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访南岳时黜官受窘 极高明处孤鹤来临

接了军士的报信，福严寺长老觉能亲身出庙门驱逐。姜风刚把两边先容过，只听得一阵嘚嘚马蹄声急骤驰来，循名誉去，一名军士已在庙门前滚鞍上马，喊道：“姜总爷，李大人请你敏捷去南台寺。”

“传闻他还留了一首诗在寺里头。”

“到！”

“从未会面，但传闻过，”觉能和尚笑了笑说，“传闻他从不住都会和名山，并且练出了天眼通，能知人休咎。”

题款为：赠沈隐士次李义河韵书，为福严寺觉能上人补壁。张居正。

李延听了吃惊，说别人他不晓得，这张居正但是当今内阁次辅，宦海中驰名的铁腕人物。代替他接任两广总督的殷正茂恰是张居正的同大哥友。瞬息间他感觉世事真是如同这山间白云，去来无迹，卷舒无定。贰心中默算了一下，十五年前恰是嘉靖三十五年，已经隔了一个年号，便问姜风：

“咦，有人！”

两广总督行辕保护亲兵校官李武

“这么说来，我慕名而来，现在只能绝望而归。”

“这就是极高超处。”觉能和尚说着伸手朝上一指，“你看，那就是李泌留下的石碑。”

“把这屌太岁给我拿了！”

“张居正现在不已经是阁老了吗？”

“没有。”觉能和尚早就坐回到椅子上，一向闭目敛神来听，这会儿展开眼睛，浅笑答道，“这个懒残和尚，也不知从那边来的，一到衡山就在福严寺挂单，当时还不叫福严寺，叫般若寺。”

姜风走近轿门，李延问他：“你为何要拦我肩舆？”

姜风从速禁止说道：“李大人不必性急，从这里到山顶，另有二十来里山路，天顿时就黑了。从这里上南天门，山路陡得很，抬肩舆伤害。你不如就此住一个早晨，天明再解缆。”

“那就叫我孤鹤吧。”

“如此说来，明日就得封山了？”

李延一行从庆远解缆，不过旬日就到了桂林。殷正茂看他家眷浩繁，行李沉重，便给了老迈的面子，派一名裨将率五百兵士护送。到了桂林以后，那位裨将带了人马归去复命，留下一名小校率三十名兵士，叮咛他们一向把李延护送到广州。从桂林到广州，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南下南宁，再从那边到广东空中的廉州，从廉州乘海船回到广州，这条路近，但风险甚大，近年来海盗猖獗，杀人越货的事屡有产生，李延不敢冒这个险；另一条路是由桂林往东取道韶州到广州。这条路虽是通连桂粤两省的官道，但穿行于崇山峻岭，路面也不见得非常安然。李延与两个师爷筹议考虑一番，决定从桂林到衡州，再从衡州过郴州抵韶州，这条路固然要绕道几百里地，但沿途州县相连，人丁麋集，走起来比较放心。主张既定，李延也偶然在桂林盘桓，只稍事休整了三日，让三姨太归去和家里人团聚一回，便又仓促上路。一起上轿马浩大，前有军士开路，后有军士压阵。虽没有了两广总督的严肃仪仗，这威风却仍然了得！是以常引来很多行人立足旁观，啧啧连宣称叹。

姜风听出李延的思疑，便指着四周一些看热烈的山民说道：“李大人觉得我姜风吹牛皮，不信你问问这些山里人，有谁不晓得这件事？”

“这倒不错，也是老衲欢迎的。”

那人盘腿坐在原地不动，开口说话，声音中充满不成顺从的引诱：

李延深深吁一口气，说道：“我随你去。”

李延顺手看畴昔，公然看到挨着岩壁立了一块大碑。也就在这时候，几近两人同时都看到了，碑下盘腿坐了一小我。

“签文如何说？”

两位师爷起家告别，方丈室内只剩下觉能与李延两人。已交亥时，寺院一片沉寂，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宿鸟的啼唤，更增加了山中的奥秘感。俄然，一阵穿堂风吹来，把李延座旁烛台上的蜡烛吹灭，屋子里物件影影绰绰，只要觉妙手中捻动的佛珠明灭着幽幽的微光。这景象使李延骇怕，不由自主地并拢双腿攥紧拳头，待小沙弥重新扑灭蜡烛，李延虔诚问道：

沧海独怜龙剑隐，碧霄空见客星悬。

董师爷方才遭到热诚，内心另有气，回到本身肩舆里拿出一锭十两的纹银，拍到姜风手上，悻悻说道：“兵爷，今后做事，别把眸子子搭在脚背上。”

梁师爷是个闷嘴葫芦，固然也偷偷摸摸作几句诗，却从不在人面前夸耀。仆人问话，他愣住一会儿，木讷说道：“只不知这个沈隐士是谁。”

鼓棹湘江成远别，万峰回顾一凄然。

李延一听这是佛家说话，便信赖真的碰到高人了。嘴上没说甚么，屁股已坐到石凳上了。觉能见状，道一声“阿弥陀佛”，当下辞过两人，依原路折回寺中。

“张居正抽签的事，你如何晓得？”

校官伸手又掴了董师爷一巴掌，奸笑着说道：

李延免不了一番感慨。董师爷见众情面感都被他变更，更加对劲，持续说道：

“传闻是都城大内来的一名章公公，奉圣命来衡山拜香，为皇上祈福。”

“我们一行这么多人，住得下吗？”

董师爷口若悬河，扯起黄瓜根也动，李延晓得再让他说下去，一个时候也打不住，便挥手打断他的话头，转而问一向不吭声的梁师爷：“老梁，你有何高见？”

李延本想问一句：“又是那里的李大人？”想想不当，一个闲人怎好问别人的公事，只是还了一揖在庙门别过，随长老觉能进了寺院。

觉能和尚说道：“这个沈隐士，也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奥秘人物。他曾在我们福严寺借居了两年，很少同人搭话，除了看书静坐，就是登山渡水。张居正来寺中留宿，沈隐士正在寺中，不知为何，两人一见面就有很多话说，秉烛夜谈一向到天亮，然后就有了这首诗。”

“钦差进香？哪个钦差？”

李耽误叹一声，欲言又止。觉能接着说：“彻夜月白风清，不知李大人可否有兴趣，陪老衲出去逛逛。”

李延谨慎答道：“我不熟谙你。”

“走了，”觉能和尚肃敬地说：“当时庙里和尚，谁也不晓得懒残和尚如何走的，李泌当了宰相后曾返来找过，也是怏怏而归。”

李延顿时感觉周身冰冷。觉能看到李延神采大变，也是迷惑满胸。但他谨守削发人本分，偶然刺探别人隐情，倒是李延按捺不住，沉默一会儿后说：“觉能师父，你看鄙人近期内是否有灾？”

觉能委宛答复：“福严寺是七祖道场，天下法院，常有不成思议事产生，也是常事。”

“传闻两广总督行辕驻扎在广西庆远剿匪，你为何跑来这里？”

“我们这寺院后门外，掷钵峰上有一个台子，是当年李泌登高远眺之地，那边至今还留有一块大石碑，雕刻着李泌亲书的‘极高超处’四个大字。”

觉能想了想，念了四句诗：“一番风雨一惊心，花落花开第四轮。行藏用舍皆天定，终做神州第二人。”

“庆远街西竺寺方丈百净和尚这小我，不知师父晓得否？”

李武把校官拉到一边，把本身的公差大抵陈述一遍，校官朝仍在肩舆里坐着的李延扫了一眼，低声问道：“他就是离任总督李大人？”

李延微微点头，抬手招了招，说道：“近前说话。”

觉能长老插话：“当时张居正不在任上，他因病从翰林院编修的官位上退下，回到湖广荆州府老野抱病，这期间他上了衡山。”

“你？”董师爷白净脸皮气成了紫猪肝，戳着指头骂道，“你这兵痞子，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姜风答复：“那恰是南岳最岑岭回禄峰。大人来朝南岳，必然要到那边的回禄殿抽一支南岳灵签。”

“就教教员父，听姜风讲，张居正十五年前来过衡山，第一夜就住在福严寺，但是真的？”

“何事？”

“传闻本日到衡州，明日一早上山。”

觉能答复：“玄机在第二句与第四句上。人生十二年逢一个本命年，即一轮。四轮加起来是四十八岁，这是第二句中的玄机。第四句实在也没有甚么玄机。神州第一人是天子，在天子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是宰相，就是本朝的首辅。神州第二人便是首辅。”

觉能长老点头承诺：“恰是，这个李义河是张居正的同年，又是同亲，当时也刚幸亏野抱病，二人就结伴上了衡山。”

“觉能长老，你感觉张居正真的有宰辅之命吗？”

觉能摇点头。

李延在两广总督任上，看过好几份兵部转来的张居正的亲笔唆使，是以对这立轴上的笔迹是熟谙的。这位大学士的书法藏灵动于风骨以内，寓冷峻于浑厚当中，原也是别具一格。面前这幅字除了上述特性，仿佛还添了一点超然物外的烟霞之气。李延读了一遍诗后，接着赏识书法，最后又把诗再三玩味，自以为已悟透了这首诗的秘闻，因而问两位师爷：“你们两个，平常也好哼哼唧唧作诗，看出这诗的意义吗？”

觉能目光一闪，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这是天意。”

觉能歉然一笑，答道：“李大人，方才老衲已经说过，尘凡间休咎悔吝之事，老衲一概不去瞻望。”

三乘肩舆停了下来，头一个钻出肩舆的是董师爷，他见拦在李延肩舆前头的是一个穿戴锦衣卫礼服的黑靴校官，便凑上前来，用折扇指着校官的鼻头问道：“你这厮，何事拦路鼓噪？”

却说盘桓于湘中大地的南岳衡山，逶迤八百余里，七十二峰峰峰皆秀，其主峰回禄峰矗立入云。相传唐尧虞舜来此祭奠社稷，巡疆打猎。大禹曾在此杀白马祭告六合，得“金简玉书”，立治水丰碑。就凭这些记录，南岳的名声就响彻寰宇。加上山上古木参天，幽径重重；白云飞瀑，好像仙界。游人到此，莫不心旷神怡，有超凡拔俗之想。

不知不觉又过了十来天，一行人马安然到达衡州。衡州知府王东升亲身出城驱逐，并安排李延一行住进驿站。因为驿站是官家旅店，专为欢迎升官复任公行办差的过路官员，只要住出去，吃喝拉撒睡一应开消，乃至各种应酬用度都由驿站包下，临走时还会馈送一笔礼金。是以，住驿站便成了官员的特权。但是手中如果没有兵部发给的勘合，就没有资格住进驿站。李延手上本有一本勘合，但跟着职务的撤消，这本勘合也就主动见效。李延与王东升并忘我交，见他如此善待，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夺职上路后的愁苦表情也临时获得伸展。在晚间的拂尘宴席上，听王东升先容府城近前的南岳衡山，顿时动了游山的兴趣。第二天一早，留下管家李忠照顾家眷，本身带了两个师爷，乘三乘暖轿，拣十名军士保护，为了不致招摇，让军士们也都换上了便服，一起朝衡山迤逦而来。

姜风说罢，先派了一名军士飞跑到福严寺报信。李延又重新登轿，不过一盅茶工夫，拐过一个山嘴，便瞥见半坡之上，古树丛中暴露一道低矮的红墙，墙内几重斗拱飞檐的大殿，福严寺到了。

“鄙人恰是。”李武答。

两人走出寺院后门，沿着院墙一侧迂回而上不过百十来步，便看到几株盘龙虬枝的古松，矗立在空濛洁白的月色当中，古松之旁，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平台，有一方石桌和四个石凳。

李延想想也有事理，抬眼把周遭看了一遍，除了三五间茶棚食肆，再也不见一幢像样的房舍，便问：“这四周哪有旅店？”

壮汉从煞在腰间的宽布带里抠出一个腰牌，递给校官说：“请兄弟过目。”

李武点点头：“恰是。”

李延一行来到山下南岳镇已近中午，在镇子里参拜了南岳大庙，用过午膳，便开端登山。斯时季节已过了夏兰交几天，湘南大地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李延坐在肩舆里，时有风凉的山风吹来，倒并不感到酷热。只是苦了那四个轿夫，白手走在峻峭的石板路上尚且吃力，何况肩上还压了一根沉重的轿杠。走上山路不过半晌工夫，一个个身上便没有一寸干纱。李延上山心切，翻开轿帘催促：“你们快点，早点上山，我有大把的赏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不假，轿夫传闻有赏钱，便把吃奶的力量都使上，扯号踩点子地登高疾行。不觉又两个时候畴昔，衡山上已是日头偏西，炽烈的阳光变得温和起来，投射到松林间淡淡的云烟里，让人感到周遭是难以言喻的诗情画意。李延轿帘儿撩得开开的，贪婪地看着四围山色，一时沉醉得很。俄然，炸雷似的一声喊：“停下！”唬得他打一个激灵，差一点跌出轿外。

李延一声惊叫，连着后退几步。觉能和尚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站在原地说道：“不知是何方高人，深更半夜坐在这里，吓着了我们寺中远道而来的施主。”

“相逢何必曾了解，彻夜里，我想与李大人在这极高超处，作披星戴月之谈。”

“慢着！”

“孤鹤”紧接着觉能的话说道：“觉能上人说得很好，相见便是缘分。”

“孤鹤？”

“一家人？”校官盯着壮汉，迷惑问道：“你们是那里的？”

“你是谁？”

李延眼皮子跳了一下，想到在西竺寺抽的那支签以及百净的解释，说道：“教员父身为南岳第一古刹的方丈，想必也是知人休咎的。”

固然李延心中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受，但姜风毕竟给了他台阶，让他面子上还过得去。他当即喊过董师爷叮咛：“你给这帮弟兄们拿点银子，折算我李某请他们喝顿酒。”

李延问：“孤鹤先生，你要和我谈甚么？”

觉能和尚如数家珍地向李延先容环境，李延却心不在焉。一到这类求神拜佛的处所，他就想到自家的荣辱祸福，耐着性子听觉能把话说完，他问道：

李延略一思忖，说：“既如此，我们就去福严寺。”

凭感受李延感觉面前这小我并非暴徒。他定了定神，走上前来问觉能：“你不熟谙他？”

觉能停止拨脱手中念珠，盯着李延说：“李大人此话言重了，你现在解甲归田，好端端做六合间一个闲人，如何要人拯救？”

“好，卑职给李大人带路。”

“阁老与宰辅还不一样，宰辅是辅弼，现在的宰辅是高拱，张居正只是一个次辅罢了。”

董师爷弄清这些细节，接着就风俗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开端眉飞色舞点头晃脑地颁发高见：

李延仔谛听过，说道：“这签诗倒是明白如话，只是不知藏有甚么玄机。”

“孤鹤”又开口说话了：“李大人，我等你已经好久了。”

“姜总爷说的是实话。”

姜风答道：“旅店没有，但近处有一座福严寺，倒是能够入住的。”

耐不得孤单的董师爷，当即接了觉能和尚的话说：“这个沈隐士，该不会是第二个懒残和尚吧。”

……

董师爷伸指头戳着立轴上“李义河”三字，说道：“这个李义河想必就是当今的湖南按察使李大人了。”

姜风咧嘴一笑，答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常有的事，还望董师爷谅解这一遭。”

苏耽控鹤返来日，李泌藏书不计年。

“走，上山，彻夜里，我就去会会那位老羽士。”

“请觉能上人恕罪，我专在这里等待你们寺中这位远道而来的施主。”

李延骇怪地说道：“张居副本年恰好四十八岁，莫非他要当首辅了？”

校官手一挥，几个兵士如狼似虎扑抢上来。

董师爷看着李延。本来已生了睡意的李延一听有了新奇事儿，当即答道：“还就教员父拿出来，让我等见地见地。”

说话间，已是金乌西坠，朝霞满天，归巢的雀鸟一阵阵飞过甚顶。李延手搭凉棚，遥看一座乌青色的峰头被万山推出，直插云霄。便问姜风：“那最岑岭是那里？”

谈了一早晨的怪杰奇事，李延倒是没想到会在本身身上产生。他乃至感觉这位“孤鹤”就是沈隐士一类人物。觉能把他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获得“极高超”的人生韬略。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镇静，便问觉能：“觉能师父，依你之见呢？”

世人的话把李延的情感挑逗了起来。他再次望了望回禄峰，刚才还历历在目标苍翠山脉瞬息间被浩浩白云淹没，只剩下一座高耸的峰头，在灿艳的朝霞中发散出闪闪熠熠的光芒，不由镇静地说道：

姜风答道：“回李大人，明日有钦差上山进香，卑职受命清道。”

李延一笑，说道：“这算是问到正题儿了，要了解这首诗，沈隐士是关头。”

“不要问我是谁，我是六合间一只孤鹤。”

“这就是极高超处？”李延问。

“回禄殿阿谁老羽士还在，不信你去问他。”

“既是公干，为何不穿礼服？”

“小的不知，只是要你快去。”

李延听得入迷，这时插话惊问：“懒残和尚厥后那里去了？”

“对，极高超处！”觉能说着站起家来，探头看了看窗外月色，悠悠说道，“到了那边，你就明白李泌为何会写这四个字。”

“恰是，”姜风指了指盘曲而上的苍茫山道，说道，“现在就封山了，各条路口上都有人扼守。”

此时结侣烟霞外，他日怀人紫翠颠。

立时，路边蹿出五六个兵士。

校官接过一看，那腰牌上写着：

“啊，有这等事。”李延略一深思，又问：“这位章公公今在那边？”

“住得下，李大人有所不知，这福严寺是南岳第一古刹呢。当年张居正大学士上山，第一夜也是住的福严寺，现在寺里头还留了他的一首诗。”

“衡山聚五岳之秀，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灵验得很。当今的内阁大学士张居正，十五年前在那边抽过一支签，解签的老道说他不出十年就要当大学士，张居正只当是打趣话，把那支签摔到地上，哪晓得十年后，老羽士说的话公然印证了。”

觉能和尚向客人先容了福严寺的汗青，他起首讲了庙门上的春联：“六朝古刹，七祖道场”。“六朝古刹”是说该寺由慧思和尚建于南朝陈光大元年，慧思是佛教露台宗第二祖，对《般若经》、《法华经》很有研讨。他建立于南岳的这第一座寺庙，初名般若寺，到了唐天赋二年，禅宗七祖怀让来般若寺方丈，辟寺为禅宗道场，一时僧徒云集，声震江南，这下联的“七祖道场”即指这一段汗青。厥后到了北宋承平兴国年间，有一名叫福严的高僧来寺中任方丈。在原般若寺根本上增修扩建，较之畴前范围更大，遂不管从影响到建置，都无疑成了南岳第一巨刹。后报酬了记念福严和尚的功德，便把般若寺改名为福严寺。现在寺中僧众一百余位，每日来寺中敬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断，旺时达一千多人。

“这诗中的第一句，苏耽控鹤，用的是《神仙传》中的故事，说的是桂阳人苏耽，一日有白鹤数十只降于门，载他而去，苏耽今后就成仙了。第二句李泌藏书，用的是衡山的故事，唐人李泌，当过玄、肃、代、德四朝宰相，退隐之前，他在衡山隐居了十年。他隐居的居处叫端居室，室内藏书上万册，韩愈有诗写道‘邺侯家多书，架插三万轴’。这个邺侯就是李泌，是他当宰相后的封号。我还传闻过李泌在衡山‘食芋得相’的故事。传闻有一天李泌到四周寺院听和尚念佛，他从念佛的声音入耳出有个和尚与众分歧，便悄悄探听这个和尚的秘闻，弄清楚他法号明瓒，白日干夫役，早晨睡牛棚，每天早午两顿饭，吃的都是别人留下的剩饭剩菜，除了做事、念佛，他从反面人交言，也不讲整齐，邋肮脏遢的，和尚们背后里都叫他为‘懒残和尚’。李泌从见懒残和尚第一眼开端，就认定这是个深藏不露的得道高人。一天深夜，李泌偷偷摸摸来到懒残和尚独居的牛棚，自报姓名，并恭恭敬敬向懒残和尚施礼。懒残和尚好半天不理睬，俄然一昂首，把一泡痰吐到李泌脸上，李泌也不气恼，只冷静把痰抹掉。懒残和尚仍不理睬他，只自顾从火灰中扒出一个煨熟的泥芋，灰也不打、皮也不剥就这么吃起来，吃着吃着，瞟了一眼李泌，见他仍毕恭毕敬站着，没有走的意义，就叹了一口气，把手中吃剩的半个泥芋递给李泌，说：‘吃下这半个芋头，也勿多言，下山支付十年宰相去吧。’李泌吃下这半个芋头，听懒残和尚的话下山去了，到了都城，公然当了十年宰相。觉能长老，我的这个故事有没有失口？”

李延此时表情俄然变得苦楚起来。说到李泌，能够作为一则汗青的嘉话来赏识。说到张居正，就没法摆脱小我的恩仇及短长干系来做局外人了。高拱与张居正两人，固然当年也曾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但跟着局势演变，为了争夺宰辅之权，当年的这一对朋友无疑已成了水火不容的存亡朋友。上衡山之前，李延并没有当真思虑过张居正的事情。他总觉得高拱圣眷甚深，统辖朝纲多年，上至皇上，下至百官万民，莫不对他多有依靠，真可谓是具有移山心力的威权人物。张居反比起高拱，不管是资格还是影响都远逊一筹，底子没法与之对抗。但现在看来，事情比本身设想的要庞大很多。如果张居正果然有高人指导，得佛光庇护，应六合造化之机，那么他代替高拱是迟早要产生的事。他想到张居正曾三番五次保举殷正茂代替他出任两广总督，都因高拱阻当而作罢。此次得以实现，是高拱俄然窜改主张呢，还是张居正的影响力在上升？他因阔别都城不明环境而无从判定。但离职一个多月来，却没有收到高拱的只言片语，究竟是座主对他活力还是有难言之隐呢？这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日都城大内章公公奉圣旨上山敬香祈福，这也不是一个平常的行动，大凡只要国度蒙受大灾或皇上病重才有此举。皇上病情究竟如何，他因读不到邸报而不晓得切当动静。但凭多年的为官经历，他晓得都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固然被罢免，他对高拱仍然一往情深，他坚信只要高拱在位，他还会有东山复兴之日。但是，如果张居正取而代之呢？他想起本身在两广总督任上贪污百万两银子军费之事，顿时心惊肉跳。固然他用二十万两银子塞住了殷正茂之口，但如果情势窜改，殷正茂还会不会守口如瓶不揭他隐私呢？思来想去，他模糊感到，张居正下台之日，就会是他没顶之灾到来之时。他瞥了一眼坐在劈面的慈眉善目标觉能和尚，俄然感觉他深不成测，很想与他伶仃扳谈，便对两位师爷说道：“你们两位且回房安息，我与长老再闲谈会儿。”

董师爷一贯以才子自居，这会儿见仆人考问，便干咳一声，非常自傲地答复：“在总督府办差时，我看过一份吏部咨文先容阁老们的经历，首辅高拱本年六十一岁，次辅张居副本年四十八岁，据此推算，张阁老写这首诗时，实际春秋只要三十二岁。我不晓得当时张阁老在那边为官，如何有空游衡山。”

觉能和尚几次点头，答道：“老衲也曾这么想过，自两人那次见面以后，一晃十五年，衡山上再不见沈隐士的踪迹。”

觉能摇点头，说道：“人之休咎，毕竟是六道循环之事，老衲一心向佛，不研讨这个。”

李延说罢踱下轿来，伸展了一下坐僵的身躯。他毕竟久居高位，固然卸了官袍，但举手投足仍另有一股大官气度。姜风也是见风使舵之人，这时便用凑趣的口气跟在李延身后说道：“卑职受命封山清道，办的也是钦差，但李大人毕竟是官身之人，不算闲杂人等。你还是游山就是，只是明日若碰上章公公的拜香步队，稍稍躲避些个。”

“去那里？”

“极高超处？”

人群中立即叽喳一片：

李延听出这话有敷衍之意，内心有些不舒畅，感到话不投机，便想告别回屋歇息，偏在这时候，董师爷冷不丁冒了一句问话：

觉能感到这小我来得俄然，只含混答复一句：“统统随缘。”

“老兄倒像是审案子的。”

校官伸手又掴了董师爷一巴掌，奸笑着说道：“你敢骂我兵痞子？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何方太岁，来人！”

“谈摆脱法门。”

李延对觉能的话非常佩服，说道：“我看这个沈隐士，定然是世外高人。世上先有黄石公，后有张良；先有懒残和尚，后有李泌。沈隐士借居福严寺，想必是要在这里等待张居正，为他指导迷津的。”

“灵吗？”

觉能已看出李延神情恍忽，似有难言之隐。心想这在得志之人在所不免，但为何总要环绕张居正说话，倒叫他费解。略作思忖，答道：

“你敢骂我兵痞子？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何方太岁，来人！”

校官便趋身畴昔，朝李延作了一揖，说道：“衡山卫所把总姜风拜见李大人。”

姜风不敢怠慢，朝李延一揖说道：“李大人对不起，卑职公事在身，不能作陪了，另有一个李大人等着我。”

“是的。”觉能眯眼儿看着董师爷，语气中充满高傲，“施主想看看？”

李延觉得觉能推委，仍恳求道：“觉能师父若能为鄙人指导迷津，也不枉我到福严寺走这一遭。何况佛家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

董师爷忘了本身眼下的布衣身份，仍拿出两广总督府上师爷的架式跟人说话。那校官后退一步，把董师爷周身高低打量一番：只见他身穿一件象牙色的锦囊葛直裰，头上戴了一顶染青鱼冻布质地的清闲巾，脚上蹬了一双黄草心鞋，内里还塞了一双玄色丝袜。一看这副打扮，就知是个有钱的主。那校官又勾头看看头乘肩舆里的李延，也是脑满肠肥，一身光鲜。心想不过是个白衣财主，常日在乡里横行惯了，现在连我兵爷也不放在眼里。这动机一闪，校官就恶向胆边生，抢步上前劈手夺过董师爷手中的那把代价二两银子的泥金折扇，三把两把撕得稀烂，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几下。

觉能当即命在一旁服侍茶水的小沙弥去里屋取出一个立轴来，董师爷上前帮着抖开，展在李延面前。灯光不甚敞亮，李款靠近细看，是一首七律：

李延一番解释，觉能听得有趣，只依本身的思路答复：“当年沈隐士与张居闲究竟谈了些甚么，老衲无从晓得，但张居正在回禄殿里抽的那支签，倒有人把那签文抄来送我。”

“我有公干在身。”

乍一见到觉能和尚，李延就想到了庆远街西竺寺的百净和尚。所分歧的是，百净和尚干瘪冷峻，而这位觉能和尚身形肥胖，慈眉善目，活像弥勒再世。知客僧把这一行客人安设安妥，又领他们吃过斋饭，而后各自散去歇息，只把李延和两个师爷带到方丈室与觉能和尚叙话。

“你就是李武？”校官问。

“张阁老这第二句诗，李泌藏书不计年，实乃是全诗的关头，申明他当时的表情，感觉入仕为官没成心机，想终老林泉。这也难怪，十五年前，恰是奸相严嵩一手遮天，天下士人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很多为官之人，都有归隐之思……”

跟着一声厉喝，只见保护在李延肩舆跟前的一身短衣布褂打扮的壮汉走到校官跟前，抱拳一揖说道：“兄弟不要曲解，我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