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舒城之战（一）
天明时分，乔蕤部一万八千雄师自六安解缆，浩浩大荡向舒城驶去。
大乔低垂眼眸，半晌未语。于她而言，孙策只要安然就好，可他身负杀父之仇，又有鸿鹄之志，必会尽力而战，想到这里，大乔喉间涩涩，问小乔道：“婉儿，昨夜编的那些藤盔，都送去韩将军那边了罢？”
战鼓声再度响起，声如雷鸣，一场大战，已不成制止。
孙策瞻仰城楼，大声喊道：“陆太守，别来无恙！日前承蒙你照顾，还将来得及言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孙策话未说完，便听陆逊大声啐道：“亏我还敬慕你吴郡孙郎之名，说到底，不过与山匪地痞无异！”
目睹这般对骂下去，于事无益，周瑜拱手一揖：“舒城是周某本籍，陆太守是周某万分恭敬的长辈，而伯符则是我自幼订交的好友。昨日叨扰是因我不测遇袭，绝无决计设想，本日之事亦是情非得已。伯符受人之托，如果白手而还，定会惹得袁将军派出更多军队前来攻打庐江，待当时，陆氏一门的运气、舒城百姓的安危又当如何？请陆太守三思啊！”语罢，周瑜深深一揖，很久未起。
陆康之言乃是调侃孙策以怨报德，孙策早已推测他会如是说，抬手指天道：“我乃朝廷亲封怀义校尉，体恤陆太守老迈，特来代替庐江太守之位。孙某偶然伤害陆家分毫，亦不会苛待城中百姓，请你快开城门，免得兵戎相见，祸及无辜！”
凌晨第一缕日光穿破苍穹，角声满天，孙策率千名将士布阵于舒城外，他身着龙鳞金甲，下跨大宛驹，手握十二锋银枪，器宇轩昂，威风八面。在他身后半丈处，周瑜儒裳纶巾，外披玉麟肩甲，骑着高头白马相随。
陆康闻言，放声而笑。陆逊年青气盛，再按捺不住，劈脸盖脸骂道：“孙伯符！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祖父为人如何，城中百姓自有公论！明显是你觊觎我庐江一郡，鼓起兵祸，现下反倒要骂我祖父贪慕权势，真是强词夺理！”
陆康仰天一叹，笑道：“公瑾，你是个好孩子，老夫明白。想当年，你父亲出任洛阳令，便是老夫在先皇面前保举。当时你比逊儿还小”，陆康眸中尽是慈爱的光芒，抚了抚陆逊的小脑袋，随后话锋一转：“但是你不懂！老夫毕竟与你们分歧！即便先皇驾崩，陆某亦时候不敢忘恩！老朽已七十不足，如果丢了庐江郡，为奸人所得，将来我奔赴鬼域，有何颜面再见先皇！来人！拿我的汉节来！”
小乔心疼地揉搓着大乔通红的手指，嘴上却不住打趣：“姐姐放心，已全数交予韩将军了。并且我专门交代过，姐姐编的那一顶，但是给孙伯符的。”
“可不是嘛！那陆太守在江南很驰名誉，又年过七十，就算赢了，世人也会说我们胜之不武。孙伯符可真是够不利的，方入行伍就碰到这类事，不管进退都不对，这可如何办啊。”
大乔愁眉不展：“婉儿，我思来想去，打庐江这事，真是着力不奉迎……”
陆康将手中汉节交予陆逊，拾起脚边大弓，以年老之躯弯弓搭箭，箭锋直落大宛驹足下，惊得大宛驹扬蹄嘶鸣，咴叫不住。
陆逊见陆康沉默半晌，不由有些迷惑道：“祖父……”
孙策借朝廷名义，恰是爱惜陆康的颜面，谁知他分毫不包涵面，言辞如此刺耳。布阵中，韩当与程普黄盖皆忿忿，孙策却不急不恼，笑道：“陆太守，你口口声声忠于汉室，却不护汉民，即便要舒城生灵涂炭，也不肯放弃太守之位，只怕是迷恋权势，而非为了尽忠罢？”
陆康未答话，只是凝睇着他二人远去的身影，苦涩一笑，起家走入了箭楼当中。两名弓箭手立即补上缺位，将弓矢对准了城外平原上行列严整的军队。
孙策仍不断念，大声喊道：“莫非我身在袁氏帐下，便必然会苛待百姓吗？”
大小乔亦随军而行。见大乔不时掀帘张望，小乔眨眼问道：“姐姐是不是担忧火线战事，才这般暴躁？”
“唉！”孙策长叹一声，不得不调转马头，与周瑜一道策马向阵中赶去。
与此同时，藏在城垛后的数百弓箭手一齐现身，挽弓如满月，箭矢对准了城下的孙策和周瑜。
陆康嘲笑道：“呵！代替我的太守之位？朝廷的符节安在？任命的文书安在？如有，陆或人立即大开城门相迎，毫不含混！怕只怕你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助纣为虐，竟成了袁术那老贼的帐下喽啰！”
孙策抬手扬鞭，指着陆逊道：“小毛孩儿，现来世道这么乱，庐江一郡，危若累卵，就靠你们老朽小童，能守得住城吗？即便不是我孙伯符，也会有旁人来攻，你们……”
话音方落，一兵士小跑上前，将汉节奉上。陆康双手接过，高高擎起，沉气大喝道：“孙伯符！我陆或人在城在，人亡城破！你要进舒城，便从老夫的尸首上踩过！”
听了陆康这一席话，孙策气得直笑：“我说你这老头……你要用汉制，我便沿你汉制；你愿擎汉节，我亦不禁止，为何定要你死我活啊？”
看到陆康高擎汉节的手微微颤抖，陆逊扶住他的手肘，喃道：“祖父……”
陆康朗声笑道：“是啊，没想到昨日以礼相待的座上宾不辞而别，目前竟带着两万雄师围我舒城，如此大礼，陆某实在受之不起啊！”
陆逊目送远去的孙策和周瑜，问陆康道：“祖父，我总感觉孙伯符并没有袁狗贼那般不堪，周郎亦是人中之龙，莫非真要杀掉他们吗？多可惜啊！”
飞鸟重檐的箭楼上，年逾古稀的陆康亦是全部武装，可他身边竟无一名守军，只要方足十岁的陆逊，在侧相扶。这一老一少孤零零立在城头，实在令见者心伤。可他二人顶风玉立，未有半分怯懦之意。
周瑜明白，陆康已劝无可劝，他调转马头，沉声对孙策道：“伯符，我们归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