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酒鬼亭

石延年看看徐平答道：“仆人这话得差了，菜哪有酒好。把菜吃下肚，就占得酒没处所放了。”

徐平实在了解不了这类醉鬼的逻辑，只是点头：“酒菜酒菜，原就是不能分炊的，只吃一样都没意义。如果感觉桌上的分歧口味，我去给你们取一盘羊肉来，气候冷了暖暖身子。官人是老主顾，算我送你们的。”

北风低声在吼怒，半绿半黄的柳枝在萧瑟的秋风中飞舞，已经没有了一个月前的勃勃朝气。

酒一上桌，两人先是连干十碗，几句话，甚么兄弟交谊全在几句话内完。以后就是干喝，一碗连一碗，连话都没一句，就不要吃菜了。

石延年脾气粗暴，为人不拘节，三教九流都有交友，并不因为人的身份凹凸而另眼对待。来的此数多了，与徐平也熟谙起来，并不因为徐平是商贾之家的儿子瞧不上他，两人偶然候也喝上两杯。

刘潜道：“谢过仆人家了。”

回到“酒鬼亭”，徐平把酒肉放在桌上，道：“明天气候不好，店里没几个客人，这些都是我送你们的。”

这两人太能喝了。

靠河边的这一个就是石延年。天然喝了李端懿带去的白酒，便就爱上了这味道，有了余暇便骑马来到这里喝酒。酒的禁令在，石延年也还没有厥后那么大的名声，没人给他特权，酒瘾犯了只好跑几十里路过来。

徐平也不明白此人哪来那么大戾气，鬼仙这些常挂嘴边。还好这类戾气融进了儒家的君子之风里，脾气并不暴戾，而是别有一番味道。

好不轻易赶上一个徐平在前成听过名字的人物，也特别虐待他。因为棚里子都是船工夫役，他这个读书人在内里有些难堪，便在河边特地建了这个亭子，作为爱平静人的雅座。

刘潜是京东人，任期到了，来都城选缺。想选个离家近的照顾老母，蹉跎了几个月才终究比及了蓬莱知县出缺，好不轻易拿下来，将要启程到差，石延年特地带他来这里喝酒为他送行。

徐平站在“酒鬼亭”里，看着这小我，眼睛微眯，等的人终究来了。

徐平是不在乎这些的，但徐恰是买卖人算账细心，一码是一码。再酒铺都是主管陆攀管着，每天都要给徐正交账的，徐平也不好乱拿。但石延年出了口，徐平便不美意义回绝，好不轻易交友个汗青名流，几瓶酒算甚么。

天气阴沉，三三两两地偶尔就会撒下几个雨来。极目望去，金水河上也只要那么三两艘船只，在泛着凉意的河水上飘零。

回到酒铺，徐平拿了两瓶二升装的高粱大曲，又从煮着的大铁锅里取了两块红烧肉，用个盘子装了。为了不使陆攀难堪，徐平本身掏腰包把钱垫上。

徐平斜靠在“酒鬼亭”的柱子上，身边一根鱼竿远远地伸向金水河里，鱼线在秋风中若隐若现。徐平没有看鱼竿，而是回身看着亭子内，模样懒洋洋的，不时剥一颗花生丢进嘴里。

两人中间一个石桌，桌上一坛酒，摆着几盘花生蚕豆一类的菜。桌子中间是一个巧的煤球炉，上面放了一个铁锅，内里煮着些豆皮海带之类的热菜。只是喝酒的两人却没有拿筷子，两手只是端着酒碗，相互看着，也不话，表示一下，一碗白酒就干了下肚。

另一小我是石延年的一个朋友刘潜，也以能喝着名。

是不吃菜，大多还是因为囊中羞怯。既然是送的，两人也不客气，把两块红烧肉吃了，翻开高粱大曲，倒在碗中闻一下，一饮而尽。

石延年笑道：“要吃羊肉，我们在都城里有多少吃不了？来你这里就是要喝酒。仆人故意，拿瓶好酒来给我们吃。”

秋风中稀稀落落的雨滴带着寒意落下来，使这个天下变得更加冰冷。

固然因为石延年的影响，偶尔也有脾气豪宕的文人从东都城来，但数量未几，还没构成气候。

徐平让厮把剩下的菜给他们包了，连那剩下的一瓶酒都叫他们带走，送两人上马，向东都城而去。

此人是个真正的酒鬼，徐平的酒量只是普通，酒胆再大也不敢与他真正喝酒，只能偶尔陪一下。

徐平在一边给这两小我数着，现在已经喝了十二碗了，每人都已经是一斤多下肚，还都面不改色。

还好现在卖白酒用的碗是徐平托桑怿在汝州定制的，一色的汝瓷碗，如果还用本来的大碗，这两个酒鬼也扛不住。

他们喝的是最低一等的“酒鬼”，因为石延年没多少钱，以他的酒量喝好酒把俸禄全花了也不能喝个纵情。

亭子里有两小我在喝酒，都是合法丁壮，三十许岁的年纪。

徐平坐在亭边，看着两人胡吃海塞，心中感慨。这就是这个期间基层官员的糊口了，处所上还好，来钱的门路多，这些都城里的官，只是靠着俸禄养家糊口，过得都不轻易。以是仕进千万不要有不良癖好，不然底层打拼的时候会非常艰巨。刘潜还好，有个进士出身做不了几年就出去做正任知县，糊口不会再宽裕。再熬上三任两任，升为中级官员便能够享用了。像石延年中进士还被夺了，不晓得甚么时候才气熬出头来。

亭上“酒鬼亭”三字是石延年手书，还在中间写了一副春联：“来人皆醉鬼，攒酒去鬼域”。

天气阴沉，也不晓得时候。石延年和刘潜一瓶酒下肚，终究微微有了些酒意，便向徐平告别。

见两人又倒酒，徐平道：“两位官人不要干喝，也吃菜。”

大锅煮卤的红烧肉和大肠猪肝等下酒菜，另有效煤球炉热着一些豆腐皮海带丝之类的，都是徐平的主张，从他宿世的街边店学来的。这个白酒铺子就是做卖力量的人的买卖，这些东西都受欢迎。

宋朝官员的选缺很成心机。审官院会把出缺的职务张榜公布出来，任职前提一一写明，合适前提的官员便按照榜上的内容写状毛遂自荐。热点的职务常常是很多人争抢，前提差未几的时候就看大家的干系和款项手腕了。至于那些冷门的职务和处所，常常呈现数月乃至几年都没人理睬的环境，审官院便会把要求降落，还没人理睬就再降，有特别不让人待见的就会降无可降还是挂在那边。比如广南西路处所，很多知县都无人愿去，空缺极多。宋朝普通不答应官员在本身故乡任职，唯有广西例外，并且乡贡进士当知县就算身份高的了。

几种酒都由石延年取了名字，但最便宜的一种他却用了徐平起的名字，取名为“酒鬼”，意义是这才是真正的酒鬼喝的酒。

一个瘦的人影缩着身子沿着河边的通衢缓缓走来，一向走进了徐平家的铺子。

石延年为刘潜摆送行酒，也聘请徐平上桌喝一杯，徐平不管如何也不肯，甘愿就这么在一边看着。

徐平笑笑：“不必客气，刘官人要远赴蓬莱做知县，今后就喝不上这里的酒了，明天尽管喝个纵情！气候酷寒，吃酒肉暖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