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都之谋（一）
如林籁泉韵般的男声俄然从背后传来，腔调极冷：“小乔女人喝的是甚么？”
小乔尖叫一声，跳起来欲抢，却因身高差异不得，她气恼不已：“还觉得你与那孙伯符分歧，谁知也是恃强凌弱之辈！”语罢，小乔狠命一跺，重重踩在周瑜的皂靴上，气鼓鼓向马车处走去。
清风缓缓，碧叶沙沙，温暖春阳晒得青丝暖暖，腕上却传来周瑜指尖的微凉。小乔负气欲摆脱周瑜的手，反被钳得更紧，她连掐带抠，周瑜皆不为所动，倒是小乔周身的伤痕痛痒愈烈。小乔只好作罢，静待周瑜诊脉。两人相距方寸，小乔翻眼睨着周瑜，只见他侧颜俊朗非常，青眉入鬓，眼波如画，灵动却胜画三分，清澈的瞳人间零散几点愁楚，应是离恨装点而成。
伤成这般，起码要疗养五六日，可她与姐姐背负父命，一刻也不敢担搁，便强装无事随世人上了路。火线仍稀有百里路相候，小乔抬手擦擦额角上的虚汗，从袖笼中取出一只小葫芦，苦笑着翻开了瓶口。
孙策赖笑一声，趁机握住大乔的手：“女人莫急，临时看看，我也要你这小我作赌注，你出不出得起？”
“不熟谙，我在市道上随便买来的。”
密地丛林小道上，百余人策马前行。正值军阀混战，四境不安，拥兵三五百便可抢占山头，自命为王，来往商旅备受其苦。周瑜不肯做无谓捐躯，命令车队钻丛林走僻路，全速而行。自凌晨解缆至晌中午分，一行人已逼近江都地界。
大乔没有再持续问，而是含笑拔下云鬓间的青鸟玉簪，递向孙策：“孙公子心中有丘壑，自是不肯理睬旁人之言。小女子无妨与公子打个赌：三日以内，孙公子必定会有求于我，公子可敢答允？”
大乔看着嬉皮笑容的孙策，好气又好笑，但她心中对此有实足掌控，咬着薄唇答允道：“公子所言有理，小女子未敢不从，那就依公子所言，以你我二报酬赌注罢。”
小乔惊得差点摔了葫芦，她转过身去，只见周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薄唇微抿，眉峰舒展，乌黑如夜的双眸中火苗攒动。小乔不明白周瑜为何活力，将葫芦揣在袖子藏好，吐舌道：“女儿家的私物，不过是桂花油之类的，周大人也要看？”
“孙某鄙人，却也算人间一等一的人物，天然要与尘寰绝品的美人对抗，这才算做公允吧？不过女人也别骂我冒昧，孙某并无轻浮之意，只是缺个心细之人在我身边，为我办理一二……”
小乔随口编道：“本身制的。”
大乔伸出小手，欣然道：“愿与公子击掌盟约。”
大乔没想到，孙策竟会说如许的话，她一把抽了手，红脸侧向一旁，责怪道：“公子冒昧了。”
小乔打小命硬，夙来六合无惧，见周瑜如此，却有些小腿肚颤抖。只听周瑜气道：“这麻沸散但是神医华佗与人刮骨时才用的东西，你竟敢如此服食，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
小乔蓦地软了眉眼，痴楞间，忽听周瑜问：“这麻沸散你从那里得来？”
小乔头也不回，对付道：“我去换衣。”
听小乔如是说，大乔不好再问，她秋波一转，刚好对上孙策双眸，两人一怔，皆有几分不安闲。沉默半晌后，大乔轻启朱唇：“孙公子，此番前去讨兵，可有夫君举荐？”
道旁丛林间，小乔踽踽独行，她面色非常惨白，清澈的双眸黯然无光，浑身的啄伤传来蚀骨般的痛感，每走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待肯定分开世人视野范围后，小乔如飘寥落叶般蓦地失重，靠着道旁乔木缓缓跪倒，不住喘着粗气。
小乔见孙策来找大乔搭话，嘴撇得像瓢，翻身下了马车。大乔轻蹙峨眉，柔声问：“婉儿，你去哪？”
此言正中大乔下怀，她眸间出现圈圈波纹，尽量安稳着嗓音：“以公子下注……若我赢了，公子但是肯为我做任何事？”
见孙策身着银甲，头配金冠，器宇轩昂，大乔歪头一笑：“孙公子乃将门之子，家中私藏很多，不知公子筹算以多么珍奇作赌资？”
孙策的气味近在天涯，炽热里模糊透着几分打劫之意，大乔不由红着脸向后挪了挪身子：“此簪虽不算代价连城，却也是用上等的蓝田玉打造，代价不菲，公子若不嫌弃，可用此做赌资。”
周瑜偶然轻浮，取下小乔手中葫芦，放在坚硬的鼻翼下一嗅，面色愈发丢脸了三分。
大乔接过水袋，惨白的小脸儿上浮起一抹含笑：“多谢孙公子，我不要紧，倒是我mm……”
周瑜一反昔日谦谦君子之态，沉着脸一把攥住小乔的手。小乔技艺工致，反手一推便摆脱了周瑜。周瑜看出小乔身材矫捷，首要靠肩臂用巧力，一把按住她的薄肩，向前一拉。小乔身条肥大，被重力差遣，不偏不倚正正落入周瑜怀中，刹时臊了个大红脸。
“那是天然。”
周瑜可不吃这一套：“你与神医华佗了解？”
山路颠簸，大乔坐在马车中，面色惨白，目炫不止，可她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小乔倒是毫无反应，小脑袋倚在车厢上，跟着车行律摆荡摇摆晃，睡得非常苦涩。
孙策举头拍胸：“孙某最大的宝贝，便是我这小我了！”
听出小乔在插科讥笑，周瑜不再多问，举起葫芦将药水倒了个精光。
这一起颠簸，若非麻沸散将她麻痹，小乔怕是早已痛晕畴昔。而她捐躯犯险，皆是为了不拖累路程，却被周瑜如此数落！小乔不由深感委曲，没好气道：“乱世飘零，反正都要死，早死晚死又与你何干！”
“你当我周公瑾是甚么人？你若因为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能够听任你不管？”说着，周瑜一把拉太小乔的手，为她搭脉。
孙策接过玉簪，指尖微微一撮，抬手插回大乔鬓发间：“按我孙伯符的性子，若赌便赌个大的，大乔女人可敢？”
听到此处，孙策蓦地来了兴趣，他一步踏上马车，团身钻进厢内，坐在大乔之侧，挑眉应道：“虽不知女人为何要赌，但美人之邀，孙某不敢推让，敢问女人拿甚么做赌注？”
东风缠绵，春阳高悬，车行辛苦，周瑜命车队驻步，饮水安息后再上路。孙策翻身上马，上前撩开帘栊，递上牛皮水袋：“大乔女人累了罢？如此赶路实在是委曲你。”
虽说大小乔姐妹与孙策周瑜结伴而行，却从未置喙过讨兵之事，本日蓦地一问，实在令人颇感不测。孙策楞道：“此番前去袁将虎帐中，不为求官， 只为讨回我父亲旧部，故而未托人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