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分居
东厂呈上来的炊事很简朴，不如洗碧宫的丰厚，但胜在味美。此时厂中宅邸内安好，萧长宁吃了七八分饱，模糊见门外有人靠近，抬眼一望，倒是一名身穿银丝褐服的少年寺人。
萧长宁固然身份职位大不如前，但毕竟是一国长公主，吃的是好菜美馔，睡的的金玉良床。熟料嫁给奸宦为妻的第一夜，却像个洗脚婢普通睡了一夜的脚榻，说出去也算是千古史乘头一遭了。
夏绿道：“两间，我和冬穗一间，秋红姐姐伶仃睡一间。”
林欢再痴钝，也发觉到了萧长宁微小的敌对之意。
一听沈玹不在家中，萧长宁胆量大了很多，连语气也不是那么压抑了，“本宫不消转，也不想熟谙。”
萧长宁没了胃口，干脆用湿帕子擦净手指，似笑非笑道：“托沈提督的福，虽有好菜，不知其旨。”
林欢想要制止，萧长宁已沿着大道进了议事堂的院落。堂中房门紧闭，萧长宁站在檐下仰首望着瓦砾间漫步的猫儿，正要呼喊，忽闻里头传来了寺人们窸窸窣窣的群情声。
见萧长宁坐在脚榻上神情痛苦，冬穗眼圈儿先红了，拉着她高低打量一番：“殿下，您那里难受？他都将你如何啦？”
“不走了，本宫走不动了。”萧长宁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揉着娇气的足踝，“本宫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连个肩舆也没有。”
萧长宁不动声色地将粥食送入嘴中，问道：“何事？”
屋内，夏绿和冬穗相拥而泣：“嘤，东厂番子太可骇啦！”
“那是天然。沈大人说过，‘民以食为天’，若不能吃好吃的，活着另有甚么意义？”说话间，林欢顺道从灶上蒸笼里摸了两只大肉包子，一口塞了一个。
秋红自知僭越，忙心虚地低下了头。
又不敢骂沈玹，她只好咬牙嘲笑，“本宫不饿，你吃。”
“本宫不是甚么‘夫人’，按礼，你得叫我一声‘长公主殿下’。”
林欢……
“……是厂督的议事堂啊。”林欢咬动手指跃过来，将最后半句话弥补完整。
东厂基地甚大，两人逛了半个时候，萧长宁累得直不起腰，林欢倒是愈发健步如飞，轻巧如猴。
“左边是藏书阁。火线是校场，沈大人和我们凡是在那练习番子。”林欢转头，期许地问，“夫人要去看看吗？”
见萧长宁直溜溜地望着本身，林欢明显会错意了。他望了望手中的包子，又望了望怔愣的萧长宁，再看了眼手中的包子，仿佛在艰巨衡量。半晌，他才下定决计似的，恋恋不舍地将包子递到萧长宁面前：“沈大人说了，你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凡事要多照顾你些……包子给你。”
“没有但是。”
被说成是‘落毛凤凰’，萧长宁气得胸闷。
“脚榻？”夏绿给萧长宁捏肩，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哽声道，“他竟然让您睡脚榻……您是长公主啊！”
“朱雀役改进了这臂弩，能连发十箭，箭箭带毒。”
“夫人……”
“公主，这恐怕不当罢？”秋红是梁太后身边之人，心机天然不简朴，微微蹙眉道，“新婚燕尔，分房而居，恐怕沈提督心生不满，会迁责殿下。”
萧长宁转动酸痛的脖子，摇点头：“算是又多活了一天……嘶，夏绿，来给本宫捏捏肩，脚榻太硬，睡着疼得很。”
萧长宁后退一步。也许是听到了动静，屋内的声音戛但是止，接着，沈玹低冷的嗓音传来：“谁？！”
秋阳光辉，萧长宁硬生生惊出了一身盗汗。
“练习你个头。”萧长宁又累又闷，取出绣帕拭汗，没好气道，“本宫是长公主，并非你们部下的番子。”
“沈玹过分伤害。他杀过那么多人，挟天子以令朝臣，本宫在他身边，总担忧会做错甚么事惹来杀身之祸，倒不如不见。”说着，萧长宁起家，望着铜镜中端方清丽的本身，长叹一声道，“开门，进膳。”
萧长宁眼睛一亮，寻名誉去：“虎魄！”
“恰好。”萧长宁顺手拢了拢发髻，起家换上崭新的水红色袄裙，叮咛道，“你们三人挤一挤，睡一间房便可，将另一间房腾出来给本宫住。”
“白虎役也研制了一种新毒，无色有趣，毒发时五脏巨疼、四肢抽搐，却又能让人保持复苏，非常适合用来审判犯人。”
林欢道：“厂督正在议事堂议事，让我来领夫人去厂中转转，熟谙环境。”
阳光温凉，树影婆娑，不远处的屋檐上忽地传来两声猫叫。
“……”
“厂督，青龙役发明了一种新的刑具，可敲筋断骨……”
萧长宁模糊听过他的名字——东厂年纪最轻的玄武役役长，幼年成名的少年刀客。
乃至于萧长宁醒来时腰酸背疼，仿佛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一提起沈玹，萧长宁既怕又恨。怕他赫赫威名，恨他把控朝野，做尽天下荒唐事。
便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萧长宁手脚冰冷，仿若游魂似的跟着林欢而去。
林欢抿嘴一笑，暴露一边嘴角的小酒窝，说，“厂督让我来问夫人，饭菜可合口味？”
萧长宁敏捷放下碗勺，擦净嘴角，能屈能伸道，“林公公请带路，我们这就去熟谙环境。”
太……太可骇了！这群东厂寺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议论这么恶毒的话题！
他决定放弃言语交换，敛了笑意，那双天真有害的大眼睛忽的变得凌厉起来，拇指按在刀鞘上，拔刀半寸，寒光如霜。
“嗯。”降落熟谙的嗓音，属于沈玹，“蔡丰埋没祸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是该动动。”
“厂中只要骏马，没有肩舆。如果乘肩舆，无处遁藏，轻易被仇敌暗害。”林欢一本端庄地说着骇人听闻的话语，瞟了满额香汗的萧长宁一眼，“夫人身子太弱啦，要加强练习。”
萧长宁道，“这房里只要一张大床，我不睡脚榻，难不成真要跟寺人睡？”仿佛想起了甚么，她眼睛一转，拉着夏绿的手问：“对了，你们在西配房偏间住对么？一共有几间房？”
萧长宁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这个玉盘脸的小宫婢，笑道：“你倒是机警，想得长远，才刚进东厂的门，就晓得仰人鼻息了。”
萧长宁顺着他的视野望去，只见一间挂满腊肉和蒜头的檐下立着一块红漆的牌匾，上书斗大的‘膳房’二字，不由无言，半晌问道：“你很喜好吃？”
“喵呜~”消逝了一天的玳瑁猫懒洋洋地在屋脊上伸着懒腰，黑黄花斑的毛色在阳光下显得油光水滑。
萧长宁从洗碧宫带过来的宫婢一共是三人：夏绿，秋红，冬穗。此中秋红是梁太后犒赏的陪嫁，言辞间恭谨不足，却不敷靠近。而夏绿和冬穗则是自小就伴随萧长宁长大的贴身侍婢，担忧都写在了眼中。
“但是……”
沈玹仿佛并不担忧萧长宁听去了奥妙，只哈腰拾起那落在阶前的珍珠色帕子，很久，方淡淡道，“比来不甚承平，跟着她。”
萧长宁没了脾气，瞥了门口的少年寺人一眼，“你们家提督呢？”
“殿下，您没事罢？”几个宫婢听到了动静，谨慎翼翼地排闼出去。
刀刃铮的一声回鞘，林欢刹时变回之前那副人畜有害的模样，羞怯一笑：“夫人请随我来。”
小寺人叩了叩门，抱拳道：“提督夫人，林欢求见。”
可她未曾推测，赫赫驰名的玄武役役长，竟是一个只要十七-八岁的包子脸少年，有着稚嫩白净的边幅，清澈敞亮的大眼睛。此时林欢站在门外，随心随性地将一柄弯刀抗在肩头，鬓角发丝在晨光中熠熠发光，看起来就像是个亲热的邻家少年，全然不似传闻中茹毛饮血的东厂刀客。
林欢‘哦’了一声。
“听到几句，吓跑了。”林欢望着萧长宁拜别的方向，迷惑道，“还说本身没力量了，这不是跑得挺快的么？”
萧长宁救猫心切，想也不想就朝屋檐下奔去，全然没重视那屋下正挂着一块写有‘议事堂’三个漆金大字的牌匾。
他看向林欢，“她听到了？”
东厂的天井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林欢将刀鞘当扁担似的横搭在肩头，两手涣散地挂在刀鞘上，倒着走路，语气带着少年人的明朗：“这里是我最喜好的处所。”
萧长宁本还沉浸在沈玹的挖苦中，连带着对林欢非常不喜，但一听到他说‘小时候饿怕了’，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软起来。
“据探子来报，比来兵部蔡丰不甚诚恳，暗中招揽了一批江湖浪士进城，图谋不轨，可要采纳行动？”
阶上落了一块绣工精美的汗帕，很明显属于东厂独一的女仆人。
沈玹翻开门，适值瞥见一抹飞奔而去的背影。
林欢眼睛一亮，包子化作一道残影，刹时被他生吞入腹。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头，见萧长宁盯着本身看，便抿唇不美意义地笑了笑：“我小时候饿怕了，对吃有执念。”
林欢：“厂督说了，如果夫人不听话，便让我见机行事。”
林欢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呆呆的，半晌才挠挠头道：“我没读过书，听不太懂。夫人是说饭菜好吃的意义吗？”
萧长宁的确震惊。她望着林欢鼓囊囊的双颊，不敢信赖他那张嘴是如何将一个比巴掌还大的肉包囫囵塞出来的。
“等等，那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