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系裙

徐凤年一行人温馨走在冷巷中，屋檐倒挂一串串冰凌子，少年戊折了两根握在手里，蹦跳着耍了几个花架子。路过一座两进小院子，刚好房门没关，也许是院里孩子还在外边疯玩，还没来得及赶回家用饭，一眼望去，屋里八仙桌上搁了一只红铜色的锅子，下边炭火熊熊，烟雾环绕，因为是小院子小户人家，涮羊肉没太多花腔，能祛风散寒就行了，比不得大宅门里头涮锅子的五花八门。少年戊听着炭裂声和水沸声，抽了抽鼻子，真香。太安城有太多家道中落的败落户，这些人令媛散去不复来，可身上那股子刁钻抉剔仍然转不过弯，这就让都城有了太多的端方，不时不食，顺四时而不逾矩，吃东西都吃出了大讲究。徐凤年笑着说道：“我晓得龙须沟有个吃羊肉的好地儿，我们尝尝去？”轩辕青锋皱眉道：“我不吃羊肉，闻着恶心。”徐凤年点头笑道：“那是你没吃过好吃的，太安城的好羊肉都是山外来的黑头白羊，用的肉也是羊后脖颈子那块肉，一头羊出不了几两如许的肉，吃起来那叫一个不腥不膻不腻，你们徽山那边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再差一些的，就是羊臀-尖的肉了，接下来几样俗称大小三叉磨档黄瓜条的羊肉，都进不了讲究人的嘴里。我们去的那家馆子，只做前两样，掌勺徒弟一斤肉传闻能切出九九八十一片，以是馆子就叫九九馆，样样都隧道，就是代价贵了些，用饭点上，也一定有我们的坐位。”一行人走到了弹压都城水脉的天桥边上，沿着河边找人问，跟几位上了年纪的都城百姓问着了去处，馆子藏得不深，门外街道也宽广，停了很多辆敲上去贵气显赫马车，光看这架式，不像是涮羊肉的饭店，倒像是一掷令媛的青楼楚馆，徐凤年昂首看去，九九馆的匾额三字还是宋老夫子的亲笔题写，馆子开得不大，就一层，估摸着就十几座的位置，徐凤年踌躇着要不要出来，对羊肉恶感的轩辕青锋竟是抬脚就去，徐凤年心想真是个唯恐天下稳定的坏心眼娘们，就这么恨不得我在都城地头蛇的达官权贵们较量？四人入了九九馆，青鸟和少年戊都瞧着像是端庄人家，徐凤年和轩辕青锋就非常刺眼了，特别是一袭紫衣的徽山山主，连徐骁都说确切有几分宫里头正牌娘娘的风韵，她这一出来，虽说是环顾一周的行动，却明显白白让人发觉到她的目中无人，轩辕青锋瞅准了角落一张空桌子，也不睬睬桌上放了一柄象牙骨扇，走畴昔一屁股坐下，一挥袖将那柄值好些真金白银的雅扇拂到地上，少年戊想着让青鸟姐姐好跟公子坐一张长凳上，就要坐在轩辕青锋身边，被冷冷一斜眼，只得乖乖坐在劈面，当初跟她另有白狐儿脸一起围歼韩貂寺，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死士但是吃了很多苦头。徐凤年本想跟戊和青鸟挤一张凳子，可青鸟嘴角一翘，用心没给他留坐位，徐凤年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让轩辕青锋坐出来靠墙壁一些，她那被轩辕敬城娇纵惯了的臭脾气，也就对着徐骁还能有几分拘束畏敬，对徐凤年向来就谈不上好神采，左耳进右耳出，还是坐在长凳中间，纹丝不动。徐凤年侧着身坐下，小馆子藏龙卧虎，来往无白丁，有官味实足的花甲白叟，如同座师带了些宽裕弟子来改良炊事，也有几近把皇亲国戚四个字写纸上贴在额头的膏粱后辈，身边女子环肥燕瘦，摆饰都非常拿得脱手，美人身上随便一件摆饰典当出去，都能让小户人家几年不愁大鱼大肉，另有一些江湖草泽气浓烈的雄浑男人，呼朋唤友。轩辕青锋不讲理在前，徐凤年只得给她亡羊补牢，在九九馆伴计生机之前拾起那把象牙扇，才发明扇柄上绿绳索系有一颗镂空象牙雕球，球内藏球，徐凤年青轻一摇摆，眯眼望去，竟然积累多达十九颗之多，这份心机这份技术，可谓一绝，哪怕见多识广的徐凤年，也忍不住细心打量起来，馆内小二是个年青小伙，年青气盛火气旺，加上九九馆见多了都城大人物，不免眼高于顶，虽说面前这座男女不像俗人，可自家地盘上不能坠了威风，言语中就带了几分火气，“我说你们几个，如何回事，懂不懂先来后到？我不管你们是谁，想要吃我们馆子的涮羊肉，就得去外头诚恳等着！”馆子伴计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往紫衣女子身上瞥去，之以是如此大嗓门，不过乎有些想引来她重视的小肚肠小算计。轩辕青锋转过甚，伸出双指，指向伴计双眼，徐凤年不动声色按下她的手，朝伴计歉意笑道：“厥后占了位置，是我们理亏，等扇子仆人到了，我自会跟他们说一声，如果不肯通融，我们再去外头老诚恳实等着，这会儿天冷，就当我们借贵地暖一暖身子。我这妹子脾气差，别跟她普通见地。”少年戊撇过甚，忍住笑，忍得艰苦，自家公子真是走哪儿都不亏损，这不就成了牯牛大岗女仆人的哥？差点就给轩辕青锋剐去双目标活计犹然不知逃过一劫，不过贰心底当然但愿那冷冰冰的绝美女人能够在店里坐着养眼，见眼下这白头公子哥说话说得油滑殷勤，也乐得顺水推舟，在九九馆抢位置抢出大打脱手的次数多了去，见怪不怪，九九馆的火爆买卖就是这么闹腾出来的，本年年初的正月里，吏部尚书赵右龄的孙子不就跟外埠来的一名公子哥打了一架，就在九九馆外头，好些仆人扈从都落了水，第二天九九馆就列队排了小半里路，老板说了，打他们的，卖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和蔼生财。九九馆内氛围突然一凝，四五位穿着光鲜的锦衣后辈晃入门槛，饭店里头的事已经给通风报信，为首一人边幅长得对不起那身华贵服饰，看到轩辕青锋的背影后，面前一亮，来到徐凤年身边，屈起双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神阴沉暗淡，脸上倒是笑眯眯道：“喂喂，你摔了我的扇子占了我的地儿，这可就是你不讲究了啊。”徐凤年昂首望去，笑道：“折扇宝贵，可还算有价筹议，这象牙滚雕绣球就真是无价宝了，我妹子摔出了几丝裂缝，是我们不对，这位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开个价，就算砸锅卖铁，我们也尽量补偿公子。”边幅精致的公子哥哈哈笑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身边帮闲的狐朋狗友也都哄堂大笑，此中一人逗乐了，话里带话：“王至公子，我们离阳王朝称得上宰相的，不过是三省尚书令和三殿三阁大学士，先前空悬大半，现在倒是补齐了七七八八，这小子独具慧眼啊，竟然晓得你爹有能够顿时成为宰相之一？”公子哥摆摆手，貌似不喜火伴搬出他爹的旗号“仗势欺人”，仍然跟阿谁长得“脸孔可爱”的白头年青人讲事理，“谈钱就俗了，本公子不差那点，不过这扇柄系着滚绣球的小物件，是本公子筹算送给天下第一名妓李白狮的见面礼，里头有大交谊，你如何赔？赔得起？本公子向来与报酬善，本不筹算跟你普通见地，既然你说了要赔，那我们就坐下来计算计算？你起家，我坐下，我跟你妹子渐渐计算。”徐凤年笑道：“你真不跟我计算，要跟我妹子计算？”一名帮闲坏笑道：“一不谨慎就计算成了大舅子和妹夫，皆大欢乐。白头的家伙，你小子走大运了，比出门拣着金元宝还来得交运，明天去玉皇观里烧了几百炷香？晓得这位公子是谁吗，户部王尚书的三公子！”徐凤年嘴上说着幸会幸会正要起家，成果被轩辕青锋一脚狠狠踩在脚背上，没能站起来。徐凤年不晓得身边这歪瓜裂枣的纨绔后辈叫甚么，不过户部王雄贵倒还算是如雷贯耳，如刘文豹在船上所说，永徽元年到永徽四年之间，被誉为科举之春，那四年中冒出头的落第进士，大多乘势龙飞，尤其谛视，进士一甲第一人殷茂春领衔，现在已是翰林院主事人，当朝储相之首，除此以外更有赵右龄平步青云，顺次递官至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尚书省中仅次于宰辅张巨鹿和兵部尚书顾剑棠，再就是寒族读书人王雄贵、元虢、韩林别离入主各部，一举窜改南方士子不掌实权的庙堂颓势，永徽之春中年青最轻的王雄贵当时座主是张巨鹿，考《礼记》，房师便是阅《礼记》考卷的昔日国子监左祭酒桓温，王雄贵的飞黄腾达也便可想而知，不过这永徽年间跃过龙门的庶寒两族这十几位鲤鱼，大多数后代都不成气候，好似一口气用光了历代祖宗积累下来的阴荫，难觉得继。王雄贵的季子见那女子神采如冰霜，不但不怒，反而更喜，吃腻了逆来顺受的柔绵女子，都跟吃野生羔羊普通无趣有趣，当下这位跟野马般桀骜的女子，骑乘顺服的过程，想必必然非常够劲。天子脚下，他因为家世原因，也晓得很多轻重，强抢民女甚么的，少做为妙，就算要做，也得把对方家底祖宗十八代都给摸清楚再说，万一牵涉到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暗礁，把深潭泥底的老王八-老乌龟都给钓出来，就算他是户部尚书的小儿子，那也远不能只手遮天，都城的圈子，大大小小左摆布右，相互胶葛，极其庞大，何况这段光阴爹和两个在六部任职的哥哥都叮咛他不要惹是生非，提示他现在局势敏感，他乃至连去青楼见白玉狮子的事情都给担搁了，一想到这个，他就火冒三丈。不过明天在九九馆偶遇了这位紫衣女子，就泻火了大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是浑身舒坦，觉着这般性子冷冽的女子，抱去床上鱼水之欢，偶有委宛嗟叹，真是滋味无穷，到了过些时节的炎炎夏季，见一面摸一下可不就是能在三伏天都透心凉？徐凤年方才挡去轩辕青锋的剐目行动，此时给踩了脚背外加往死里狠辣几拧，也有些吃痛，别忘了身边这一肚子祸水的暴虐娘们可真是指玄境的妙手。徐凤年见她没有收脚的企图，只得哈腰拍了拍，还是没有动静，偶然间瞅见她紫衣裙摆感染了很多泥泞，现在徐凤年过日子非常节约，见不得她糟蹋银子，就帮她裙摆系了一个轻巧小挽，既不迟误行走，并且再走雪地泥路就不易粘带泥泞，嘴上还不忘碎碎念，“真是不懂过日子的败家娘们。”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