,这才万里迢迢的离了冰火岛重回中原。你答允我去看望无忌,却何故不守信誉?”张无忌眼中的泪水滚来滚去,此时才知寄父明知各处仇家、仍不避凶恶的回到中原,满是为了本身。

俄然间墙别传来几声咳嗽,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黑夜当中,你峨嵋派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甚么?”一阵衣衿带风之声掠过空际,凉亭外已多了两人。

金花婆婆凄然一笑,说道:“你倒还记得畴前这些交谊。不瞒你说,自从银叶大哥一死,我早将世情瞧得淡了,只不过另有几桩怨仇未了,我不能就此放手而死,相从银叶大哥于地下。谢三哥,光亮顶上那些人物,任他武功了得,霸术过人,你妹子都没瞧在眼里,便只对你谢三哥另眼相看。你可知此中启事么?”

金花婆婆厉声道:“如何?你羽毛丰了,便想飞了,是不是?”张无忌虽在暗中当中,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殷离道:“婆婆,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命、教我技艺的大恩。但是谢大侠是他······是他的寄父啊。”金花婆婆哈哈一声乾笑,说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丫头!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当中,那是你亲耳听到武烈、武青婴他们说的。你还不断念,硬将他们掳了来,详加拷问,他们统统说得明显白白了,莫非这中间另有假的?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骸骨都化成灰啦,你还念念不忘于他。”

殷离瞧得惊骇,向后退了几步。金花婆婆却佝偻着身子,撑着拐杖,偶尔收回一两声咳嗽,看来谢逊只须一伸手,便能将她一刀斩为两段,但她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全没将谢逊放在眼里。张无忌曾见过她数度脱手,当真快速绝伦,比之韦一笑,另有一分难以言说的诡秘奇特,如鬼如魅,似精似怪。现在她和谢逊相对而立,一个是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一个却似成竹在胸,好整以暇。张无忌心想她排名尚在我外公、寄父和韦蝠王之上,武功天然非常短长,不由为谢逊悄悄担忧。

赵敏忽道:“你又在悔怨甚么了?”张无忌尚未答复,突听得船面上传来一阵框喝之声,接着便有海员下来禀报:“前面已见陆地,老婆子命我们驶近。”

谢逊道:“阿离,你为甚么一片善心待我?”殷离道:“你······你是他寄父,又是······又是为他而来。在这天下上,只要你跟我两人,内心还记取他。”

金花婆婆一笑,说道:“刚才你那师姊言道,峨嵋乃武林大派。此话倒也不错。但是凭你这点儿本领,能做这武林大派的掌门人吗?我瞧你还是乖乖听我叮咛的好。”周芷若道:“金花婆婆,先师固然圆寂,峨嵋派并非就此毁了。我落在你手中,你要杀便杀,若想勒迫我做什不该为之事,那叫休想。本派陷于朝廷奸计,被囚高塔,却有那一个肯降服了?周芷若虽是年青弱女,既受重担,自知艰巨,早就将存亡置之度外。”

周芷若心想:“我甫任掌门,立时便遇此大敌。倘若答允了此事,峨嵋派如何还能在武林中安身?这峨嵋一派,难道就此在我手中给毁了?”

赵敏一声不响的听完,神采慎重,说道:“初时我只道这老婆婆不过是一名武功极强的妙手,本来此中另有这很多恩仇过节,听你说来,这老婆婆委实极不好斗,我们可千万粗心不得。”张无忌笑道:“郡主娘娘文武双全,部下又率领着这很多奇材异能之士,对于戋戋一个金花婆婆,那也是游刃有馀了。”赵敏笑道:“便可惜茫茫大海当中,没法呼唤我部下的众军人、诸番僧去。”张无忌道:“这些烧饭的厨子、拉帆的海员,便算不得是江湖上的一流妙手,也该算是第二流了罢?”

那山顶上孤零零的盖着一所茅舍,想来他便住在那边。

静玄等人纷繁呼喝,又要抢上和金花婆婆脱手。金花婆婆道:“很好,挺有骨气!这毒药么,药性一时三刻也不能发作。周女人,你跟着我,乖乖的听话,老婆子一欢乐,说不定便给你解药。”说着走到那些被打中穴道的峨嵋门人身畔,在每人身上敲拍数下。那几人疼痛登止,停了叫唤,只四肢酸麻,一时仍不能转动。这几人目睹周芷若舍命服毒,相救本身,都非常感激,有人便道:“多谢掌门人!”

谢逊乃情意断交之人,既已割袍断义,动手便毫不容情,纵身而起,挥刀向金花婆婆砍去,忽听得殷离大声叫道:“谨慎!脚下有尖针!”

金花婆婆双手一拍,回入凉亭,说道:“周女人,你们峨嵋派的武功,比之金花婆婆如何样?”周芷若道:“本派武功当然高于婆婆。当年婆婆败在先师剑下,莫非你忘了么?”金花婆婆怒道:“灭尽老尼徒仗宝剑之利,又算得甚么?”

赵敏解下腰间倚天剑,道:“张公子,你带了此剑防身。”张无忌一怔,道:“你带着的好。”赵敏道:“不!你此去我有点儿担忧。”张无忌笑道:“担忧甚么?”赵敏道:“我也说不上来。金花婆婆诡秘难测,陈友谅鬼计多端,又不知你寄父是否信赖你就是他那‘无忌孩儿’······唉,此岛号称‘灵蛇’,说不定岛上有甚么短长的毒物,更何况······”她说到这里,开口不说了。张无忌道:“更何况甚么?”赵敏举起本技艺来,在口唇边做个一咬的姿式,嘻嘻一笑,不由得脸儿红了。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摆了摆手,走出舱门。

将近多数时,张无忌心想昨晚万安寺一战,汝阳王部下很多军人已识得本身脸孔,撞上了诸多不便,因而到一家农家买了套庄稼男人的旧衣服换了,头上戴个斗笠,用煤灰泥巴将手脸涂得黑黑地,这才进城。

张无忌一惊,果觉伤口中微感麻痒,忙撕动手帕,伸手背到鼻端一嗅,叫道:“啊哟!”晓得是给搽上了“去腐消肌膏”,那是外科顶用以烂去腐肉的消蚀药膏,虽非毒药,但涂在手上,给她咬出的齿痕不免要烂得更加深了。这药膏本有些微的辛辣之气,赵敏在此中调了些胭脂,再用本身的手帕给他包扎,香气掩过了药气,教他不致发觉。张无忌忙奔到船尾,倒些净水来擦洗乾净。赵敏跟在身后,笑吟吟的助他擦洗。张无忌在她肩头上悄悄一推,恼道:“别走近我,这般恶作剧干么?莫非人家不痛么?”

丁敏君道:“我师父现在若在人间,你也不过再多败一场,叫你输得断念塌······”

金花婆婆沉吟半晌,道:“好,你起来!”殷离喜道:“多谢婆婆!”金花婆婆道:“我答允你不伤别性命,但那柄屠龙刀我却非取不成。”殷离道:“但是······”金花婆婆截断她话头,喝道:“别再罗里干脆,惹得婆婆活力。”手一扬,叮的又是一响。但见她双手连扬,垂垂走远,叮叮之声不断于耳。殷离捧首坐在一块石上,悄悄抽泣。

赵敏听他这么一说,暗想他既看了出来,金花婆婆见多识广,老奸大奸,更早已看破了构造。幸亏己方人多势众,张无忌武功高强,她看破也好,不看破也好,倘若脱手,她喉儿在内,毕竟不过两人,也不敷为惧。她既不挑破,便无妨持续假装下去。

张无忌见情势危急,又待跃出禁止,赵敏在他耳边低声道:“傻子!假的,不是毒药。”张无忌一怔之间,周芷若已将丸药送入了口中咽下。

赵敏嘲笑道:“张公子,你于世上的民气险恶,可真明白得太少。谅那陈友谅有多大武功,他向谢大侠偷袭,焉能到手?此人聪明机灵,乃第一等人才,当有自知之明。倘若他假装义气深重的鬼蜮伎俩给谢大侠看破了,不肯饶别性命,依他当时所站位置,这一招‘降魔踢斗式’踢的是谁?一招‘狮子搏兔’搏的是那一个?”

他回到西城的客店外,四下打量,见并无异状,当即闪身入内,进了本身住房。小昭正坐在窗边,手中做着针线,见他进房,一怔之下,才认了他出来,满脸欢容,如春花之初绽,笑道:“教主哥哥,我还道是那一个庄稼汉闯错了屋子呢,真没想到是你。”

峨嵋众同门本来都瞧不起周芷若,但现在见她不计私嫌,挺身而出回护丁敏君,而在劲敌挟持之下涓滴不堕本派威名,均起了对她佩服之意。静玄长剑一晃,几声呼哨,峨嵋群弟子快速散开,各出兵刃,团团将凉亭围住了。

赵敏又道:“我瞧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这一口咬得很深。我想你咬得深,她也记得深。如果我也重重的咬你一口,却狠不了这个心;咬得轻了,只怕你将来忘了我。左思右想,只好先咬你一下,再涂‘去腐消肌膏’,把那些牙齿印儿烂得深些。”

殷离冷静不语,显是无言可答。金花婆婆又道:“别说旁人,单是我们擒来的阿谁峨嵋派周女人,这般仙颜,那姓张的小子见了非动心不成。当时你要杀了周女人呢,还是杀了那小子?哼哼,你倘若不练这千蛛万毒手,原是个绝色才子,现在啊,可甚么都完啦!”殷离道:“别人已死了,我边幅也毁了,另有甚么可说的?但是谢大侠既是他寄父,婆婆,我们便不能动他一根寒毛。婆婆,我只求你这件事,别的我甚么也听你的话。”说着当即跪倒。

金花婆婆长叹一声,自言自语:“灭尽师太,你一世豪杰,可算得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旦身故,弟子当中,竟没一个像样的人出来接掌流派吗?”

张无忌心道:“这里公然便是灵蛇岛,听金花婆婆言中之意,仿佛我寄父是她请来的客人?我寄父当年不管如何不肯离冰火岛回归中原,怎地金花婆婆一请,他便肯来?金花婆婆又安晓得我寄父他白叟家的地点?”一顷刻心中疑窦丛生。

谢逊瞧不见仇敌招式,对敌时便即亏损,加上那季郑二老非常狡狯,出招时用心变式,令他捉摸不定。金花婆婆这一点破,他已胸有成竹,乘着郑长老拳法欲变稳定之际,呼的一拳击出,恰好和郑长老击来的一拳相抵。郑长老退了两步,方得拿定桩子。季长老从旁挥掌相护,使谢逊得空追击。

金花婆婆拉着周芷若的手,柔声道:“乖孩子,你跟着我去,婆婆不会难为你。”她想灭尽师太既死,倚天剑又已不在峨嵋派手中,当日在灭尽师太部下输招之耻难报,便欲将峨嵋掌门擒了去,今后再放,也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殷离因而将在西域所见之事简朴的说了,只是她未上光亮顶就给金花婆婆携回,今后光亮顶上的一干变乱就全然不知。

这一下变故来得快极,世人无不心惊。但见谢逊手中握着一柄黑沉沉的大刀,恰是号称“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他横刀站在山颠,威风凛冽,好像天神普通。

周芷若想起师父的叮嘱,柔肠寸断,深思:“师父叫我棍骗张公子,此事我本来干不了,与其活着受那无穷折磨,还不如就此死了,一了百了,甚么都不管的乾净。”颤抖着接过毒药。静玄喝道:“周师妹,不能吃!”

张无忌无法,只得在她耳边低声叫道:“好姊姊!”赵敏噗哧一笑,正要长身而起,亭中诸人已然惊觉。丁敏君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偷听!”

赵敏嫣然一笑,说道:“对啦!他一脚踢起郑长老往谢大侠身前飞去,再抓着那位跟你青梅竹马、结下啮手之盟的殷女人,往谢大侠身前推去,这么缓得一缓,他便有机可乘,或者能逃得性命。固然谢大侠神功盖世,手有宝刀,此计一定能售,但除此以外,更无别法。倘如果我,所作所为也只能如此这般。我一向要另想别策,但是直到现下,仍想不出旁的更好体例。此人在瞬息之间机变如此,当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说着不由连连赞叹。

只听金花婆婆说道:“季长老,你的‘阴山掌大九式’驰名江湖,何必鬼鬼祟祟的变作绵掌招式?郑长老更加不成话了,你将‘回风拂柳拳’埋没在八卦拳中,金毛狮王谢大侠便不晓得了······咳咳······”

金花婆婆喃喃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

金花婆婆喝道:“季长老,郑长老,金毛狮王眼睛不便,你们使这等卑鄙手腕,枉为江湖上成名的豪杰。”她一面说,一面撑着拐杖,走上冈去。别看她颤巍巍的龙锺支离,仿佛让山风一刮便要摔将下来,但是身形挪动竟然极快。但见她拐杖在地下一撑,身子便乘风凌虚般的飘行而前,半晌间已到山腰。蛛儿紧随在后,却掉队了一大截。

张无忌顾虑寄父安危,也快步登山。赵敏跟着上来,低声道:“有这老婆子在,狮王决不会有凶恶,你不必脱手,埋没形迹要紧。”张无忌点了点头,跟在蛛儿身后。这时只看到蛛儿婀娜苗条的背影,若不瞧她脸孔,何尝不是个绝色美女,何尝输与赵敏、周芷若、小昭三人?贰心念一动之下,随即自责:“张无忌啊张无忌,你寄父身处大险,这当口你却去瞧人家女人,心中批评她边幅身裁美是不美?”

周芷若缓缓的道:“丁师姊说的是,小妹是本门最年青的弟子,非论资格、武功、才调、品德,那一项都够不上做掌门。师父命小妹当此大任,小妹原曾一再苦苦推让,但师父厉言重责,要小妹发下毒誓,不得有负她白叟家的叮嘱。” 峨嵋大弟子静玄说道:“师父贤明,临终时遗命周师妹继任掌门,必有深意。大师大家都听到的。我们同受师父种植大恩,自当禀承她白叟家遗志,同心帮手周师妹,以光本派武德。”

殷离道:“婆婆,我心中可就撇不下他。或许,这就是你说的甚么······甚么宿世的冤孽!”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我们到灵蛇岛来,就算跟你成了伉俪,他死也死了,又待怎地?幸亏他死得早,如果这当口还不死啊,见到你这般模样,又怎能爱你?你眼睁睁的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心中如何?”这几句话语气已大转暖和。

赵敏笑道:“大教主,那就烦你将灵蛇岛金花银叶威震江湖的事迹,说些给我这孤陋寡闻的小丫头听听。”张无忌笑道:“说来忸捏,银叶先生是多么样人,我一无所知,那位金花婆婆,我却跟她作过一番对。”

张无忌想到蛛儿为了练那“千蛛万毒手”的恶毒工夫,乃至面庞浮肿,凹凸不平,那晚废园重见,唯觉更什于当年,言念及此,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心想她这门邪毒工夫越练越深,只怕身子心灵,两蒙其害。待得想到那日殷梨亭提及本身堕崖身亡、蛛儿伏地大哭的一番真情,心下更加感慨。他自到光亮顶上以后,日日夜夜,若非忙于练功,便是为明教驰驱,几时能得温馨下来想想本身的苦衷?偶尔虽也挂念着蛛儿,也曾向韦一笑查问,也曾请杨逍派人在光亮顶四周寻觅,但一向不知下落,现在心下深深自责:“蛛儿对我这么好,但是我对她却如此寡情薄义?以这些光阴当中,我竟全没将她放在心上?”他自从做了明教教主以后,本身的私事一概都抛之脑后了。

因而将本身如安在胡蝶谷中跟“蝶谷医仙”胡青牛学医,如何各派人众为金花婆婆整得存亡不得、来到蝶谷求医,如何本身受胡青牛指导而治愈世人,如何金花婆婆和灭尽师太比武落败,如何胡青牛、王难姑佳耦终究又死在金花婆婆部下各种情由,一一说了。他想胡青牛脾气固然古怪,但对本身实在不错,想到他佳耦尸身高悬树梢的景象,不由得眼眶红了。他将蛛儿要擒本身到灵蛇岛去作伴、本身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的事略去了不说。为何省略此节,本身也不知是何原因,或许感觉非常不雅罢。

张无忌沉吟道:“这倒奇了。”赵敏道:“我料她必去海滨,扬帆出海,前去寻刀。我们须得赶在头里,别让双眼已盲、心肠仁厚的谢老前辈受这暴虐老婆子欺弄。”

张无忌笑道:“你在做甚么?独个儿闷不闷?”小昭脸上一红,将手中缝着的衣衫藏到了背后,内疚道:“我在学着缝衣,可见不得人的。”将衣衫藏在枕头底下,斟茶给张无忌喝,见他满脸黑泥,笑问:“你洗不洗脸?”

张无忌见她胸背要穴俱为金花婆婆按住,存亡已在呼吸之间,兀自如此倔强,只怕金花婆婆一怒,立时便伤了她性命,情急之下,便欲纵出相救。赵敏已猜到贰情意,抓住他右臂悄悄一摇,意义说且不消忙。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一会,谢逊问道:“你当日如何得知我的地点,何故始终不肯明言?是武当派的人说的么?”金花婆婆道:“武当派的人安晓得?张翠山佳耦受诸派勒逼,宁肯自刎,也不肯透露你藏身之所,武当门下天然不知。好,本日我甚么也不必瞒你,我在西域撞到一个名叫武烈的人,他是当年大理段家传人武三通的子孙,阴错阳差,我听他和女儿说话,给我捉摸到了马脚,用酷刑逼他说了出来。”谢逊沉默半晌,才道:“这个姓武的见过我那无忌孩儿,是不是?想是他骗着小孩儿家,密查到了奥妙。”

暗中当中,模糊见到金花婆婆佝偻着身子,俄然叮的一声轻响,她身前收回一下金铁和山石撞击之声,过了一会,又是这么一响。张无忌大奇,但恐怕给二人发觉,不敢再走近瞧个明白。只听殷离道:“婆婆,你要夺他宝刀,明刀明枪的交兵,还不失为豪杰行动。眼下之事倘若鼓吹出去,岂不为天下豪杰嘲笑?那灭尽师太已经死了,你又要屠龙刀何用?”

那七名峨嵋弟子呼号不断,正似作为金花婆婆这话的注脚。静玄等年长弟子用力给他们推宫过血,涓滴不见服从,看来须金花婆婆本人方始解得。

赵敏将嘴唇凑到张无忌耳边,低声道:“你的周女人要糟啦!你叫我一声好姊姊,我便出头去给她得救。”张无忌心中一动,晓得这位女人足智多谋,必有妙策让周芷若脱困,但她年纪比本身小,这声“好姊姊”未免太也肉麻,实在叫不出口,正自踌躇,赵敏又道:“你不叫也由得你,我可要走啦。”

赵敏仍冷冷的道:“我早知你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却想不到你在明教当中,竟身居如此高位。你要去便去,又何必如此多礼?”范遥道:“大丈夫行事光亮磊落,自今而后,鄙人即与郡主为敌,若不明白相告,有负郡主常日相待厚意。”

张无忌心想:“我该当此时上前,申明本相,免他二人无谓的伤了义气。”便在此时,忽听得左遥远处长草中传来几下轻微的呼吸之声。相距既远,呼吸声又极轻,若非张无忌耳音极灵,再也听不出来,贰心念一动:“本来金花婆婆暗中尚伏下帮手?我倒不成冒然现身。”但听得刀风呼呼,谢逊已和金花婆婆交上了手。

赵敏抓着张无忌的手掌忽地一紧,双目凝睇着他,目光中暴露又讽刺、又怨怼的神采,意义似说:“你骗得我好!本来这女人先识得你,你们中间另有过这很多纠葛过节。”张无忌脸上一红,想起蛛儿对本身的一番古怪情义,心中又甜美,又酸苦。

金花婆婆笑道:“好,好,好!”只说得三个“好”字,便狠恶咳嗽。蛛儿递了一粒丸药畴昔,金花婆婆接过服下,喘了一阵气,俄然间双掌齐出,一掌按在周芷若前胸,一掌按在她后心,将她身子平平的夹在双掌之间,双掌动手之处,均是致命大穴。

他将剑插入腰带,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岳奔去。他记取赵敏的话,恐怕草中藏有蛇虫毒物,只往光秃秃的山石上落脚。只一盏茶工夫,已奔到山岳脚下,昂首望去,见峰顶那茅舍黑沉沉的并无灯火,心想:“寄父已安睡了么?”但随即想起:“他白叟家双目已盲,要灯火何用?”便在此时,模糊听得右首山腰中传来发言声音。他伏低身子,寻声而往,声音却又听不见了。

这位绍敏郡主料事如神,比及次日凌晨,公然一辆大车来到海滨,金花婆婆携着蛛儿和周芷若前来雇船。船上海员早受赵敏叮嘱,诸多推托,说道这是一艘旧炮船改装的渔船,专作捕鱼,决不载客,直到金花婆婆取出两锭黄金作为船资,船老迈雅始勉强承诺。金花婆婆带同蛛儿、周芷若上船,便命扬帆向东。

只听得谢逊朗声道:“中间两次脱手相援,谢逊多承大德。”

转眼之间,赵敏已超出几条僻静巷子,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外。张无忌听到墙内模糊有女子争论的声音,晓得峨嵋派便在其内,拉着小昭的手越墙而入,黑暗中落地无声。围墙内各处长草,本来是个废园。赵敏跟着出去,三人伏入草丛。

丁敏君惊怒交集,当即拔出长剑,抢上前去,指着金花婆婆道:“你这老乞婆,当真活得不耐烦了?”金花婆婆似没听到她唾骂,对她手中长剑也似视而不见,只缓缓的道:“你师父到底是如何死的?”语意萧索,显得非常心灰意懒。丁敏君长剑的剑尖距她胸口不过三尺,毕竟不敢便刺了出去,只骂:“老乞婆,我为甚么要跟你说?”

张无忌道:“我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处所去,带着你不便。我想到了一处地点,能够送你去借居。”小昭脸上变色,道:“我必然要跟着你,小昭要每天这般奉侍你。”

金花婆婆笑道:“如何样?”静玄道:“婆婆挟制峨嵋掌门,意欲何为?”金花婆婆咳了几声,道:“你们想倚多为胜?嘿嘿,在我金花婆婆眼下,再多十倍,又有甚么别离?”俄然间放开了周芷若,身形晃处,直欺到静玄身前,食中两指,挖向她双眼。静玄忙回剑削她双臂,只听得“嘿”的一声闷哼,身边已倒了一名同门师妹。金花婆婆明攻静玄,左足却踢中了一名峨嵋女弟子腰间穴道。

丁敏君嘲笑道:“你想任本派掌门,尚未得同门公认,本身成分未明,便想作威作福,分拨我的不是,甚么废弛师父清誉,甚么罪业不小。你想来治我的罪,是不是?我倒要叨教:你既受师父之嘱担当掌门,便该本日回归峨嵋。师父去世,本派事件千头万绪,在在均要掌门人分理。你孤身一人俄然不声不响的回到多数,倒是为何?”

谢逊退了一步,调子忽变温和,说道:“韩夫人,畴前在光亮顶上你待我委实不错。那日我做哥哥的抱病,内人偏又产后衰弱,不能起床。你顾问我一月有馀,经心极力,我始终铭感于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布棉袍,又道:“我在外洋以兽皮为衣,你给我缝这身衣衫,里里外外,无不称身,足见光亮顶结义之情尚在。你去罢!今后而后,我们也不必再见晤了。我只求你传个讯出去,要我那无忌孩儿到此岛来和我一会,做哥哥的足感大德。”

谢逊怒道:“好啊,韩夫人,那日你在冰火岛上,对我如何说来?你说我张五弟佳耦为了不肯透露我藏身的地点,在武当山上给人逼得双双自刎;我那无忌孩儿成为没人顾问的孤儿,流落江湖,到处受人凌辱,惨不堪言,是也不是?”金花婆婆道:“不错!”谢逊道:“你说他遭人打了一掌玄冥神掌,日夜苦受煎熬。你在胡蝶谷中曾亲目睹过他,要他到灵蛇岛来,他却执意不肯,是不是?”金花婆婆道:“不错!我若骗了你,天诛地灭,金花婆婆比江湖上的下三滥还不如,我死了的丈夫在地下也不得安稳。”

谢逊听到叫声,一惊之下,收势已然不及,只听得飕飕声响,十馀朵金花激射而至。金花婆婆要令他身在半空,没法挪移,这一落将下来,双足非踏上尖针不成。谢逊无可何如,只得挥刀格打金花,忽听得脚底铮铮几声响处,他双足已然着地,竟安然无恙。他俯身摸去,触到四周都是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当中,锋利非常,但本身落脚处的四枚钢针却已让人用石子打飞,听那掷石去针的劲势,恰是白天手掷七石的巨鲸帮妙手。此人在旁窥视,本身竟涓滴不觉,若非得他相救,脚底已受重伤,剩下来只要受金花婆婆宰割的份儿,倘若针上喂有毒药,立时便得丧命,脑海中动机只这么一转,背上已出了一阵盗汗。

小昭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教主,我见金花婆婆和那丑女人从那边走过,两人都负着一只大袋子,不知要捣甚么鬼。”

张无忌吃了一惊,心想金花婆婆好生短长,莫非我的踪迹让她发见了?按理说决不致于。只见陈友谅伏身在长草当中,更一动也不敢动。张无忌几个起落,又向前抢出数丈,他要离寄父越近越好,以防金花婆婆突施狡计,救济不及。

金花婆婆不动声色,缓缓的道:“谢三哥,你好毒的心机,恐怕我多了个帮手,先行脱手翦除。”谢逊不答,深思半晌,道:“这孩儿心肠很好,她戳我这指只使了二三成力,手指上又包了手帕,不运千蛛毒气伤我。很好,很好。若非如此,千蛛毒气返攻心脏,她现在已没命了。”

张无忌等追出十馀丈,金花婆婆脚下涓滴不断,喝道:“峨嵋派弟子竟然另有胆量追逐金花婆婆,嘿嘿,了不起!”赵敏低声对张无忌道:“你先躲着别脱手,让我用倚天剑对于她。”张无忌尚未答复,赵敏已晃身抢上数丈,喝道:“留下本派掌门!”倚天剑剑尖已指到金花婆婆身后。这一招“金顶佛光”,恰是峨嵋派剑法的嫡传,她在万安寺中从峨嵋派女弟子手中学得,只是并非学自灭尽师太,不免未臻精美。

谢逊站起家来,喝道:“但是甚么?是我那无忌孩儿已遭受不测么?”殷离扑在他怀里,抽抽泣噎的哭道:“他······他早在六年之前,在西域······在西域坠入深谷死了。”谢逊身子一晃,颤声道:“这话······这话······当真?”殷离哭道:“是真的。那武烈父女亲目睹到他丧命的。我在他二人身上前后点了七次千蛛万毒手,又七次救他们活命,这等煎熬之下,他们······他们不能再扯谎话。”

金花婆婆凛然一惊,道:“空见神僧当真是你打死的么?你甚么时候练成了这等短长武功?”她本来自傲足可对于得了谢逊,现在始有惧意。谢逊道:“你不消惊骇。空见神僧只挨打不还手,他要以泛博无边的佛法,渡化我这邪魔外道。”金花婆婆哼了一声,道:“这才是了,老婆子及不上空见神僧,你一十三拳打死空见,不消九拳十拳,便能摒挡了老婆子啦。”

金花婆婆道:“没有!”谢逊长叹一声,隔了半晌,才道:“韩夫人,我们兄妹一场,你可不能骗我瞎子。我那无忌孩儿,当真还活活着上么?”

金花婆婆冷冷的道:“中间也是丐帮中的长老么?恕老婆子眼拙,倒没会过。”那人道:“鄙人新入丐帮不久,婆婆自是不识。鄙人姓陈,草字友谅。”金花婆婆自言自语:“陈友谅?陈友谅?没闻声过。”

张无忌听着她手上的铁炼偶而收回轻微的铮铮之声,只觉心中安然喜乐,但觉如此这般天长地久,人生更无他求。过未几时,便合上眼睡着了。

金花婆婆怒道:“你是男人汉大丈夫,我倒是宇量局促的妇道人家。当年我破门出教,发誓和明教再不相干。若非如此,那胡青牛怎能将我当作外人?他为何定要我重归明教,才肯为银叶大哥疗毒?胡青牛是我所杀,紫衫龙王早犯了明教的大戒。我跟明教还能有甚么干系?”谢逊摇了点头,道:“韩夫人,我明白你的苦衷。你想借我屠龙刀去,口说是对于峨嵋派,实则是去对于杨逍、范遥。你念念不忘的,只是想进光亮顶的秘道。你要夺倚天剑,想来企图也是如许。那我更加不能相借。”

小昭见他俄然浅笑,问道:“教主哥哥,你在想甚么?”张无忌虽已认她为小妹子,但在旁人之前,小昭仍自居小婢,只要在无人处,才偶尔叫他一声“教主哥哥”。

张无忌拿在手里,拔剑出鞘,道:“小昭,你过来。”小昭走到他身前,张无忌挥动长剑,嗤嗤嗤几下轻响,小昭手脚上铐炼一齐削断,呛啷啷跌在地下。小昭下拜道:“多谢教主,多谢郡主。”赵敏浅笑道:“好斑斓的小女人。你教主定是喜好你得紧了。”小昭脸上一红,眼中闪烁着高兴的光芒。

只见四条男人手执兵刃,正在围攻一个身形高大之人。那人白手迎敌,恰是金毛狮王谢逊。张无忌一瞥之下,便见寄父固然双目盲了,固然以一敌四,固然赤手空拳抵挡四件兵刃,却涓滴不落下风。他从未见过寄父与人脱手,现在只瞧了几招,心下什喜:“昔年金毛狮王威震天下,公然名不虚传。我寄父武功尚在韦蝠王之上,足可与我外公并驾齐驱。”那四人武功明显也颇了得,从船梢瞻仰山冈,瞧不清四人脸孔,但见衣衫褴褛,背负布袋,当是丐帮人物。中间另有三人站着掠阵。

周芷若必然心神,深思:“她这时手上只须内劲吐出,我心脉立时便给震断,死于当场。但是我如何能够堕了师父的威风?”一想到师父,顿时勇气百倍,举起左手,说道:“这是峨嵋派掌门铁指环,是先师亲手套在我手上,岂有子虚?”

张无忌嗯了一声,他刚才和赵敏谈笑,渐涉于私,俄然见到小昭,不免有些羞惭,又微感内咎,有点儿对这小妹子不起,心想小昭实在对我更好,但是我向来没对她这般说到了内心儿里去。他楞了一楞,才道:“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小昭道:“不是,她二人一起向北,但没上山,仿佛在辩论甚么。那金花婆婆仿佛很活力的模样。”

金花婆婆等谢逊走远,转头向张无忌和赵敏瞪了一眼,喝道:“滚下去!”

赵敏道:“当时谢大侠屠龙刀一挥,丐帮妙手四死一伤,那陈友谅武功再高,一定能逃得过宝刀的一割。身当此境,不是上前冒死送命,便是跪地告饶。但是你想,谢大侠不肯本身行迹为人晓得,陈友谅再磕三百个响头,也一定能要求得谢大侠心软,除了假装仁侠重义,莫非另有其他更好的体例?”她一面说,一面在张无忌手背伤口上敷了一层药膏,用本身的手帕为他包扎。

张无忌心头一震,只觉一只柔嫩的手掌伸了过来紧紧的握住他手,晓得赵敏不欲本身于现在上前相认,刚才没听她话,冒然发石相援,已然冒昧,只因体贴过分,不能让谢逊受人凌辱,现在忍得一时,却无关碍。

金花婆婆舒了口长气,缓缓的道:“我平生和人脱手,只在你师父部下输过一次,但是那并非武功招数不及,只是挡不了倚天剑的锋利。这几年来我发愿要找一口利刃,再与你师父一较高低。老婆子走遍了天涯天涯,总算不枉了这番苦心,一名故交承诺借宝刀给我一用。我探听得峨嵋派人众给朝廷囚禁在万安寺中,故意要去救你师父出来,跟她较量一下实在本领,岂知本日来到,万安寺已成一片瓦砾。唉!射中必定,金花婆婆毕生不能再雪此败之辱。灭尽师太啊灭尽师太,你便不能迟死一天半日吗?”

丁敏君嘲笑道:“静玄师姊说师父必有深意,这‘必有深意’四字公然说得好。我们在高塔之上、高塔之下,不是都曾亲耳听到苦梵衲和鹤笔翁大声叫唤么?周师妹的父母是谁,师父为何对她另眼相看,这还不明白么?”

周芷若道:“婆婆凭知己说一句,倘若先师和婆婆白手过招,胜负如何?”

赵敏见他说得诚心,微微一笑,就不再理睬。她虽聪明,却也千万猜想不到他所思念之人,竟是船舱上层中阿谁丑女蛛儿。

张无忌“呸”了一声道:“天下有这等美意!咬伤了我手背,不来赔个不是,那也罢了,再跟我涂上些毒药,我宁肯少受些你这等美意。”赵敏道:“嗯,我问你:是我咬你这口深呢,还是你咬殷女人那口深?”张无忌脸上一红,道:“那······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提它干么?”赵敏道:“我偏要提。我在问你,你别顾摆布而言他。”

范遥站起家来,昂然说道:“苦梵衲姓范名遥,乃明教光亮右使。朝廷与明教为敌,本人混入汝阳王府,自是有所为而来。畴昔多承郡主礼敬有加,本日特来道别。”

赵敏低下了头,轻声道:“好罢!我跟你说,当年你咬了殷女人一口,她隔了这么久,仍念念不忘于你,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啊,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咬你一口,也要叫你一辈子忘不了我。”张无忌听到这里,才明白她的深意,心中打动,却说不出话来。

只听周芷若嗫嗫嚅嚅的道:“你······你又来胡说八道了······”丁敏君大声道:“你还想狡赖?你叫大夥儿先回峨嵋,我们问你回多数有甚么事,你偏又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众同门情知不对,这才蹑在你前面。你向你父亲苦梵衲探听小淫贼的地点,当我们不晓得么?你去客店找那小淫贼,当我们不晓得么?”

张无忌俄然心念一动,说道:“啊,是了!莫非她是回灵蛇岛?”赵敏问道:“甚么灵蛇岛?”张无忌道:“金花婆婆的故乡是在灵蛇岛。她故世的丈夫叫银叶先生,灵蛇岛金花银叶,莫非你没传闻过吗?”赵敏噗哧一笑,说道:“你就大得我几岁,江湖上的事儿,倒挺熟行似的。”张无忌笑道:“明教的邪魔外道,原比朝廷的郡主娘娘多晓得些江湖闲事。”他二人本是死敌,各统豪杰,狠狠的打过几场硬仗,但在海船舱底同处数日以后,谈笑不由,又共与金花婆婆为敌,相互间的隔阂已一天少于一天。

小昭胀红了脸,道:“你和赵女人在一起,我更加要跟着你。”说了这两句话,已急得眼中泪水盈盈。张无忌道:“为甚么更加要跟着我?”小昭道:“那赵女民气肠暴虐,谁也料不得她会对你如何。我跟着你,也好照看着你些儿。”

金花婆婆打个寒噤,大凡学武之人,每日里性命在刀口上打滚,最讲究口彩忌讳,本身号称“龙王”,此刀却名“屠龙”,委实大大不妙,阴恻恻的笑道:“说不定倒是我这杀狮杖先杀了盲眼狮子。”呼的一杖击出。谢逊沉肩闪避,俄然脚下一个踉跄,“啊”的一声,这一杖击中了他左肩,固然力道已卸去了大半,但仍实在不轻。

赵敏脸一沉,道:“你讽刺我么?我跟你说,你如怕我用心险恶,不如远远的避开我为妙。”张无忌笑道:“那也不必。你对我所使狡计已多,我事事会防着些儿。”赵敏微微一笑,说道:“你防得了么?如何你手背上给我下了毒药,也不晓得呢?”

谢逊仰天大啸,两颊旁泪珠滚滚而下。张无忌见寄父和表妹为本身这等哀伤,再也忍耐不住,便欲挺身而出相认,忽听得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那位义儿张公子既已死亡,你守着这口屠龙宝刀又有何用?不如便借了于我罢。”谢逊沙哑着嗓子道:“你瞒得我好苦。要取宝刀,先取了我这条命去。”悄悄将殷离推在一旁,嘶的一声,将长袍前襟撕下,向金花婆婆掷了畴昔,这叫作“割袍断义”。

张无忌怕小昭跟从不上,右手拉住她手,左手托在她腰间,不即不离的跟在赵敏身后。只奔出十馀丈,便觉小昭身子轻飘飘的,脚步挪动也什敏捷,他微觉奇特,手上收回互助的力道,见小昭仍和本身并肩而行,始终不见掉队。固然他现在未施上乘轻功,但脚下已算极快,小昭竟然仍能跟上。

战船停靠不决,猛听得山冈上传来一声大呼,中气充分,极是威猛。张无忌欣喜交集,这叫声熟谙之极,恰是寄父金毛狮王谢逊所发。一别十馀年,寄父雄风如昔,怎不令贰心花怒放?当下也不及细思谢逊如何会从极北的冰火岛上来到此处,也顾不得给金花婆婆看破本来脸孔,急步从木梯走上后梢,向传来叫声的山冈上望去。

次日凌晨,九匹马都已疲累不堪。赵敏向处所官出示汝阳王变更天下兵马的金牌,再换了九匹坐骑,当日深夜,已驰抵海津镇(属本日的天津市),达到海边的界河口。

过未几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顶小屋中走了出来,恰是谢逊,徐行下山,走到离金花婆婆数丈处站定,一言不发。

张无忌只因对人到处往好的一端去想,没去沉思陈友谅的狡计,经赵敏这么一提,脑海中一闪,背上竟微微出了一些盗汗,颤声道:“他······他这一脚踢的是躺在地下的郑长老,脱手去抓的是殷女人。”

他静坐船舱一角,想到了当日西域雪地中的情境,蛛儿如何伴随本身,如何为何太冲、武烈、丁敏君等围逼之际尚来与本身见上一面,想到本身曾当着何太冲等世人之面,大声说道:“女人,我诚恳诚志愿娶你为妻,盼你别说我不配。”又经心全意的对她说道:“从今而后,我会极力珍惜你,照顾你,非论有多少人来跟你难堪,非论有多么短长的人来欺负你,我宁肯本身性命不要,也要庇护你全面。我要让你内心欢愉,忘去了畴前的苦处。”他想到这几句话,不由红晕上脸。

两人此时相距已不过数尺,呼吸可闻,谢逊听得金花婆婆每说几句话便咳嗽一声,说道:“那年你在碧水寒潭中冻伤了肺,缠绵至今,老是不能病愈么?”金花婆婆道:“每到天寒,便咳得短长些。嗯,咳了几十年,早也惯啦。谢三哥, 我听你气味不匀,是否练那七伤拳时伤了内脏?须很多多保重才是。”

丁敏君嘲笑一声,道:“我这话刺耳,你本身所作所为,便不怕人说丢脸了?你的话便好听了?哼,刚才你如何问那客房中的掌柜来着?‘劳你的驾,这里可有一名姓张的客长吗?嗯,二十来岁年纪,身裁高高的,或者,他不说姓张,别的说个姓氏。’”她尖着嗓子,学起周芷若慢吞吞的调子,装腔作势,说得加意的妖媚娇柔,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金花婆婆神采大变,倒纵数丈,喝道:“小妮子到底是谁?”赵敏笑道:“你怎不使屠龙刀?”金花婆婆怒道:“我如有屠龙刀在手,你岂能挡得了我十招八招?你敢随我去一试么?”赵敏笑道:“你能拿到屠龙刀,倒也好了。我只在多数等你,容你去取了刀来再战。”金花婆婆道:“你转过甚来,让我瞧个清楚。”赵敏斜过身子,伸出舌头,左眼闭,右眼开,脸上肌肉扭曲,向她扮个极怪的鬼脸。

赵敏笑道:“我若说得你服,你便如何?”张无忌道:“你惯会强辞夺理,我天然辩你不过。”赵敏笑道:“你还没听我说,心下早便虚了,早知我是对你一番美意。”

当下抱膝坐在石后,静观其变。忽听得山风声中,有如落叶掠地,有个轻功高强之人悄悄欺近,转头瞧去,只见一人躲躲闪闪的走来,恰是那丐帮长老陈友谅,手执弯刀,却用布套套着刀身,遮住刀光。他暗想赵敏所料不错,此人果非善类。

张无忌等四人驰至城外一所破庙商讨。张无忌提及已答允要帮赵敏借屠龙宝刀一观,道:“此事本来不当,但当日我承诺为她办三件事,这是她所提的第一件。我若推托不做,只怕她出下更加难的题目来。我辈令媛一诺,不能不取信誉。”

张无忌劝道:“我是为你好。我要去的处所很远,很伤害,不知甚么时候才气返来。”小昭道:“教主哥哥,你答允过我要带我去接谢法王返来,那还不远吗?在光亮顶上那地宫当中,我就已盘算了主张,你到那边,我跟到那边。除非你把我杀了,才气撇下我。你见了我讨厌,不要我伴随么?”张无忌道:“不,不!你晓得我很喜好你,我只是不肯你去冒无谓的伤害。我一返来,立即就会找你。”小昭点头道:“只要在你身边,甚么伤害我都不在乎。教主哥哥,你带我去罢!”

金花婆婆见她是个年青女子,手持倚天剑,使的又是峨嵋嫡传剑法,只当她是峨嵋派弟子。金花婆婆为了对于灭尽师太,于峨嵋派剑法已研讨数年,见了赵敏脱手几招, 料得她功力不过尔尔,而后数招,心中已先行料想明白,这一欺近身去,倚天剑定然手到拿来,岂知这年青女人竟会俄然之间使出昆仑派剑法来。金花婆婆若非心中先入为主,纵是昆仑剑法,也何如她不得,只这一招来得过分出于不测,她武功虽高,可也给打了个冷不防,忙着地打滚,方始躲开,但左手衣袖已为剑锋悄悄带到,顿时削下一大片来。

丁敏君嘲笑道:“哼,哼!你甚么都往‘掌门人’这三个字上一推,须骗我不倒。我来问你:本派和魔教仇深似海,本派同门很多丧于魔教之手,魔教教众死于师父倚天剑下的更不计其数。师父以是去世,便因不肯受那魔教教主一托之故。但是师父骸骨未寒,何故你便悄悄的来寻魔教阿谁姓张的小淫贼、阿谁当教主的大魔头?”

张无忌当年医治过很多伤在金花婆婆手底的武林健者,晓得这老婆婆动手之暴虐,江湖上实所罕见,故意出去相救,转念又想:“这一来帮了周女人,却获咎了蛛儿。我这个表妹不但对我什好,且是骨肉嫡亲,我如何可厚此薄彼?”

静玄师太走上一步,合掌说道:“贫尼静玄,拜见婆婆。先师圆寂之时,遗命由周芷若周师妹接任掌门。只本派当中另有多少同门未服。先师既已圆寂,令婆婆难偿心愿,大数如此,夫复何言?本派掌门不决,不能和婆婆定甚么约会。但峨嵋乃武林大派,决不能堕了先师威名。婆婆有什叮咛,便叨教下,今后本派掌门自当凭武林端方和你作个了断。但若婆婆自恃前辈,逞强欺人,峨嵋派固然今遭丧师大难,也唯有和你周旋到底,血溅荒园,有死罢了。”这一番话侃侃道来,不亢不卑,连张无忌和赵敏也悄悄喝采。

贰心念甫动,果见黄光明灭,谢逊已将左手袖中卷着的金花撒出,金花婆婆疾向左退。张无忌斗然间想起一事,心叫:“啊哟,不好,金花婆婆乃将计就计。”当时他胸中于武学包含万有,这两大妙手的攻守趋避,无一不在他算中,但见谢逊的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势斩出,金花婆婆更向左退。谢逊大喝一声,宝刀上黏着的十馀朵金花疾射而前。金花婆婆“啊哟”一声叫,足下一个踉跄,向后纵了几步。

金花婆婆走上几步,抚着一块大石,缓缓坐下,说道:“昔年光亮顶上,只阳教主和你谢三哥,我才瞧着扎眼。做妹子的嫁了银叶先生,唯有你们二人,没怪我所托非人。”谢逊也坐了下来,说道:“韩大哥虽非本教中人,却也豪杰了得,他武功虽不如我,胆气却不输于我,我是很佩服的。豪杰不寿,令人伤悼。当年众兄弟力持贰言,未免胸怀窄了。唉,六大派围攻光亮顶,不知众兄弟都无恙否?”金花婆婆道:“谢三哥,你身在外洋,心悬中土,念念不忘昔日兄弟。人生数十年转眼即过,何必老是想着旁人?”

赵敏与张无忌从窗孔中望出去,只见数里外是个树木苍翠的大岛,岛上奇峰矗立,耸峙着好几座高山。座船吃饱了风,直驶而前。只一顿饭工夫,已到岛前。那岛东端山石直降入海,并无浅滩,战船吃水虽深,却可泊近岸边。

张无忌哽咽道:“义······义······你何必······”

张无忌听了这几句话,背上出了一阵盗汗,心想寄父明显说是尝尝殷离的功力,倘若她果然尽力一试,这时难道已经毙命?明教中人向来心狠手辣,以我寄父之贤,也在所不免。他却不知谢逊和金花婆婆订交丰年,明白对方情意,几句家常话一说完,便是毫不容情的恶斗,金花婆婆多了殷离这个帮手,于他大大倒霉,是以要用计先行撤除。

三人到海边看船时,赵敏不由得连连顿足,大呼:“糟了!”本来海边所停靠的这艘海船船身什大,船高二层,船头船面和左舷右舷均装铁炮,倒是蒙古水兵的炮船。当年元世祖时,蒙古雄师两次远征日本,大集舟师,不料两场飓风,将蒙古水兵打得七零八落,东征之举归于泡影,但舟舰的范围却也从当时起遗了下来。赵敏百密一疏,没想到那县官竟会更加凑趣,去处海军借了一艘炮船来。这时船中粮食净水俱已齐备,而海边其馀船只均已禀承汝阳王金牌传令,早向南驶出数十里以外。赵敏苦笑之下,只得叮嘱众海员在炮口上多挂鱼网,在船上装上十几担鲜苋假装是炮船旧了无用,改作渔船。

张无忌瞧这丐帮二长老时,见那季长老矮矮胖胖,满脸红光,倒似个肉庄屠夫,那郑长老却蕉萃枯瘦,面有菜色,才不折不扣似个丐帮人物。两人背上都负着八只布袋。远处站着个三十岁高低的青年,也穿戴丐帮服色,但衣衫浆洗得乾乾净净,背上竟也负着八只布袋,以他这等年纪,竟然已做到丐帮的八袋长老,可说极其罕见。忽听那人说道:“金花婆婆,你明着不助谢逊,这口头互助,莫非不算么?”

张无忌走上几步,低头看时,一惊非同小可,只见地下每隔两三尺,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当中,向上的一端锋利非常,闪闪生光。他越想越心惊,金花婆婆明显要去邀斗他寄父谢逊,却恐怕不敌,倘若发射暗器,谢逊听风辨器,自可躲得了,但在地下预布钢针,无声无息,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他忍不住肝火勃发,伸手便想拔出钢针,挑破她的诡计,转念一想:“这恶婆叫我寄父为谢三哥,昔日两人的友情必然非同平常。且待她先和我寄父破脸,我再来揭露她鬼计。本日老天既教我张无忌在此,决不致让寄父遭到毁伤。”

舵工禀报以后,只怕金花婆婆知觉,当即回到后梢掌舵。

赵敏点头道:“别了十年啦,也不争再等一两天。张公子,我跟你说,我们当然要防金花婆婆,但是也得防那陈友谅。”张无忌道:“那陈友谅么?此人很重义气,倒是条男人。”赵敏道:“你心中真这么想?没骗我么?”张无忌奇道:“骗你甚么?这陈友谅甘心代郑长老一死,就很可贵。”

金花婆婆失声道:“啊,灭尽师太已圆寂了!是如何死的?为甚么不等着再见我一面?唉,唉,可惜,可惜······”一句话没再说得下去,弯了腰不住咳嗽。蛛儿悄悄拍着她背,向丁敏君嘲笑道:“谁耐烦来偷听你们说话?我和婆婆颠末这里,听得你叽哩咕噜的说个不断,我认得你的声音,这才出去瞧瞧。婆婆问你,你没闻声么?你师父是如何死的?”丁敏君怒道:“这干你甚么事?我为甚么要跟你说?”

谢逊昂然道:“你要恃强夺刀,是不是?谢逊有屠龙刀在手,抵得过坏了一对招子。”他嘘了口长气,向前踏上一步,一对失了明的眸子对准了金花婆婆,神威凛冽。

张无忌心中一动:“这小女人对我当真很好,只怕不是平常的迷恋。”他和小昭相处日久,心中也真不舍得和她分离,笑道:“好,带便带你去,大海中晕起船来,可不准叫苦。”小昭大喜,连声承诺,说道:“我如果惹得你不欢畅,你把我抛下海去喂鱼罢!”张无忌笑道:“亲亲小妹子,我怎舍得?”

赵敏俄然一阵娇羞,甩脱了他手,奔出舱去,一开舱门,几乎与小昭撞了个满怀。赵敏吃了一惊,暗想:“糟糕!我跟他这些言语,莫要都让这小丫头听去啦,那可羞死人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奔上了船面。

张无忌越想越心寒,世上民气刁滑,他自小便经历很多了,但像陈友谅那样短长,倒也少见,过了半晌,说道:“赵女人,你一眼便看破了他的构造,比他更加了得。”

张无忌手中早已扣好了七粒小石子,这时再也不能忍耐,右手一振,七粒小石子疾飞而出,分击五人。石子未到,猛见黑光明灭,嗤的一声响,三件兵刃顿时削断,五小我中有四人给齐胸斩断,分为八截,四周八方的摔下山麓,只郑长老断了一条右臂,颠仆在地,背心上还嵌了张无忌所发的两粒石子。那四个遭斩之人身上也均嵌了石子,只是刀斩在先,中石在后,张无忌这一下脱手,倒是多馀的了。

静玄等忽见长草中还躲着三人,无不惊诧。金花婆婆和张无忌的轻功多么高深,待得峨嵋群弟子跃上墙头,六人早已没入暗中当中,不知去处。

这几日当中,张无忌最担忧的,是周芷若服了金花婆婆那颗丸药后毒性是否发作。赵敏知贰情意,见他眉头一皱,便派人到上舱去假作送茶送水,察看动静,每次回报,均说周女人言行如常,一无中毒徵状。这么几次以后,张无忌也有些不美意义了。

谢逊道:“那么你们探听到了甚么动静?明教如何了?我们那些故交如何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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