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泼茶香
这杨从申乃是秦彦昭的侍卫,很有学问,常被秦彦昭派来给陶若晦送东西,陶文娟也与他见过几面,晓得这是个为人很不错的郎君,并非生人。
那马车上的族徽她是识得的,那是廪丘薛氏的马车。
陶文娟便柔声道:“郎君还是擦一擦罢,并不费事的,我去厨下寻布巾,且请稍等。”语毕她便疾步出了屋,径去了后院的厨房。
一听到杨从申这名字,陶文娟立时便站了起来。
陶文娟便笑道:“杨郎辛苦了,且自坐着便是。”停了停,便又笑问:“却不知这箱子里装着甚么?看着似是极重的模样,莫非是一箱子的书不成?”
门启处,便见杨从申穿戴件燕尾青的布衫,腰间系着梨青布带,发髻上贯着一支青玉簪,清清冷冷立在阶前,蓦地排闼看去,便似那阶前有秋水流泻普通。
方才的那些难堪、尴尬与手忙脚乱,此际已尽数不见。
杨从申似是确切走得热了,坐下后便先端起茶盏喝茶,陶文娟便坐鄙人辅弼陪,一时候二人皆是无话。
而她并不晓得的是,在她回身以后,杨从申面上的神情,俄然就变了。
“这……我一时失手……真是对不住……”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边,两只手支楞着,脸涨得更加地红。
杨从申清隽的脸上,敏捷升起了两片红晕。
陶文娟晓得他有武技在身,比浅显士子的力量大多了,当下也未多想,回身虚虚掩上院门,便在前带路,将他引至了书房,又将果物并温茶端了上来,请他坐下安息。
陶若晦立时应道:“自当如是。”
那声音停了一会,便又略略进步了些道:“仆乃杨从申,是奉郎君之命来送东西的。”
蓦地,院门处传来了温文的剥啄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道很清郎的声线响了起来:“陶先生可在家?”
杨从申红着脸摇手道:“不必如此费事,我……我无事的。”他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去拉袍摆,只是那袍摆已然湿得透了,又如何展得平,越拉便越是不成形状,他面上的难堪亦越来越浓。
待喝了两口茶,杨从申方歉然隧道:“女郎包涵,我这一起走得急了些,有些渴。”
时近傍晚,阳光已经不像方才那样狠恶,偶尔一阵风过,还能叫人觉出几分风凉,那一架蔷薇被风吹得“刷啦”作响,浅淡的花香缭绕鼻端,令人表情愉悦。
方才她便看过了,院门外并无马车或牛车,可见杨从申应是从秦府一起走过来的。现在虽是暑气暂消,到底另有些热,这一起他走来想必颇是吃力,请他稍坐也在礼数当中,即使是孤男寡女,只是她也不是甚么大族女子,小族并没那么多的讲究。
东陵先生所赠的那封信中之信,便是指了然,要由她陶文娟本人,亲手转交予薛家的大郎君。
掸了掸沾湿了的衣袂,杨从申,或者应当说是欧阳嫣然,例安闲地直身而起,往四下看了看,旋即便将视野凝集在了那架大书架上,目中划过了一丝冷意。
那书箧公然极重,他提起书箧后,全部身材都偏向了一旁,走路时亦是身材微斜,唯脚步极稳。
立在门后的陶文娟,透过门缝见那辆马车分开了视野,方才转过身来,依着门扇站了,拿布巾拭了拭汗。
她便扬声应道:“请稍候,这便来。”一面说话,一面便将针线笸箩清算好,复又回至里间取了幂篱戴了,方去了前头开门。
陶文娟忙道:“杨郎无事便好,这些且放着,我一会来清算。”语罢又向他的衣裳看了两眼,复又续道:“杨郎请稍候,我取块布巾来予你擦一擦。”说着便要往外走。
这声音很有几分耳熟,陶文娟停下了针线,侧耳谛听。
不过,自出了胡天的事情后,陶若晦对一应士族后辈总怀着戒心,故那封信便被他直接拿去,藏在了陶文娟那位族叔的书房里。
“本来如此。”陶文娟了然隧道,复又向他伸谢:“杨郎辛苦了。”
陶文娟“呀”了一声,人已经站了起来,迭声问:“可烫着了未曾?杨郎可受了伤?”虽说着话,人倒是并未往前,还是守着礼数与杨从申隔案而立。
陶文娟与他相互见了礼,瞥目睹他的脚边放着一只极大的书箧,看上去很有些重量。
“郎君交代我将这书箧送过来,陶先生可在?”杨从申语声恭谨隧道,那安闲的姿势衬着他一身的士子穿着,极显风采。
杨从申道了声“仆失礼了”,便俯身提起书箧,跨进了院门。
薛允衍点了点头,淡笑道:“多谢先生。”语毕便敲了敲车壁。
这也是他的一片爱女之心,而陶文娟觉得,只要能将信交予薛大郎,不管交信之人是谁,应当并没那么首要。
薛允衍闻言,并未就“东陵先生”等语多说些甚么,而是直接便问:“既如此,可否请先生随我取信?”
陶文娟便含笑道:“家君不巧外出了,杨郎请进。”说着已是将门扇开启,侧身遁藏。
“不尽是书。”杨从申又喝了一口茶,清隽的脸上便暴露个暖和的笑来,温声道:“郎君送了先生一整套的文具,此中有一方文山砚,经不得车马颠簸,故才由我送来了。”
在门旁站了一会,陶文娟便转过了花幛,去东厢取了两件针线,坐在正房的廊下荫凉地里,细细地补缀起来。
一个劲装侍卫闻声而至,利落地关门落帘,不一时,青幄小车便驶动了起来,很快便驶离了荷花里,消逝在了车水马龙的和惠大街。
杨从申摆了摆手,温声道:“不辛苦,不过是跑腿罢了。”他说着便想要将茶盏放回案上,谁想他的手方才伸直,那衣袖便碰翻了一旁的茶壶,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青瓷茶壶回声落地,里头的茶水泼溅出来,瞬息间便将他的袍摆打湿了。
他吃紧起家后退了两步,忽又想起地上的茶壶,因而便又上前俯身去拾茶壶碎片,不想这一哈腰间,那茶汁便从外袍直透内衫,衣袍的下摆已然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