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皇后

入宫的路很长很长，天子花了三年时候重修皇城，在太液池的中心填出岛屿，建上阳殿，是为中宫。

转眼春秋三载，天定三年蒲月，帝下旨选秋氏之女，立为皇后。

项晔抬起眼眸，穿过五光十色的殿阁，看到了门外乌黑的夜空。可他身在明处，便看不清天上的星斗，天子霍然起家，一时管乐皆止，妃嫔大臣无不屏息凝神，等候着天子示下。

“那就在皇上驾临时，另摆上一张椅子。”

项晔在他的面前斩杀年仅七岁的建光帝，却留别性命，仍封宰相，命帮手朝政。

“甚么时候了？”

“戌时已过。”

年青的皇后，有一双崇高而斑斓的眼眸，乌黑的瞳人里，像是藏了万千天下。清楚只是清澈平和的目光，却让她这个在深宫多年，被新君留下的旧朝女官心生畏敬。

庆贺册立皇后的喜宴摆在安乐殿，现年三十三岁的天子，还是纪州王时曾有嫡妻，原配暮年就已香消玉殒，是以秋皇后只算后妻。天子没有与她行大婚之礼，迎亲的步队固然昌大，但只一乘鸾轿，就将皇后送去了上阳殿。

寄意中宫之尊的百鸟朝凤广绫长袍，在铺陈红毯的引桥上缓缓而过，秋珉儿数着脚下的步子，一千三百九十八步，方才好到上阳殿正门前。

听得这句话，珉儿侧脸看向身边的女官，触及珉儿的目光，云嬷嬷惶然一怔，不自发地低下了头。

项晔的目光流连在舞娘的裙袂飘飘中，淡然浅饮杯中酒，问：“另摆一张椅子？”

此时安乐殿内，管乐丝竹不断于耳，昔日王府的姬妾，现在都是后宫驰名分的妃嫔，莺莺燕燕散座席中，时不时朝上首的天子抛来媚眼。

周怀应道：“是，云嬷嬷奉告皇后娘娘，您驾临上阳殿时，娘娘只可侍立一侧。娘娘便说，那就再摆一张椅子。”

现在吉时已到，秋相伏地叩首，老泪纵横：“珉儿，秋家高低百余人丁的性命，爹爹就交在你手里了。”

江山得来不易，万般衡量，为了安定朝纲与皇权，他终究选了秋振宇的女儿。

这是秋珉儿进入皇城，说的第一句话。

项晔冷然放下酒杯，仿佛新皇后与他设想的不一样。

站在引桥的这一头，浩大无边的太液池上，模糊可见殿阁楼宇，引桥两侧莲叶接天、水雾缥缈，仿佛瑶池。

“皇后娘娘，每日凌晨，后宫妃嫔会来上阳殿向您存候，届时您坐在那边接管膜拜。”身边的嬷嬷云氏上前来，指向最高处，下一句倒是，“但若皇上驾临，那边只要皇上可坐，您则侍立于宝座之下。”

娶这个女人并不是他所愿，这世上任何一小我，都没法代替嫡妻，可大臣们劝他，中宫必然要有皇后。

她目视火线，捧起厚重的裙幅，傲然跨进上阳殿的大门，今后这一方岛屿就是她的六合，她已是这大齐国最高贵的女人。

而瑶池，便是遥不成及的地点，走上这条路，秋珉儿再不能转头。

“那就如她所愿。”项晔承诺了。

赵国建光六年，纪州王项晔举兵攻入皇城，改国号大齐，自称天定帝。那一天，都城当中硝烟散去，长达七年的群雄盘据皇权之争，至此结束。

“是……”周怀的眉头高矗立起，明显感觉不成思议。

父亲带领族人从内堂一起跪到外院，凤冠霞帔的新娘孤坐上首，从今以后，秋家再无珉儿，只要中宫皇后。

宰相秋振宇，乃前朝保皇派之首，昔日雄师攻城，项晔手持长剑踏入宣政殿，秋振宇不为所惧，将冲龄旧主护于身后，誓死保卫皇族血脉。

秋珉儿出嫁的那一天，宰相府外十里红妆，迎亲的仪仗连绵不断。

内侍总管周怀躬身站到在天子一侧，轻声道：“皇上，云嬷嬷传话来，皇后娘娘命她们在上阳殿正殿里，另摆一张椅子。”

上阳殿占有整座岛屿，都丽堂皇的正殿可包容数百人同时享宴，可空荡荡的殿阁内，只要上首一张金光辉煌的龙凤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