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样
锦灵垂首道：“女人说，昨夜里魇着了，夙起梳洗时就落了泪。”
昨日里石侍郎夫人说得很隐晦，夏老太太起先还当是自家了解错了，厚着脸细心问了以后，这才肯定了对方来意。
杜公甫沉下了脸，号召丫环过来，搀扶着他去了书房，再不与夏老太太多言。
夏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看着丈夫一瘸一拐地出去，内心的火气无处宣泄，端起茶盏一口饮了，这才感觉舒坦了些。
她赶快抬手抹了抹，入了阁房到了床前。
这般护着，把杜云萝养娇纵了，也就不奇特了。
杜公甫的眼睛跟着那只灵动的画眉鸟转，手中的小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笼子，一副怡然得意模样。
看着慈爱的母亲，杜云萝悔意更深，她悄悄深呼吸，就怕真的哭出来。
提起这桩事来，夏老太太抿着唇，不吱声了。
杜云茹怔住了，mm固然娇气，却也未曾这般哭过，她看向甄氏，见甄氏点头，便回身出去，唤了锦灵来，问道：“昨夜里是你守夜的？但是出了甚么事情？”
说罢，甄氏一把把杜云萝搂在怀里，指腹轻柔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囡囡莫哭，有甚么事儿，尽管与母亲讲，母亲与你做主。”
许嬷嬷见此，冲几个丫环抬了抬下颚，几人便鱼贯出去了。
在宿世最后的那半年里，她无数次梦见母亲，梦见母亲拿剪子抵在脖颈上，红着眼睛逼她上轿。
“你说，”夏老太太表示许嬷嬷在绣墩上坐下，“今儿个老头子是如何回事，连着与我呛声，一回两回的，甩这脸给谁看？”
杜云茹抿唇直笑，搂着杜云萝，捏了捏她的脸颊：“坏东西！为了几盆芍药埋汰我，就每天变着法儿来算计，我的库房迟早要被你搬空了。怕了你了，晚些让人给你把芍药送去，可不准再哭了。”
杜云茹话音未落，就感遭到捏着mm脸颊的拇指一烫，低头看去，那双标致的眼睛尽是泪水，如决堤普通，止都止不住。
许嬷嬷垂眸，笑容难堪，有些话，她一个做下人的，实在不好出口。
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母亲、大姐了？
他们一家疼着宠着的女人，夏老太太如何忍心让她受那等委曲。
“也难怪老太爷难堪。”许嬷嬷叹了一口气。
惭愧和思念涌上心头，只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些熟谙的丫环婆子的面庞，杜云萝的眼睛就红了。
这门婚事，真论起来，是杜家攀附了。
甄氏扑哧笑了，悄悄在杜云茹的手上打了下：“如何说你mm的。”
这一番对话，杜云萝不得而知，出了莲福苑，她径直往清晖园去。
“夜里魇着了？”杜云茹柔声问。
屋里只剩下了主仆两人。
杜云萝抬起恍惚的泪眸看着姐姐，末端，点了点头。
当年有多恨，厥后就有多悔。
甄氏的声音不重，倒是格外和顺如水，似一杯清茶，缓缓暖了民气。
何况，又是定远侯府主动递了口信。
背面的话，夏老太太没有说透，许嬷嬷内心明白。
这一声囡囡让杜云萝好不轻易忍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世子爷迟早是要出征的，将来如有个万一，杜云萝如何办？
杜云萝咽呜，她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了？
“母亲真是体贴则乱，”杜云茹把药碗放在桌上，抬手点了点杜云萝的眉心，嗔道，“云萝不惹别人，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夏老太太被堵了一句，沉闷地哼了一声：“你不使心眼，你刚就打草率眼。”
青灯古佛那么多年，早就没了年幼时的气性，便是大喜大悲，也不会透露在面上，直到对着甄氏和杜云茹，听着她们说话，那些情感终是失控，再也忍不住了。
甄氏的病好了很多了，只是躺得久了，精力不济，她眼尖，握住了杜云萝的手：“如何哭鼻子了？谁惹你不欢畅了？”
杜公甫沉默很久，却不置可否。
本来是魇着了，杜云茹松了一口气，又回身归去。
夏老太太缓缓点头：“这倒是说得通。石夫人来开口，我天然信得过。只是……”
夏老太太也不难堪她，自言自语道：“我晓得外头是如何说云萝的，娇气、率性、不肯亏损、不受委曲。可那又如何？我杜家的幺女，便是宠坏了，又干他们何事？总归老头子老太婆情愿宠着。”
甄氏这才有了笑意，宽解道：“既是恶梦，就别挂在心上，哭出来就舒畅了。”
夏老太太只好耐着心机又问了一遍。
“五女人呀，性子是娇气些，可心肠那是极好的，别人不晓得我们五女人，石夫人倒是体味的，石夫人与定远侯府沾亲带故，许是侯府那边听了些呢？”许嬷嬷谨慎猜想。
许嬷嬷忍俊不由，她就晓得，杜公甫和夏老太太是极其护短的，特别是对杜云萝，更是捧在掌内心。
“传闻，那位世子爷年纪悄悄，技艺倒是不错，也读了很多书，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模样亦是俊朗，比那些养坏了的纨绔强多了……”夏老太太的指尖在榻子上随便点着，“虽说嫁女莫嫁穆家郎，但穆家真要娶媳妇，也不是求不到。为何会瞧上我们云萝？”
杜云萝吸了吸鼻子，跟着水月进屋。
“说你几句，还真哭上了，”杜云茹慌了，从速取出帕子来，哄道，“再哭啊，母亲都要打我了。”
甄氏一下一下顺着杜云萝的脊背，好言哄了会儿，杜云萝才止了泪水。
刚迈出来，就听得甄氏的声音从阁房里传来：“云萝，好囡囡，快出去让母亲瞧瞧。”
一踏进清晖园的院门，杜云萝脚步一顿，竟是沉沉，抬不起来了。
可外头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听，这类情势下，为何定远侯府恰好就……
她有多少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许嬷嬷从善如流地坐下，拿起美人捶，悄悄替夏老太太敲打：“定是为了五女人的婚事，老太爷心中沉闷了。”
特别是在杜家走下坡路的现在，若真能成了，倒是一个强有力的姻亲。
杜公甫这才不耐地放动手中小棍，吹着胡子道：“我说你啊，多大年龄的人了，还跟孙女儿使心眼。”
甄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杜云萝哭得她心伤，杜云茹又逗得她想笑，只好佯装活力瞪了杜云茹一眼：“有你这么哄mm的？”
后代结婚是大事，夏老太太一早便和杜公甫商讨。
杜云萝抱紧了甄氏，宿世痛苦如潮流，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瞪大眼睛，哭得无声。
做了大半辈子伉俪，见他如此反应，夏老太太何尝不明白这此中意义。
水月挑了帘子出来，见杜云萝站在那儿，赶快笑着迎了上来：“五女人，快些出去，太太和大女人正念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