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登高无需低首
“这东西倒能换些酒钱。”燕击浪脚尖一勾，飞来峰挑送入怀。
支狩真寂灭无息，浑浑噩噩，如同沉眠地底的金蝉，一念不起，一念不生。
燕击浪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友道心果断，实乃洒家平生仅见。你走吧，洒家不难堪你。”
燕击浪惊奇地看了一眼清风，愣住脚步，繇猊收回惊天动地的吼怒，震得岩壁摇摇欲坠，碎石簌簌而落。
这本就是一截再浅显不过的桃木，他看着娘亲在油灯下渐渐削磨，剑胚出来了，窄窄的剑柄也出来了……
符剑一动不动，指向燕击浪，剑身不竭亮起一丝丝一缕缕的光，直到整柄剑化作一道眩目颤栗的电光。
他昂首望着天神下凡般的燕击浪，道袍激扬，身剑合一，义无反顾地直冲畴昔。
“嗷呜！”轻烟缓慢扭转，一个鬼气森森的虎头猛探出来，吊睛白额，毛色乌黑，发作出阴怖的吼声。无形的音波荡漾出一圈圈无形的波纹，挣断了一小处浊气蛛网。轻烟趁隙钻过缺口，直冲而逃。
清风符剑扬起，再欲刺出，手腕禁不住一阵酸麻。燕击浪看似仅一弹指，实则一刹时连弹三十六下，每一下浊气叠加，硬生生将他逼退。
“第五息！”
生命气味的消隐，使他端庄历另一种截然分歧的生命体例。
这便是道家所言的识海。支狩真如有所悟，一念灵魂守在精力大海的核心处，似渺迷茫茫，又清腐败明。未过量久，两道激烈的生命气味敏捷靠近：一道凶暴如炙，庞大无匹；一道如山如海，澎湃无尽。支狩真忽地灵光一闪，一念灵魂自生窜改，沉入识海，化为千万道涌动的精力波浪之一，断去了对外界最后一点感到。
支狩真越来越体味出冬蝉蛰藏术的奥妙。
暴风暴雨交集，雷电在上空一次次轰闪，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像藏于最清幽最安宁的六合深处。
山腰岩壁如削，中间裂开阴暗的狭缝，张无咎站在那边，绝望地望着燕击浪挟繇猊扑近，手足生硬如木，完整丧失了抵挡的勇气。
燕击浪从支狩真身前超出，跨过泥泞的石槛，径直走向庙门。
清风立在大雨中，溅满泥水石灰，整齐的道髻被暴风吹得狼藉。
“第一息！”燕击浪岿然不动，一样撮掌成刀，往下虚划。“砰！”阴九幽的刀气仿佛撞上一道巍巍峭壁，崩断四散，溃不成形。
阴九幽怪叫一声，破烟而出，肩颈处突然裂开，钻出一个煞气腾腾的白虎头颅，虎口伸开，吐出一道白金色的刀光，直奔燕击浪双腿。
三十丈以外，清风发作出怒雷般的厉啸，直扑畴昔，满身清气倾巢而动，一时电光如雨，倾泻疾射，覆挡住燕击浪每一处能够避开的角落。
雷电如吼，雨沸如瀑，两旁草木飞速发展。清风跃过崖，冲过林，再折返来……一起苦苦追逐着燕击浪触目可及，又遥不成及的背影。
就仿佛——精力在呼吸。
这缕轻烟倏然明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极力要窜出去。燕击浪身躯一顿，停滞半空，左手五指展开，或弹或缠或勾或挑，一次次封死轻烟变幻不断的逃窜方向。
“最后，”清风的声音降落有力，“我还是一步步走上了雷霆崖。”
“第二息！”燕击浪头也不回，掌刀向后迎上，一样幻出重重刀影。“砰！砰！砰！”刀影交击，气流迸射。燕击浪的刀影速率更快，数量更多，力道更强。阴九幽的刀影纷繁耗费，他尖啸一声，不退反进，身躯瞬息化烟，游鱼般穿过绵密刀影，贴向燕击浪后背。
天下仿佛分开为二，又相互交代，闪现出分歧的“度”。而他仿佛同时置身在这两个“度”里。
“不错！”燕击浪轻赞一声，五指合拢，反手一掌拍下，正中虎头。虎头连着轻烟跌落，当场一滚，化作神采灰败的阴九幽。
清风沉默无语，只是攥紧符剑。光润的暗红色桃木剑柄，用了百年，模糊还残留着昔日的粗糙。
手掌在地上一撑，燕击浪借力跃起，扑向远处，目光兀安闲支狩真四周停顿了一下。先前此处另有二人，早被他气机锁定，现在竟都莫名失落，再无半分感到。
一呼一吸，奥秘不成方物，全部精力天下如同大海潮起潮落，生生不息，滚滚波澜都是精力力的繁妙窜改，以千姿百态奔涌激溅，毫不类同。
精神完整隐入六合，仿如离开本身而去，成为绝对的静。另一方面，精力力前所未有地新鲜盎然，以独特的频次颤跃，光彩灵动，永无一刻反复。
血肉掺着泥浆喷出，岩石化作九仞的模样，胸口洞穿，心脏碎烂如酱。金灿灿的飞来峰“骨碌”一声，滚到燕击浪脚边。
“砰！”燕击浪高高跃过一堆山岩，蓦地一个滞停，右腿毫无征象地向后踢出，正中山岩。
“第三息！”燕击浪双足登时，上身倏尔闲逛，飘忽不定如烟，恍惚难辨似雾。阴九幽相距他背心不过半尺，竟然始终没法锁定位置。
漫天雨水泼上脸颊，冰冷无情，又有一种灼烧的刺痛。娘亲病死的那一晚，他也是如许站在大雨中，孤傲又无助。
刀光凶戾阴沉，瘆人毛发，闪现出无数张诡异的鬼怪面孔。每一张鬼脸都口吐阴煞刀光，刀光里又生出密密麻麻的鬼怪面孔……
剑光破空，暗中的六合变得雪亮。
“阴教主技穷了。”燕击浪这才转过身，如影随形地追上轻烟，一掌似疾似缓，横空切过。“噗噗噗！”轻烟断成数十截，摔到地上，变成阴九幽四分五裂的尸首。蓦地，一道虎形黑雾从残骸内钻出，刚要逃窜，被燕击浪大手腾空拍下，灰飞烟灭。
燕击浪四肢展开，弹跳而起，再度甩开清风。十来个起落，他已奔近山腰。气机遥感之下，道门每一小我都逃不出他精力力的锁定。
“不愧为初创幽魂教的蛮荒第一妙手，功法确有独到之处。”燕击浪也不追击，偏首望了一眼山下不竭掠近的清风，洒然道，“阴教主，洒家给你五息时候，尽展平生所长。”
清风的剑斩又一次落空，握剑的指节绷得惨白。
水柱冲起，泥石迸溅，那道身影落在山缝前，踉跄了一下，缓缓直起腰，桃木符剑指向燕击浪。
阴九幽双瞳碧火大盛，倏然扑出，撮掌成刀。“呲啦——”氛围似布帛向两边扯破，阴惨的刀气直劈燕击浪，卷起一声声鬼哭狼嚎，哭泣阴风。
阴九幽闷哼一声，脚步一错，以惊人的高速绕到燕击浪身后，掌刀带出连续串虚影，目炫狼籍地切向燕击浪。
燕击浪高大昂藏的身躯呈现在山神庙四周。
这一剑窜改天然，一气呵成，尽显清风炼虚合道的大宗师功底。
崎岖山路，兜兜转转，长得仿佛没有绝顶。
“轰！”繇猊巨大的狮头撞在庙檐上，檐梁断折，碎瓦落雨，山神庙“呼啦”一声倾圮下来，大片尘雾升腾。
“第四息！好，这记白虎七煞刀值得一瞧！”燕击浪忽而蹲下，肩头微侧，刚好将繇猊庞大的狮头对准刀光。符剑从燕击浪头顶上方射过，不断顿地一折，往下直刺，快似电光盘曲而落。
繇猊怒张的狮口咬碎刀光，受激之下，蟒尾一甩，把阴九幽肩颈的白虎头颅扫得粉碎。阴九幽如遭雷殛，吐血踉跄发展，半途中身形一旋，化烟飞逃。
燕击浪快速手足一缩，身躯蜷起，繇猊像一块庞大厚重的盾牌，紧紧护住了他。电光纷繁射在繇猊身上，溅出血雨，激起一缕缕白烟。繇猊痛吼着狠恶抽搐，尾巴轰然拍在山岩上，砸出一个凸起的深坑，数十道裂沟辐射出去，乱石翻滚，泥浆奔腾。
娘亲，我们不需求低头。
“成心机！”燕击浪不恼反喜，变数呈现，意味着遁去之“一”不再无迹可寻。倏然间，他在半空一个横移，蓝紫色的电光瞬息击至，落在本来位置，径直飙射出去，打得岩石炸开，十多条深长的裂纹沿着山势延长。
“砰！”一道身影从高险的山颠直坠而下，像一道凌厉劈下的闪电，孤傲又刺眼。
尘烟覆盖的废墟空无一人，墙垣残断半截，几座泥塑神像也被横梁砸得粉碎。燕击浪转过身，似要往回走，蓦地间身躯发展，射向半空，截住了一缕随风远扬的尘烟。
与此同时，清风飞掠而至，符剑卷起炽亮雷电，直刺燕击浪面门，恰与阴九幽构成前后夹攻之势。
燕击浪屈指一弹，正中剑尖。“咚”的一声长长闷响，符剑轻颤，向外荡开。清风被震得后退一步，安身不稳，又退一步，体内气味混乱荡漾，被迫再退一步。
跟着五指灵妙跳动，纤细如丝的浊气悄悄生出，编织成网。轻烟左冲右突，像一只粘在蛛网上的飞蝇，不但难以摆脱，反而愈缠愈紧，行动垂垂迟缓。
每有羽士走下来，娘亲从速拽住他，遁藏到最边上，垂下头，暴露寒微的笑容。他偷偷今后瞧，羽士的背影遥不成及……
一如八岁时，娘亲固执他的小手，一步步走向太上神霄宗的雷霆崖。陡而长的山阶，一样望不到绝顶，汗水是湿透满身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