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浮生若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记得,王三郎琴技了得,想来他是喜乐律的。
“原觉得有些才华,但到底出身太差,目光甚短,终是个浊物!”
“他这也算成名?不过是攀附女子毫无脊梁的蛆虫罢了!”
闻言,周如水长指一颤,明眸微眨,半晌,才隔着帷帘清浅地“嗯”了一声。
“但前岁,天骄公主不是才放言喜这秦元刘峥的么?”
“女君本日睡得可沉了,奴唤您也唤不醒。”外头,闻声了她的回应,女婢的声音愉悦至极,顿了顿,又非常密切地持续说道:“女君,我们已到南城门前了呢!”
确切,她不喜这些空话。然,世道推许的倒是这些空话。可现在,竟有人与她同好,更直言其为靡靡之音。周如水的确瞠目结舌!
“吾此生竟能闻得玉溪公子的琴音了么?”
环珮声方才响起,外头便传来了女婢低低的扣问声,她和顺轻缓地问道:“女君但是醒了?”
狠恶疼痛中,周如水恍然展开了眼,她纤柔的浓睫闪了闪,伸手捂住模糊闷痛的心口,才咛喃出声,垂眸间,便被惊得猛吸了口气,惊奇地望住本身纤长白净的手指,掩着唇,眸光惊奇间细柔委宛。
他果然,如传言普通淡定机灵,别有建立啊。
据传他的瑶琴,便是当年伏羲氏所传的伏羲琴。
“小公主方才,目光炯炯似贼。”
闻言,王玉溪微微挑了挑眉,他神采悠然地看着她,转而,又是一晒。
此为防盗章 周如水明白, 现在这世道,朱门大师的姑子是不会临街而歌的,各国的皇室公主们更不屑如此。便是普通的郎君见她这般, 碍于她是公主之尊, 心中只怕也会有鄙夷了。现在, 王玉溪就是把她赶下车去, 训她着相也是不为过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却见他端倪浅扬,目光清和,说罢又道:“神仙只说家常话,小公主似也不喜这靡靡之音。”
周如水不由蹙起了眉,再想到本日闹得这番处境,他被拖累得困在了此处,满是因她一人之过。周如水心头有愧,如此,倒不知该说些甚么好了,想着,她的余光却瞥过一旁所置的瑶琴,忽的,便心买卖动了起来。
闻言, 周如水神采一振, 螓首微歪, 檀口含丹, 启唇便唱:“日月光彩, 旦复旦兮。明显上天, 烂然星陈。日月光彩,弘于一人。日月有常,星斗有行……”
彼时,周如水还觉得这儿郎生得美。现在才知,君父大谬!琅琊王三的姿容,比起美来,更是雍容,底子就没有半点妇人之态。也不知,君父因何要如此嘲弄。
周如水宽裕得耳畔都红了起来,对上他暖和的目光,更是喉咙一卡,她怅惘又微恼地垂眸偷瞅向那瑶琴,先是软糯地说了声:“天骄莽撞了,本日,竟一再冲撞了三郎.”
“可不是么?真真侮眼浊物。”
公然, 王玉溪固然暴露了讶异之色,倒是兴味地睨着她,小扣几沿,缓缓道:“幸甚!”
公然,世人都是喜于捧高踩低的。前岁,他们能夸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下一刻,他们就能一口唾沫视他如蝼蚁。
周如水实在也是个琴痴,原还想着如何与王玉溪告罪,可盯着盯着,她便不由瞧着瑶琴入了神,再想那是盛名在外的伏羲琴,手指便不自发地抚了上去。这一抚上琴弦,她才感到莽撞,仓猝忙收回击来,广袖却又在偶然中扫过了琴面。
彼时,车外群情之声缓缓传来。
他直截的将刘峥比作了小人,道她虽是个记仇的,却无需这般与小人计算!细想明白了他的话,周如水不由撇了撇嘴,她仿佛又听着了一拳落在棉花上的声音。
这是歌颂君子仁善光亮,盼君子与日月同辉的上古赞曲《卿云歌》,她在唱:“日月光彩缓缓晖映,光辉而又光辉六合。上天至明至尊,光辉遍及星斗。日月光彩缓缓晖映,嘉祥降于开阔君子。因君之故,日月依序瓜代,星斗循轨运转……”
但是,自古真名流者, 倡导越名教者,任天然。他们形在庙堂之上, 而心胸江湖。最是赏识性真情纯之辈,更常为越礼之姿。她在赌, 赌王玉溪并非徒有浮名,他如果真名流,定会喜她这不平礼教的率性之举。
按理而言,她当着世人的面用赞美贤人的歌赞美他,即使他是风骚名流,也当欢畅才对!但是面前这儿郎,却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悻悻!更是道“何来与日月同辉?又何必与日月同辉?”他竟早已看破了存亡,畅然物外,道人生不过一场虚梦。知这是发自肺腑,周如水才更觉不成思议!
周如水正想着,身侧传来的翰札翻动之声叫周如水停了考虑。她转过脸来,这时候,才终究静下心来,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起了王玉溪。他的眉眼熟得极好,是那种精美到恰到好处的,标致却不咄咄逼人的雍容斑斓。
她的发上簪着朵掐丝累金缠枝牡丹飞白玉胡蝶步摇,衣衿及腰间都镶满了珍珠宝石,跟着她缓缓低头的行动,耳侧的金玉环佩也跟着丁宁作响。
“不知,怕是天家情意难测,公主年事又小,就更加的不定性了。”那人又笑,语气非常挖苦,嘲道:“见了王三郎如许的如玉君子,那下品刘峥算甚么东西?”
周如水不由嫣然一笑,她轻巧地回道:“然,鶣弘曾言,我是他最对劲的弟子,亦是最不平管束的弟子。”说着,她回身翻开了车帷,车外拥堵着他们的,有世家贵胄,也有赤身白衣。人群攘攘,宏伟结壮的南城门近在面前,通往邺都的大道由砖石铺就而成,里头更是绿窗朱户,十里繁华。
她这才忆起兄长曾讲过的一件琅琊王府的旧事。道是琅琊王三幼年在弘农读书,一日别庄失窃,窃贼入室。家中保氏仆俾均未发觉,王玉溪却悠然卧在榻上张望窃贼繁忙,目睹窃贼正待清算包裹撤退,他方悠悠道出一句:“偷儿,那青毡乃我家旧物,留下罢。”闻言,窃贼吃惊过火,竟是弃物落荒而逃。
瞬息间,周如水茫然了,更时莫名的心中一紧。
“想是也该斥责的,他秦元刘峥是甚么身份?末等家属中的庶子,场面却比琅琊王家的三郎还盛了!”
若不知而后的冷落,便不能知本日之贵重。
这……
一曲末端,对上周如水等候的眼,王玉溪的目光却始终清澈澹泊,那风韵,倒真如天间温娴的暖月普通,满夜的星斗都只能做烘托了。
外头的喝骂声一声叠过一声,仿佛和约好了似的,世人竟是将刘峥的不堪过往都细细数落了起来。
闻声这些,周如水微颤,她更不自发地扣紧了手,直掐得掌心生疼。她倒不晓得运气待她这般的好,才开了个头,便许她断了最大的厄运。
她模糊记得,宿世君父召他入朝,在朝堂之上窥见他的容颜后,竟是以歌颂倾城妇人的言语,夸他‘夫何瑰逸之令姿,独绝代以秀群。’彼时,朝中世人以谢相为首,无不大笑应和。偏生王玉溪不气不恼,即便被嘲做妇人,他还是淡然地,稳稳地立在殿中,不过风轻云淡地淡淡一笑。
只一眼,他便垂下了眸去,似笑非笑地轻抚着杯缘,半晌,才目光澹泊地看向周如水,唇边浮起一抹自嘲,无喜亦无忧地淡淡地说道:“人生本如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眼,何来与日月同辉?又何必与日月同辉?”
琴音方起,车外俱是一静。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阵的喝彩声,他们都在道:“三郎竟是要弹琴了!玉溪公子的琴音啊!”
世人想来也感觉前有王玉溪在此,天骄公主生了异心,不再喜刘峥是如何都说得通的。话锋一转,再望向刘氏车队的狼狈模样就更是兴灾肇事,鄙夷非常了,其间,更有对刘峥走俏不忿之人,借机漫衍起了恶言。
“确是不算甚么!”
周如水张张嘴,不及告罪,王玉溪已含笑看来,他的眸光很安静,不猖獗也无进犯性,是恰到好处的,只会让人感觉心头一暖的安静。而他的话,也恰到好处地解了周如水的尴尬。
“不过一下品庶子,还妄图成名,真真好笑!”
半晌,又烦恼地整了整衣袖,低低嘟嚷道:“女君,千岁,殿下,他们都是这般叫我的。从未曾有谁,像三郎普通唤我小公主。”
史载,琴本为伏羲氏所琢。一次伏羲见到凤凰来仪,飞坠在一株三丈三尺的梧桐树上。厥后,伏羲便按三十三天之数,按天、地、人三才,将那梧桐树截成了三段,取了中间一段送入长流水中,浸上了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最后,才选良时谷旦建形成琴,赐名伏羲。
欣然间,“宿世”各种浮上心头,周如水扬了扬唇,压下鼻酸,俄然调皮地朝王玉溪眨了眨眼,嗓音恬柔,声音如清软凉滑的穗子,俏生生地说道:“我最腻烦的便是如《卿云曲》普通的颂歌,大则大矣,深亦深矣,然,华而不实。生为男人,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对空当歌仍唱不明白,算怎生回事?我最喜的反是那些乡野小调,大多有血有肉,动人至深。”说着,她娇软一笑,持续道:“三郎与旁人分歧,实叫天骄欢乐!”
瞬息间,琴音翠翠,直如珠落玉盘。王玉溪也抬起脸来,看向了她。
他们道:“怪矣!周天骄竟当众斥责秦元刘峥了!”
现在,她竟单独坐在斑斓华贵,车壁系满玄色方空的马车中! 车外,人声鼎沸。宽广的马车内,她的脚下垫着白皋比,身侧燃着泽兰的香炉,炉中轻烟缕缕环绕,宽广的车厢内芳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