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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柳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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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渊仍不忘行礼:“娘子多礼了。”

这稍纵即逝的嘲笑不但令郦贵妃,连侍立在则的老宦者、提举慈福宫程渊都感遭到了寒意。

柳婕妤不再诘问,再次称谢。将要告别拜别,程渊又请她留步,叮嘱道:“除了菊部头,另有一名先帝朝的宫人也在太前面前提不得。”

柳婕妤刹时明白了皇太后讨厌《梁州》舞的启事,又朝程渊裣衽:“多谢先生奉告。”

皇太后道:“虽说官家开口,便是口谕,但进膳之事非同小可,事关天子龙体安危,怎能不按端方行事?你见了官家,务必把老身的意义转告给他。”

“这是想令官家欣喜呢。”太后道。少顷又问:“我还传闻,她做的洗手蟹官家竟不让裴尚食试食,而命柳婕妤本身咀嚼?”

程渊缓缓说出三个字:“刘司膳。”

程渊点头:“是的,先帝驾崩后,此曲便绝迹于禁中了。”

纤指一拨,噪音随之而起,是《梁州曲》。天子面色稍异,按下了持酒樽的手。柳婕妤全然不觉,抱着琵琶舒臂曲腰,和着乐声起舞。此乐曲大异于宫中常见的舒缓噪音,时如急雨,时如私语,珠落玉盘的琵琶声中又隐有金戈铿锵之意。柳婕妤舞姿蹁跹,不时飞旋,乐声激越处愈舞愈疾,飞花浮影,更加令这菊灯光影陆离的空间仿佛幻景。

“那《梁州》舞与她有关?”柳婕妤问。

柳婕妤含笑道:“程先生是两朝良臣,我原是长辈,理应见礼。”

柳婕妤手持银匙,前后将酒、盐、梅卤、姜末、橙齑及椒末洒在蟹生上,再以银箸拌匀。

卖力进膳先尝的裴尚食躬身出列,正欲取少量先行咀嚼,天子却摆首制止,道:“裴尚食年近花甲,不宜食此寒凉之物,这洗手蟹,还是请婕妤先尝吧。”

他加快法度,至近处细看,本来跃动的心才渐趋平复。

噪音渐缓,柳婕妤舞回天子面前,背对他朝后仰首曲腰,然后将酒樽置于额上,双手展开,腰持续向后曲,弯出一个令人赞叹的弧度方才静止。酒樽稳稳地停在她额头上,纹丝不动。

整了整衣冠,他朝那女子长揖:“柳娘子安好。”

银盘中堆着碎冰垒成的冰山,山颠承托着如冰普通纯洁的琉璃盘,此中盛着斫好的蟹生,半壳含黄,双螯胜雪,晶莹肉质有半透明的质感,在琉璃盘与冰屑映托下显得格外冰润清澈。

一叠舞过,柳婕妤放下琵琶,舞动着移至天子面前,俄然伸手,将天子面前的酒樽拾起。

柳婕妤谨慎翼翼隧道:“我能够问启事么?”

裴尚食一愣,旋即低首称是,冷静地退了归去。

程渊点头:“她多次在宫中宴集上作舞,一曲《梁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舞姿之美无人能及,乃至厥后不在宫中了,先帝仍念念不忘。”

(待续)

程渊忙又行礼,口中道:“娘子如此折杀老臣了。”

婕妤发髻上簪着一朵青色碧蝉菊,行动间花影落在冰山上,如轻云掠过雪峰,天子含笑看着,只觉此情此景美好之极,而殿中那万千黄花倒显得喧哗鄙俗了。

太后持续问:“除了洗手蟹,她克日还做了甚么给官家吃?”

程渊所行这一起植有长松修竹,浓翠蔽日,阴霭如云,人行其间,日光穿过绿荫,落在衣衫之上,若碎金屑玉。松林以后绕过山石洞室,面前豁然开畅,小西湖水源处寒瀑飞空,注下碧水十余亩,中植芙蕖万柄。程渊刚至湖边,便见飞瀑之下湖畔的大石上立着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现在顶风而立,衣袂飘飞,恍若欲离地飞升普通。

皇太后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嘲笑差未几是她表达气愤的最狠恶体例了。程渊心下不安,面上却也并无任何透露,仍然寂静侍立着,垂目盯着靴尖,与郦贵妃一起等着太后另寻话题。

程渊回声领命。皇太后思忖斯须,道:“罢了,又何必多费这些口舌。你别提柳婕妤之事,且与裴尚食商讨,说尚食局年青浑家技艺尚浅,不敷以担负重担,建议官家授意各州府,择厨艺精美的官方女子入宫,充分尚食局。”

程渊请婕妤直言。柳婕妤道:“昨日我于重九排当上作《梁州》舞,官家当时看了,回到寝殿,却叮咛我不成再舞此曲,说……太后不喜好。”

郦贵妃点头称是,不敢再多说甚么。

而天子赵玮的目光却温和地盘桓于正跪坐于他面前,低眉制作洗手蟹的柳婕妤身上。

程渊沉吟不语。柳婕妤退下腕上羊脂玉镯,便要塞给他。程渊忙退后两步,躬身推却:“娘子千万不成。臣并非重财逐利之人,且娘子此举被太后得知,只怕……”

程渊微微摆首,讳莫如深:“这个,娘子就不要问了。”

柳婕妤贯穿,收回玉镯,勉强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差点累及先生。”

太后似有些倦意,斜倚向身后的隐几,闭上了眼睛。少顷,再展开眼,目光懒洋洋地抛向花架上一瓶紫白相间的玉瓯菊,暴露一痕嘲笑:“真不错呀,既会跳《梁州》舞,又会做点心。”

柳婕妤搁下银箸,在侍儿奉上的银盆中濯净手,再请司膳浑家将这道洗手蟹呈给天子。

程渊低首凝睇她落在水中的美好身影,轻叹一声,保持着低眉顺目标神态,缓缓道:“先帝宫中,曾有一名知乐律、善歌舞的女子,艳冠仙韶院,人称菊部头。”

柳婕妤承命,从司膳浑家处接过备好蟹块的银碟,取银箸搛蟹送至口中,咀嚼以后稍待半晌,再含笑欠身回禀:“咸淡合宜。”

程渊一怔,但觉气血上涌,眼角有温热之感,心也难以停止地狂跳起来。

天子已规复了此前神态,含笑任她随便而为。她手托酒樽,还是旋舞,而不管如何抬手拂袖,樽中酒始终未有一滴溢出。殿中人骋目相顾,皆悄悄称奇。

“一些点心。”郦贵妃轻声道,“官家喜好的,总不过那几样,印儿酥、芙蓉饼、蟹肉包儿、糖蜜韵果、圆欢乐……”

“哦,是谁?”柳婕妤低首请教。

程渊再三谦逊伸谢,然后问柳婕妤:“娘子此番来慈福宫,是为定省太后么?”

似酒意漾上心头,天子脸颊微酡,衔笑看她,眼中柔情暗转。

郦贵妃悄悄偷眼看太后。金狻猊口中的青烟如绢丝普通拂过太后的眉间,太后还是是平日的神态,目无微澜,不悲不喜。

柳婕妤想想,又问:“这位菊部头,当初为何出宫?现在在那里?”

程渊承诺。太后顿了顿,又弥补道:“这些女子,春秋不能超越二十,面貌品性都不能差。”

“传闻,柳婕妤昨日跳的是《梁州》舞?”皇太后殷氏端坐在慈福宫静乐堂中,眼角余光掠向过宫定省的郦贵妃,淡淡问她。

禁中的重九排现本年仍然是在庆瑞殿设席赏菊,殿中摆列黄色菊花,如御衣黄、黄新罗、黄佛头、金盏金台、销金菊之类,殿中宫灯亦应了时令,或绘有菊花,或饰以花朵,万盏菊灯光彩流转,粲然夺目。

“太后说近平常感秋乏,不宜多见外人,以是已免除我定省之礼。”柳婕妤黯然道,旋即又浅笑对程渊,“我是特地在此等待程先生。有一事颇感猜疑,还望先生明示。”

郦贵妃走后,皇太后唤来程渊,问何故官家现在几次让柳婕妤做御膳,而裴尚食竟袖手旁观。程渊道:“许是禁中炊事官家食用多年,已不觉有新意,而柳婕妤出自官方,炊事做法与禁中很有差别,令官家感到新奇。官家开口让柳婕妤做菜,裴尚食天然也不便违命。”

程渊出了静乐堂,便筹办前去大内。慈福宫原是先帝命令制作的宫苑,先帝雅爱湖山之胜,故此在苑中凿池为湖,垒石为峰,仿西湖美景。又广植四时花草,后苑中静窈萦深,时有移步换景之妙。

柳婕妤竟低身朝他福了一福:“程先生万福。”

“是的。”郦贵妃答道,“她常日只在本身阁中排练,紧闭阁门,别人不知,妾也是昨日才晓得。”

天子亲手取过婕妤额上酒樽,缓缓饮尽樽中酒,婕妤浅笑回身,裣衽为礼。

司膳浑家取回碟箸,核阅无异状,再恭请天子咀嚼蟹生。天子点头。柳婕妤辞职,斯须再呈现在殿中时,已换上舞衣,梳高髻,垂璎珞,衣袂轻巧,手抱琵琶,如同敦煌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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