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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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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主上,已备妥。主上到了城门,自有人策应。”那青衫男人禀罢,手在地上青砖叩了两下,屋里的博古架俄然一移,墙后便现出一间密室。

步惜欢立在门口半晌未出,任衣袂在北风里猎猎舒卷,好久开口道:“好,那我便再与这命数一搏。”

“不信!”步惜欢一笑,他若信命,早就认命,何故会在深宫中哑忍谋算多年?

步惜欢与元修莫非必定成仇?

庙殿颇小,但香火鼎盛,早晨也有未燃尽的佛香,只是殿门关着,四周无声。步惜欢一开殿门,北风便携着零散的雪花飘出去,虽寒,却令民气神一醒。

但步惜欢与太皇太后是不死不休的,杀母之仇不成不报,而元修重情,姑母疼宠他入骨,元相国事他生父,两人皆是嫡亲之人,他必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姑母被诛。

暮青顿觉希奇,这大寒寺的方丈能掐会算不成?

“然后你用了十年,将这些人都换了。”暮青叹了声,太皇太结果然是深宫里经历过一番沉浮荣辱的女子,手腕高超,而步惜欢日渐长成,城府颇深,这场两人的博弈眼看到了收官之战了。

79_79301马车在内城北街的一家铺子后门停下,暮青随步惜欢进了院儿,见房廊下挂着的灯笼上写着“荣”字,便想起前些日子步惜欢给过她一张刺月门在盛京的暗桩,此中便有一家古玩铺,店主姓荣。

表示小元宝平时不哭不叫妈,母亲节竟然很奇异的叫了声妈,顿时觉出母亲节的意义了。。

“青青。”步惜欢的声音俄然传来,暮青由他牵动手,稍稍掉队半步,抬眼望向他时只瞥见他的背影,听他淡道,“你曾说在先帝与元家的恩仇里,无辜是我和九皇子,但这便是皇家子孙的命。我父王庸懦,本无继位之能够,我本来只会是恒王世子,与这天下无关,可我入了宫。元修也一样,他本无谋朝夺位之心,可避走西北十年也还是不得不返来。我们皆有逃不开的桎梏命数,今后如何,早有定命。”

“当年那些被虐杀的宫妃是如何回事?”暮青问。以步惜欢的城府,他应当能算到太皇太后会为他选妃立后,他等的便是这一日,将男妃们宣召回京,安排进朝臣府中。那么,太皇太后既有废帝之心,为何要为他选妃立后?当年那些宫妃真的是步惜欢虐杀的?

换衣时暮青去了帐内,步惜欢可贵端庄,两人速速乔装,待出小庙时已是龙武卫的模样。

他说得慢,暮青对朝事无甚经历,却听得清楚明白,听罢不由问道:“你与元家必有一场死争,可想过如何待元修?”

步惜欢闻言面色微敛,多了些敬意,安然一笑道:“那就有劳大师带路了。”

到了角楼里,世人喝酒划拳,一会儿工夫便全都药倒了,那偏将跪隧道:“主上需五更前回城。”

步惜欢淡淡应了声,那偏将便将城门开了条缝,暮青和步惜欢出了城走了两三里路,一辆马车从官道旁的林子里出来,两人上了马车,便直奔大寒寺。

他声音淡然,不似常日里的慵懒带笑,暮青立在厥后,只见男人背影高伟如岸,月袖广拂,霎那替了天上明月。

“你……不想我与元修成仇,是吗?”他问,这话仿佛问得有些艰巨。

这时,那小沙弥迎上前去,对来人一礼,道:“师叔……”

两人没出小殿,而是去了中间一间禅室,屋里四角置着烛台,一张禅桌上摆好了两套龙武卫的衣衫和两张面具。

为了不让盛京宫里获得动静,步惜欢挑了早些年就打入冷宫的公子们。但暮青晓得,真正的男妃们早就死了,脸皮被剥,制成了人皮面具,现在戴着那些人皮面具的是刺月部的隐卫。当年被送去监督步惜欢的公子们,一朝回京,成了步惜欢安插在朝臣府中的眼线。他们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墨客,而是练习有素的江湖杀手,这些人堂而皇之地进了朝臣府中,今后起事,将是节制朝臣的一把利刃!

公然,步惜欢沉默了,只牵着她的手前行,半晌没发一言。

步惜欢这一手棋下得标致,他十五岁起“好上男风”,此局经心布了十年,可谓计之深远。

“你就不怕太皇太后一怒之下下旨杀了这些男妃?”暮青晓得步惜欢想听甚么,她偏不提。

真是难为他了。

那和尚笑了笑便回身一引,步惜欢和暮青跟从在后,大寒寺乃大兴国寺,气度恢弘,两人过了数殿,非常走了一段时候,这才到了一间禅寺外,门一开,屋里一灯如豆,一名老衲人静坐在佛像前,听门开了,眼一展开便抢先望向了暮青。

大寒寺在半山处,山路蜿蜒,明月高悬,两旁林半夜花如海,步惜欢挑了帘子,借着月色凝睇山花,暮青知他想起了幼年时陪母妃上山礼佛时的事,便一起未曾出声打搅。

小厮戴着风帽,提着灯笼带路,一起半低着头不发一言,到了库房外将门翻开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

男人掌心暖和,牵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暮青被摸得痒,不由蹙眉盯了眼步惜欢。感遭到她的目光,男人降落一笑,笑声在逼仄曲长的密道里分外懒沉动听,挠进内心,缠绵不去。

但这太难为步惜欢,如同太皇太后办不到不报杀子之仇,她办不到不报杀父之仇,她们都是这人间放不下亲情仇恨之人,凭甚么要求步惜欢放下杀母之仇?

步惜欢有为君为子的两难之择,元修有为臣为子的两难之择,两人实在都难。

“今儿城门口,戏看得可舒心?”笑罢,步惜欢问。

暮青顿时会心,见这两人一进巷子,便与步惜欢出了巷子跟去了那队龙武卫背面。

那小沙弥脚步一顿,步惜欢牵着暮青的手一紧,带着她便躲进了中间的假山后!暮青见此便知那人不是步惜欢的人,不由心神一凛,这一起出城,统统事步惜欢都安排好了,到了寺里竟出了岔子!

元修一心为国,贰心中忘我怨,是这人间少有的豪杰儿郎,她敬佩他,不但愿人间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毁了这大好男儿。

“嗯。”步惜欢应了声,眸光淡凉如水,漫不经心问,“备妥了?”

“她现在再下旨为我选妃,乃是因朝中另有中立之臣,她心中不甚放心,再者朝中另有些已伏于元家之威,但因旧怨不得她喜的人家,她想借此选妃之机,将这些人家的女子点选入宫,今后废帝,一并撤除。太皇太后此举,已是在对朝中做最后的洗濯了。”步惜欢淡道。

暮青也没再开口,她晓得有一法可解,但不忍心说――只要步惜欢囚禁元相国和太皇太后,不杀他们,他与元修才不会成仇。

那和尚一笑,礼道:“方丈大师说,高朋来访,望请一见。”

那人不待小沙弥的话说完便宣了声佛号,对假山后开口道:“两位施主请现身吧,方丈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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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里可见一条向下的石阶,两旁油灯带路,只容两人并行。这密室比不得行宫密道精美,步惜欢牵着暮青的手徐行而行,华袖舒卷,步态文雅,好似脚下玉砖铺路,面前华殿高阔,又好似夜深空寂,他牵着她的手在明珠带路的廊下安步,看尽人间都丽繁华。

暮青有些惊怔,抬目睹步惜欢蹙了蹙眉,随后便带着她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淡问:“敢问方丈大师如何晓得我二人彻夜来此?”

步惜欢乃帝王,身为一国之君,他是应当为国为民,放下本身恩仇,留一代能安边关的战神名将。但他一样身为人子,目睹过母妃躺在棺中的惨态,如何叫他不思替母报仇?

不知往前走了多久,暮青昂首时瞥见一道向上的石阶,构造一样在灯芯里,步惜欢弹指灭了烛火,往灯芯下一按,顶上传来重物挪开的声音,暮青拾阶而上,出了密道见此处竟是座观音庙,塑着金身的观音像移开了半丈之地,两人上来后,观音像便缓缓移去了原位。

暮青轻叹,也就此人走条坑坑洼洼的黄泥路也能走得这般落拓。

此庙离城门不远,昂首便能瞥见高踞的城楼,步惜欢带着暮青在一条巷子转角处停了下来,约莫等了一刻的时候,闻声半夜的梆子响起,不一会儿,一队龙武卫从巷前走过,暮青随步惜欢避在巷子里,见最后那两人在颠末巷子时无声无息转了出去,月色照见两人的脸,竟与暮青和步惜欢所易容成的脸一模一样!

她晓得孤身一人的滋味,感觉有人相陪,总好过单独前行。

这队人是去城门处换岗的,刚换过岗,便有一名偏将来号召他们去角楼里吃酒,这队龙武卫的小队长竟不感觉不当,明显这等夜里偷懒耍滑的事干过很多回。

但寺门刚关上,远远便见有人行来!

暮青沉默,半晌才问道:“你信命?”

“那是太皇太后的手腕。”步惜欢冷沉一笑,“当时朝中还不尽是元党,且我日渐长成,朝中垂垂有了与元家生了异心的,太皇太后便下了懿旨为我选妃。选妃是假,借机摸索朝臣情意是真,凡是有将女儿送入后宫的,皆被元家视为异党。我自知不成有联婚之心,不然便有朝夕不保之险,那些女子入宫后我便不闻不问,只顾蹴鞠遛马,整天玩乐。但她们还是死了,且皆是我自王府带入宫里的寺人所为,满朝文武皆觉得宫妃是我所杀,那八家朝臣恨我入骨,厥后皆被远远发落了。自那今后,朝中便再无人愿将女儿送入宫中与我为妃,我亦不想联婚,免得他日亲政,除了一个元家,又来一个别家。因而干脆弃了这些,另辟门路,自称好男风,广选天下俊美公子,年年下汴河。此举帝誉尽毁,于元家废帝之谋无益,太皇太后才未曾拘着我,只是公开里送了很多人到我身边。”

高朋?请见?

暮青瞧了那青砖一眼,忽觉手心被人捏了捏,抬眼时见步惜欢眸中有淡淡笑意,牵着她的手便进了密室。

暮青下了马车一瞧便知这不是大寒寺的正门,而是靠近桃林的一处小门。马车赶进了林中藏好,车夫上前敲了五声,门开后,一名小沙弥向步惜欢和暮青一礼,领着两人便进了寺中。

那日太皇太后下旨要他立后选妃,她内心不痛快,他晓得,以是他密召男妃回京,如此她内心可舒畅些了?

不要问我凤星临世甚么的,这不是。

这话她劝不出口,未免太狷介。

这回换步惜欢沉默了,暮青只觉出他牵着她的力道微紧,一起带着她在曲长的密道里徐行而行,她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出他暖和的掌内心垂垂出了汗。暮青一向快步惜欢半步,没有与他并行,去看他的神采,这个时候,她想贰心中定有波澜,如果她,她会需求静一静。只是密道狭小,她没法给他私家空间,只能掉队半步。或许她还应当放开他的手,让他单独走在前头,渐渐去想,但不知为何她没有放开。这些年来,他处境艰巨,一向孤身一人,此时她不想放开他的手,让他一小我走。

“主上。”

“是。”暮青实言,当年他与九皇子无辜,现在元修也是无辜的。

步惜欢一叹,就晓得从她嘴里听句互诉衷肠的话比不让她验尸还难,内心感喟,他嘴上却道:“她不会。我召男妃回京,天下人只会觉得我荒淫不羁,不思龙嗣,不孝无道。我越是如此,元家越有来由废帝,此举虽在她料想以外,却也于她无益,是以她会留着那些男妃,由着我混闹,受尽天下人唾骂。”

直到马车停了,步惜欢才回过神来,发明到了寺门口。

库房一角点着灯台,当中跪驰名青年男人,青衫青帽,半遮着容颜,似已等待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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