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鹤隐流云
“父亲书房暗格第三层。”佘烨猝然出声,镇魂剑尖挑起潭水画阵,“藏有《广陵风景志》十二卷,讲明墨迹未干。”水幕中闪现素笺魔主伏案疾书的背影,案头镇纸竟是块裹着糖衣的广陵酥,“上月熔岩暴动时,他袖中掉出此物。”
“我母后给合欢铃嵌逆鳞,我给玄鹤喂桂花糕时瞥见。”佘歆俄然扯开衣衿,心口浮世镜纹裂开道血痕,“她说魔修就该像熔岩吞噬万物,可我想做广陵茶馆里听平话的闲人。”
玄鹤俄然哀鸣着炸开羽毛,魔宫追兵的夜游灯刺破雾气。佘歆将浮世镜碎片按入潭水,整座寒潭刹时映出瘦影湖的潋滟波光:“若我能让魔宫地脉与人界灵脉共生……”
陆峥的冰魄铃俄然轻响。镜片中的广陵城开端下雨,戴蓑衣的渔夫哼着吴侬小调,魔纹鹤的倒影垂垂化作青烟。
陆峥就着门徒的手咬破丸子,金沙般的蟹黄淌过指尖:“明日让郑明师造个主动剥蟹器。”
潭水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陆峥将蟹粉丸子抛给玄鹤:“素笺魔主书房暗格里,藏着满满一柜人间话本。”
“我要的不是均衡。”佘歆俄然攥住弟弟腕甲,“阿烨,你还记得小时候躲在焚天烬海偷看人界皮电影吗?我说要造个熔岩浇不化的糖人……”
潭水映出佘烨紧抿的唇线。他沉默着将夜游灯插进石缝,灯火快速暴涨:“魔宫地脉每逢月蚀便暴动。”佘烨俄然开口,嗓音像是被砂石磨过,“三百四十七次镇守,熔岩吞噬了六百二十一名守夜人。”他指尖抚过最新剑痕,那边嵌着片焦黑的鹤羽,“兄长第一次偷渡人界那日,我斩落的熔岩傀刚好是六百二十一只。”
佘歆的鎏骨扇“咔”地收拢。佘烨却回身直面兄长,玄铁面具下眸光如渊:“《魔宫礼训》第七章第九则:守夜人当以命护主。但……”他俄然扯开衣衿,心口鲜明烙着与佘歆同源的浮世镜纹,“若‘主’要的不是傀儡,而是活生生的兄长,守夜人亦可违训。”
“陆宗主好雅兴。”
松针簌簌落下,潭中玄鹤惊飞。佘歆俄然从袖中抖出卷泛黄画轴,竟是三百年前元宵灯会的盛景。朱雀长街挤满糖人摊子,墨客与侠客醉倒在酒旗下斗诗。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孩,右手提着盏二尺长的玄蛇灯,灯尾坠着的星纹铃随奔驰叮当作响。他左手指尖粘着半融的糖画,糖稀拉出的金丝正勾住墨客们斗诗的酒旗,侠客剑穗上的流苏都被沾了蜜香。佘歆指尖摩挲着画中鹤影:“那年我偷溜出魔宫,见人间小儿念‘腰缠十万贯,骑鹤下广陵’,还觉得神仙都住在糖罐里。”
霜色灵力缠上扇骨,陆峥轻笑:“就算在天香阁唱了《长生殿》,我也不是杨贵妃。”
佘歆扯了人皮面具,紫袍玉带刹时渗入魔气。他甩出个油纸包,里头滚出三颗包金丝的狮子头:“广陵斋的蟹粉丸子,你门徒掀了我三间铺子才抢到的,不吃可惜。”
佘烨在消逝前最后瞥了眼寒潭,陆峥正用他的夜游灯烤螃蟹,叶轻禾无法地叹了口气,却还是伸手替师尊拂去额角的炭灰,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
佘歆瞳孔剧震。画面里,素笺魔主拾起沾了灰的酥糖,竟用判世笔谨慎翼翼勾画糖衣裂纹,魔气流转处,裂纹化作瘦影湖的粼粼波光。
佘烨身形微僵,夜游灯的光晕晃了晃。佘歆鎏骨扇“唰”地展开,扇面绘的鹤影刚好挡住弟弟发红的耳背:“阿烨自幼熟读《魔宫礼训》,天然比不得陆宗主萧洒,传闻上个月您还扮作平话人,在广陵茶馆讲《灵宗宗主与九尾狐不得不说的故事》?”
“记得。”佘烨冷硬的声线裂开一丝缝,“那日你被罚跪蚀骨渊,我偷塞了块地火晶,你说要雕成糖人模样。”他俄然扯上面具,暴露与佘歆七分类似却冷峻如冰的脸,“几百年了,地火晶还在我枕下。”
潭水“哗啦”一响,佘烨持夜游灯踏出迷雾。玄铁面具遮住他半张脸,镇魂剑鞘上的魔纹比夜色更冷。他单膝跪地施礼,行动标准得像是测量过千百遍:“灵宗宗主。”声音如铁器相击,不带半分温度。
寒潭堕入死寂,唯闻夜游灯芯爆裂的轻响。佘歆的魔纹鹤自云端爬升而下。陆峥俄然嗤笑一声,冰魄灵力凝成朵赤莲浮在掌心:“素笺魔主若晓得,他亲手调教的守夜人满脑筋大逆不道……怕是要把判世笔掰断了蘸血写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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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的水雾突然固结成霜。佘歆的话音未落,陆峥俄然轻笑一声,指尖冰魄灵力化作细雪,簌簌落在佘歆肩头:“就你一人有此动机,怕是无异于蚍蜉撼树。”他漫不经心肠掸去袖上松针,眸光斜睨向潭边一丛暗影,“不晓得介弟如何想的?无妨叫他出来聊聊。躲了三刻钟,也不嫌青苔硌得慌。”
“《游园惊梦》的讲明写了三百处,《侠客行》扉页还沾着广陵酥糖渣。”陆峥的冰魄灵力渗入魔纹,勾出魔域地脉气味,“令尊的判世笔,比来是不是总写废‘广陵’二字?”
陆峥捏着丸子打量。仿佛能从丸子里看到瘦影湖的画舫灯火,魔纹鹤掠过二十四桥,桥头平话人正讲到“骑鹤下广陵”的典故。
佘歆瞳孔骤缩。
“魔宫百年大祭将至。”佘歆的鎏骨扇俄然抵住陆峥咽喉,“老头子要我取你心头血祭旗。”
陆峥俄然抚掌大笑:“本座平生最爱看兄弟阋墙,哦不,是兄友弟恭!”
“那叫体察民情。”陆峥面不改色地捏碎瓜子壳,“守夜人中间,若令兄要掀了魔宫的熔岩祭坛改种广陵琼花,你当如何?”
青衫墨客摇着折扇从雾中走出,腰间玉佩却系着魔宫魔枭图腾。陆峥头也不回地弹了粒瓜子,正打中那人发冠:“佘至公子这扮相,倒比百年前画舫里的花娘还低劣。”
佘歆化作鹤影消逝,叶轻禾盯着潭水中未散的广陵倒影道:“您要的蟹粉丸子,实在是我砸了十八家黑店抢的。”
陆峥的瓜子撒了一地。玄鹤趁机叼走两颗,噎得直翻白眼。
“还是这般古板。”陆峥弹了粒瓜子打中佘烨面具,“百年前在秦淮河,你兄长踹我下水时,你也这么规端方矩跪着递剑?”
陆峥倚在寒潭边的老松树下,指尖冰魄灵力正逗弄着缩成鹌鹑的玄鹤,忽听身后传来竹笛声,吹的竟是《广陵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