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小说
会员书架
爱你小说 >都市娱乐 >山海八荒录 > 第一章 廿年再定胜负

第一章 廿年再定胜负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支狩真想了想,恍然道:“无剑便是有剑,故剑无处不在,这是‘剑在剑外’之意么?”

“你也配么?你也配么?你也配么……”刺耳高亢的笑声在山林久久回荡,不知怎地,支狩真脑海中嗡地一下,一股没法描述的热诚如同火山喷薄,直冲胸腔,烧得血液炽热如沸。

支狩真猝然跃起,拔剑出鞘。

燕击浪携着慧远的小手,大步而来,洒然道:“历经打磨的剑心,还是你本身的心么?在洒家看来,那不过是一块被磨平了棱角的卵石!”他龙行虎步,走到火堆旁,疏忽执剑相峙的支狩真,大剌剌坐下,解下腰系的青皮葫芦,抬头灌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角乱须,“甚么是修行?无穷风景在险峰!于极度处走前程来,才叫修行。”顺手把青皮葫芦抛向清风。

“不能个屁!没听那小子说吗?二十年后他要找洒家报仇。到时由你代洒家一战。你万一输了,岂不丢尽洒家的脸?”

支狩真握着断剑,心下一片茫然。

“不。”清风慎重其事地摇点头,“你不是无趣,而是非常无趣。”说罢戏谑地睒睒眼睛。

“穷极生变,否极泰来。”燕击浪也不客气,撕扯肉块,咬得满嘴流油。

“因人而异。”

“前辈——”支狩真失声喊道。

清风攥紧手指,涩声道:“燕道友,那位小友与此事无关,不知可否高抬贵手……”

清风看看少年,忽而笑起来:“不会的。家母不会感觉绝望,我能好好地活着,她就比甚么都欢畅。”

燕击浪!

支狩真望了一眼丹染翠浸的暮秋山林,兀自手扶断剑,指尖下认识地不住颤栗,思考“心在心外,意在不测。”之义。

燕击浪眼皮一翻,似笑非笑:“道友这是在求洒家么?”

“小慧远,最后一块肉赏你了!”支狩真听到燕击浪漫不经心的叫声,繇猊肉块去势一缓,刚好落在慧远手上。

“记得二十年后,替我一战。”清风没有转头,枝叶的黑影垂垂遮住肥大的身躯。

支狩真神思浑噩,血液中似有无形的火焰升腾而起。

支狩真闻言一愕,半晌说不出话来。清风哈哈大笑,支狩真冷静思考,四周万籁俱寂,唯余一曲溪水环抱潺潺。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粼粼闪动的波光暗淡下来,好像一点接一扑灭烧的烛火,浓浓的暮色覆下水面。

“我的剑无处不在。”他一字一顿,转过身来,绯红色的剑光扭曲着,鸣叫着,燃烧着!他仿佛仍立在那座高山之巅,以神祗般的目光俯视燕击浪。

清风不觉得忤,反而拈须一笑:“你倒是看得穿。不过哩,现在断言这个还为时过早。等你今后经历增加,饱经人间沧桑,就一定像现在这么想了。倘若百年以后,你此心稳定,倒有破裂虚空、大道可期的那一天。”

“燕施主,小僧说过很多次了,小僧已有师承,不能修炼你的功法。”慧远苦着脸嚷道。

“燕道友,不知老道这些话错在那边?”清风目光一闪,神态如常地翻动肉块,油汁滴到火焰上,收回“滋”的一声。

“好!瞧在清风相求的面上,洒家给你这个机遇!”燕击浪高耸隧道,大步走过支狩真身边,一把抓起慧远,“肉吃光了,酒也喝光了,拍拍屁股走喽!小和尚,你明天的修炼还没做完哩!”

支狩真汗颜道:“实在,长辈琴棋书画都有浏览。”

“燕施主,放下胜负,便无得失……”

“树如同此,人何故堪?”他喃喃自语,探手一抓,虚幻与实在顷刻融会,地上那柄断剑主动飞起,落在掌心,收回清冽不断的鸣响。

破风声忽至,一块油光喷香的烤肉从火线射来,掠过支狩真。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臂莫名一麻,断剑“咣当”落在地上。

俄然间,支狩真明白了他的意义。贰心头蓦地一颤,昂首望着老道深深的眼神。这一刻,少年孤暗的心仿佛被剑刺穿,有一丝光渐渐渗入出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道也该走啦。”清风悄悄地陪着少年站了好久,直至夜露深重,寒湿眉鬓,方才徐行向劈面的山林走去。

清风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蓦地点头大笑:“你啊你,端的是无趣哦!除了剑,这世上另有蓝天、白云、明月、清风,另有游山、玩水、听曲、看戏,另有美食、美酒、美服、美人……你一个翩翩少年郎,干甚么和个苦修的孤老头子一样?”

他用力按住少年的肩头:“你懂么?”

清风嘴角艰巨地牵动了一下,正要说“是”,支狩真俄然开口道:“家师与燕大师的那一战,已经输了。”

“孩子,用完这顿,你我就要各奔东西了。”清风点起篝火,烧烤繇猊肉块,火苗舔动,浓烈的香气一下子窜出来。

支狩真低下头,凝睇着映在波光里的鱼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小时候,有一年夏季,雪下的特别大。我看到其他孩子热热烈闹地堆雪人。他们给雪人插上红萝卜的鼻子,黑石块的眼睛,枯树枝的手臂,还用兽皮做了顶高帽子。那真是……一个很标致的雪人。”他摆动双腿,水波摇摆,影子也在溪底幽幽摇摆。

晴空澄碧,白云悠悠,清风坐在一块青苔滋长的岩石上,随便脱下鞋袜,双足伸进清冽的山溪水里,舒畅轻晃。

“你连剑都握不住。”燕击浪淡然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你一口酒我一口肉,言辞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支狩真手握断剑,与小和尚面面相觑。

二人絮干脆叨,愈行愈远。支狩真愣在当场,待到神智规复腐败,瞥见清风站在本身劈面,神情庞大又欣喜:“剑无处不在,你竟然顿悟了朝彻。”

“既无分歧,为何一名燕雀,一名鸿鹄?”支狩真嘴上和对方回嘴,手按断剑,脚下悄悄移近。

清风转过身,面朝东南边向,双手捧着肉块放在一片洁净的蕉叶上。又折了三根草枝,插在肉块前,随后撩起袍摆,弯下双膝,恭敬磕了几个头。

斩杀此人,不过一剑。

“你不过是想遁辞逃命罢了。”燕击浪乜斜了少年一眼,庞大的气势如山如海压畴昔,压得少年双腿颤抖,摇摇欲坠。

“道可道,非常道。”清风凝睇少年,缓缓说道,“剑心需求历经打磨,方会真正通透。我看你貌似随和,实则心性孤介,易走极度。实在多与人交换扳话,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清风身躯一震,燕击浪仰天大笑:“要和洒家一战,你也配么?”

蓦地,他抬开端来,目露惊色。一个雄浑昂扬的嗓音穿透密林,远远传了过来:“错了错了!的确是胡言乱语,荒诞不堪!”

支狩真惑然道:“前辈,我真的无趣么?”

“穿过这片山林,劈面便是云荒。”

慧远赶紧摆手:“施主过誉啦。小僧佛法寒微,可称不上是大师。”

支狩真欣喜道:“前辈修行的根底未损,一定就不能再进一步。”

支狩真点头称是,清风却又道:“可你百年以后,内心想的和现在一样,这百年你岂不是白活了?”

“可你并不在乎那些,对不对?”清风和缓的声音好像清溪流淌,“克意进取是很好,可偶然也该停下来,一览沿途风景。修炼莫非不是为了活得更舒坦一些么?”

“繇猊肉另有么?”清风套上鞋袜,洗净了手。

“刚极易折,过犹不及。”清风接住青皮葫芦,略一踌躇,饮了一口,将烤好的繇猊肉块递给燕击浪。

“老道也未想到。”清风安然答道。

“明天是家母的祭日。”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对支狩真笑了笑,“修道之人本该看淡存亡,但是血浓于水,毕竟是没法看淡的。你说,老道在宗门待了百年还是个道童,现在又功行大亏,得道有望,家母在地府之下,会不会感觉很绝望?”

少年仍然低着头,盯着地上掉落的断剑,绯红的剑光映在夜色里,像是一截不肯燃烧的火烬:“长辈鄙人,二十年后,愿替家师再战燕大师,一洗前耻。”

“但是呢,那些毕竟不是雪人本身的东西。太阳会出来,雪也会熔化,泥地上只剩萝卜、石块、枯枝和一块湿漉漉的兽皮。没有了雪人,它们就不再是鼻子、眼睛和手臂。”他抬开端,看着清风的眼睛,“六合夸姣,但也残暴。想要活得舒坦,就要不竭修炼。以是,恕我不能附和前辈之言。”

“来坐下,放松一会儿。剑既要能发,也要能收。”清风不由莞尔,这一个多月来,少年一边赶路,一边研习剑术、身法。在他成心偶然的提点下,支狩真炼精化气的剑道修为日趋谙练,相距“朝彻”之境也近了。

如果制住这个小和尚,或能威胁燕击浪。支狩真不动声色,浅笑行礼:“慧弘远师有礼了。”

支狩真蓦地一震,清风暖和的笑声从层层浓荫里透出:“不管过了多久,看到地上的萝卜、石块和枯枝,你还是会想起阿谁雪人。”

“鸿鹄不与燕雀同飞。大师既与燕大宗师同业,天然也是非常人物,又何必过谦?”

“老道的命但是燕道友的?繇猊但是燕道友豢养的?”清风反问道,“若不是,何来逃、偷一说?”

“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清风哑然发笑,小腿摆动,搅起层层波纹。小鱼儿纷繁游过来,悄悄触碰清风的脚踝,流连不去。

“你逃过了洒家的拳头,又偷吃了洒家的繇猊肉,这笔账该如何算?”燕击浪浓眉一挑,不怒自威,火光也为之一暗。

轰然一声,支狩真精力天下奥秘的一角再次破开。迷迷蒙蒙中,一座山自他脚下升起,升向星斗,升向高不成攀的虚空。

“是,前辈。”支狩真依言坐下,学着清风的模样,赤脚浸在冰冷的溪水里。水色清澈,阳光斑斑点点,几条半透明的小猫鱼窜出石缝,游近支狩真脚旁,又快速惊走。

“大道无异。”

隔了半晌,慧远双手合什,对支狩真歉然一笑:“小僧慧远,这位施主有礼了。”

慧远当真答道:“施主此言差矣。燕雀鸿鹄,皆是众生,于我佛眼中并无分歧。”

支狩真目露讶异,清风暖和隧道:“放轻松些。像你如许的少年人,风华正茂,更当好好享用六合间的夸姣。在我看来,即便是剑修,也不该只要剑。不然一旦落空,你就一无统统。”

燕击浪双目神光一闪,咄咄逼人,清风目光安静,毫不避退。火焰在二人中间不住窜动,映得两道身影仿如扑跃交击。

“刚好还够一餐。”支狩真从背篓里取出风干腌制的肉块,递给清风。

他又一次瞥见那棵伶仃山颠的庞大梧桐,浓荫密布,环抱身侧,仿佛无数燃起的碧色火焰。

支狩真忽而感觉茫然若失,他下认识地靠畴昔,离火堆近一些,火光摇摆着两小我的影子。

一阵迅猛的夜风呼然卷过,火堆快速燃烧。黑暗中,燕击浪缓缓站起,高大的身影如同魔神压顶,四周野草齐齐弯折,沙土簌簌向外转动。

“清风道友,想不到你还活着。”燕击浪摇摇空空的酒葫芦,油腻的手指在衣衿上擦了擦。

支狩真默立原地,晚风吹散衣衿,久久不息。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