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小说
会员书架
爱你小说 >历史军事 >一品仵作 > 终章 帝后大婚

终章 帝后大婚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都多少年了,一个个的都还不断念,看来……大婚之礼需得叫礼部抓紧了。

元修笑了笑,“她是看在你的份儿上才放季延返来的,若不是你要返来,季延不知何年何月才气返来。”

新都城择址一事在朝中并未引发争辩,群臣分歧以为岭南滇州城最为合适。岭南地处大齐边境当中路地带,滇州城更是据要塞险关易守难攻,且城中前些年刚巧新建了一座行宫,的确是天赐之选!

姚蕙青摇了点头,笑容里露着些微苦涩,“我也说不清……开初,我觉得只是闷久了,图小我对弈闲谈、喝酒作对罢了,哪怕此人亦敌亦友。直光临走时心有不舍,直到途中忧思成疾,我才晓得……我不想分开北燕了。可我必须来,为了朋友的情意,为了……劈面道别。”

杨氏客岁仲春随驾回京后,因伴驾有功,被特封为三品诰命。因古水县是暮青的故乡,崔远又曾在古水县任过知县,步惜欢便下旨将当初沈府的宅子赐给了崔家,杨氏一家自此在古水县安家落了户。崔远本年仲春插手了县试,中了头名,现在正在家中苦读,备考乡试。

桦树成林,茂叶成荫,元修勒马,取出信来,信上封着火漆,他拆了几下竟未拆开,不由看了眼尽是细汗的掌心,苦笑一声,在马背上干坐了会儿,待心境平复了些,方才拆了信。

黄花梨,一丈宽,当年拌嘴时的一句打趣话,他一向记取,早在她与大图定下三年之约时,这床就雕磨好了。

暮青一听,走下来开箱一看,只一眼,便啪的一声将箱子给盖上了!

“心中有愧。”姚蕙青垂着眸道,“大图之行,我曾劝过他,如若执意走这一趟,当年交谊恐将断绝,但他……他实在晓得不该来,但是放不下,贰内心太苦,太想见你一面,哪怕是做个了断……传闻都督在余女镇一役当中受了伤,不知伤得可重?可好利索了?”

当年陪她计杀岭南王、勇闯天选阵、县庙屠恶、义保鄂族的将士们,她曾觉得本日难全,但本日见之,全员皆在,纵有伤残者,亦是彼苍眷顾,该当拜之!

姚蕙青笑而不答,盛了碗桂圆粥递了畴昔,这粥补益心脾,养血安神,是她昨夜就叮咛下去的,他劳悲伤脾,思虑太重,当常补之。

随后,钦天监择定谷旦良辰,将帝后的大婚之日定在了六月二十八日。

“……嗯?”步惜欢正等着听情话呢,冷不丁地闻声这么一句,一时候竟不解何意。

次日,早朝一下,命季延去西北戍边的圣旨就下到了镇国公府。元修下朝后未往集英殿理政,而是微服出了宫,往驿馆而去。

本日终如当年所愿,莫不是一场好梦吧?

侍卫们得知此过后,方才返来复命。

当年嫁入江北海军都督府的姚府庶女客岁被赦离京,一年以后摇身一变,竟从一介阶下囚成了大齐郡主,不由让人感慨人生如戏。

现在,天下大定,帝后大婚,她自故乡出嫁,喜毯从后柴巷暮家小院儿的门口一起铺向汴都――圣上以百十里红妆、八万人仪仗相迎,这一场乱世大婚冠绝古今,后代怕也难以企及。

姚蕙青深深一拜,望向暮青的背影时,眸中已含了泪,“我走以后,香儿那丫头就交给都督了。”

暮青眉头都没动――老花腔儿了。

“混闹!你祖父这些年一向在盼你返来,他年龄已高,你若戍边去,万一恩师有事,你身在军中,可不是想返来就能返来的,还是先尽孝吧!免得今后见不着了,再生悔意……”元修斥着季延,望着殿外,眉宇在昏黄的烛光里幽深玄虚,仿佛锁着某些陈年旧事。

当天傍晚,帝背景端到达古水县云秋山,步惜欢伴随暮青在山上斋戒了三日。

高氏和杨氏却喜上眉梢,二人恭请暮青起家,伴着女官“天上长生果,地上落花参,见了新人开口笑,儿孙合座,福多寿长”的唱喝声,从喜被下摸出一只破了壳的花生,翻开一数,里头躺着两颗小果,粉白圆胖。

“为夫另有一愿,娘子可愿成全?”步惜欢将冕冠与凤冠摆去桌上,回身端着两只酒盏,笑吟吟地望着暮青。

现在,大齐建国,边境北起汴河城,南至星罗十八岛,东望神脉诸山,西到英州海疆,幅员广宽,皇城设于边陲明显分歧适。

鼓吹乐队,幡阵旗阵,仪仗威仪浩大地上了南街以后,古水县百姓才见到了凤銮车驾。

云鬓绾就,淡妆晕成,烛光摇红,镜色昏黄。小院舍间里,尘凡光影收罗着一张清绝容颜,冷傲了夏夜星光。

人生境遇,是命是运,是祸是幸,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季小公爷?”

姚蕙青未居此功,“此事陛下当谢都督。”

龙床上叠有喜被,双喜四福,龙凤呈祥,明黄朱绣,寄意吉庆。被上摆着龙凤喜枕,枕旁搁着一柄玉快意,结了喜绸,坠了香囊,还是如同当年。

他穿戴身燕居服,面门而坐,夏季的晨光渡着眉宇,昔日的幽沉郁气仿佛消解了些,当年的开朗之气模糊复见,只是肥胖了很多。

因而,扮女家人送嫁的差事就落到了杨氏身上。

为解此惑,学子百家翻经历代先贤著说,寻据辩论,却无一令人佩服之说。无人晓得,国号之源就在汴都宫,在承乾殿,在那名扬天下、万民钦慕的女子身上。

暮青朝六合一拜,朝将士们一拜,礼毕以后,方才踏着玉凳霞阶,入了凤銮车驾。

姚蕙青与元修对望了好久,方才行出花厅,来到天井,取出封信来递上前去,“此乃临行前,都督叮嘱我代为转交给陛下的手札。”

宫侍们列于街巷两旁,目视着皇后慎重地拜别家门,而后回身,踏着红毯向凤銮车驾行去。

“……”元修少见的出了神,晨辉树影洒在肩头,斑班驳驳,似幻似真。

随即,二人联袂登上御阶,同坐于金殿御座之上,接管百官朝贺。金殿外,迎亲送嫁的将士们立在殿前广场和四门甬道中,放眼望去人潮如浪,道贺之音如擂天鼓。

本日出嫁,再回籍时,恐不知何年何月了。

待凤车驶过,百姓们数着属车后的嫁物,花瓶、花烛、香球、百结、交椅、青凉伞、画彩钱果、五男二女花扇等意味着百年好合、七子团聚等官方嫁娶吉件皆有,却不见妆合、照台、奁具、裙箱、衣匣、洗项、珠宝金饰、绫罗锦缎、金银宝器等嫁奁。

步惜欢愣了半晌,方才附耳畴昔,只是少顷,便俄然呆住!

大齐将要迁都,滇州与盛京,江山隔绝,万里之遥,本日一别,余生大略难再相见了。

直到女官复请坐帐,暮青才回过神来,不由笑本身,莫不是被凤冠压蠢了,不然如何也信这些了?不过是民风罢了。

季延当年被俘,随驾南渡,到了南兴后便被囚禁在汴都城中,至今六年寒暑,已磨去了当年的纨绔之气,腮颌上蓄起了髯毛,人看起来沉稳了很多。

大齐建国,天下震惊,举国欢庆。

这人间只怕不会再有如此帝后了。

这天早晨,天子在盛京宫中豪宴群臣,二更末,宴散人去,酒冷烛残。集英殿里,元修扶起季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些年,你刻苦了。”

*

当年他被俘时,大哥尚未称帝,现在他有幸返来,不管路上闻声多少铁血治国的风声,大哥还是大哥,在贰内心永不会变。

暮青坐了会儿,俄然起家走了下去,颠末姚蕙青身边时一言未发,就这么出了花厅过了天井,直到要上游廊时才停了下来,“我过几日再来。”

六月月朔,大齐建安郡主到达盛京,季延伴同仪仗一起返来,北燕帝元修亲身扶着恩师镇国公出城相迎,礼象鼓乐开道,文武百官相随,兵卫仪仗浩大,盛京多年不遇的盛事令百姓群情纷繁。

客岁大图天子退位献降,因降书上未盖鄂族神官大印,故而所献之地实为五州,而非九州。厥后,圣高低旨受降,朝廷出兵安定五州,纳五州而建大齐,鄂族仍由皇后在朝。本日,帝后大婚,大齐与鄂族结为一家,从今今后,四州还是由皇后在朝,但归入大齐帝国版图。从今今后,皇后掌大齐狱事,执鄂族之政,与圣上共治天下。

她不再复言,方才之语却缭绕在他耳畔。

一阵马蹄声驰进林中,侍卫们终究追了上来。

姚蕙青本来觉得暮青所言之人是卢景山,没猜想见到的人会是季延!大齐与北燕两国夙怨颇深,她身为大齐郡主,志愿入燕,处境难堪,若能将季小公爷带归去,必成北燕的功臣,此服从堵悠悠众口,能交友镇国公一族,乃至能使燕帝陛下感念此恩。

乾方宫中张灯负伤,比起金銮殿内的都丽堂皇,承乾殿里到处是旧时影象。门窗上贴的喜联、窗花皆是当年马车上贴过的,窗上乃至还贴着几对他们在星罗和关州逛庙市时买的窗花,虽不该时节,却令民气暖。

暮青戳着箱子,像是要把箱子和画中之人戳出个洞穴来,但戳了两下又感觉本身实在有越描越黑之嫌,因而负气地回到上首入坐,深思着回宫后该如何跟步惜欢算算这笔旧账,回过神来时发明姚蕙青正笑着,笑容如满庭秋色,芳华孤单。

六月二十八日,帝后大婚!

“去吧!大漠关山,长河夕照,去看看!”元修拍了拍季延的肩膀,回身下了殿阶,抬手一挥,背影萧洒,“你比我当年看得透,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建功返来的那日。”

元修上了殿阶,到了门外,冲着季延的背影道:“昂首!”

暮青微微蹙眉,猜也晓得,八成是些“深宫险恶,你于我无助”之类的话。她来了两回都未见到香儿,想来不但仅是姚蕙青遣退了下人之故,或许这丫头是真悲伤了吧?

朝中和宫里皆在为大婚的事儿繁忙着,唯独暮青游离事外。

车驾旁,月杀昂首望了望天。

就像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当年领着一群纨绔后辈在玉春楼里和英睿都督对赌,输得只剩一条亵裤,一群人冒着大雪沿着长街奔回府中,一时被引为盛京怪谈。现在,天下早知英睿都督是女儿身,她名扬四海,贵为大齐皇后、鄂族神女,季小公爷却被囚禁于汴都城多年,返来时已不见纨绔神情,而昔经常动家法的老国公已挥不动棍棒马鞭了。

季延没有起家,殿门敞着,唧唧虫鸣闹着夏夜,为民气头添了些许烦乱。宫人们不敢跟上去,掌事寺人忧心忡忡地瞥着殿外,瞥着季延,季延却毫无悔色。

女官讶然,高氏和杨氏都是过来人了,见帝驾自打进了殿,目光就未从皇后身上移开过,不由暴露恋慕神采。

姚蕙青愣了愣,正揣摩那人是谁,就见暮青眉眼间的担忧不舍融在春庭玉树的枝影里,明显灭灭,久久难消。

元修笑了,似恼未恼,像是诘问朋友,“你哪回让我喝痛快了?我又哪盘棋赢过你?”

……

凤车赤木镶翠,顶有金凤,两壁雕画日月神祗、凤凰于飞,谓之神女降世、有凤来仪。车驾四檐坠玉,帘绣云凤,霞旗秀木,威仪万千。凤车由礼官把握,八十驾士簇拥,寺人宫娥相随,神甲军护驾。

暮青未准,以瑞王幼年为由推了此事。

“的确。”暮青扫了眼从鄂族赶回的千名神甲军将士,笑道,“彼苍有眼,尔等皆在。”

元修将信随风扬去,打马转头,扬鞭而去,话音跟着风声传入侍卫们耳中,“传旨!着礼部草拟求亲国书送往大齐,备――立后圣旨!”

这天下间的男婚女嫁呀,六礼是办给外人瞧的,图的是个明媒正娶的名分。人间多少女子,空驰名分,可贵情分?二者皆得的好姻缘,岂能不羡煞人?

*

元修听笑了,“行啊!看来史论兵法真读出来了。”

日子就这么进了中旬。

这些年他在古水县看家护院,还是是闭门不出,平常所需皆有县衙小吏来送,乃至于天下间产生了何事,他并不晓得。帝后渡海返来、大图帝退位献降和大齐建国的事皆是小吏来送吃食时奉告的,但建安郡主是哪位,他委实不知。

暮青道:“礼部择定二十八号出发,你能够带小我一起过江,出发那日,自会有人带他前来与你相见。”

暮青摇了点头,“他执念太深,与你无关,你何需有愧?我只想问……你既然晓得他的执念有多深,还是决定归去讨那苦吃吗?”

姚蕙青返来已是大齐郡主的身份,分歧适住在都督府,便下榻在了盛都城的驿馆当中。

季延低着头,感受头顶如悬重剑,那落来的目光沉凛慑人,不怒而威。

“那倒不是。”季延咧嘴一笑,半真半假地答,“这些年我闲得发慌,靠读书习武打发光阴,把畴前祖父命我熟读的史论兵法都读通了。”

多少年了?

元修端起粥来尝了一口,却说不出是何滋味儿,半晌后才道:“多谢你把季延带返来。”

“……北燕?”暮青惊奇而起,端量了姚蕙青好久,猜想道,“元修?”

冷不丁的,季延俄然敛了笑意,跪下禀道:“大哥,我想去西北戍边!”

“这是我给元修的信,劳烦转交。”此话之意就是承诺姚蕙青回北燕了。

“你在保她的命,她终会了解你的。”说罢,暮青别无他话,道了声宫里另有政事要理,便出了郡主府,回宫了。

步惜欢道:“时候不早了,都告安吧。”

谁也没想到,当年英睿皇后切身涉险,助兄复国即位后,为助兄长安定帝位,亦为保两国之盟久固,不吝与夫分离,远居神殿,而成帝竟在英睿皇后功成返国之境遇刺驾崩。玺碎国乱,新帝难挽狂澜,退位献降,当初的南图国土并入南兴,竟成了现在的大齐。

暮青愣着神儿,心道:这一双的数儿如何也跟当年一样?

姚蕙青跪在船首,与再披战甲的卢景山一同摇拜汴都宫,直至铜号齐鸣,战船拔锚,乘着东风白浪向北而去……

义庄里一具待检尸身也无,唯有几副当年的人骨架子列在偏堂。这些年刑部严核积案弊案,古水县乃都城辖下,命案之看验审断早已无畴前那般忽视罔顾的民风,义庄内无待检之尸也在料想当中。

礼官居前,大纛紧随,十二匹御马牵引着导驾车队,后为十二重禁卫引驾,列于驾后的是当年江北海军的五万儿郎。

暮青在偏堂逗留了好久,望着那几副人骨架子失了神。

暮青走出内室,迎着初露的晨光朝空荡荡的主屋一拜,朝云秋山一拜,再朝鄂族中州方向外公与外祖母的衣冠冢一拜,而后才在礼官的唱报声中出了暮家小院儿。

暮青对着奏本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日,二更时分,步惜欢忙罢政事回寝宫时,见暮青仍不肯把那奏本搁下,不由打趣道:“盼了这么久,总算有信儿了,如何反倒魂不守舍起来了?”

高氏、杨氏、女官、小安子及彩娥等人大喜,纷繁谢恩告贺。

暮青一愣,“你一向在等我来?”

龙凤宫镜,宫粉香膏,烟黛檀脂,额黄花钿铺满了妆台,暮青望着铜镜中本身泛黄的眉眼,想起当年在家中时,爹用微薄的俸禄为她攒了几盒脂粉,她却从未敷过。当时想着,如有一日,对镜敷妆,怕不得是结婚的时候了。

殿内唯有一样安排换了――龙床。

元修怔住,“……戍边?”

“不知殿下召草民觐见,所为何事?”一别多年,再见时江山国号已由南兴改成大齐,卢景山的眼底却寂若死水,与畴前别无两样。

二十六日一早,伉俪暂别,帝驾出发回宫,凤驾则进了古水县城,回到了城北后柴巷的家中。

“情意已决,无怨无悔。”姚蕙青答着,人在厅中,春光作陪,周身显出几分虚无的光影,仿佛人在面前,心已北去。

殿内张灯铺锦,帝后立在龙凤好合、琴瑟和鸣的五色织锦喜毯两侧,听着礼唱,三叩三起,博袖佩带在雕梁玉柱上交叉出如梦似幻的画影。天子大婚冕冠上的垂旒在步惜欢的眉宇间碰撞出几分恍忽神采,鼓乐礼唱声仿佛从耳畔远去,面前浮光掠影,晃过当年戏里的嫁衣、提笔写下的婚书和那落款上的日子――元隆十九年三月十六。

年青人闻言,目光从死人骨头上转到老仵作身上时,眼中依罕见几分笑意,清平淡淡,却熠熠生辉。年青人未道是否入行,只作揖而拜,淡然笑道:“多谢开解,您是位好师父,定不会缺徒儿的。”

比起步惜欢的繁忙,暮青倒显得安逸了很多,她尽管鄂族政事和刑部要案,得益于这些年朝廷吏风清正,刑部需奏请立政殿提点的要案少了很多,暮青可贵安逸,便动了出宫的心机。

郡主府气度古朴,侍卫下人多在外院儿当差,越往内院儿去下人越少,到了三堂花厅门口,唯有姚蕙青一人立在庭中。

此礼谓之“合髻”,意为伉俪一体,白头偕老。

暮青又对女官道:“无需盛饰艳抹,略施脂粉便可。”

殿内摆着的瓷瓶宝器、百宝快意、玉杯玉盘皆是将作监按当年马车里摆过的器样烧制的,连牡丹花草、香果糕点都与当年一样不差。

这话没头没尾,姚蕙青却晓得,回道:“起码试过,陛下也算无悔了。”

她想到建安郡主府上看看姚蕙青。

听闻此话,殿内的掌事寺人被吓了一跳,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季小公爷彻夜是喝傻了吗?哪壶不开提哪壶,跟皇上辩哪门子的孝道!

季延哂然一笑,“受甚么苦?华堂美宅,锦衣玉食,要美酒有美酒,要美人有美人,除了不能出府,日子甭提有多清闲。”

合卺礼毕,他又取了方喜帕返来,上头搁着一把金银剪,剪刀一半金制,一半银制,雕龙刻凤,宝气夺目。

姚蕙青凭栏南望,望着汴都宫的方向,半晌,遥遥一拜!

步惜欢发笑,她这些年理政,尔虞我诈经历很多了,看谁都要揣摩揣摩。大辽立储一事能有甚么诡计?还不是因为她?

元修扬了扬眉,有些不测。想当年,他们一同上书院,那些书这小子读不到三句就喊头疼,翻不到三页就得逃学,为此可没少挨罚。

彩娥领着宫女们捧入凤冠凤袍,大齐皇后凤冠集将作监和尚冠局之能工大匠的毕天生就,冠上九龙九凤,“龙”谓之天子嫡妻、储君嫡母,“凤”谓之凤凰来仪,达霸道,成九德。龙身錾金,凤身嵌翠,龙口衔珠,下垂珠结,凤口含玉,点翠成云。云中牡丹十2、金梧十2、宝叶十2、钿花十二,步摇博鬓摆布各六,亦十二数。冠上珍珠之数六千,皆乃东海贡物,珠圆得空,宝光如镜,更有金玉翡翠、红蓝宝珠、珊瑚玳瑁等宫藏奇珍,凤冠之美冠绝古今,工艺之繁登峰造极。

彩娥笑吟吟地奏请暮青将手搁到玉盘上,由宫女们为她涂染蔻丹,但暮青未准,来由是此花小毒。

从当年遇见他时起,他们就在相互成全,时至本日,终得美满。

“倒无紧急事,只是来看看。”年青人朝老仵作作了个揖,随即便进了义庄。

女官未言礼法宫规,只福身施礼,笑称遵旨,统统都依暮青之意,薄施粉,淡敷妆,远山眉,画朱唇,点花钿,坠东珠,细梳发,绾青丝。

说罢,他搁下碗筷,起家出了花厅,“归去吧!各安己命,勿再牵挂。”

而凤袍亦集织造府内织女绣娘的织裁绣技,云锦霞披,广袖金坠。裙裾三丈,金绣日月云霞,凤凰于飞。广袖如云,织绣九每天阙,四海江山,缀以九彩霞披,凤佩宝坠,好一派天命玄女、降而生瑞之相!

黄梅时节刚过,暮青收到了呼延查烈的动静。

――全书,终。

只听她接着道:“我感觉,你就没有洞房的命数。”

礼毕,礼官宣旨,赐殿外将士御筵九盏,步惜欢留在殿内大宴群臣,暮青则先还寝宫坐帐。

元修闻言住步,转头望去,见庭花烂漫,朱门四敞,姚蕙青坐在门内,笑中含泪,对他道:“人这辈子,七情六欲,后代情长只占其一。除却至爱,另有嫡亲、好友、后代、信随。自入都督府的那天起,我就已无嫡亲,陛下也无,那你我何不作个伴,余生做相互的嫡亲好友,相濡以沫,白首不离?”

一身诰命行头的杨氏陪在一旁,见女官为暮青敷着珠粉,眼中不由含了泪。崔家能有本日,皆是托了当年遇见皇后娘娘之福,伴驾多年,今见此景,竟有几分嫁女之感。

姚蕙青望着暮青的背影,深深一礼。

暮青一听,敛了气急废弛之色,心中却并不惊奇。姚蕙青要偿还此画,差人送进宫去就是,特地引她前来相见,必不是为了此画。

元修未叫人通报,来到时,花厅里已摆好了早膳,桌上搁着两副碗筷。姚蕙青推测他一下早朝就会来,正等着他。

季延的祖父镇国公乃是燕帝陛下的发蒙恩师,自小公爷被俘,老镇国公忧思成疾,这两年卧病府中,也就是熬着一口气罢了。

“你记着,你是大齐郡主,这儿是你的娘家。倘若北燕群臣欺你太过,倘若……有朝一日他伤你太深,大齐的国门永久为你敞开。非论你余生是否另有返来之日,这府邸门额上都将悬着建安郡主府的匾额,面朝北燕,百年不落。”暮青不喜与人道别的场面,说罢便回身拜别。

杨氏也非常惊奇,她记得畴前有段光阴身子不适,郎中开的方剂里有味药便是此花,有通经活血之效,按说应不伤女子身子才是……

穿林风荡着衣袂,白纸在元修手中哗啦作响,他僵坐在马背上,好久后,抬头望了望天。天远树高,人生而立,现在除了坐下战马,伴在他身边的竟唯有风声了。

众所周知,论天下各国之宿世此生,北燕和南兴原是一家,若出兵讨燕,光复江北,改国号为齐,倒是说得畴昔。可大图献降,南兴受降,并五州而建新朝,“齐”为何意?

他本觉得成过三次亲了,婚俗礼数早已默熟于心,可事光临头还是出了错。看来,这亲非论成几次,他还是是严峻啊……

卢景山闻言,眼底似有巨石沉湖,波澜荡漾,过于狠恶,乃至于怔在当场,木讷地问:“建安郡主?”

拂晓时分,姚蕙青戴钗十二,霞披双佩,着郡主号衣,进殿朝见,拜别帝后。随后,由侍卫长卢景山率卫队护着上了候在宫门外的车驾,吉时一到,礼乐齐奏,仪仗浩浩大荡地行太长街,往堤边而去。

钟鼓大奏,天子在礼官的唱报声中落驾,亲手将皇后扶下凤车,帝后执同心牵巾两端,共登玉阶,同入金殿,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叩拜六合,遥拜祖宗,行交拜大礼。

信一展开,元修就怔住了,信笺甚是平常,其上空无一言――一张白纸。

玉兰初放,满庭清芳,姚蕙青立在树下,琼衣皎皎,仪容淡冶,瞥见暮青,展颜笑道:“都督终究来了。”

晨风劈面,贩子热烈,元修并不知要去何方,只是纵着马蹄,一起向南,不知不觉到了城郊。

红帐似芙蓉,烛影映帐红,两人端着空酒盏坐在帐内,含笑相凝。龙凤杯盏银光如月,宝石似星,一条红绸同心结绾着盏底,颇似那架在漫漫银河两端的喜桥,牵系着千年事月,百年姻缘。

暮青走下来,亲手将卢景山扶了起来,“若无当年将军等人护驾南渡,陛下不会亲政,也不会有本日的大齐。我对此恩也无觉得报,仅能借此事了结将军之愿,盼将军……余生安好。”

这厮又来了!听听,这都甚么词儿!

“不是我画的,是画师所作。”暮青解释了一句,感觉没解释清楚,因而又补了一句,“不是我命画师作的,是这厮他闲得……”

那是一种神魂抽离般的板滞,他此生从未如此傻愣过。仿佛历经半生之久,他才怔怔地望来,木讷、惊奇、欢乐……诸般神采生于眸底,若星斗击撞,烂漫动听。

高氏和杨氏互看一眼,意味深长地打了个眼底官司。

阿青,你我之间,果然是……无话可说了吗?

半晌后,暮青道:“你可晓得,即便有幸多得这一世,我也从未信过命数。直到遇见你,我才信了……”

“看来你对将来已有安排。”暮青道。

季延还是一言不发,只是伏身而拜,待元修远去,他起家时,已泪洒脸庞。

好久后,元修一言不发地出了集英殿,夏夜的风荡起墨色的衣袂,如刀影般挥斩在重堆叠叠的宫墙殿宇当中,刀影落下,人也远去了。

暮青倒无遗憾之色,反倒哼笑一声,把喜巾往衣箱里一搁就倚入帐中,眉眼里的意味再较着不过――要撒你撒,撒完你清算。

这些年南征北战,一日不得闲,身子累得狠了,现在一闲下来,人就像是歇不敷似的,成日懒洋洋的。恰逢隆冬时节,暑气将至,暮青连胃口也不佳,整天只想歇着,午后倚在榻上,听着蝉鸣蛙声便能睡上一觉,夜里睡得更沉,以往步惜欢上早朝时,她便会醒,现在一睁眼,常常是日上三竿了。

官方巷子窄,凤銮车驾进不来,便在巷子口候着。巷子里铺上了红锦,暮青踏着喜毯走削发门,转头望了眼自家的木门铜锁、灰墙青瓦,而后瞻仰着劲拔的竹梢和浅白的天空,好久后,再朝家门一拜。

凤冠霞披穿戴于身,暮青起家之际,恰是拂晓之时。金乌吐辉,蒙蒙晨光洒在暮家小院儿的青瓦上,命妇宫侍们齐伏而呼:“叩见凤尊,贺凤尊大婚之禧!”

暮青垂眸一笑,也抬手为面前人解冕,“这大婚,如你所愿就好。”

暮青道:“此生你想为之事,我都会成全。”

暮青闻言住步回身,“她倔得很,认准了的事儿谁也劝不住,你要走的事没瞒她吧?”

暮青当年离家,恰是六月时节,现在返来还是六月,老院子瓦色青幽,竹丛笔挺,院儿里砖石缝中杂草未生,屋中一应安排皆如旧时。

仲春的汴都,上至官家贵胄,下至官方贩子,百家万户,茶余饭后,说的无不是这些故事。

步惜欢望着暮青吟吟一笑,垂旒上的七宝玉珠流光绚影,眸中仿佛映入了一天银河,烂漫醉人。

暮青瞅着步惜欢坐回本身身边,慎重其事地从她的云髻右边儿取了一缕青丝,与他发髻左边儿的一缕墨发一同剪下,紧紧地结在一起,而后与一把玉梳一同包入了喜帕。

她脱胎官奴,生入贱籍,承事贱役,遭人忌避。一朝被迫离乡,参军西北,破奇案、救新军、战马匪、闯敌营。破地宫构造杀阵,立军功金殿受封,军中练兵,都城破案,智揭诡计,替父报仇。南渡以后,授业传道,提点刑狱,问政淮州,定赈贷奇策,平岭南盘据。后又潜入鄂族,闯天选大阵,复大图国业,化神女尊身,执鄂族之政。在朝三载,废旧俗,立新法,兴农桑,开商道,建城郭,安民生,政绩斐然。她从一介官方仵作到大兴英睿都督,从南兴皇后到大图神官,一起行来,步步传奇。

季延慎重地接下弓甲,一时候如鲠在喉,竟说不出半句豪言壮语来。

暮青行至近前,扬眉问道:“越大将军这般神情,仿佛有话要讲?”

天还黑着,暮家房檐下遍挂喜灯,大红对烛将西厢照得透明如昼,彩娥领着宫女们奉侍凤尊换衣,暮青穿戴身绛色中衣坐到了铜镜前。

“陛下如何就晓得我问你要的是后代情长呢?”姚蕙青回身问道。

他客岁年初从北燕沂东港的渔村登岸,趁北燕朝廷清理沈党、天子在处所上疗养的混乱机会,一起潜至西北边关,八月份才在大辽密探的帮忙下出了关。出关前,他不准侍卫们再跟从,侍卫们只好留在关内密查动静。

姚蕙青晓得,没有北燕的求亲国书,她这大齐郡主本身奉上门去,说来是有辱大齐颜面的,朝中文武对此不成能没有贰言,但帝后对此只字未提,决事甚快,乃至愿放季延――这是送给她的嫁奁,一份饱含交谊的厚礼。

“提起陛下,都督真还如当年普通。”姚蕙青笑道,“此番返来,见朋友安好,各有归宿,我已心无牵挂,是该……寻心问路的时候了。”

步惜欢比意猜中返来得早,约莫二更时分,范通的唱报声就传入了承乾殿。

没成想料准了,只是没想到这桩婚事竟是大婚……

殿内榻前,步惜欢为暮青解了凤冠,眸中的歉色浓得化不开,柔声道:“这一日,辛苦娘子了。”

说罢,暮青道声打搅,便拜别了。

唯有暮青晓得,齐乃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齐,不在于国,而在于家,而这“家”中之人,不但她,另有兄长。

金殿四角立着龙凤灯台,兰烛高照,微香暗侵,盖头被缓缓挑起的一刻,日月龙凤仿佛乘着人间灯火而去,天上阆苑,人间美殿,驰隙流年,一瞬千古。

漫天朝霞照着古道城郭,凤銮车驾在缓缓夏风里与天子玉辂相会于虹桥之上,礼象齐鸣,鼓乐大奏,文武朝拜,将士齐贺,宫娥向长街两旁洒下花斗里的五谷、福钱和宫果,孩童争拾,百姓喝彩,龙凤宝车在兵卫仪仗的护送下浩浩大荡地驶向了宫门。

大齐定安初年,仲春二十八日,建安郡主远走北燕。

老仵作问:“尊驾是?”

老仵作一脸惊奇之色,心道真是世道不一样了,连义庄都有人当作名胜之地旅游来了。他见年青人很有气度,倒是一介布衣,揣摩着莫不是本年县考未中的学子,心灰意冷,想入仵作行了?因而探听道:“这位后生莫不是想入行?老朽正缺个徒儿,见你胆小,许是块料,无妨入个行?我们仵作行现在可不在贱籍了,是正儿八经的官籍,后代子孙想科考入仕、参军报国,可都使得哩!你要有本领,当仵作有朝一日也能是一方刑吏,不非得走那条恩科的路!你晓得关州镇阳县的仵作吗?调去刑部当差了!这在畴前哪敢想啊?你生在好世道,切莫自弃啊!”

当年渡江的,未能渡江的,本日都来了。

而查烈自入盛京为质时起,青青就护着他,厥后更是带在身边亲身教诲,视如己出。呼延昊将查烈立为太子,即便明知此子有杀他之心,以他的脾气,怕也乐在此中。且这些年来,大辽几次西征,虽边境日广,但局势不甚稳定,亡部时有兵变,储君一立,部族旧臣们心向太子,为助太子蓄养气力,定会挑选哑忍,以待厚积而发。各部安生几年,对稳定局势无益,呼延昊何乐而不为呢?

……

她这些年累着了,迩来身子乏,这一日折腾下来,他委实担忧,因而仓促散了宫宴赶了返来。那些撒帐之礼,要按皇家婚俗行之,还得闹腾好一阵儿。这凤冠颇重,宗亲宫侍们在,她不便解冠换衣,遣退了世人,她会安闲很多。

温汤入喉,暮青眉心一舒――蜜糖水。

义庄里的仵作早已换了人,闻声拍门声,老仵作开门一瞧,顿时愣住。只见门外站着个年青人,及冠之年,边幅平平,却有一身说不出的清卓风韵,不似平常后生。

暮青问:“建安郡首要渡江北上去往盛京,将军可愿领兵护送?”

“抬来。”姚蕙青唤了声,只见两个府兵从西厅出来,两人抬着只箱子,搁在花厅地上以后见了礼,随即便却退而出,远远地避开了。

两人闲坐了会儿,元修冷不丁隧道:“被你说中了……”

二人皆是见机之人,饮了宫人呈上的喜酒,便跪安而去。出了殿门,杨氏偷偷拭了拭眼角,又转头望了眼宫门,老总管范通领着女官和宫人们出来,殿门关上,一双人影映在殿窗上,烛火摇红,夏夜静好。

但姚蕙青一向深居简出,开初暮青觉得她需求调适,可光阴太久,她未免有些担忧,故而想去郡主府看看。

步惜欢准了此奏,但迁都乃国之大事,烦琐至极,非短光阴内能成,因而他将此事指给礼部和工部,便又将心机放在了五州的军政吏治上。

季延道:“我路上听郡主说了,这些年辽帝西征,辽国边境日广,骑军勇猛,虎视西北,野心勃勃。现在,大齐建国,大燕夹在齐辽之间,如不开疆拓土,厉兵秣马,积储国力,不出二十年,边关必危。”

步惜欢望着暮青道:“皇后乏了,那些礼数朕跟皇后关起门来自个儿行一行便罢了,告安吧。”

高氏、杨氏及宫人们仓猝见礼,步惜欢身后跟着一众宫人,捧着文房四宝、绫罗贡锦、金银美器、脂粉金饰、美酒福果等物,一进殿,步惜欢就下旨厚赏宗亲诰命、阖宫侍从。

步惜欢接过机杼,欲挑盖头,竟觉手颤,不由发笑。他这心这手,博弈天下未怯过,指导江山未颤过,本日此时竟患得患失起来了。

时近隅中,小二端着头道蒸屉出来,雨后湿热的夏风捎着香气扑进马车,暮青下车买了四只包子,用荷叶裹着、红绳提着,回宫的路上又去了趟瑾王府、狄王府和建安郡主府,府里仆人皆不在,府门却还是开着,面向长街,眺望汴江。

季延跪着转过身来,把头一抬,顿时怔住――元修立在殿外,手里捧着一件银甲,甲胄上压着一张神臂弓!

当年渡江前仓促圆房,赶不出两身喜服,他与她便同袍而婚。彻夜,这两身喜袍终究系在了一起,龙尾缠着凤羽,金丝相绕,日月与共,再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这些东西一向收在衣箱里会生虫,只需按婚俗在新娘子的衣箱中存放三日,讨个早生贵子的吉方便可。

当初帝驾南渡,北燕建国,两国隔江相望,汴河城成了边防重地,皇城设于古都本就分歧适,只因当时江南只此一座行宫,且襄国侯何家和岭南王皆拥兵自重,南兴国亟待天子亲政鼎新,没空儿择址兴建皇城,便将都城定在了汴河城。

步惜欢噙着嘲笑,目光淡凉如水,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阿欢,我们有孩儿了。

暮青没让姚蕙青等太久,三天后,她再次到了郡主府。姚蕙青还是是单独相迎,暮青也单独前去相见,她没进花厅,就在天井里递给了姚蕙青一封信。

看着男人苦涩的笑意,姚蕙青只是微微一笑,沉默以对。

今晨四更时分,章都督率海军五万乘船沿江到达城外,当年皇后麾下的亲卫、军侯和五万将士登陆入城,列入仪仗,为皇后送嫁!将士们齐着青袍银甲,天光泛白,甲色如刀,军容似铁,步姿铿锵。儿郎们的战靴踏在街上,为喜庆的礼乐声添了几分雄浑,四大营遵循当年编列,军伍当中模糊可见缺位,那是当年战死江北的将士之位。而章都督的马后,熊泰、侯天、刘黑子三位军侯骑马相随,刘军侯牵着匹空马,那是当年为护凤驾而战死的武义大夫石大海之位。

“洞房花烛夜,新人共枕眠,彻夜榻上行春雨,来年屋里听娃儿笑。”女官边唱贺词边恭恭敬敬地接过两颗花生果,包入喜帕内,搁在了龙凤枕下。

喜帕包好后,步惜欢翻开衣柜,搬出了一只衣箱。这衣箱是从都督府里带返来的那只,搁在衣柜底下,他将其搬出,盘膝而坐,将喜帕放在了暗层内,压在了那幅画上。

暮青望着姚蕙青的神采,又沉默很久,方才道:“何必本日才说?”

暮青沉默很久,缓缓地坐了归去,问道:“何时之事?”

暮青瞥了目炫厅,见表里皆无侍从,连香儿都不在,因而进了花厅,径直到上首入坐,问道:“何事?直说就好。”

季延道:“那您答不承诺?不承诺的话,我可学您当年一样偷跑了啊。”

元修迈进花厅,独自退席,一坐下就问道:“如何又返来了?”

姚蕙青望向暮青,目光既忧且愧。

暮青听罢,低笑出声,睡意全无。

神甲军乃皇后亲卫军,虽仅千余众,却披戴神甲,身藏神兵,刀枪不入,削铁如泥。神甲之貌奥秘,世人鲜见,现在为送皇后出嫁,侍卫军驾驭骏马,尽戴神甲,伴驾摆布,凤车仿佛行于在万丈金辉当中,威仪之盛,千古难见。

这是从古水县走出的女子,走削发乡近十载,返来身负四海名。

凤銮车驾后,扇麾仪仗壮势,属车八十一乘,备车千乘,送嫁仪仗足有八万余人!

步惜欢坐到暮青身边,举杯作邀,只笑不语。暮青也不问,举盏为应,伉俪二人挽臂交杯,抬头共饮。

这老父亲般的口气听得杨氏和彩娥等人低头忍笑,越大将军自皇后娘娘参军时就在替陛下操心这事儿,本日也算是如愿了。

按汴州一带的礼法民风,女家结婚之前需择谷旦往家堂告祭祖宗,一为道别,二为求安。因而,六月二十二日,帝背景端分开汴都,出发前去古水县。

姚蕙青见信稍怔,随即接下应道:“必然转交,谢都督。”

呼延昊称帝多年,一向未曾立后,后宫虽嫔妃成群,但嫔妾皆无所出,他安着甚么心,不是再较着不过?余女镇一役,元修失手,未将青青带回北燕,而狼卫透露,终究只将呼延查烈带回了大辽。现在大齐建国,迁都期近,呼延昊自当清楚,齐辽两国关海远隔,谋她之机已失,余生难再相见了。

姚蕙青朝暮青一礼,款款风雅隧道:“还请都督准我渡江北上,回北燕。”

当时,朝中有谏越制之声,因皇后屡建奇功且帝后正因安宁家国而受着伉俪分离之苦,故而言官们口下留了情。现在大婚,这龙床摆入寝宫,言官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算是默许了――建国帝后,越制就越制吧。

箱中叠放着一幅布帛,墨色丹青透出,不必展开细看,暮青都晓得那是何物――是那年步惜欢命画师画的他自个儿的春宫尸画,这画厥后被她收在搁亵衣的箱子暗层里,盛京之变时没能带出来,没想到被姚蕙青发明,竟带了返来。

女官唱着吉词,瑞王府的老王妃高氏和杨氏作为嫂子和娘家人扶着暮青坐入帐中,一坐下,就闻声咔嚓一声!

姚蕙青垂下眼眸,又沉默了。

*

她没那么娇气,他盼大婚盼了很多年,能成全他多年心愿,折腾一日有何不成?

一听有毒,宫人们吓了一跳,纷繁跪下请罪,固然谁也不知,千层红、凤仙花等皆是女子常用之物,怎会有毒?

圣旨一下,上至朝堂,下至官方,皆弥漫在大喜的氛围中。汴都宫里,小安子和彩娥恨不得一天来道八次喜,暮青倒也不是不欢乐,但就是提不努力儿来。

门口,彩娥端着只玉盘出去,盛着已摘好洗净的凤仙花瓣,花瓣朱红,珠润如露。一个宫女跟从厥后,捧着玉臼小杵、明矾红帕。

步惜欢心对劲足地往龙床里一仰,托腮侧卧,笑看暮青。他手里没拿谷豆、福钱和同心花果,就这么笑吟吟地念,像是哄人入眠,“撒帐东,瑶池神女下巫峰;撒帐西,月娥仙郎情不移;撒帐南,好合戏情乐且恋;撒帐北,交颈鸳鸯尾并尾。今宵芙蓉帐子暖,来日画堂迎东风,月娥喜遇蟾宫客,百年好合恋香衾。”

“恰是。”姚蕙青点头而答,坦开阔荡。

元修闻言自嘲地笑了笑,“人这辈子,有些事,不为也悔,为之也悔,平生都将刻在心上,至死方休。”

见暮青把喜巾搁了出去,步惜欢顿时愣了愣,随即昂首苦笑,“忘了撒帐了……”

当步惜欢瞥见那盖头下的晕晕娇靥,流年顷刻倒转,恍若回到当年――薄施粉,淡晕妆,远山眉,点朱唇,一片花钿吹眉心,朱砂刻画定其心……这是当年结婚时他为她描的妆。

一场雨后,暑气稍散,暮青感觉神清气爽了些,因而便微服出了宫。她乘着马车去了趟城西义庄,去了趟春秋赌坊,颠末当年背尸出殡的长街,颠末废置的内廷美人司,颠末兵部职方司衙门――当年的西北军征兵处,最后停在了城南的福记包子铺门口。

暮青在瑾王府外站了好久,盼圣旨将喜信书记天下,盼江风将祈愿送达四海,盼有朝一日――人海再见。

“到了西北,凡事跟顾老将军多学着些,切莫急于建功而意气用事,如若犯了军规,军棍鞭罚,自个儿扛着!”说罢,元修将战甲神弓往季延面前一递。

大齐这一建国,政事便沉重了很多,退位之君的安设、洛都朝廷和处所官吏的任免、五州民生次序的规复,以及有功将士的封赏等等,步惜欢半夜歇五更起,整日在太极殿里与群臣议事,传闻陈有良已上折奏请迁都。

暮青望着步惜欢的眉宇,那清楚润,日月不及,那分矜贵,可夺六合。不知怎的,她总感觉看不敷他,当初的三年之约都熬过来了,现在只是小别三日,竟有如隔三秋之感了。

郡主府的侍卫长天然要跟着郡主,主子在哪儿,下人就在哪儿。卢景山晓得,皇后将他安排成建安郡主府的人,不但是想让他跟着郡主回北燕,还想借郡主的身份庇护他,保他归去以后不会被问罪。

她想说,他就听着,听入耳中,揣入内心,此生就这么收藏着。

“礼成――”礼官的一声高唱将步惜欢恍忽的心神拽了返来,而后便见礼官呈上了机杼。

人间事,寻因看果,皆是故事。

姚蕙青道:“国事沉重,不敢叨扰,只好静候了。”

步惜欢也忍俊不由,殿外星繁虫鸣,殿内烛红帐暖,两人躺着傻笑,笑声久未停歇。

“嗯。”步惜欢应了声,眉宇间的欢乐神采赛过了情念爱欲,她的情话可比春宵一刻贵重,特别是彻夜说的。

这天,天下大赦,汴都城中百花盈道,万民夹迎,宫娥手执盛着五谷、福钱和宫果的花斗从宫门外一起排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礼象披锦,武将护旗,禁宫十二卫自城门一起迎至三十里外,文臣穿戴朝服伴着天子卤簿候在飞桥上,听着御林卫一个时候一报,直至傍晚,方才瞥见了凤驾仪仗。

姚蕙青返来不到半年,从南兴郡主成了大齐郡主,她与暮青年纪相仿,却至今尚未婚嫁。这阵子,瑞王府的老王妃高氏进宫来了两趟,说建安郡主兰心蕙质,两人甚是投缘,想求宫里赐婚,将姚蕙青赐赉瑞王为妃。

“见过郡主。”季延端端方正地作揖一礼。

此话令男人眸中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他端着酒盏来到龙床前,暮青一接酒盏就愣了。

暮青道:“当年嫁入都督府的姚女人,这些年来一向被禁在盛京,客岁秋被赦渡江,却因放不下燕帝而自请回燕,过几日就解缆。此来路遥,需得护送,郡主府缺个侍卫长,将军可愿领这差事?”

六月的汴都已入了隆冬,江波如镜,满城芳菲。

宫里半夜的梆子敲响时,殿内三足烛台上的一支宫烛燃尽了。掌事寺人忙命宫女去取新烛,偶然间瞥见殿外,顿时大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此中有一桩事是很多人猜不透的,百官费解,学子辩论,谁也说不清天子建国号为齐,这“齐”字究竟有何说法?

呵,本初……

这场盛事,此时不过方才开端……

……

礼部官吏顿时噎住,因知当今帝王虽在国事上虚怀纳谏,但家事一贯不容群臣插手,因而叹了口气,只好由着天子了。

季延望着元修的神采,沉默很久,抱拳禀道:“大哥,季家人丁薄弱,我自幼……祖父就盼我成才,目送我去戍卫边陲才是他平生所愿,小弟觉得……这才是尽孝。”

暮青已无娘家人,靠近之人唯有杨氏和梅姑。梅姑脾气孤介古怪,跟着暮青回宫后,一向暗中护主,甚少现身。少仆人大婚,她倒是跟来了,却道本身是奴,不敢充当娘家人,因而便纵身上房,用心一意地蹲在房顶上瞧热烈。

暮青的确难以设想姚蕙青偶然中得见此画时是多么心机,此画极具工笔匠气,布幅之大堪比床榻,任谁见了,怕不是都要觉得她在军中练兵,孤枕难眠,方作此画聊以安慰。

天刚四更,杨氏就领着宫中女官进了暮家小院儿,叩见凤尊,侍衣侍妆。

酉时二刻,吉时到来,天子玉辂迎凤銮车驾自正东午门而入,经崇文门、崇武门、崇华门,过中路六殿三门而至家庙,先告祭祖宗,而后至金銮殿停止结婚大典。

“以是你小子是靠着美酒和美人把自个儿给熬慎重了?”元修端量着季延谈笑间模糊透暴露的几分当年神采,笑着问道。

这一天,全部古水县都醒得很早,城北到南门的长街上尽是送嫁的百姓。天气刚明,吉时即到,凤驾大婚的仪仗伴着礼乐丝竹之声,从城北后柴巷外浩浩大荡地行来。

世人一听就愣了,女官道:“启奏陛下,另有撒帐、合卺诸礼未行……”

步惜欢笑了声,慢悠悠地把衣箱归入柜中,行至帐中,床边坐定,挨着暮青。她倚靠在喜枕喜被里,眸子似开半合,昏昏欲睡之态别有几分憨趣。他俯身为她捏腿解乏,捏着捏着,手指便绕住了她的裙角,三绕两绕,绕到他的袍角旁,工致地一系,便打成告终儿。

姚蕙青深居简出,引她前来相见,又遣退了统统人,必有要事。

卢景山从没想过此生还能再回北燕,他入迷了好久,心中波澜始终难平,叩首谢恩时双目通红,声哑身颤,“殿下大恩,无觉得报,来世再还!”

但她回绝的真正启事并不在此,而在于当年姚蕙青入侯府而心不动,斩亲缘而意不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嫁”入都督府,她乃当世奇女子,赐婚实属屈辱她。她若婚嫁,那男人须得是她情义所钟之人,不然纵是贵爵将相来聘,也娶不走她。

暮青望着步惜欢忙忙叨叨的背影,他那身龙袍上绣着日月星斗、江山火龙、华雉宗彝等天子十二纹章,天之大数皆在其身,此人却跟个凡夫似的,新婚之夜坐在地上捣鼓衣箱。暮青忍着笑,终究知己发明,感觉本身不该太懒,这才起家清算被褥,把龙床上铺着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都包入喜巾,打好承担拎到衣柜前,一并搁入了衣箱里。

但谁也不敢违逆凤意,彩娥立即领着宫女们将一应物什都端了出去。

皇后并非未备嫁奁,而是那嫁奁仪仗抬不起――皇后的嫁奁乃鄂族四州八十五县城池!

自帝驾南渡亲政起,织造局和将作监就领了织造帝后冠袍和备制大婚器用的差事,一晃数年,差事早已办好,只是建国帝后大婚,礼法应加一等,故而大齐一建国,各局各司就又忙了起来,改制、查缺、采办、报检,从仲春忙到六月,筹办的差事已邻近序幕。

步惜欢一笑,笑意比殿内的烛火还暖柔。她乏了,酒伤身,茶伤眠,温水最宜,添勺蜜糖,盼甜美白首,永不生离。

非论几度寒暑,她与他一样记得那年。

江上,海军战船已迎候多时,一名男人正凭栏北望,姚蕙青落驾登船,见到男人时端量了好久,差点儿没认出来。

此人是卢景山,当年他为报恩护驾南渡,一向感觉愧对元修,渡江后不肯受封,整天闭门不出。暮青护送巫瑾回南图前,将古水县家中那间院子交给了卢景山关照,这些年,他一向在古水县看家护院,昨日一队禁军奉旨将他接了返来。

这天,晨阳照在城楼上的时候,古水县百姓山呼道贺,跪送着凤驾仪仗行出了城门,沿着铺着红毯的官道向汴都古城行去。

坐了一日的车马,暮青还真乏了,此时若能摘了凤冠,她怕是能倒头就睡,但大婚之禧,步惜欢盼了多年,纵是再累,她也会等着。

她说……

玄月中旬,呼延查烈一回辽都就遭到了囚禁,期间吃了很多苦头。但本年三月,被囚禁了半年之久的呼延查烈俄然遭赦,而后竟被立为大辽太子,与此同时,大辽改年号为:本初。

“吉时到――”这时,礼官的唱喝声在院中响起。

大喜之日,月杀还是一脸淡然神采,冷酷隧道:“末将这般神情是在说:彼苍有眼,您总算嫁出去了。”

季延俄然哽咽,这甲这弓伴跟着曾经的西北战神,十年豪杰志,此生报国梦,这一递,便是拜托了。

来者一身粗衫布衣,两鬓皆白,边幅衰老得叫人几近认不出是当年那横刀立马的老将了。

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吃着家中灶里煮的米粥,暮青恹恹的胃口顿时开了很多,她在家中歇了一日,次日一早,束发戴巾,布衣乔装,走削发门深巷,入了热烈贩子。她混在人堆里,到过儿经常去的铺子,听着百姓口中关于本身的故事,重走着家中到县衙的路,最后去了趟古水县义庄。

暮青扬起嘴角,冲他勾了勾手。

姚蕙青进厅说道:“都督走得急,衣裳册本皆留在府中,书房里的医书手札,燕帝陛下甚爱,常至府中翻阅,我实在带不出来,倒是那年冬月雪大,我上阁楼打理衣物被褥,偶然中发明有只搁亵衣的箱子里埋有暗层,因而便将那暗层中收放之物藏在氅衣之下带了出去,藏于屋中。此番渡江,出府前我将此物压在衣箱底下一同带了返来,那日堤上相逢,人多眼杂,不便呈还,本日总算能够交给都督了。”

步惜欢由着暮青看,待她自个儿回过神来,耳根微微泛红时,他才笑了声,把龙凤杯盏取回,一仰一覆,安于床下。

元修看着她道:“你……何必返来?后代情长,我此生难再许人,与其在我这儿蹉跎大好韶华,何不寻个夫君?这人间的好儿郎大有人在,你值得更好的归宿。”

带小我?

汴都宫,立政殿内,的确有人在恭候凤驾。

当时在船上,阿青提出放姚蕙青和老熊的家眷过江时,他本该提出放了季延。但盛京之变那日,他有愧于她,她又指了然外公中箭之事有疑,他实在没甚么前提能跟她换人了……恩师年龄已高,本觉得他会抱憾而终,没猜想会有本日的转机。

元修见信蓦地回神,眼中顷刻间生出的神采说不清是惊奇还是欢乐,他下认识地接了信,想要立即拆阅,却又心有恐忧,因而将信往怀中一揣,疾步出了驿馆,纵身上马,奔驰而去。

暮青道:“福兮祸之所倚,查烈被立为太子自是功德,但呼延昊立查烈为储君,怕是没安甚么美意。”

此行本来只需暮青独往,但步惜欢执意同去告祭,礼官在朝上直呼此举有违祖制,步惜欢只道:“朕乃建国之君,朕就是祖制。”

帝后大婚,最欢乐的莫过于古水县百姓,凤驾回籍这天,百姓虽未见到凤尊,后柴巷中亦被重兵扼守着,但很多人在晌中午分见到巷尾那间院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姚蕙青淡淡地笑道:“我既是来劈面道别的,又岂能瞒她?但为了绝她跟我走的动机,不得已……说了些伤人之言。”

酒器是温的,闻来无酒香,汤色也不似茶。

姚蕙青笑道:“我若不归,何人伴君闲谈古今,喝酒对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