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唯我独尊
她要他陪她死在这密殿里,大兴江山无人秉承,唯有改朝换代。
嗖声入耳,元敏睁眼,见那弓弦上的小箭射入了龙槽中,步惜欢抬手从箭筒里又提出一支小箭来,将弓箭随便一转,拉弓,射!
凤簪滑出,高髻疏松,女子躺在冰冷的玉砖上,胸口插着把匕首,赤色洇开,若胸前绣出朵红牡。元敏眼神发直地望着殿梁,气味尚存,已在存亡之间。
九道箭孔,九种挑选,射哪个?
元敏躺在冰冷的玉砖上,眸中朝气清楚已弱,却俄然生出明光!
“借口!当年荣王起兵,胡人已打进了关内,老国私有治世之才,如若帮手荣王即位,元家亦有享不尽的繁华繁华!为何承诺了先帝之请?还不是乱臣贼子之名遗臭万年,平乱治世之名流芳百世?忠君既能得名又可得利,何乐而不为?”
元敏虚虚抬手,指向石门。
既是真的,开门的构造天然是要射甚么,可云龙百兽皆是浮雕,与弓箭同在钨铁门上,即便拉弓也射不到。
步惜欢没杀她,他回身看向那道厚重的石门,一掌击出,石门受震不动,门上的石皮却簌簌碎落,暴露钨铁内门,门上可见一副女子骑马打猎的华雕,天上有龙穿于云间,女子不射身边的百兽,独坐顿时拉弓,一个射龙之姿。
箭入矢槽之声如雷霆,步惜欢的声音却涣散不惊,“元家总求美满,名利皆想得。当年老国公想要忠臣治世之名和天子外戚的繁华繁华,现在想要江山,却避讳篡臣之名,非要朕被天下人唾为昏君,你元家再适应民气而为。老国公如此,元广如此,太皇太后亦如此,家属荣宠想得,伉俪恩爱想要,那这门上的构造何难之有?”
步惜欢细思了一会儿,俄然抬手抚上那弓箭,未拉弓弦,而是悄悄一推。只听机槽滑动之声传来,雕着弓箭的那块钨铁竟被推送了出来,四周的暗壁上现出九道箭孔,瞧那方向,应是连着云龙与百兽,那小巧的弓箭能够转动,瞧这模样,开门的构造应当是要将箭射入某道箭孔中。
步惜欢瞥了眼身后,刚回身,云海便在元敏的面前散开,她神智一醒,见本身正指着石门,顿时暴露防备之色。
没错,此理无错,错的是她,错在当年未嫁时心高气傲,自认配得上这人间最威武不凡的儿郎,何如嫁入了帝王家。当时到底是翠绿韶华,虽入了宫,却还是怀了些女儿心机,那是她的夫君,既已嫁了,她怎能不盼着伉俪恩爱?她入了这梦,唤醒她的倒是皇儿的命,那日起她才觉悟,这平生都要葬在宫里了。
盛京宫已经被夺,永寿宫后殿里的隐卫固然武功高强,但寡难敌众,必非神甲军的敌手,此时应当被斩杀殆尽了才对。步惜欢进了密殿,神甲军难入此中,李朝荣必然率人急寻入殿之法,石门外有喧闹之声是再普通不过的,但兵器之声那里来的?
箭射满,他负手回身,华袖一展,龙腾云绕,二十年不露峥嵘,本日一现仿佛四海皆定,道:“不过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罢了。”
电光石火间,元敏奋力抬手握上胸前的匕首,狠狠地往血肉里一刺!
元敏冷嘲一笑,“先帝如如有天子这般体味哀家,当年就不会留哀家的命。不幸我韶华恰好时入了这深宫,将他当作能够拜托之人,他却只是将我当作他那江山大业里的棋子,用时各式恩爱,用罢弃若敝履,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难为天子了,竟能练成这等上乘的密功。”元敏冷冷一笑。
“天子既然看得如此明白,那就别怨哀家,哀家与你不过是同谋江山罢了。”元敏边说边徐行走向步惜欢。
元敏闻言阖眸不答,她不肯看步惜欢,只因记得他方才与她相视之时,用过摄魂普通的密功诱使她说出了构造地点,她不会再中此招,毫不会亲口奉告他如何开启石门。
那声音又问:“构造在那边?”
这明光刚生,石门已升上半道,只听密道里一声大风鼓荡之音,随后门下渡来一幅墨黑的袍角。
她感觉不值,这辈子不得所爱痛失爱子,平生无事不得畅怀,为的却不是她。
“那就别怨!你投机,他亦投机,那谋着便是,不过胜负成败,愿赌伏输罢了!何故既要谋人的利,又要人恩爱相待?莫非这就不是想好处均沾?”
步惜欢转头淡淡地看了元敏一眼,漫不经心,波澜不兴,“有何难选的?此图上所雕的女子应是太皇太后吧?太皇太后当年本有女中豪杰之志,心在四海江湖,却随龙入宫,悔憾平生。如若重来一世,当年会如何决定?”
孟三正扬催促马率军进城去追元修,惊见此变俄然勒马!
这反响音不大,步惜欢却快速回身,目光寒凉。
步惜欢慢悠悠地说话间,将小箭一支一支射出――九孔,九箭,一箭未遗。
元敏双目圆睁之时,只听喀的一声,石门顶上隆隆一响,铁链拉动石门的声音传来,落下的石门在元敏面前缓缓升起,仿佛一道白光自男人脚下升起,要入云天万里。
难怪方才她说愿赌伏输,引天子来取她的性命时,他不肯动,本来深知她不是伏输之人。
元敏还是指着石门。
华雕美如陵墓壁画,女子手上的弓箭雕得格外精美,细细一瞧,竟是真的。
“人这平生步步是岔道,一步踏错便是平生之失,再也回不了头。”元敏望着殿梁,衰弱已极,却美意肠提示,“天子可要好好选,如若错了,内里的构造便会被箭住,到时便真的开不了了。”
步惜欢看了眼女子身后背着的箭筒,那箭筒里还装着十几支羽箭,黑羽铜质,甚是小巧――看来挑选不止九种,天上云龙,地上百兽,可射其一,可射其二,可射其三,亦可皆射,难以挑选,不知哪个才气开启石门,亦不知选错了是何结果。
城楼上,月杀纵身掠过百官头顶,急追而去。
元修飞身进了密殿,目光落在元敏胸前的匕首上,僵住不动。
盛京宫里,石门封死了密殿,元敏的笑声刚落,俄然便感觉面前有些恍惚,金碧光辉的密殿不知何时变幻成了云宫,云海环绕,金殿生辉,有神仙自壁画中乘云而来,声音虚缈,问:“此殿可有来路?”
百官齐刷刷转头!
噗!
步惜欢转头淡淡地看了眼元敏,讽刺隧道:“愿赌伏输,太皇太后向来就不是这类人,到了此时了,还想套朕的话,你还想着出去,将朕的人全都措置了?”
匕首刺入血肉里的声音在密殿里清楚可闻,两人离得极近,半晌后,几滴温热的血落在地上,步惜欢松开手,元敏踉跄着退了一步,颠仆在地。
那一刻,败势已定,石门后却传来喧闹之声,此中模糊可闻兵器相击之音。
噗!
“天子不愧是先帝的孙儿,帝王家的薄情可真是骨肉里带着的,天子不必学其形便已得其骨!”元敏盯着步惜欢,眸中生着的幽火似能将人烧成灰烬,“元家的先祖乃是建国功劳,因受帝王家的猜忌才不问朝事,当年先帝亲身登门来请,元家怎敢不该?国难当头,若敢不该,满门的性命皆要不保!”
“那又如何?莫非江山大业臣子来保,至尊之位帝王来坐,好处都被你们帝王家占全了?”
元敏抬头大笑,笑声剑气般直冲殿梁,袖下却有刀光一现!
“那都是帝王家教的!”元敏大声喝道,密殿四周皆封,女子的声音浮泛贯耳,杀气癫狂,“谁让先帝杀了皇儿,谁让你得了他的看重,谁让你与皇儿同年!你有母妃可迷恋,我的皇儿却没有了,先帝暴毙,权相摄政,也难消我丧子之痛!折磨步家的儿孙,夺下步家的江山,哀家欢畅!”
元敏的目光幽深冷寂,不说话,那神情却形同默许了。
那是真的刀光,藏在袖下,是一把精美的短匕,元敏走近步惜欢时,俄然将其翻出,奋力刺出!
这六百年的江山,最后两代帝王皆因她而死,这平生也算值了。
步惜欢没动,只问:“那朕的母妃与这江山何干?”
今后,她为本身而活,复仇也好,谋国也罢,为的都是本身的爱恨,如此才不算白来世上一遭。
“太皇太后还不是一样不放过无辜?”步惜欢嗤笑一声,慵懒嘲弄,“老国公助先帝平叛时要了立储的密诏,就该晓得会招致先帝的猜忌和顾忌。太皇太后责先帝将元产业作棋子,莫非元家就没有借皇子谋繁华之心?”
步惜欢看出元敏临死之际的筹算,目光讽刺,眸中却并无急色,看起来本就没有发挥幻功的筹算。他回身看向石门,没转弓箭的方向,慢悠悠地拉开弓弦,懒洋洋放手,那弓箭向着天上,直射云龙!
元敏一时哑口,盯着步惜欢好久,笑了一声,笑声苦楚悲戚,自嘲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