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邹半孔出卖奇计
"先生说有奇计出售,叨教卖的是何奇计?"邹半孔洋洋得意地说:"传闻大人几次攻打九江倒霉,门生在家一向为大人思考良策。那日重读空城计,俄然大悟,思得一奇策,因见不到大人,故贴红条相告。"曾国藩当真地听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常日在家治何典范?"
林启容看完,嘲笑着。他故意嘲弄几句,便问彭寿颐:"传闻你家大帅浑身生着蛇皮癣,每天早晨要四个女人轮番给他搔痒,才气入眠,是真的吗?"堂上一阵轰笑。彭寿颐虽愤怒,却不敢发作,说:"将军不要听信讹传,曾部堂身边并无一个女人,所患牛皮癣,近亦病愈。""你不要为你家大帅遮丑了,他是个驰名的伪君子。他想凭这一张纸就要我交出九江城,像张国梁那样认贼作父,真是白日做梦!"堂上一片肃杀,刚才嬉笑的场面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底子未曾呈现过似的。
"为让曾国藩信赖这个彭举人送到了手札,割下他一只耳朵为证!"彭寿颐浑身乱抖,一个亲兵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盟主尖刀过来,另一亲兵拿出一个瓷盘,彭寿颐早已瘫在地上,任凭他们摆布。那亲兵提起彭寿颐的右耳,只悄悄一划,一只耳朵掉进瓷盘。彭寿颐惨叫一声,捂着右边脸踉跄走出大堂。
邹半孔不明白曾国藩笑甚么,挺当真地说:"大人部下上万名将士,必然能够找到一个和关爷长相差未几的人。若大人信得过,邹某愿代大人到军中一个个检察。"曾国藩站起来,笑着说:"好!先生献的果是好计。荆七,拿十两银子来酬谢邹先生。"说罢,拱手与邹半孔道别,进了内屋。康福跟着出去讲:"大人,这个姓邹的不是白痴便是骗子,你何必白白送他十两银子,还要遭人耻笑。""价人,你晓得前人令媛买马骨,筑台自隗始的故事吗?我本日对邹半孔如许的人尚待之以礼,真有才气的人必会挟长来就了。"康福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公然不出所料,第二天,第三天,曾国藩衙门便来了十余起人。有献八面围城计的,有献里应外合计的,有献掘濠引江计的,也有献反间计的。曾国藩几次衡量,感觉掘濠引长江水断绝城内城外联络,将林启容困死在城内的战略最为稳妥可行,便指令李续宾遵行。但行之半月,并无效果。掘濠的兵勇一个个被承平军杀死在濠边,壕沟未成,兵勇倒死了很多。曾国藩一筹莫展。恰在这时,折差送来一份兵部火票,又把曾国藩抛进忧愁当中。
"慢着!"林启容拖长声音叫道。彭寿颐惊骇地站住,忐忑不安。"你归去如何向你家的大帅交差呢?曾国藩会信赖你到过九江城吗?来呀,弟兄们。"只闻声两个亲兵大声承诺一声,走上前来,彭寿颐吓得面如死灰。
"曾国藩是我的部下败将,你归去奉告他,要他好好回想一下,从那年罗泽南在南昌城外打败仗算起,一向到明天,他和他的喽啰们在我部下奔逃过几次了?"林启容严肃的声音使彭寿颐的心怦怦乱跳。他自思到九江来,只是送封手札罢了,信送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千万不要再多说一句话,万一哪句话说歪,惹怒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脑袋当即就会搬场。想到这里,他感觉就是刚才为曾国藩辩白的话也不该该说。他下决计再不开口。
本来发言的人,恰是彭寿颐。他走前一步,说:"寿颐蒙恩师重用,并无尺寸之功。前错用赵有声,几给恩师带来大费事,门生前去九江下书,以赎前愆。"曾国藩说:"林启容是贼中死党,不必然能被言辞所动,你此去或有不测风险。"彭寿颐说:"大不了一死耳!门生幼读诗书,粗知大义,杀身成仁,正志士之归宿。"曾国藩抚着寿颐的肩膀亲热地说:"江西读书人都如足下,长毛不敷平。"曾国藩当即修书一封。彭寿颐带着信,飞马出了南康城。在九江城外见过李续宾后,单身来到永和门外。守城卫兵拦住,喝道:"那里来的清妖!"彭寿颐答:"我受曾部堂之命,从南康来到此地,要面见林将军,将曾部堂的信交给他。"卫兵搜遍彭寿颐满身,除一封信外,并不见任何东西,便用黑布蒙住他的双眼,将他带到贞天侯衙门。卫兵禀过今后,林启容传令带见。卫兵去掉黑布,彭寿颐走进大堂,只见堂上正中端坐着一名面孔黎黑、五官端方的年青将领,他猜想此人必是林启容无疑,便上前一步,双手作揖:"万载举人彭寿颐叩见林将军。"林启容把彭寿颐看了半晌,然后问:"你是清妖举人,我是天国大将,我们之间水火不容,你来见我何为?""我奉曾部堂将令,特来九江送亲笔信一封给林将军。"彭寿颐说罢,从身上取出信来,早有一个小兵下来接过信,交给林启容。林启容见信上写着: 林启容将军麾下勋鉴:
"门生不治典范,平生爱好的是稗官别史。"此人不是端庄读书人。曾国藩心想,接着又问:"也读兵法吗?""最爱读兵法。"邹半孔对劲地答复。
邹半孔眉飞色舞地说下去:"我想,大人也能够学孔明来个空城计,将南康城浑家马全数撤出,埋伏在四周八方,派一小股人去九江,将林启容引进南康,然后伏兵四周出动。如许,林启容也捉了,九江也破了。"康福在一旁忍俊不由,曾国藩这时才真正明白,来者乃是一个内心不明白的人,便成心逗弄他:"邹先生,倘若林启容不出九江,此计不成呢?"邹半孔瞪大眼睛,扪着脑门想了半天,俄然大声说:"有了。大人,你能够在军中找一个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的人,扮装成关云长,要他领着兵马去打九江。长毛最怕关帝爷,关爷一去,九江必下。""哈哈哈!"曾国藩终究忍不住大笑起来。
"先生常读哪些兵法?"
"门生第一爱读的兵法是《三国演义》。"曾国藩一听,双眉紧皱。曾国藩最不喜好的书便是《三国演义》,以为它纯粹胡编瞎扯,何况《三国演义》也不是兵法。邹半孔没有重视曾国藩脸上的窜改,干劲实足地说:"《三国演义》是历朝历代最好的兵法,书中的战略学不完、用不尽。孔明是最好的智囊,门生最佩服他,故改名为半孔,但愿做半个孔明。"曾国藩内心嘲笑:真是一个不自量的人!
"你归去奉告曾国藩,不要为天都城里的事欢畅得太早了,江西大部分城池还在我们手里,圣兵另有十万之众,只要我一声令下,甚么时候都能够取曾国藩的头。"林启容将曾国藩的信撕得粉碎,从堂上掷下,喝道:"滚吧!"彭寿颐捧首鼠窜,恨不得一步跨出九江城。
盖闻知几为愚人,识时为豪杰,时危势去而不憬悟,则为下愚,徒为智者之所鄙笑也。自洪秀全、杨秀清倡乱以来,伸展十省,掳船数万,自发得横行无敌。乃渡黄河者数十万人,搏斗殆尽,片甲不返,匹马不归,而军势顿衰。本部堂办理海军,漫衍湖北、江西,烧毁逆舟,截其粮源,而军势更衰。洎本年七月,韦昌辉诛杀杨秀清,凡东嗣君及杨氏家属官属,斩刈无遗。石达开自武昌归去,几不免于殛毙,而后洪秀全又杀韦昌辉。金陵内变,而军势因而乎大衰。想林将军亦深知之而深恨之,痛哭而无可何如也。
欧阳昱《见闻琐录·奇计出售》:"曾文正九江败后重招募,练成一军,折节下士,有献一技一能者,莫不任命。移节驻抚州。予邑有邹姓童生,文理不甚通,好谬语,哓哓不休,人呼之为半番鸭。盖予邑鄙谚,以善言者比鸭,以所言不当,仅能及鸭之半者,曰半番鸭。一日,在文正第宅门首,粘一红条,大书'奇计出售'四字,旁注姓名旅寓。文正见之,即命肩舆迎至,让居上座。初问读何经史,不知;继问天下景象,不知;终问兵法韬略,不知。而所答非所问,多支离乖谬。文正曰:子言分歧用,可姑归,他日有效子处,再请子至。仍以礼送之出。摆布惊怪曰:比妄人也,何复如此待之?文正笑曰:彼诚妄人,然令人不知其妄,或疑予高傲,不能容才。若令人知其妄,必谓妄人尚如是礼待,非妄人不至回绝可知,则真才真能者,有不各挟所长以献乎?是以是来天下士也。古人令媛买骏骨,筑台自隗始,即此意耳。摆布莫不叹服。"当曾国藩看到落空了一只耳朵的彭寿颐,听完他懊丧的禀告后,勃然大怒。刘蓉也为本身的失策而忸捏。这时,康福出去禀告:"大人,大门外有人贴了一张红纸条,上写'奇计出售,代价面议'八个大字,中间另有一行小字,'问计者请到状元街灰土巷找邹半孔'。门人感觉好笑,特揭下送了出去。"说着将红纸条递上去。曾国藩看了一眼,扔在桌子上。彭寿颐说:"这邹半孔莫不是个疯子!"曾国藩又拿起红纸条,细细地赏识一番,然后缓缓地说:"康福,你带一顶轿到状元街去一趟,把邹半孔接来,我要劈面向他问计。"康福领命,骑着马,带着两个轿夫,一顶空轿,一起寻问,来到状元街灰土巷。在一间破败低矮的旧屋里,找到了邹半孔。此人五十岁摆布,留着稀稀少疏的山羊须,高高瘦瘦的,面孔蜡黄,衣衫不整,一看便知是个落魄的文人。康福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说:"曾大人派我来接先生前去面商奇计。"邹半孔并不谦让,摇着一把纸扇上了轿。肩舆抬进衙门二门,曾国藩已在花厅等待了。邹半孔抢着上前一步,跪下说:"门生邹半孔叩见。"曾国藩忙扶起,说:"先生免礼。"邹半孔坐下,王荆七端过茶来。曾国藩将邹半孔细心打量一番后,问:"先生贵庚多少?"邹半孔答:"门生本年四十有九。"说完,又伸出几个指头比划着,暴露很不天然的笑容来,坐在凳子上,手脚不知如何放。曾国藩见此人举止神态有点猥鄙陋琐,心中不甚欢乐。
本部堂前在九江时,率领水陆环攻浔城,林将军兵单粮少,死守不平。本部堂嘉尔有巩固之志。守军拔营以后,尔何尝毒杀百姓,本部堂嘉尔无殃民之罪。尔林将军亦可谓一杰出者矣。昔者统领尔党、慑服众心者,杨秀清也;能知将军用将军者,杨秀清也。今杨氏既诛,谁能统领而服众乎?谁能知尔用尔乎?尔与石达开皆杨氏之党,韦党必思以是除,此尔目前之患也。本部堂嘉尔有一节之可取,特谕招降。尔能剃发投诚,建功赎罪,奏明皇上,当以张国梁之例待之。能够保身首,能够获官爵,并可诛戮韦党,以快私仇。为祸为福,在尔一心决之。熟思吾言,无遗悔怨,或愿或否,速行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