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见先生（三）
三寸一尺，燕狂徒一尺间拳叠三重势，端的气象万千，去势极快，大先生仅仅来得及以左手揽浩然气，护住胸腔，燕狂徒的拳头就已砸至。
“北海有潮，一层浪叠一层浪，方有北冥滚滚天澜大潮。久观，悟有一拳，好像浪涌，一涌就是一重力，一动就是一重势。”
剑仙叶雪风，有剑开天门，亘古无双；刀神棠西风，有刀斩凌霄，万载难求。今大先生六合为鞘，一掌成刀，敬前辈先贤，刀斩凌霄。
天涯有风雷，萧杀九重天。
刀道有神，一鞘瘦西风，两柄朝天阙，滚滚刀意鞘中蕴，刀斩凌霄乾坤清。
神采惨白的燕狂徒，则在三十三响消弭之际，一口真元入丹田，一口劲气绕胸中，一声长啸烈如虹，再是一跃而起，挥拳落下，如暴风起海潮，风不断，就是海潮拳势无尽，拳势成潮遮天。
大先生看着坍塌的小枯山，右手还是保持着向上的行动，微微颤抖着，分歧于先前以六合作鞘，以手为刀，出刀斩凌霄时那种重势，而是真正的颤抖，麻痹，痉挛，面庞青白变幻，整小我则堕入大地当中。明显，方才那一刀斩凌霄，虽是斩飞了燕狂徒，但他本身也不好受。
雪原大地，刹时起大水。
燕狂徒的拳，本就是这个江湖最重、最烈、最猛的拳头。
面对燕狂徒鞭意动拳势，天涯有风雷的一拳，大先生刺向燕狂徒咽喉的一指，微微偏移，点向那天涯风雷的滚滚拳势。
他挑选的机会恰到好处，恰是大先生受创、气味混乱、六识不辨之时，且大先生身陷空中，腾转挪移的空间本就很小，乃至能够说底子没体例闪躲；并且，这一剑，不含任何气机煞意，不带涓滴炊火气儿，仙磨难防。
天倾一拳下的大先生，眉头微蹙。一辈子没向人低过甚弯过腰的大先生，在这一刻，微微弯下了腰，仿若接受不住天倾的鲜明威势普通。
怕死的人，在这个江湖上，常常才气活得悠长。
但当这本是绵绵有力的拳头，向前递出一寸时，忽有劲势如风雷轻鸣，拳意勃生，下一刻，拳再进一寸，拳势拳意再强一分，如似从山颠滚下的雪球，每滚一寸，雪球就大一分，劲力就重一分，气势就雄浑一分。
诚如方城所言，未靠身倚臂蓄势的拳头，就像是没有挽弦如满月的弓箭，只及十步，难期百步，百步以外难穿鲁缟矣！这类拳头，打打斗尚还能够，但若要杀人，倒是差的远。
与此同时，人影的手中，俄然多出了一柄澄净透明的细狭长剑，没有出现任何光澜风影，也没有任何气机煞气泄漏，不沾尘凡气儿，神仙普通，刺向大先生的心脏。
真意贯长空，虚空中天塌地陷的拳势，仿似轻软的烟云西风，一分为二，暴露朗朗乾坤，昊天青阳一览无遗；浩然无匹的刀意，毫无滞碍地斩落在燕狂徒的拳头上，六合一瞬震颤，层层气机绽裂，绚如炊火。
而他，就是这个神话！
或是那剑太轻太快，或是气机秘而不宣，亦或是大先生先前受创，六识不明，直到长剑欺入大先存亡后一寸时，大先生方才反应过来，但在人影看来，已然为时已晚。
杀贤人，特别是天下闻名的大先生，本就是这个世上最伤害的事情，他本来不筹算靠近大先生，特别是当他亲目睹证了大先生那一刀斩凌霄的鲜明威势后，更不筹算如此做。他是杀手，却不是死士，以是他也怕死。
杀贤人，想到此处，他的心底多了几分炽热与冲动，这个江湖，还从未有过沧海杀贤人的神话，不过自此今后，应当就会有了。
剑道有仙，两袖青蛇胆，一袭凌云意，浩浩剑气走龙璧，剑出亘古开天门；
北莽的天，特别是寒冬乍晴的气候，清澈的没有半分杂质，迂远广宽，万里霜天竞自在。但大水之下，六合烟尘如雾，氤氲般掩了那份清澈安好，变得浑浊而又沉闷，如阴云，阴云里，有雷声。
“崩……”
人影很轻，如一缕清雾，万埃不惹，但却很快，如一缕风，万物无阻，短短一息间，就已欺近大先生一丈以内。
哈腰躬身的大先生，在燕狂徒的拳头腾空砸落时，豁然直起家子，一瞬劲气轰鸣，如石入寒潭，虚空出现层层叠叠的波纹。大先生微微颤抖的右手，缓缓提起，无风无浪，仿似未出鞘的长刀，刀在鞘中，无锋无奇。
不过即使心中炽热，他的手、他的剑、他的心却没有涓滴暴躁、颤抖，反而更稳，更静，脑筋也更加清楚。他见过很多同业因为这类初级的失误而功败垂成，乃至丧失生命，他不想重蹈复辙，因为在贤人面前，任何人都不会有第二次机遇。
一尺三寸，一寸就是一重天，就是一重势，势重如天，比及燕狂徒的拳头欺近大先生的胸前时，已是拳劲滚滚如河，拳势浑厚如山。
拳靠身，山崩碎；拳倚臂，方有力；拳蓄势，方有风雷萧杀。这是当年的拳法大师方城所述的拳法经义，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人学拳练拳的底子。
就在此时，大先存亡后的空中微微颤抖了一下，一捧黄沙细雨纷繁，轻柔如纱似梦，一小我影，悄无声气地掠向堕入空中的大先生。
短促而又沉闷的声响从燕狂徒和大先生之间传出，两人的身躯同时一颤，下一瞬，滚滚轰鸣以两报酬中间，化作音浪大水，卷起滔天土石烟尘，四方倾泻而出。
滚滚雷声响彻，大先生如同无根飘萍般，随大水而退，三十有三步，六合动颤亦是三十有三。
继而，手重起，刀出鞘，六合浑然贯一气，刀斩凌霄乾坤清。
轻柔的一剑，轻柔地刺进大先生的身材时，他悄悄的笑了。
但是，燕狂徒这个北莽江湖第一的拳法宗师，却恰好用了这未靠身倚臂蓄势、绵绵有力的一拳。
下一瞬，海潮落，九重天阙倾，砸向三十三步外右手微微颤抖的大先生。
北莽的江湖，重势重力而不重淫巧。燕狂徒的拳，势如潮；慕容龙城的刀，势如山；朝天阙的枪，一枪担江河，都是以力证道，走的是以力压人的刚猛门路，粗暴而蛮横。
三十三响方歇，三十三步外的大先生，斜落空中的右手由下及上，一寸一寸缓缓抬起，仿若提着万钧重物般，迟缓而吃力。
小枯山坍塌时，一旁女道人的神采倏忽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尽是担忧，但她却没有动，因为那是他的战役，容不得别的一小我插手，即便是她，并且，她也信赖他。
但是，作为一个杀手，他也明白一个好机会的首要性，偶然候，一个好的机会，足以窜改乾坤，定成败胜负。以是，当他看到大先生一刀斩凌霄后的衰弱和窘境时，他当即认识到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机会。
但躬身哈腰的大先生，却并不感觉苦涩与尴尬，一辈子墨客凌云意，不平权贵，不折款项，不怕武力，但并不是没有弯过腰。夫子劈面，哈腰敬师长；英贤祠里一炷香，躬身敬先贤；老弱垂髫盘跚，折腰事之，尊老爱幼。
天既倾，人焉存？
以是，他情愿为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冒一次险，并且在他看来，这个风险远没有设想的那么大。因为，他本就是长生殿最驰名的杀手，最善以小搏大，曾以抱一杀沧海，现在他是沧海境，亦能以沧海杀贤人。
但是，未待拳指相接，燕狂徒横亘在咽喉前的左臂，手腕微旋，拳未靠身，未倚臂，未蓄势，径直轰向一尺外的大先生。
不是不折腰，我今一折腰，敬豪杰劈面，敬先贤一刀。
斜晖下，大先生微微泛白的鬓角，有些沧桑与苦楚。
这最重、最烈、最猛的一拳中，有一式名曰：天倾。
燕狂徒一口鲜血喷出，身如陨石，向后倒飞而出，砸碎了缀了鲜血的烟云残阳，砸塌了那座有仙有观的小枯山。
这是江湖武评中的原话，武评中的话，一定实，却也一定假，正如北莽江湖一定走的都是以力证道的刚猛门路，但评说的关于燕狂徒的拳，拳势如天倾，拳重如潮落，倒是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