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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极初传柔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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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岱岩听到这等欺侮师尊的言语,心下大怒,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张三丰道:“岱岩,我叮咛过你的言语,如何转眼便忘了?不能忍辱,岂能负重?”俞岱岩道:“是,谨奉师父教诲。”张三丰道:“你满身残废,仇敌不会对你防备,千万戒急戒躁。倘若我苦心创制的绝艺不能传以后代,那你便是我武当派的罪人了。”俞岱岩只听得满身出了一阵盗汗,晓得师父此言的企图,非论仇敌对他师徒如何欺侮欺负,总之是要苟免求生,忍辱传艺。

周颠失声叫道:“糟糕!越来越健忘很多了。张真人,你这路剑法非常通俗,看一遍怎记得了?请你再使一遍给我们教主瞧瞧罢。”

后山小院和前殿相距二里有馀,但这几小我的语声都清楚传至,足见仇敌成心炫示功力,而功力确亦不凡。

张无忌原不知倚天剑的来源,给她反口一问,竟答不上来,便岔开话题,道:“赵女人,请你取‘黑玉断续膏’给我,治好了我三师伯、六师叔的断肢,大师便既往不咎。”赵敏道:“哼!既往不咎?说来倒轻易。你可知少林派空闻、空智,武当派宋远桥、俞莲舟他们,现在都在那边?”张无忌点头道:“我不晓得。还请女人见教。”

张无忌听得“远征明教未返”,悄悄吃惊,本来宋远桥等在归程中也赶上了阻难。

九阳神功和少林派内功练到最高境地,可说难分高低。但西域“金刚门”的创派祖师火工梵衲是从少林寺中偷学的技艺。拳脚兵刃固可偷学,内功一道却讲究体内气味运转,便眼睁睁的从早到晚瞧着旁人打坐练功,瞧上十年八年,又安知他内息如何调匀、周天如何搬运?因别的服从够偷学,内功却偷学不来。“金刚门”外功极强,不输于少林正宗,内功却远远不及了。这阿二是“金刚门”中的异人,天生神力,由外而内,竟然另辟门路,练成了一身深厚内功,成就已远远超越了当年的祖师火工梵衲,可说乃是天授。在他双掌之下,极少有人接得住三招,此时蛮打硬拚,却给张无忌的掌力震得退出了一步,不由得既惊且怒,深吸一口气,双掌齐出,同时向张无忌劈去。

张三丰双目如电,直视赵敏,说道:“元人残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并起,正为了摈除胡虏,还我国土。凡我黄帝子孙,无不存着个驱除鞑子之心,这才是局势所趋。老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也知大义地点。空闻、空智乃当世神僧,岂能为权势所屈? 你这位女人何故说话如此颠三倒四?”

张三丰和俞岱岩却怎猜想获得?张三丰一时瞧不清他脸孔,见到他身上穿着,只道便是清风,说道:“这位施主身具少林派金刚伏魔的外门神通,想是西域少林一支的妙手。你小孩儿一招之间便给他打得筋折骨裂,岂同儿戏?”

赵敏心中愈益愤怒,目睹明教的妙手越来越多,张无忌虽尚未现身,只怕说不得所言不虚,确是在暗中策划,安插下甚么短长步地,本身安排得妥妥贴贴的战略,看来本日已难胜利,但好轻易将张三丰打得重伤,这是千载难逢、决无第二次的良机,本日若不乘此机遇清算了武当派,今后待他养好了伤,那便毒手之极了,一双乌黑溜圆的眸子转了两转,嘲笑道:“江湖上传言武当乃正大门派,岂知耳闻不如目见,本来武当派暗中跟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撑腰,本门武功可说不值一哂。”

张无忌看这干人时,只见半数穿戴明教教众的服色,为首的十馀人却各穿本服,想是自高成分,不肯冒充旁人。高矮僧俗,数百人拥在殿中,一时也难以细看大家脸孔。

张三丰长声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赤忱照汗青!”这是文天祥的两句诗,蒙古铁骑南下、文天祥慷慨就义之时,张三丰年事尚轻,对这位豪杰丞相极是钦仰,厥后常叹当时武功未成,不然必当舍命去救他出难,现在面对存亡关头,自但是然的吟了出来。他顿了一顿,又道:“说来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执,但求我自赤忱一片,管他今后史乘如何誊写!”望了俞岱岩一眼,心道:“我却盼这套太极拳得能传播后代,又何尝不是和文丞相普通,保满身后之名?实在但教行事无愧六合,何必管他太极拳剑能不能传、武当派能不能存!”

这时只听得殿中嗤嗤之声大盛,方东白剑招凌厉狠辣,以极浑厚内力,使极锋锋利剑,出极精美招术,青光泛动,剑气满盈,殿上世人似觉有一个大雪团在身前转动,收回蚀骨寒气。张无忌的一柄木剑在这团寒光中画着一个个圆圈,每一招均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贰心中竟没半点残余,以意运剑,木剑每发一招,便似放出一条细丝,去缠在倚天宝剑之上,细丝越积越多,仿佛积成了一团团丝绵,将倚天剑裹了起来。两人拆到二百馀招后,方东白的剑招渐见涩滞,手中宝剑便似不竭的增减轻量,五斤、六斤······十斤、二十斤······偶尔挺剑刺出,真力微有不敷,便让木剑带着转了几个圈子。

这两把兵刃一是宝剑,一是木剑,但平面订交,宝剑和木剑实无别离,张无忌这一招乃是以己之钝,挡敌之无锋,实已得了太极剑法的精奥。要知张三丰传给他的乃是“剑意”,而非“剑招”,要他将所见到的剑招忘得半点不剩,才气得其神髓,临敌时以意驭剑,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如有一两招剑法忘不乾净,心有拘囿,剑法便不能纯。这意义杨逍、殷天正等妙手已模糊晓得,周颠却终究逊了一筹,这才空自忧急半天。

赵敏点头道:“快裹臂伤!”朗声说道:“本日瞧在明教张教主脸上,放过了武当派。”左手一挥,道:“走罢!”她部下部下抱起方东白、秃顶阿2、阿三这三人,向殿外便走。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那道人仓促从俞岱岩房中出来,低声叫道:“清风、明月!到这边来。”便有两个道僮走到他身前,叫了声:“师叔!”那道人道:“预备软椅,三师叔要出来。”两名道僮承诺了。

张三丰见俞岱岩脸有怅惘之色,问道:“你懂了几成?”俞岱岩道:“弟子愚鲁,只晓得三四成,但招式和口诀都记着了。”张三丰道:“那也难为你了。若莲舟在此,当能晓得五成。唉,你五师弟悟性最高,信赖匆急之间,他能晓得六七成。可惜他不幸早亡,我如有三年工夫,好好点拨于他,当可传我这门绝技。”张无忌听他提到本身父亲,心中不由酸痛。

张三丰道:“不消到旁的处所,我在这儿教,无忌在这儿学,即炒即卖,新奇热辣。不消半个时候,一套太极剑法便能教完。”

阿三道:“白眉鹰王,你是邪魔外道,我阿三是外道邪魔。咱俩一鼻孔出气,本身人不打本身人。你要打,我们另拣日子来比过。本日仆人有命,只令小人尝尝武当派工夫的真假。”转头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你如真不想了局,只须说一句话便可交代,我们也不会动蛮硬逼。武当派只须伏输,莫非还真要了你的老命不成?”

赵敏格格一笑,说道:“我本就不是男人汉大丈夫,凶险暴虐了,你便如何?”

殷杨二人躬身施礼。殷天正道:“久仰张真人清名,无缘拜见,本日得睹芝颜,三生有幸。”张三丰道:“两位均是一代宗师,台端同临,洵是嘉会。”

阿三见张三丰竟飘然了局,心下倒生了三分怯意,转念又想:“本日我便和这老道拚个两败俱伤,那也是耸动武林的盛举了。”当下屏息凝神,双目盯住在张三丰脸上, 内息悄悄转动,周身骨骼噼噼啪啪,不断收回轻微的爆响之声。世人又均一愕,晓得这是佛门正宗的最上乘武功,自外而内,不带半分邪气,乃金刚伏魔神通。

赵敏嘲笑道:“我干么要跟你说?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抵当日绿柳庄铁牢中,对我轻浮热诚之罪!”说到“轻浮热诚”四字,想起当日景象,不由得满脸飞红,又恼又羞。

张三丰昂首望着屋梁,冷冷的道:“明教虽多行不义,胡作非为,却向来跟蒙前人作对。是几时投效了朝廷啦?老道倒孤陋寡闻得紧。”

张无忌道:“此剑是峨嵋派统统,何故到了你手中?”赵敏啐道:“小鬼,你晓得甚么?灭尽老尼从我家中盗得此剑,现在物归原主,倚天剑跟峨嵋派有什干系?”

张三丰和俞岱岩师徒相处日久,情意相通,听他这么说,已知其意,说道:“岱岩,存亡胜负,无足介怀,武当派的绝学却不成是以间断。我坐关十八月,于一套太极拳和太极剑,终究前后贯穿、一气呵成,现在便传了你罢。”

那和尚合什说道:“少林和尚空相,有急事求见武当张真人。”张无忌微微一怔:“本来他是少林派‘空’字辈的前辈大师,和空闻方丈、空智、空性三大神僧是师兄弟辈。他不辞艰苦的上武当山来,自是前来报讯。”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张三丰武功之深,虽已到了从心所欲、无不快意的最高境地,但那能推测这位身负血仇、远来报讯的少林高僧,竟会对本身忽施攻击?在一瞬之间,他还道空相哀痛过分,乃诚意智含混,昏乱当中将本身当作了仇敌,但随即晓得不对,小腹上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门神功“金刚般若掌”,但觉空相竭尽满身之劲,将掌力不断的催送过来,见他脸白如纸,嘴角却带奸笑。

张无忌飞身畴昔,一把抓起那人,只见又是一名黑衣男人,前襟上溅满了马血。张无忌喝问:“你是何人部下?那一个帮会门派?你们大队人马已去了武当山没有?”连问数声,那人只闭目不答。张无忌不敢多有担搁,心想统统到了武当山上自能明白,伸手闭了他的“大椎穴”,叫他周身酸痛难当,苦挨三日三夜方罢。

韦一笑第一句便说错了,给她驳得无言可对,一怔之下,说道:“各位先攻少林,再扰武当,到底是何来源?各位倘若和少林、武当有怨有仇,明教本来不该多管闲事,但各位冒我明教之名,乔扮本教教众,我韦一笑可不能不睬!”

他纵马疾行,一口气奔到三官殿,渡汉水而南。船至中流,望着滚滚江水,想起那日太师父带同本身在少林寺求医不得而归,在汉水上碰到常遇春、又救了周芷若的事来。脑海中现出她的丽容倩影,光亮顶上脉脉存眷的眼波,不由得入迷。

阿三又痛又怒,喝道:“这是妖法邪术,甚么太极拳了?”唰唰唰连攻三指。张无忌纵身避开,目睹阿三又长臂疾伸,双指戳到,他再使挪移乾坤心法,牵引推移,托的一响,阿三的两根手指插进了殿上一根大木柱当中,深至指根。世人又吃惊,又好笑。

张无忌一声断喝,右拳挥出,砰的一声大响,那秃顶阿二连退三步,双目鼓起,胸口气血翻涌。张无忌叫道:“殷六叔,围攻你的世人当中,可有这秃顶在内么?”殷梨亭道:“不错!此人恰是首恶。”

他那知蝶谷医仙胡青牛的《医经》当中,有言说道,西域有一起娘家武功,疑是少林旁支,伎俩极其奇特,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其本门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救,然此膏如何配制,却其方不传。张无忌想到此节,顺口说了出来,本来也只随便一试,待见他神采陡变,即知所料无误,朗声说道:“拿来!”他想起了父母之死,以及俞殷两位师伯叔的惨遭苛虐,恨不得立时置之于死地,实不肯跟他多说一句。

杨逍和韦一笑齐声怒喝,扑上前去。那两个老者又各出掌,砰砰两声,杨逍和韦一笑腾腾腾退出数步,只感胸口气血翻涌,酷寒彻骨。两个老者身子都是一晃,转过身子,护着赵敏走了。

张无忌目不转睛的凝神旁观,初时还道太师父用心将姿式演得特别迟缓,使俞岱岩能够看得清楚,但看到第七招“手挥琵琶”之时,只见他左掌阳、右掌阴,目光凝睇左手手臂,双掌渐渐合拢,竟是凝重如山,却又轻灵似羽。张无忌俄然之间贯穿:“这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学,想不到人间竟会有如此高超的工夫。”他武功本就极高,一经体味,越看越出神,但见张三丰双手圆转,每一招都含着太极式的阴阳窜改,精微奇妙,实斥地了武学中从所未有的新六合。

空相伸手解下背上的黄布承担,翻开承担,内里是一层油布,再翻开油布,鲜明暴露一颗首级,环眼圆睁,脸露气愤之色,恰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师。张三丰和张无忌都识得空性脸孔,一见之下,不由“啊”的一声,一齐叫了出来。

俄然间呼的一声,大门中掷进一团黑黝黝的巨物,猛向那大汉撞去。这团物事比一大袋米还大,天下竟然有这等庞大暗器,当真奇了。那大汉左掌运劲拍出,将这团物事击出丈许,动手之处,只觉软绵绵地,也不知是甚么东西。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本来有人藏在袋中。此人中了那大汉劲力凌厉无俦的一掌,焉有不筋折骨断之理?

他二人途中较量,比赛脚力,殷天正内力较深,杨逍行动轻巧,竟是并肩解缆,平头齐到。长笑声中,两人齐从屋角纵落。

阿三踏上一步,呼的一拳,便往张无忌胸口打到,这一招神速如电,拳到半途,左手拳更加迅捷的追上,后发先至,撞击张无忌面门,招术诡异,实所罕见。

再行不到半个时候,前面又有一群人往武当山而去。如此前后一共碰到五批,每批多则三十几人,少则十馀人。待看到第五批人后,他忽又忧急:“却不知已有几批人上了山去?是否已有人和本派中人动上了手?”他虽非武当派弟子,但因父亲的渊源,向来便将武当派当作是本身的门派。这么一想,奔得更加快了。

她身后徐行走出三小我来。

那身穿褴褛衣衫之人扯破布袋,拉出一小我来,只见他满脸血红,早在那大汉一击之下毙命。此人身穿黑衣,恰是他们一夥,不知如何,却让人装在布袋中掷了出去。那人大怒,喝道:“是谁鬼鬼祟祟······”一语未毕,一只白茫茫的袋子已兜头罩到。他提气后跃,避开了这一罩,只见一个胖大和尚笑嘻嘻的站在身前,恰是布袋和尚说不得。

空相道:“空智、空性两位师兄率同门下弟子,和中原五大派缔盟西征,围攻光亮顶。留寺僧众,日日静候好音。这日山下报导,远征人众大胜而归。方丈空闻师兄得讯大喜,率同合寺弟子,迎出庙门,果见空智、空性两位师兄带领西征弟子,回进寺来,别的还押着数百名俘虏。世人到得大院当中,方丈问起得胜情由。空智师兄唯唯否否。空性师兄忽地叫道:‘师兄留意,我等落入人手,众俘虏尽是仇敌······’方丈惊诧之间,众俘虏抽出兵刃,俄然脱手。本派人众一来措手不及,二来多数妙手西征陷敌,留守本寺的力道弱了,大院子的前后前程均已让仇敌堵死,一场激斗,终究落得个一败涂地,空性师兄当场殉难······”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赵敏嘻嘻一笑,说道:“宋大侠、俞二侠、张四侠、莫七侠四位,目下是在本教手中。每小我受了点儿伤,性命倒是无碍。”张三丰道:“受了点儿伤?不会罢!多数是中了点儿毒。”赵敏笑道:“张真人对武当绝学可也当真自大得紧。你既说他们中毒,就算是中毒罢。”张三丰深知几个徒儿尽是当世一流妙手,就算众寡不敌,总能有几人脱身回报,倘真一鼓遭擒,定是中了仇敌无影无踪、难以防避的毒药。赵敏见他猜中,也就安然承认。

那大汉一愕,一时手足无措。韦一笑无声无息的欺到身后,在他背心“大椎穴”上拍了一记“寒冰绵掌”。那大汉惊怒交集,急回身躯,奋力发掌往韦一笑头顶击落。

他正要挺身而出,喝阻四人,忽听得门外阴恻恻一声长笑,一个青色人影闪进殿来,此人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到那魁伟男人身后,挥掌拍出。那大汉更不回身,反手还掌,意欲和他互拚硬功。那人不待此招打老,左手已拍到那西域胡人肩头。那胡人闪身遁藏,飞腿踢他小腹。那人早已攻向那瘦和尚,跟着斜身发展,左掌拍向那身穿褴褛衣衫之人。瞬息之间,他连出四掌,进犯了四名妙手,固然每一掌都没打中,但伎俩迅捷非常。这四民气知碰到了劲敌,各自跃开数步,凝神接战。

张三丰久闻殷天正的名头,何况他又是张翠山的岳父,杨逍在江湖上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当下走上三步,拱手道:“张三丰恭迎殷兄、杨兄的台端。”心中却颇不解:“殷天正明显是天鹰教教主,又说甚么‘瞧在张教主份上’?”

张三丰浅笑道:“好,我再使一遍。”提剑出招,演将起来。世人只看了数招,心下大奇,本来第二次所使,跟第一次使的竟没一招不异。周颠叫道:“糟糕,糟糕!这可更叫人胡涂啦。”张三丰画剑成圈,问道:“孩儿,如何啦?”张无忌道:“另有三招没健忘。”张三丰点点头,收剑归座。

便在此时,突见人影闲逛,两名男人拦在当路,手中均执钢杖。

那阿大悠悠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老朽百死馀生,畴昔的事说他作什?我早不是丐帮的长老了。”老一辈的人都知八臂神剑方东白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剑术精奇,名动江湖,只因他出剑奇快,有如生了七八条手臂普通,是以上得了这个外号。十多年前传闻他身染沉痾身亡,当时大家都感可惜,不料他竟尚在人间。

阿大、阿二两人缓缓退开,低下了头,向世人一眼也不瞧。这三人自进殿后,一向跟在赵敏身后,始终垂目低头,神情猥葸,谁也没加留意,不料就这么向前一站,顿时如渊停岳峙,仿佛大宗匠气度,但退归去时,却又是一副畏畏缩缩、佣仆厮养的模样。

那阿大是个精乾枯瘦的老者,双手捧着一柄长剑,鲜明便是那柄倚天宝剑。此人身裁瘦长,满脸皱纹,愁眉苦脸,仿佛刚才给人痛殴了一顿,要不然便是新死了老婆后代,旁人只要瞧他脸上神情,几近便要代他悲伤落泪。那阿二一样的枯瘦,身形略矮,头顶心滑油油地,秃得不剩半根头发,两边太阳穴凹了出来,深陷半寸。那阿三却精干健壮,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项颈当中,凡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仿佛周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他左颊上有颗黑痣,黑痣上生着一丛长毛。张三丰、殷天正、杨逍等人见了这三情面状,心下都是一惊。

张三丰又问:“我那姓殷的小徒呢?”赵敏叹道:“殷六侠中了少林派的埋伏,便和这位俞三侠一模一样,四肢为大力金刚指折断。死是死不了,要动可也动不得了!”张三丰鉴貌辨色,情知她此言非虚,心头一痛,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那阿三道:“小人比来也没做过甚么事,只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个名叫空性的和尚过招,指力对指力,破了他的龙爪手,随即割下了他首级。”

殷天正心想:“本来张真人曾受伤呕血,却不知是为何人所伤。他就算不伤,这么大的年纪,怎能跟这等人比拚拳脚?瞧此人武功,纯是刚猛一起,且让我来接他的。”朗声说道:“张真人多么成分,岂能跟低三下四之辈脱手过招?这不是天大笑话么?别说是张真人,就算我姓殷的,哼哼,谅这些主子也不配受我一拳一脚。”他明知阿大、阿2、阿三决非庸流,但偏要将他们说得非常不堪,好将事情揽到本身身上。

那和尚一起上山,将到山顶时,只听得有人喝道:“是那一起的朋友,深夜来临武当?”喝声甫毕,山石后闪出四小我来,两道两俗,当是武当派的第三四代弟子。

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遭张无忌在光亮顶上迸破后,没了趁手兵器,只得胡乱做几只布袋利用,毕竟不如本来那只刀剑不破的乾坤宝袋短长。他轻功虽不及韦一笑,但成就也是极高,加上半途没受禁止,前脚后脚的便赶到了。

世人骇然失惊之际,忽见墙壁破洞中闪进一人,提着阿二的身子放在地下。此人矮矮胖胖,圆如石鼓,模样好笑,技艺却极矫捷,恰是明教厚土旗掌旗使颜垣。那秃顶阿二双臂臂骨、胸前肋骨、肩头锁骨,已尽数遭他本身刚猛雄浑的掌力震断。颜垣放下阿二,向张无忌一躬身,又从墙洞中钻了出去,倏来倏去,便如是头肥肥胖胖的土拨鼠。

明月道:“你要冒充清风,边幅不像,就说是观中新收的小道僮,清风跌伤了腿,由你去替他。”张无忌笑道:“好极了······”只听那道人在房外喝骂:“两个小家伙,嘻嘻哈哈的捣甚么鬼,半天不见人过来。”张无忌和明月伸了伸舌头,抬起软椅,径往俞岱岩房中。

张无忌听了两人之言,当即明白了统统后果结果。他幼时曾听父亲说过,少林寺火工梵衲偷学技艺,击死达摩堂首坐苦智禅师,少林派中各妙手大起争论,乃至苦慧禅师远走西域,初创了西域少林一派,看来此人是当年苦慧的传人。

赵敏背后代人相顾色喜,晓得己方派去之人偷袭到手,这位武当高人已受重伤,他们所惧者本来只张三丰一人,此时便无所顾忌了。

张无忌心想:“明教给人目为邪魔异端,其来有由。但是到底何者为正,何者为邪,却也难下确论。阳教主传下圣火大令三条、小令五条,将来务须顺从。”想起家负教主重担,但见地陋劣,很多事都拿不定主张,单是面前夺马这件小事,便踌躇不决,本身虽武功高强,但天下事岂能尽数诉诸武力?言念及此,心下茫然,只盼早日接得寄父返来,便可卸却肩头这副本身既挑不起、又实在不想挑的重担。

张无忌恨他暴虐,“云手”使出时连缀不竭,有如白云行空,一个圆圈未完,第二个圆圈已生,跟着喀喇一响,阿三的左臂亦断,接着喀喀喀几声,他左腿右腿也给一一绞断。张无忌平生和人脱手,从未下过如此重手,但此人是害死父母、害苦三师伯、六师叔的大凶手,若非要下落在他身上取到“黑玉断续膏”,早已取了别性命。

张无忌一招太极拳“如封似闭”,将他挡住,说道: “阿三,拿‘黑玉断续膏’来!”说着伸出了右掌。阿三大吃一惊:“本门的续骨灵药奥妙之极,连本门平常后辈也不知其名,这小道僮却从那边听来?”

只听空相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武当派也和我少林派普通,本日难逃此劫了。”那道人不明其意,说道:“敝派事件,现由灵虚子师兄主持,小道即去通报,请他出来拜见大师。”空相道:“灵虚道长是那一名的弟子?”那道人道:“是俞三师叔门下。”空相长眉一轩,道:“俞三侠手足有伤,心下倒是明白,老衲这几句话跟俞三侠说了罢。”那道人道:“是,谨遵大师叮咛。”回身入内。

明月笑道:“小师叔如何说,就如何办罢!”清风笑嘻嘻的脱下道袍、鞋袜,给张无忌换上了。明月帮他挽起个道髻。半晌之间,已宛然便是个小道僮。

俞岱岩沉默不答,心知山上除师父和本身以外,其馀三四代弟子的武功都不敷道,出而御敌,只徒然送命,本日之事,唯有本身舍却一命,和仇敌对付周旋,让师父避地养伤,今后再复大仇,朗声道:“灵虚,你去跟那些人说,我便出来相见,让他们在三清殿上等着。”灵虚承诺着去了。

那阿三见张三丰竟然遣这小道僮出战,对本身之轻视鄙视可说已到了极处,但想我一拳先将这小道僮打死了,激得老道心浮气粗,当更有制胜掌控,当下也未几言,只说:“小孩儿,发招罢!”

两人足不断步,急奔了数十里。韦一笑初时毫不掉队,但时候一长,显得内力垂垂不继。张无忌心想:“到武当山路程尚远,终不能如这般奔驰不休,何况劲敌在前,尚须留下精力大战。”对韦一笑道:“我们到前面市镇上去买两匹坐骑,歇一歇力。”韦一笑早有此意,只不便出口,便道:“教主,买卖坐骑,太耗辰光。”

这满脸尘垢的小道僮恰是张无忌。殷天正、杨逍等人和他分离不久,固然他现在衣服形貌全都窜改,但一听声音,当即认了出来。明教群豪见教主早已在此,尽皆大喜。

张三丰缓缓站起家来,双部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两足分开平行,接着两臂渐渐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手掌与脸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说道:“这是太极拳的起手式。”跟着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口中叫着招式的称呼:揽雀尾、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搂膝拗步、手挥琵琶、进步搬拦锤、如封似闭、十字手、抱虎归山······

阿三刚才和他比武,虽吃了一点小亏,但见本身的大力金刚教唆将出来之时,他只要躲闪回避,并无还手之力,只须留意他古里古怪的牵引伎俩,斗下去可操必胜,踏上一步,喝道:“小家伙,你跪下磕三个响头,那就饶你,不然这姓俞的便是表率。”

阿大道:“那也好。我在殿外等待便是。”他竟不欲占这个便宜,以佣仆成分,却行武林宗师之事。张三丰道:“那也不必。我这套剑法草创,也不知管用不管用。中间是剑术名家,正要请你瞧瞧,指出此中的缺点马脚。”

张无忌道:“清风,让我来假扮你,去抬三师伯,瞧他知不晓得。”清风迟疑道:“这个······不大好罢!”张无忌道:“三师伯见我病愈返来,喜出望外,欢畅还来不及,怎会叱骂你?”二僮素知自张三丰祖师以下,武当六侠个个对这小师叔极其宠嬖,他病愈归山,那是天大丧事,他要开个小小打趣,逗俞岱岩病中一乐,自无伤风雅。

两人扶起俞岱岩坐入软椅。俞岱岩神采慎重,也没留意抬他的道僮是谁,说道:“到后山小院,见祖师爷爷去!”明月应道:“是!”转过身去,抬着软椅前端,张无忌抬了后端。俞岱岩只瞧见明月的背影,更瞧不见张无忌。空相随在软椅之侧,同到后山。那知客道人不得俞岱岩呼唤,便不敢同去。

张三丰一起剑法使完,竟无一人喝采,大家尽皆惊奇:“这等慢吞吞、软绵绵的剑法,如何用来对敌过招?”转念又想:“料来张真人成心放慢了招数,好让他瞧得明白。”

只听那秃顶阿二周身骨节噼噼啪啪的收回响声,正自运劲。俞岱岩知他内力刚猛,这一运功劲,掌力非同小可,实所难挡,叫道:“渡河未济,击此中流!”意义叫张无忌不待阿二运功完成,便抢先上前攻他个措手不及。

张三丰听他自称是“明教张教长官下”,还道他也是赵敏一党,伸手击退四人,多数另有诡计,冷冷的道:“韦先生不必多礼,久仰青翼蝠王轻功绝顶,世所罕见,本日一见,公然名不虚传。”

俞岱岩唯唯承诺,已明白师父要本身忍辱负重,以接传本派绝技为第一要义。

那空相在厅上踱来踱去,显得什为不耐,不时侧耳聆听,当是担忧仇敌攻上山来。过未几时,那道人快步走出,躬身道:“俞三师叔有请。俞三师叔言道,请大师恕他不能出迎。”这时那道人的神态举止比先前更加恭谨,想是俞岱岩听得“空”字辈的少林僧驾临,已叮嘱他必须规矩更加殷勤。空相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向俞岱岩卧房。

张三丰道:“企图不消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绝。当得机失势,令敌手其根自断。一招一式,务须节节贯穿,如长江大河,滚滚不断。”他刚才见张无忌临敌使招,已颇得太极三昧,只是他本来武功太强,拳招中棱角清楚,招招有劲,未能体味太极拳那“圆转不竭”之意。

张无忌应道:“是!”踏上一步,却不反击。阿二双臂振出,一股微弱排山倒海般推将过来。张无忌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右掌挥出,迎拒推送,将对方掌力尽行碰了归去。这两股巨力加在一起,阿二大呼一声,身子犹似发石机射出的一块大石,喀喇喇一声巨响,撞破墙壁,冲了出去。

张无忌自听张三丰演说“太极拳”以后,一个多时候中,始终在默想这套拳术的拳理,见阿三左拳击到,当即便出太极拳中一招“揽雀尾”,右脚实,左脚虚,运起“挤”字诀,黏连黏随,右掌已搭住他左腕,横劲收回。阿三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冲,跨出了两步,方始站定。旁观世人见此景象,齐声惊噫。

张无忌叫道:“且慢!不留下黑玉断续膏,休想走下武当山。”纵身而上,伸手往赵敏肩头抓去。手掌离她肩头另有尺许,突觉两股无声无息的掌风分自摆布袭到,事前竟没半点征象,张无忌一惊,双掌翻出,右手接了从右边击来的一掌,左手接了从左边来的一掌,四掌同时相碰,只觉来劲奇强,掌力中竟夹着一股阴冷非常的寒气。这股寒气本身熟谙之至,恰是幼时缠得他死去活来的“玄冥神掌”掌力。

张无忌见那道人将空相引入紫霄宫三清殿,便蹲在长窗以外。只听空相大声道:“请道长当即禀报张真人,事在告急,半晌延缓不得!”那道人道:“大师来得不巧,敝师祖自前年坐关,至今一年有馀,本派弟子亦已久不见他白叟家慈范。”空相道:“如此则便请通报宋大侠。”那道人道:“大师伯率同家师及诸位师叔,和贵派联盟,远征明教未返。”

公然听得张三丰道:“施主心肠忒也暴虐,我们可没想到当年苦慧禅师的传人当中,竟有施主这等人物。”阿三奸笑道:“苦慧是甚么东西?”

张无忌在武当山上住过数年,那知客道人是俞莲舟新收的弟子,他不了解,却识得清风、明月两个道僮,晓得俞岱岩偶然出来,便坐了软椅由道僮抬着行走。见二僮走向放软椅的配房,悄悄跟从在后,一等二僮进房,俄然叫道:“清风、明月,认得我么?”二僮吓了一跳,凝目瞧他时,依罕见些面善,一时却认不出来。张无忌笑道:“我是无忌小师叔啊,你们忘了么?”二僮顿时忆起旧事,心中大喜,叫道:“啊,小师叔,你返来啦!你的病好了?”三人年纪相若,昔经常在一处玩耍。

说不得道:“赵女人,你这但是妇人之见、小儿之识了。张真人威震武林之时,只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儿晓得甚么?”

赵敏嘲笑道:“一只毒蝙蝠,一个臭和尚,成得甚么气候?”

张无忌心想宋大师伯等不知是否已从西域回山,这一起上始终没听到他们的消息,倘若途中有什担搁变故,留守本山的只太师父和多少第三代弟子,三师伯俞岱岩残废在床,劲敌猝至,如何抵挡?想到此处,不由得忧心如焚,朗声道:“各位前辈、兄长,武当派乃先父出身之所,太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今当大难,救兵如救火,早到一刻好一刻。现请韦蝠王伴随本人,先行赴援,各位连续分批赶来,统统请杨左使和外公批示安排。”说着双手一拱,闪身出了庙门。

赵敏红晕双颊,容颜鲜艳无伦,神采当中只要三分薄怒,倒有七分内疚,一个叱责群豪的大首级,顷刻之间变成了内疚作态的小女人。但这神情也只瞬息间的事,她微一凝神,脸上便如罩了一层寒霜,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话下来,只须说武当派欺世盗名,我们大夥儿鼓掌便走。便将宋远桥、俞莲舟这批小子们放还给你,又有何妨?”

张三丰居中一站,打个问讯为礼,却不说话。俞岱岩大声道:“这位是我师尊张真人。各位来到武当山,有何见教?”

那青衣人并不睬会仇敌,躬身向张三丰拜了下去,说道:“明教张教长官下长辈韦一笑,拜见张真人!”此人恰是韦一笑。他摆脱了途中仇敌的胶葛,兼程赶至。

张无忌一惊,九阳神功随念而生,蓦地间左胁右胁同时遭两敌掌力拍中。张无忌一声闷哼,向后摔出,但见攻击本身的是两个身形高瘦的老者。这两个老者各出一掌和张无忌双掌比拚,馀下一掌却无影无踪的拍到了他身上。

张无忌武学所知已深,关头处一点便透,听了太师父这几句话,顿时便有贯穿,心中虚想着那太极图圆转不竭、阴阳窜改之意。

周颠早已憋了好久,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不如斩下本身的双臂!”阿大满脸笑容,苦口苦面的道:“那也说得有理。”周颠这下子可就乐了,大声道:“那你快斩啊!”阿大道:“也不必忙。”

韦一笑大喜,他少到中原,夙来申明不响,岂知张三丰竟然也知本身轻功了得,躬身说道:“张真人武林北斗之望,长辈得蒙真人奖饰一句,当真是荣于华衮,喜出望外。”他转过身来,指着赵敏道:“赵女人,你鬼鬼祟祟的冒充明教,废弛本教申明,到底是何企图?是男人汉大丈夫,何必如此凶险暴虐?”

赵敏听他瞎扯八道的扯谈,不由噗哧一笑,说道:“我家里三个烧饭烹茶、抹桌扫地的家人,甚么神君、天王、尊者的?张真人,你先跟我家的阿三比比拳脚罢。”

那满脸愁苦之色的阿大应道:“是!”唰的一声,拔出倚天剑来,大家面前青光闪闪,模糊只觉寒气侵人,端的是口好剑。

张无忌见这四人身法或凝重、或超脱,个个非同小可,心头一惊:“这赵女人部下,怎地竟有如许妙手?”目睹太师父若不随去,那四人便要脱手,张无忌心想:“敌方妙手什众,这一班人又尽是奸滑无耻、不顾信义之辈,非围攻光亮顶的六大派可比。我实不易庇护太师父和三师伯安然。就算击败了此中数人,他们也决不伏输,必将一拥而上。事已至此,也只要极力一拚,最好是能将赵女人擒了过来,勒迫对方。”

俄然之间,阿三五指猛力戳出,张无忌使出一招“云手”,左手高,右手低,一个圆圈已将他手臂套住,九阳神功的刚毅使出,喀喇一声,阿三的右臂高低臂骨齐断。九阳神功有阴有阳,刚柔并重,其劲好不短长,阿三一条手臂的臂骨立时断成了六七截,骨骼碎裂,不成模样。以这份劲力而论,却远非以柔劲为主的太极拳所及。

张无忌大惊,知太师父受伤实在不轻,倘若他吐出的是紫黑瘀血,凭他深厚非常的内功,三数日便可平复,但他所吐的倒是鲜血,又是狂喷而出,那么脏腑已受重伤。顷刻之间,贰心中游移难决:“是否当即表白成分,相救太师父?还是怎地?”

赵敏见这小道僮连败本技艺下两个一流妙手,早已起疑,见颜垣向他施礼,妙目流盼,立时认出,暗骂本身:“该死,该死!我先入为主,一心觉得小鬼在外安插,没想到他竟假装道僮,在此拆台,坏我大事。”细声细气的道:“张无忌你这小鬼头,怎地如此没出息,假扮起小道僮来?满口太师父长、太师父短,也不害臊!”

张三丰闭关静修的小院在后山竹林深处,修篁森森,绿荫各处,除了偶闻鸟语以外,竟半点声气也无。明月和张无忌抬着俞岱岩来到小院之前,停下软椅。俞岱岩正要开声求见,忽听得隔门传出张三丰衰老的声音道:“少林派那一名高僧光临寒居,老道未克远迎,还请恕罪。”呀的一声,竹门推开,张三丰徐行而出。空相脸露讶色,他听张三丰竟知来访的是少林和尚,大感惊奇,但随即猜想必是那知客道人已遣人先行禀报。俞岱岩却知师父武功越来越高深,从空相的脚步声中,已可测知他的武学门派、修为深浅。

张无忌听她说及“轻浮热诚”四字,脸上也是一红,那日为体味救明教群豪所中剧毒,事在告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内力搔她脚底,实在并无涓滴轻浮之意,不过男女授受不亲,虽说从权,此事并没和旁人说过,倘若世人当真觉得本身调戏少女,那可糟了,眼下无从分辩,只得说道:“赵女人,这‘黑玉断续膏’你到底给是不给?”

俄然俞岱岩身后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道僮来,说道:“太师父,这位施首要见地我武当派拳技,又何必劳动太师父台端?待弟子演几招给他瞧瞧,也就是了。”

韦一笑脚步错动,早已避过,身形闪处,伸指戳向他背心,他不先出寒冰绵掌,要先探一探这大汉的深浅真假。那大汉左臂后挥,守中含攻。数招一过,大汉掌势渐快,掌力凌厉。韦一笑的内伤虽经张无忌治好,不必再像畴前那样,运功一久,便须饮热血按捺体内恶毒,但伤愈未久,即逢劲敌,又是在张三丰这等大宗师面前脱手,实涓滴不敢怠慢,当即便动寒冰绵掌工夫。两人掌势渐缓,慢慢到了互较内力的地步。

阿三只觉上盘各路已全处在他双掌的覆盖之下,无可闪避,无可抵抗,只得运劲于背,硬接他这一掌,同时右拳猛挥,只盼两人各受一招,成个两败俱伤之局。不料张无忌双手一圈,如抱太极,一股雄浑非常的力道构成了一个旋涡,只带得他在原地急转七八下,如转陀螺,如旋纺锤,好轻易使出“千斤坠”之力定住身形,却已满脸胀得通红,狼狈万状。

那秃顶阿二闪身而出,右掌疾向张无忌胸口劈来,掌尖未至,张无忌已觉气味微窒,当下一招“斜飞势”,将他掌力引偏。这秃顶老者一声不出,下盘凝稳,如牢钉在地,用心致志,一掌一掌的劈出,内力雄浑非常。

不久便即上山,幸亏没再碰到仇敌。将到半山,忽见前面一人发足急奔,秃顶大袖,是个和尚,脚下轻功了得。张无忌远远跟从,察看他动静。

武当派的一名道人说道:“大师远来辛苦,请移步敝观奉茶。”说着在前带路。空相除下腰间戒刀,交给另一名道人,以示不敢照顾兵刃进观。

张无忌成心要显扬武当派的威名,本身本身武功一概不消,招招都使张三丰所创太极拳的拳招,单鞭、提手上势、白鹤亮翅、搂膝拗步,待使到一招“手挥琵琶”时,右捺左收,顷刻间悟到了太极拳旨中的精微奇妙之处,这一招使得如同行云流水,萧洒非常。

那阿大对张无忌本来暗自顾忌,本身虽有宝剑在手,占了便宜,究属胜负难知,传闻他要新学剑招,那就再好不过,心想新学的剑招固然精美,总不免陌生。剑术之道,讲究轻翔灵动,起码也得练上一二十年,临敌时方能得心应手,熟极而流。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学招罢,我在这里等你。学两个时候够了吗?”

阿三不怒反笑,转头向阿大、阿二道:“大哥、二哥,天下竟有这等傲慢小子。”阿二纵声大笑。阿大却已瞧出这小道僮不是易与之辈,说道:“三弟,不成轻敌。”

明教群豪大声喝采。杨逍叫道:“武当派太极拳工夫如此神妙,真令人大开眼界。”周颠笑道:“阿三老兄,我劝你改个名儿,叫做‘阿转’!”殷野霸道:“多转几个圈儿也不算丢脸,前人不是说‘三十六着,转为上着’么?”说不得道:“当年梁山泊豪杰中有个黑旋风,那旋风嘛,原是要转的!”

只听张无忌喝道:“快撤手!”方东白一咬牙,竟不放手,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啪的一声响,他一条右臂已给木剑打落,便和以利剑削断普通无异。方东白不肯放手,原已存了舍臂护剑之心,左手伸出,不等断臂落地,已抢着抓住,断臂虽已离身,五根手指仍紧紧的握着倚天剑。张无忌见他如此勇悍,既感惊惧,且复抱歉,竟没再去跟他争剑,说道:“对不住了!”

俞岱岩喝道:“开口!”他恐怕张三丰用心,冲动伤势。

韦一笑展开轻功,和他并肩而行。群豪承诺之声未出,两人已到了少林寺外。这两人轻功之佳、奔驰之速,当世再没第三人及得上。

赵敏点点头,上前几步,收拢摺扇,向张三丰长揖到地,说道:“晚生执掌明教张无忌,本日得见武林中泰山北斗,幸也何如!”

方东白走到赵敏身前,躬身说道:“仆人,小人无能,甘领罪恶。”

张三丰和俞岱岩欣喜交集,说甚么也想不到这个力败西域少林二大妙手的少年,竟是当年阿谁病得死去活来的孩童。张三丰呵呵大笑,伸手扶起,说道:“好孩子,你没死,翠山可有后了。”张无忌武功卓绝,犹在其次,张三丰最欢乐的是,只道他早已身亡,却本来尚在人间,一时当真喜从天降,心花怒放,转头向殷天正道:“殷兄,恭喜你生了这么一个好外孙。”殷天正笑道:“张真人,恭喜你教出来这么一名好徒孙。”

俞岱岩一言不发的聆听,心知时势紧急,得空发问,虽中间不明白之处极多,但只要硬生生的记着,倘若师父有什不测,这些口诀招式老是由本身传了下去,今后再由聪明才干之士去推究此中精奥。张无忌所明白的可就多了,张三丰的每一句口诀、每一记招式,都令他有初闻大道、喜不自胜之感。

张无忌见他掌路和阿三乃一派相传,看年纪当是阿三的师兄,武功轻盈不及,却远为沉稳,当下运起太极拳中黏、引、挤、按等招式,想将他身子带歪,不料此人内力太强,反黏得本身跌出了一步。张无忌大志陡起,心想:“我倒跟你比拚比拚,瞧是你的西域少林内功短长,还是我的九阳神功短长。”见他挥掌劈到,便也发掌劈出,那是硬碰硬的蛮打,涓滴没取巧馀地,双掌订交,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身子都是一晃。

阿三一声闷哼,已然跌倒。赵敏部下早有一人抢出,将他抱起退开。

殷天正大声道:“好!你连少林派的空性神僧也打死了,让姓殷的来斗上一斗,倒是件快事。”说着抢上两步,双手拉开了架子,白眉上竖,神威凛冽。

张无忌决意要取他的“黑玉断续膏”,但是如何对于他的金刚指,一时却无良策,乾坤大挪移之法虽可伤他,却不能逼得他交出药来,正自沉吟,张三丰道:“孩子,你过来!”张无忌道:“是!太师父。”走到他身前。

他这番话只虚张阵容,明教多量人众未能这么快便都赶到。但赵敏听在耳里,不由秀眉微蹙,心想:“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是谁泄漏了奥妙?”忍不住问道:“你们张教主呢?叫他来见我。”说着向韦一笑望了一眼,目光中有疑问之色,显是问他教主到了那边。

轿门掀起,轿中走出一个少年公子,一身白袍,袍上绣着个血红的火焰,轻摇摺扇,恰是女扮男装的赵敏。张无忌心道:“本来统统是她在拆台,难怪少林派一败涂地。”

张无忌大怒,心中骂道:“你这贼丫头冒充明教教主,那也罢了,竟然还冒用我姓名,来棍骗我太师父。”

张三丰心下黯然,说道:“魔教如此暴虐,行此恶计,又有谁能防备?”

张无忌在殿上缓缓踱了一个圈子,深思半晌,又缓缓踱了半个圈子,抬开端来,满脸忧色,叫道:“这我可全忘了,忘得乾乾净净的了。”张三丰道:“不坏,不坏!忘得真快,你这就请八臂神剑指教罢!”说着将手中木剑递了给他。张无忌躬身接过,回身向方东白道:“方前辈请。”周颠抓耳搔头,满心担忧。

俞岱岩忙道:“师父,你······”刚说了一个“你”字,便即开口。只见张三丰闭目坐下,半晌之间,头顶冒出丝丝白气,猛地里口一张,喷出几口鲜血。

赵敏骂道:“甚么好外孙、好徒孙!两个老不死,养了个奸滑狡狯的小鬼出来。阿大,你去尝尝他的剑法。”

张无忌纵身跃开,一听到“少林派金刚指力”七个字,立时想起,俞岱岩为少林派金刚指力所伤,二十年来,武当派高低都为此深怨少林派,看来真凶倒是面前此人。

张无忌叫道:“殷六叔,你瞧我给你出这口恶气。”本来这时殷梨亭已在杨不悔、小昭等人伴随之下,由两名明教教众用软兜抬着,到了武当山上。

张无忌深思:“三师伯四肢残废,耳目只要更加活络,我到他窗外窃听,只怕为他发觉。”走到离俞岱岩卧房数丈之处,便愣住了脚步。

赵敏白玉般的左手悄悄一挥,那大汉躬身退开。她微微一笑,说道:“张真人既如此刚强,临时不必说了。就请各位一起跟我走罢!”说着站起家来,她身后四小我身形闲逛,团团将张三丰围住。这四人一个便是那魁巨大汉,一个鹑衣百结,一个是身形肥胖的和尚,另一个虬髯碧眼,乃西域胡人。

世人轰笑声中,俞岱岩厉声喝道:“且住!你这是少林派金刚指力?”

赵敏俏目一转,笑吟吟的道:“你要黑玉断续膏,那也不难,只须你依我三件事,我便双手奉上。”张无忌道:“那三件事?”赵敏道:“眼下我可还没想起。今后待我想到了,我说一件,你便跟着做一件。”张无忌道:“那如何成?莫非你要我他杀,要我做猪做狗,也须依你?”赵敏笑道:“我不会要你他杀,更不会叫你做猪做狗,嘻嘻,就是你肯做,也做不来呢!”张无忌道:“你先说将出来,倘若不违侠义之道,而我又做获得的,那么依你自也无妨。”

张三丰道:“老道这路太极剑法能得八臂神剑指导几招,荣宠无量。无忌,你有佩剑么?”小昭上前几步,呈上张无忌从绿柳山庄取来的那柄木制假倚天剑。张三丰接在手里,笑道:“是木剑?老道这不是用来画符揑诀、驱邪捉鬼么?”站起家来,右手持剑,左手揑个剑诀,双手成环,缓缓抬起,这起手式一展,跟着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一招招的演将下来,使到第五十三式“指南针”,双手同时画圆,复成第五十四式“持剑归原”。张无忌不记招式,只细看他剑招中“神在剑先、绵绵不断”之意。

赵敏微微点头,道:“本日我们是来请教武当绝学,武当派非论那一名了局,我们都乐于作陪。武当派到底确有真才实学,还是浪得浮名,本日一战便可天下尽知。至于明教和我们的过节,今后再渐渐计帐不迟。张无忌那小鬼奸滑奸刁,我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难消心头之恨,可也不忙在一时。”

张三丰缓缓睁眼,说道:“少林派的金刚般若掌公然非同小可,看来非得静养三月,伤势难愈。”张无忌心想:“本来太师父所受之伤,比我所料的更重。”只听张三丰又道:“明教大肆上山。唉,不知远桥、莲舟他们安然否?岱岩,你说该当如何?”

阿三只气得神采自红转青,大声吼怒,纵身扑上,左手或拳或掌,变幻莫测,右手却纯是手指工夫,拿抓点戳、勾挖拗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笔,如点穴橛,如刀似剑,如枪似戟,守势凌厉之极。张无忌太极拳拳招未熟,顿时手忙脚乱,对付不来,俄然间嗤的一声,衣袖给撕下了一截,只得展开轻功,急奔躲闪,临时遁藏这从所未见的五指工夫。阿三框喝追逐,却那边及得上敌手重功的超脱,接连十馀抓,尽数落空。

只听阿三冷冷的道:“是金刚指力便如何?谁教你硬充豪杰,不肯说出屠龙刀的地点?这二十年残废的滋味可好受么?”

方东白越斗越怕,激斗三百馀招而两边竟然剑锋不交,那是他平生使剑以来从所未遇之事。对便利如撒出了一张大网,慢慢向中心收紧。方东白连换六七套剑术,纵横窜改,奇特无方,旁观世人只瞧得眼都花了。张无忌却始终持剑画圆,旁人除张三丰外,没一个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这路太极剑法只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种百般的圆圈,要说招数,可说便只一招,但是这一招却永久出没无穷。猛听得方东白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倚天剑中宫疾进,那是竭尽满身之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张三丰百载的修为,谦冲恬退,早已万事不萦于怀,但师徒情深,对宋远桥等人的存亡安危,却非常牵挂,说道:“老道的几个徒儿不自量力,曾赴贵教请教高招,迄今未归,不知彼等下落如何,还请张教主明示。”

张三丰听到“张无忌”三字,大感奇特:“怎地魔教教主是如此年青俊美的一个少女,名字偏又和我那无忌孩儿不异?”合什行礼,说道:“不知教主台端光临,未克远迎,还请恕罪!”赵敏道:“好说,好说!”

那几人也会一点武功,纷繁喝骂,抽出兵刃便欲脱手。韦一笑双手勒住四匹马,将那些人的兵刃踢得乱飞。只听一个喝道:“逞凶行劫的是那一起豪杰,快留下万儿来!”张无忌心想胶葛下去,只要更获咎人,纵身跃上马背,和韦一笑各牵一马,绝尘而去。那些人破口痛骂,却不敢追逐。

约莫一顿饭时分,张三丰使到上步高探马,上步揽雀尾,单鞭而合太极,神定气闲的站在本地,虽在重伤以后,一套拳法练完,精力反见健旺。他双手抱了个太极式的圆圈,说道:“这套拳术的诀窍是‘虚灵顶劲、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坠肘’十六个字,纯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是这路拳法的要旨。”再行细细解释。

张无忌一面躲闪,心下转念:“我只逃不斗,岂不是输了?这太极拳我还不大会使,且以挪移乾坤的工夫,跟他斗上一斗。”当下不退回身,双手摆一招太极拳“野马分鬃”的架式,左手却已使出乾坤大挪移伎俩。阿三右手一指戳向对方肩头,却不知如何给他挪带,噗的一响,竟戳中了本身左手上臂,只痛得面前金星直冒,一条左臂几近提不起来。杨逍瞧出这不是太极拳工夫,却抢先叫道:“太极拳当真了得!”

张无忌的内功远在空相之上,由实返虚,非论举止、目光、脚步、语声,到处深藏不露,张三丰反听不出来。他见太师父虽红光满面,但须眉俱白,比之当年分离之时, 实在已衰老了几分,心中又欢乐,又哀痛,忍不住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忙转过了头。

张无忌心中一动,双手在地下抹满灰土,跟着便胡乱涂在脸上。明月只道他目睹大敌到来,惊骇得狠了,扮成了这副模样,一时错愕失措,便依样葫芦的以灰土抹脸。两个小道僮顿时变成了灶君菩萨普通,再也瞧不出本来脸孔。

张无忌想起光亮顶上比武较量之际,空性神僧慷慨磊落,豪气过人,实不愧为堂堂少林的一代宗师,不料惨遭奸人伤害,落得身首分离,什是难过。

那阿三踏上一步,抱拳道:“张真人请!”左足一蹬,喀喇一声响,蹬碎了地下三块方砖。着脚处的青砖给他蹬碎并不希罕,难在邻近的两块方砖竟也让这一脚之力震得粉碎。

只听得十馀人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走到殿外愣住。张无忌从殿门中望去,不由一惊,只见八个大汉抬着一座黄缎大轿,另有七八人前后拥卫,停在门口,那抬轿的八个轿夫,恰是绿柳山庄的“神箭八雄”。

俞岱岩厉声道:“远远不如!他头顶挨了我师一掌,早已脑浆迸裂。凶险偷袭,班门弄斧,死有馀辜!”阿三大吼一声,扑将上来。

韦一笑哈哈一笑,竟然不避不让。那大汉掌到半途,手臂已酸软有力,这掌虽击在对方天灵盖上,却那边有半点劲力,不过有如悄悄一抹。韦一笑知寒冰绵掌一经着身,对方劲力立卸,但妙手对战,竟敢任由劲敌掌击脑门,胆气之豪,实在从所未闻,旁观世人无不骇然。倘若那大汉竟有抵抗寒冰绵掌之术,劲力一时不去,这掌打在头顶,岂不脑浆迸裂?韦一笑平生行事希罕古怪,越是旁人不敢为、不肯为、不屑为之事,他越加干得兴高采烈。他乘那大汉用心之际出掌偷袭,本有点不敷光亮正大,但是跟着便以脑门安然受对方一掌,却又光亮正大过了火,委实胆小妄为、视存亡有如儿戏。

武当派的灵虚道人一向在为太师父的伤势忧心,这时忍不住大声道:“我太师父刚才受伤呕血,你们没瞧见么?你们如何······如何······”说到这里,语声中已带哭音。

张三丰本来不信百年来为朝廷死敌的明教竟会投降蒙古,听了韦一笑这几句话,这才明白:“本来这女子是冒充的。魔教虽申明不佳,赶上这等大事,毕竟毫不含混。”

饶他张三丰百年修为,猛地里听到这个凶信,也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定了定神,才道:“魔教竟如此猖獗,少林寺妙手如云,不知如何竟会遭了魔教毒手?”

只听张三丰问道:“孩儿,你看清楚了没有?”张无忌道:“看清楚了。”张三丰道:“都记得了没有?”张无忌道:“已健忘了一小半。”张三丰道:“好,那也难为了你。你本身去想想罢。”张无忌低头默想。过了一会,张三丰问道:“现下如何了?”张无忌道:“已健忘了一大半。”

嵩山和武当山一在豫西,一在鄂北,实在相距不远。一过马山口后,向南一起都是平野,马匹奔驰敏捷,中午时分,过了内乡。张无忌腹中饥饿,便在一处阛阓上买些面饼充饥,忽听得背后牵着的坐骑一声悲嘶,回过甚来,见马肚上已给插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一小我影在街口一晃,当即隐去。

方东白问道:“中间使木剑吗?”张无忌道:“是,请指教!”方东白猱身进剑,说道:“有僭了!”一剑刺到,青光闪处,收回嗤嗤声响,内力之强,实不下于那秃顶阿二。世人凛但是惊,心想他手中所持莫说是砍金断玉的倚天宝剑,便是一根废铜烂铁,在这等内力运使之下也必威不成当,“神剑”两字,公然名不虚传。

空相道:“张真人,少林派惨遭千年未遇的大难,魔教突施偷袭,本派自方丈空闻师兄以下,或殉寺战死,或力屈遭擒,仅小僧一人拚死逃脱。魔教大队人众正向武当而来,本日中原武林存亡荣辱,全系于张真人一人之手。”说着放声大哭。

他此言一出,除张无忌外,大家惶恐,几近不信赖本身耳朵,均想:就算武当派的太极剑法再奇妙奇异,但在这里公开教招,仇敌瞧得明显白白,另有甚么秘奥可言?

张无忌见这些人意在阻截武当派的救兵,用心暴虐,可想而知,武当派处境实是极险,心知韦一笑的轻功武技并臻佳妙,与这一干人周旋,即使不堪,起码也足以自保,当下双腿一夹,催马前冲。两名黑衣人横过钢杖,拦在马前,张无忌俯身向外,挟手便将两根钢杖夺过,顺手掷出,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两名黑衣男人已给钢杖别离打断了大腿骨,倒在地下。他见缠住韦一笑的那四人武功不弱,只怕本身走后,韦一笑更增劲敌,因而帮他摒挡了两个。

张三丰见空相伏地久久不起,抽泣什哀,便伸手相扶,说道:“空相师兄,少林武当本是一家,此仇非报不成······”他刚说到这个“可”字,冷不防砰的一声,空相双掌一齐击上他小腹。

张三丰听到“张无忌那小鬼”六个字时,心中大奇:“明教的教主莫非真的也叫做张无忌?怎地又是‘小鬼’了?”

空相泣道:“小僧舍命抢得空性师兄的法体。张真人,你说这大仇如何得报?”说着将空性的首级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伏地拜倒。张三丰凄然躬身,合什施礼。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传呼:“教主到!”殿中世人立时寂静无声,为首的十多人抢先出殿驱逐,馀人也跟着快步出殿。顷刻之间,大殿中数百人走了个乾乾净净。

张三丰大名威震武林,一时大家目光尽皆集于其身,但见他身穿一袭肮脏的灰布道袍,须眉如银,身裁什为高大,别的也无特异情状。

过未几时,见劈面五六乘马驰来,韦一笑纵身而起,将两个乘者提起,悄悄放在地下,叫道:“教主,上罢!”张无忌游移留步,心想如此拦路劫马,难道和强盗无异?韦一笑叫道:“处大事者不拘末节,那顾得这很多?”呼喝声中又将两名乘者提上马来。

赵敏向那魁巨大汉道:“听他吹这等大气!你去瞧瞧他有甚么真才实学。”

说不得也躬身向张三丰施礼,说道:“明教张教长官下,游行散人布袋和尚说不得,拜见武当掌教祖师张真人。”张三丰行礼道:“大师远来辛苦。”说不得道:“敝教教长官下光亮使者、白眉鹰王,以及四散人、五旗使,各路人马,都已上了武当。张真人你且袖手旁观,瞧明教高低,跟这批冒名作歹的无耻之徒一较凹凸。”

张无忌道:“太师父,你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便粉身碎骨,也不敷以报太师父和众位师伯师叔的大恩。我武当派工夫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也决不致输于西域少林的部下。太师父固然放心。”他这几句话说得恳挚非常,几句“太师父”纯出天然,决计造作不来,连张三丰也大为奇特:“莫非他竟是本门弟子,暗中用心修为,就如昔年本师觉弘远师普通?”缓缓放下张无忌的手,退了归去,坐在椅中,斜目瞧俞岱岩时,见他也是一脸怅惘。

行到四更时分,忽听得前面模糊有马蹄之声,显是有大帮人众,他加快脚步,从这群人身边掠过。他身法既快且轻,又在黑夜当中,竟无人知觉。瞧这群人的方向,恰是往武当山而去,二十馀人不发一言,没法探知是什来头,但模糊可见均携有兵刃,此去是和武当派为敌,决无可疑。贰心中反宽:“毕竟将他们追上了,武当派该当尚未受攻。”

阿三道:“不错!他是我师弟,他可不叫空相,法名刚相。张真人,我‘金刚门’的金刚般若掌,跟你武当派的掌法比起来如何?”

张无忌见她认出了本身,朗声道:“先父翠猴子道是太师父座下第五弟子,我不叫‘太师父’,却叫甚么?有甚么害臊不害臊?”回身向张三丰跪下叩首,说道:“孩儿张无忌,叩见太师父和三师伯。事出匆急,来不及禀明,还请恕孩儿欺瞒之罪。”

张无忌心头大震,他明知少林派已赶上灾劫,却也千万想不到竟会全派淹没。

此言一出,大厅上尽皆耸动。空性神僧在光亮顶上以龙爪手与张无忌拆招,一度曾大占上风,明教众妙手大家亲睹,想不到竟命丧此人之手。以他击毙少林神僧的成分,自已足可和张三丰一较高低。

一言甫毕,忽听得东边屋角上一人长笑问道:“说不得大师,杨左使到了没有?”此人声音清脆,苍劲豪放,恰是白眉鹰王殷天正到了。说不得尚未答复,杨逍的笑声已在西边屋角上响起。只听他笑道:“鹰王,毕竟是你老当益壮,先到了一步。”殷天正笑道:“杨左使不必客气,咱二人同时达到,仍分不了高低。只怕你还是瞧在张教主份上,让了我三分。”杨逍道:“当仁不让!鄙人已竭尽尽力,仍不能快得鹰王一步。”

张三丰于顷刻之间,只觉掌心中传来的这股力道雄强非常,虽因本身练功数十载,积力深厚,来力尚不及本身内力的精纯醇正,但汩汩然、绵绵然,其势无止无歇、无穷无尽。一惊之下,定睛往张无忌脸上瞧去,只见他目光中不露光彩,却模糊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得内功已臻绝顶之境,平生所遇人物,只本师觉弘远师、大侠郭靖、神雕侠杨过等寥寥数人,才有这等修为,至于当世高人,除本身以外,实想不起再有第二人能达此境地。顷刻之间,心中转过了无数疑端,但是这少年的内力沛但是至,显是在助本身疗伤,决无歹意,乃可鉴定,因而浅笑道:“我衰迈昏庸,能有甚么好工夫教你?你方法教这位施主的绝顶娘家工夫,那也是好的,务须谨慎在乎。”他只道这小道僮是那一派的妙手少年赶来赴援,是以言语中极是谦冲客气。

张无忌道:“我们虽迫于无法,但焉知人家不是身有急事,此举究属于心不安。”韦一笑笑道:“教主,这些小事,何足道哉?昔年明教行事,那才称得上‘肆无顾忌、横行犯警’呢!”说着哈哈大笑。

赵敏道:“阿三,你比来做过甚么事?说给他们听听,且看配不配和武当高人脱手过招。”她言语当中,始终紧紧的扣住了“武当”二字。

过汉水后,催马续向南行。此时天气早黑,面前一片昏黄,再行得一个时候,更是星月无光,那坐骑疲累已极,再也没法支撑,跪倒在地。他拍拍马背,说道:“马儿,马儿,你在这儿歇歇,自行去罢!”展开轻功疾奔。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到了门外,听他步声短促,显是非常慌乱,却不敢冒然出去,也不敢出声。俞岱岩道:“是灵虚么?甚么事?”灵虚道人道:“禀报师父,魔教大队到了宫外,要见祖师爷爷,口出污言秽语,说要踏平武当派······”

韦一笑喝道:“让开!”马鞭拦腰卷去,纵马便冲。一人举杖挡开马鞭,另一人大声唿哨,左手一扬。韦一笑的坐骑吃惊,人立起来。便在此时,树丛中又窜出四个黑衣男人,看大家身法,竟都是硬手。韦一笑叫道:“教主尽管赶路,待部属跟鼠辈胶葛。”

殷天正听了又欢乐,又担忧,听他言语中对这套“太极拳”颇具自傲,张三丰是多么样人,既出此言,自有掌控,不然岂能轻堕一世威名?但他刚才曾重伤呕血,只怕拳技虽精,毕竟内力难支,当下不便多言,只得抱拳道:“长辈恭观张真人神技。”

赵敏身后俄然闪出一条大汉,大声喝道:“兀那老道,言语不知轻重!武当派转眼全灭。你老道不怕死,莫非这山上百馀名道人弟子,个个都不怕死么?”此人说话中气充分,身高膀阔,形相极是威武。

周颠说道:“赵女人,这三位都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妙手,我周颠便一个也斗不过, 怎地不识羞的乔装了家人,来跟张真人开打趣么?”赵敏道:“他们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妙手?我倒不晓得。他们叫甚么名字啊?”周颠顿时语塞,随即打个哈哈,说道:“这位是‘一剑震天下’皱眉神君,这位是‘丹气霸八方’秃顶天王。至于这一名嘛,天下无人不知,阿谁不晓,嘿嘿,乃是······阿谁······‘神拳盖世’大力尊者。”

杨逍和韦一笑对望一眼,心中都道:“好家伙!”

俞岱岩厉声道:“多谢你本日言明本相,本来我一身残废,是你西域少林派下的毒手。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好五弟、好兄弟!”说到最后一句,不由哽咽。要知当年张翠山自刎而死,乃为了俞岱岩伤于殷素素的蚊须针之下、无颜以对师兄之故。实在俞岱岩中了蚊须针以后,殷素素托龙门镖局运回武当,医治月馀,自会病愈,他四肢为人折断,实出于大力金刚指的毒手,倘若当日找到了这祸首祸首,张翠山佳耦也不致惨死了。俞岱岩既悲师弟无辜丧命,又恨本身成为废人,满腔怨毒,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韦一笑哈哈一笑,说道:“这会儿你不再冒充了吗?”心下却也在想:“教主必已到来,却不知现在在那边。”张无忌一向隐身在明月以后,晓得韦一笑和说不得迄未认出本身,目睹到了这两个得力帮手,极是喜慰。

张三丰一听,恍然大悟。当年俞岱岩为大力金刚指所伤后,武当调派人前去诘责少林,少林派掌门方丈果断不认,便狐疑到西域少林一派,但多年探听,得知西域少林已然式微,所传弟子只精研梵学,不通武功,现在听了阿三这句“苦慧是甚么东西”,心知他如果西域少林传人,决无唾骂开派祖师之理,便朗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施主是火工梵衲的传人,不但学了他的武功,也尽数传了他狠戾恶毒的性子!阿谁空相甚么的,是施主的师兄弟罢?”

那大汉躬身道:“是!”收了收腰间的鸾带,稳步走到大殿中间,说道:“韦蝠王,鄙人领教你的寒冰绵掌工夫!”韦一笑不由一惊:“此人怎地晓得我的寒冰绵掌? 他明知我有此技,仍上来应战,倒也不成轻敌。”双掌一拍,说道:“就教中间万儿?”那人道:“我们既冒充明教而来,莫非还能以真名示人?蝠王这一问,未免太笨。”赵敏身后的十馀人一齐大笑。

阿三嘲笑道:“临阵学武,未免迟了罢?”张无忌双眉上扬,说道:“刚来得及,恰好叫中间试招。”说着转过身来,右手圆转向前,朝阿三面门挤去,恰是太极拳中一招“高探马”。阿三右手五指并拢,成刀形斩落,张无忌“双风贯耳”,连消带打,双手成圆形捺出,这一下变招,公然体味了太师父所教“圆转不竭”四字的精义。随即左圈右圈,一个圆圈跟着一个圆圈,大圈、小圈、平圈、立圈、正圈、斜圈,一个个太极圆圈收回,顿时便套得阿三跌跌撞撞,身不由主的安身不稳,如同中酒昏倒。

张无忌悄悄忧愁,这口倚天宝剑锋锐无匹,任何兵刃碰上即断,唯一对策,只要以乾坤大挪移法白手夺他兵刃,但是伸手到这等锋利的宝剑之旁,只要对方剑招稍奇,窜改略有不测,本身一条手臂自指尖乃至肩头,非论那一处给剑锋一带,立时削断,如何对敌,倒颇费迟疑。忽听张三丰道:“无忌,我创的太极拳,你已学会了,另有一套太极剑,无妨现下传了你,能够用来跟这位施主过过招。”张无忌喜道:“多谢太师父。” 转头向阿大道:“这位前辈,我剑术太差,须得请太师父指导一番,再来跟你过招。”

张三丰见到他这等神情,也悚然一惊:“此人来源不小啊!不知我这太极拳是否对于得了?”双手缓缓举起,要让那阿三进招。

世人见了他这等暴风骤雨般的守势,尽皆心惊:“无怪以空性大师这等高强的武功,也丧身于他部下。”除了赵敏部下世人以外,无不为张无忌担忧。

张三丰微微一笑,心想本身固然身受重伤,但若施出新创太极拳中“以虚御实”的上乘武学法门,一定便输于他,所难对于者,倒是击败阿三以后,那阿二便要上前比拚内力,这却涓滴取巧不得,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只要打发了这阿三再说。当下徐行走到殿心,向殷天正道:“殷兄美意,贫道心领。贫道近年来创了一套拳术,叫作‘太极拳’,自发和普通武学很有分歧之处。这位施主定要印证武当派工夫,殷兄将他打败了,谅他也心有不甘。贫道就以太极拳中的招数和他拆几手,恰好乘机将贫道的多年心血就正于各位方家。”

只见她走进殿中,有十馀人跟进殿来。一个身裁魁伟的男人踏上一步,躬身说道:“启禀教主,这个就是武当派的张三丰老道,阿谁残废人想必是他的第三弟子俞岱岩。”

赵敏道:“弃暗投明,自来识时务者为豪杰。少林派自空闻、空智神僧以下,个个投效,尽忠朝廷。本教也不过见局势所趋,跟随天下贤豪以后罢了,何足奇哉?”

赵敏估计情势,两边决斗,一定能操胜算,最担忧的还是张无忌在暗中作什手脚。她目光在明教诸人脸上扫了转,心想:“张三丰以是成为朝廷亲信之患,乃因他威名太盛,给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他既与朝廷为敌,中原武人便也都不肯归附。实在以他这等风烛残年,还能活很多少时候?本日也不须取别性命,只要摧辱他一番,令武当派申明堕地,此行便算大功胜利。”冷冷的道:“我们拜访武当,只是想领教张真人的武功真假,若要去剿除明教,莫非我们不认得光亮顶的门路么?又何必在武当山比武,莫非天下只你张真人一人,方能批评高低胜负?如许罢,我这里有三个家人,一个练过几天杀猪屠狗的剑法,一个会得一点粗浅内功,另有一个学过几招三脚猫的拳脚。阿大、阿2、阿三,你们站出来,张真人只须将我这三个不顶用的家人打发了,我们佩服武当派的武功确然名下无虚。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论,也不消我多说。”说着双手一拍。

赵敏正待接口,转眼看到小昭鬓边插着一朵珠花,恰是本身送给张无忌的那朵,不由大恼,又见小昭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年纪虽稚,却出落得如同晓露芙蓉,非常惹人垂怜,心下更恨,一咬牙,对阿大道:“去把这姓张的小子两条臂膀斩了下来!”

赵敏身后的十馀人一齐踏上一步,向他瞋目而视。说不得洋洋自如,笑道:“你们说我这句话说不得么?我名字叫做‘说不得’,说话却向来是说得又说得,谅你们也何如我不得。”赵敏部下那肥胖和尚怒道:“仆人,待部属将这多嘴多舌的和尚摒挡了!”说不得叫道:“妙极!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我们来比拚比拚,请武当宗师张真人指导一下不到之处,赛过我们苦练十年。”说着双手挥动,从怀中又抖了一只布袋出来。旁人见他布袋一只又一只,取之不尽,不知他僧袍底下到底另有多少只布袋。

张三丰从身边摸出一对铁铸的小小罗汉,交给俞岱岩道:“这空相说道少林派已经殒灭,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是少林派妙手,连他也投降仇敌,前来暗害于我,那么少林派必遭大难无疑。这对铁罗汉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侠赠送于我的。你今后归还给少林传人。就盼从这对铁罗汉身上,留传少林派的一项绝艺!”说着大袖一挥,走出门去。

俞岱岩一呆,心想本身残废已久,那还能学甚么拳法剑术?何况此时劲敌已经入观,怎有馀暇传习武功,只叫了声:“师父!”便说不下去了。

空相躬身合什,道:“小僧少林空相,拜见武当前辈张真人。”张三丰合什行礼,道:“不敢,大师不必多礼,请进说话。”五人一起进了小院。但见板桌上一把茶壶,一只茶杯,地下一个蒲团,壁上挂着一柄木剑,别的一无统统。桌上地下,积满灰尘。

四人来到三清殿上,只见殿中或坐或站,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总有三四百人之众。

张无忌见来势猛恶,回剑斜击,方东赤手腕微转,倚天剑侧了过来,嚓的一声轻响,木剑的剑头已削断六寸,倚天剑不受涓滴禁止,直向张无忌胸口刺来。

阿大应道:“是!”一振倚天剑,走上一步,说道:“张教主,仆人有命,叫我斩下你的两条臂膀。”

便在此时,铁冠道人张中和殷野王前后赶到,不久周颠和彭莹玉也到了山上,明教这边又增了四个妙手。

旁观世人见到张无忌如此神功,尽皆骇然,连明教众妙手也忘了喝采。

赵敏说道:“晚生有一句良言相劝,不知张真人肯俯听否?”张三丰道:“请说。”赵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蒙古天子威加四海。张真人若能效顺,皇上立颁殊封,武当派自当大蒙荣宠,就如当年我太祖天子荣封全真教长春真人普通,敕管天下玄门。而宋大侠等大家无恙,更不在话下。”

张无忌道:“我新学的这套拳术,是我太师父张真人多年心血所创,乃武当派的绝诣,叫作‘太极拳’。长辈初学乍练,一定即能贯穿拳法中的精要,三十招以内,恐怕不能将你击倒。但那是我学艺未精,并非这套拳术不可,这一节你须得明白。”

这一招“揽雀尾”,乃六合间自有太极拳以来初次和人过招脱手。张无忌身具九阳神功,精擅乾坤大挪移之术,俄然使出太极拳中的“黏”法,虽所学还不到两个时候,却已如毕生研习普通。阿三给他这么一挤,本身这一拳中千百斤的力量犹似打入了汪洋大海,无影无踪,无声无息,身子却遭本身的拳力带得斜移两步。他一惊之下,肝火填膺,快拳连攻,臂影闲逛,便似稀有十条手臂、数十个拳头同时击出普通。

张无忌左手牵住张三丰衣角,右手拉着他左手悄悄摇摆,说道:“太师父,你教我的太极拳法从未用过,也不知我学得成不成。可贵这位施主是娘家妙手,让弟子来尝尝以柔克刚、运虚御实的法门,那不很好么?”说话之间,将一股极浑厚、极温和的九阳神功,从手掌上向张三丰体内传了畴昔。

说不得笑嘻嘻的道:“本教张教主少年豪杰,你赵女人只怕比我们张教主还小着几岁。赵女人花容月貌,不如嫁了我们教主,我和尚看来倒也相配······”他话未说完,赵敏身后代人已轰雷般怒喝起来:“胡说八道!”“住嘴!”“野和尚放狗屁!”

韦一笑冷冷的道:“不错,是我问得笨了。中间甘作朝廷鹰犬,做外族主子,还是不说姓名的好,没的屈辱了祖宗。”那大汉脸上一红,肝火上升,呼的一掌,便往韦一笑胸口拍去,竟是中宫直进,径取关键。

张三丰“噫”的一声,心中叫道:“不好!这等蛮打,力强者胜,正和太极拳拳理相反。这秃顶老者内力浑厚,武林罕见,只怕这一掌之下,小孩儿便受重伤。”就在此时,两人第二掌再度订交,砰的一声,那阿二身子稍晃,退了一步,张无忌却神定气闲的站在本地。

张无忌一惊,左手翻转,本来揑着剑诀的食中两指一张,已夹住倚天剑的剑身,右手半截剑向他右臂斫落。剑虽木制,但在他九阳神功运使之下无殊钢刃。方东白右手运力回夺,倚天剑让对方左手两根手指夹住了,如同铁铸,竟然不动分毫,当此景象,他除了放手松剑,向后跃开,再无他途可循。

张三丰道:“这拳劲首要在似松非松,将展未展,劲断意不竭······”正要往下讲解,只听得前面三清殿上远远传来一个衰老悠长的声音:“张三丰老道既缩头不出,我们把他徒子徒孙先行宰了。”另一个粗暴的声音道:“好啊!先一把火烧了这道观再说。”又有一个锋利的声音道:“烧死老道,那是便宜了他。我们擒住了他,绑到各处门派中游行示众,让大师瞧瞧这武学泰斗老而不死的模样。”

知客道人带领火工道僮,献上茶来。赵敏一人坐在椅中,她部下世人远远的垂手站在厥后,不敢走近她身边五尺以内,仿佛恐怕不敬,冒渎于她。

俞岱岩道:“抬我跟着师父。”明月和张无忌二人抬起软椅,跟在张三丰前面。

杨逍心念一动,俄然想起,朗声道:“中间本来是‘八臂神剑’方长老,中间以堂堂丐帮长老之尊,何故甘为旁人厮仆?”明教群豪听得,都吃了一惊。周颠道:“你不是死了么?如何又活转了,这······这如何能够?”

张无忌左手剑诀斜引,木剑横过,画个半圆,平搭上倚天剑的剑脊,劲力传出,倚天剑顿时一沉。方东白赞道:“好剑法!”抖腕翻剑,剑尖向他左胁刺到。张无忌回剑圈转,啪的一声,双剑订交,各自飞身而起。方东赤手中的倚天宝剑这么一震,不住颤抖,收回嗡嗡之声,很久不断。

张三丰淡淡一笑,说道:“我武当开派以来,行侠江湖,多行仁义之事,以大数而言,决不该自此而绝。我这套太极拳和太极剑,跟自来武学之道全然分歧,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你师父年过百龄,纵使不遇劲敌,又能有几年好活?所喜者能于垂暮之年,创制这套武功出来。远桥、莲舟、松溪、梨亭、声谷都不在身边,第三四代弟子当中,除青书外并无杰出人才,何况他也不在山上。岱岩,你身负传我平生绝艺的重担。武当派一日的荣辱,有何足道?只须这套太极拳能传至后代,我武当派大名必能垂之千古。”说到这里,神采飞扬,豪气弥增,竟似浑没将压境劲敌放在心上。

张无忌、俞岱岩、明月三人蓦地见此变故,也都惊得呆了。俞岱岩苦在身子残废,不能上前互助师父一臂之力。张无忌年青识浅,在这一顷刻间,还没体味到空相竟是意欲立毙太师父于掌底。两人只惊呼了一声,便见张三丰左掌挥出,啪的一声轻响,击在空相的天灵盖上。这一掌其软如绵,其坚胜铁,空相顿时脑骨粉碎,如一堆湿泥般瘫了下来,一声也没哼出,便即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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