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拭墨痕
阿烈并不说话,只沉默地立在廊外的石阶下。
几个练习有素的小宫女缓慢地围上前来,倒水的、递布巾的、抹汗揉肩的、喂药丸的……广明宫的门外立时便忙作了一团。而阿谁捧着药方的内侍,不知何时便被挤去了圈外,完整没法靠近郭元洲的身前。
“真是巧,我是出来看漆的。”莫不离说道,上前一步,俯身细心地察看着那张朱琴的漆色,神情非常专注。
“唔”,廊下白衣男人应了一声,转过了脸,暴露了一张冲突重重的脸,恰是莫不离。
“谁说不是呢。”莫不离接口道。他像是有些感慨,长叹了一声,手中行动略停,而他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缓慢地晃过了一丝莫名的情感。
屋子里有些暗,窗扇启了一半,透出去些微亮光。那窗纸也不知多久未换了,光彩暗黄,似是一阵风便能吹破,却也不知为甚么,始终未破。厚重的灰麻布棉帘低低地垂首,将大好秋光尽皆遮去。
只是,那墨痕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印上去的,几近与桌上的漆融为一体,他擦了半天也不得方法,却也并不见暴躁,仍旧是一下下地擦着,直到阿烈说罢,他的行动也未见停。
阿烈面无神采地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是极,太子殿下确切聪明,只是,主公那边……”
两小我进屋以后,莫不离便坐在了靠窗的扶手椅上,昂首随便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冰冷世故的语声便响了起来:“你就这么过来了?”
寂静了半晌,他才又续道:“即使我提示过主公,主公却也是个自有谋断的人,偶然候一定便肯听我的话。而从本日之事看来,此前还是我误了,太子殿下……公然不容小觑。”
从他口中说出太子二字时,并无分毫敬意,听来就像是提及随便一个陌路人罢了。
韩忠招手唤来几个结实的内侍,他们一向抬着空步辇跟在步队中,此时便一齐上前,将太子殿下扶上步辇,一行人便转了个方向,径往东宫而去。
莫不离点了点头,在椅子上换了个舒畅些的姿式坐了,散散淡淡地问:“太子如何了?”
到得此时,自是再也没有人去存眷阿谁呈药方的小内侍了,而阿谁内侍也是暗自长叹了一口气,混在人群平分开了这块空位。
他身上的白袍很旧,像是好久未曾换过了,而他整小我也披收回了一种行姑息木的味道,如同垂暮的老者,守着一所萧瑟的天井聊渡余生。
“归去吧……回宫……”衰弱有力地说了这几个字,郭元洲的身子便晃了晃,幸得有韩忠扶着,方才未曾跌倒。
繁忙了好一会,郭元洲的咳嗽方才停了下来,只是他的面色有些泛白,西风拂过他的袍袖,让他有了一种说不出地孱羸。
很久后,莫不离的语声重又响起:“太子不但聪明,且还谨慎。你看,在寿成殿外听闻龙椅上的那位不舒畅,我们聪明的太子便只说了恭请圣安,连一句‘龙表近况如何’都没去问,此举……想必极得圣心。”
应过了一声后,莫不离便举手拂了拂袖袖。
如同平常一样,阿烈的脸上仍旧蒙着一块玄色布巾,将口鼻都给挡了起来。即便此时是白日,他如许的打扮却也并没有高耸之感,反倒让人感觉,他平常走动时也是如许蒙着面的。
产生在广明宫前的这一幕,当然瞒不过世人的耳目。便在某一座殿门边,一个穿戴蓝衫、看上去很机警的小厮,躲在门背后目睹了这统统,目睹着太子仪仗行远,方才缓慢地往回跑去。
莫不离垂着眼眸听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块鹿皮布,他用那块布悄悄地擦拭着案角,那上头有一块不大较着的墨痕,他似是要将之擦去。
约摸两炷香后,阿烈的身影,便呈现在了一所僻静的小院中。
粗砺的布料掠过他身边的雕栏,收回些许声响。他转首看了看雕栏的折角处,那边正架着一张朱琴。
一阵西风拂过,天井当中越现萧瑟。
阿烈将语声抬高了些,恭声道:“本日一早,太子殿下去寿成殿存候,在殿门外等了小半个时候……”他言简意赅地将今早产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向说到太子乘步辇分开广明宫门口,方才停下。
阿烈躬了躬身,语声极低:“是太子,另有……有动静送出去了。”
“如何这时候来了?”察看了一会琴身后,莫不离终是直身而起,淡声说道,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在阿烈的面上滑动了一会,复又垂下,“出了甚么事?”
他蓦地愣住了话声,鲜有神采的端倪间,掠过了一丝极淡无法。
阿烈面色不动,躬身道:“先生放心,这一起都是我们的人。主公现在偶然于此,重视不到这里。”
“先生。”阿烈在院门边躬了躬身,唤了一声,随后便走了畴昔。
“我早便说过,太子……很聪明。”莫不离淡声说道,视野仍旧停在那块墨迹上,“我也早就提示过你,要多向你的主公进言,现在你可托了?”他一面说,一而便将鹿皮布换了个方向折起,持续擦拭着那块墨迹,语气与神情皆很淡然。
一个身着白袍的肥胖男人,此时正立在凋蔽的回廊下,望着廊外的一线天空入迷。
“哦?”莫不离低垂的眼眸敏捷抬起,冰冷的眸子中刹时迸出了一星光点,“出去罢。”他说道,语罢便回身进了屋。
“殿下!殿下!”一旁的韩忠就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立即便惊呼起来,旋即疾步上前扶住了郭元洲,一面大声叮咛:“来人,快来人!殿下有疾,快拿水来!拿药!”
那是一间很破败的小院,虽也有回廊与花圃,但廊柱上的漆色早就已经剥落了,而除了砖缝中的杂草,整间院子更是无一树一花,那花圃里竟然只放了一大块石头。那石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上头尽是班驳的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