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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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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龙却抬手重抚他头顶,“他年长你三岁,清楚胜之不武。”

这嗓音铿锵,竟震得演武场外多名弟子不觉后退几步,只觉面前这青年身形高大,仿佛巨人普通,令人生出胆怯之意来。

斩龙门弟子寓所皆在后山,前山则是议事堂、演武场等各处设施堆积之处。

香贤用带着尖长紫色指甲的苍赤手指,悄悄拂过胡岩风一样惨白的脸颊,锋利指甲尖等闲划破凡人肌肤,一点血线自脸颊蜿蜒而下,感染在香贤指尖,他还是柔声问道:“错在那边?”

门外阿礼同展龙的主子一起应道:“至公子、二公子稍等!”随即脚步仓促,显是去预备了。

胡岩风服了金丹,勉强凝集些力量,便重新在香贤面前单膝跪下,低声道:“谢师尊赐药。”

展长生立时展颜笑开,一个雀跃落在院内高山,拔剑做个起手式,肃声道:“师兄请!”

展龙仍不开口,他便絮干脆叨,自言自语起来。

胡岩风幼年成名,三年前于试剑会上以双手剑力克群雄后,少有敌手,昨日击败展长生时也不过用了右手剑。

展龙慢条斯理收了剑鞘,并不开口,却清楚摆出一副“你若再问,我便再罚”的架式,眼神尽在展长生腰身臀腿来回流连。

展长生不觉微愣,“为何同香贤山庄的人打起来?”

二人练了一个时候方才停下,用了午膳,小歇后又一道练剑、读书、习字,不觉间就已星斗满天,夜深人静。

展长生缓缓睁眼,仿佛自一场千年长梦中醒来。

声音静止时,展龙气定神闲,乌黑剑尖纹丝不动,离胡岩风咽喉不敷半指。

不等完整绽放时,鲜血又接二连三滴落,将白玉砖上的盛景晕染得仿佛朝霞夕照,云层片片血红。

展长生不觉又气又恼,面色涨红,转过身提剑就刺,随即一鼓作气劈、撩、削、缠、粘,将所学的剑招尽数发挥出来。

展长生一眼便瞥见他两个主子站在圈外,同其他人一道张望。

立在他面前之人难辨年纪,样貌虽不过青年罢了,眉宇间却有着千年百年沉淀的平和安好,微卷的黑发间暴露一双细弱弯角,身后三对黑翼缓缓伸开,将暗影投射在被缚男人的双眸当中。

展龙那冰雪普通的容颜方才稍稍伸展,应道:“嗯。”

但是一声唤出后,却无人回声。此时院内院外静得非常,反倒显出几分诡谲来。

香贤微微抬手一扫,那玉钢链主动解开,胡岩风失了依仗,身躯寂然倒下,却正正落入师尊怀中。

灯花闪了一闪,有一人悄悄叩门时,展龙方才放下书卷,问道:“何事?”

展长生却不泄气,伸手搂紧展龙坚固得仿佛岩块的腰身,“哥哥若不开口,我便说了。”

展龙放手,冷声道:“叫我甚么?”

展龙略皱眉,只道:“长生,你现在成年了,怎能总缠着哥哥。”

他终是自场外圈椅上站起家来,自剑童怀中的剑鞘里拔||出长剑,一步步迈入场中。

故而搜索夏桐生之事,便全数拜托了许文礼。

展长生不知他为何俄然变了神采,不知死活朝展龙身后紧贴,小声唤道:“哥哥,哥哥,同我说说话。”

待毒血流尽,他方才取出一颗生肌养元紫玉金丹,喂胡岩风服下。

展龙眼中,他这胞弟天然是千好万好,宠溺得紧。

求学谷占地广漠,人丁却希少,夙来冷僻,现在乍然多出近千人,为安设下这些修士,令得风瑶张易一时候焦头烂额,愁肠百结。

慎元子临走一句“好自为之”,令得大战后幸存的八百余人有家不敢归,唯恐折返以后,扳连了同门同宗。

香贤负手,眉尾略略一挑,轻笑道:“你同我客气甚么……罢了,伤愈以后,你往东极洲走一趟。”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高耸发作喝彩,有人唤道:“大师兄!”

展长生只一味望他,忘乎以是,目炫神驰,不知今夕何夕。

由始至终,他也将斩龙枪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有千钧之力灌注在手指。

展龙不动如山,只拿后背对他。

故而此时张口,嗓音沙哑难懂,低声道:“弟子……知错。”

门外小厮似是早已风俗了,只问道:“至公子但是要住下?”

香贤圣主此时却满目慈爱,柔声道:“岩风,你可知错?”

展龙声未停,剑已至,世人只觉面前一花,耳畔突然炸开一声金属交鸣。

那主子便道声告别,悄无声气拜别。

唯有同他对峙之人,却将这凛然气势视若无物,正如高山巍峨,大川澎湃,面色如霜,悄悄一甩长剑,衣袍随之微微摆动,更加他平增几分翩然若仙的风韵。展龙道:“戋戋几个杂兵,连热身也不敷,你若再推三阻四,休怪我剑下无情。”

为首者,恰是胡岩风。

话音才落,面前人影俄然消逝无踪,展长生不觉愣住,右臀俄然挨了一抽,抽打声清脆清脆,顿时火辣辣疼痛伸展开。

顿时四周又响起轰笑声。

他眉头一挑,大步上前,扯住此中一个青衣小厮的耳朵,怒道:“好你个阿礼,不在院里服侍爷,竟跑来这里偷懒。”

胡岩风也不辩白,只是紧闭双眼,低声道:“弟子……知错。”

展龙却又道:“胡岩风是高朋,只能点到即止。”语气不无遗憾。

他伸手在胡岩风后背一拂,血肿被尽数划开,脓血涌出,仿佛将后背尽数染红。

香贤垂目看爱徒后背纵横交叉的伤痕,血痂高高肿起,却因毒龙筋的毒素腐蚀,血肿模糊泛出青黑之色。

展长生却斜眼看他,只道:“哥哥不喜好被我缠,尽管开口便是。”

铮!

铮铮铮几声撞击连成一线,这二人身形兔起鹘落,残影狼籍,竟叫人目力难追。

铮!

现在与展龙过招不敷十招,不但被迫出了双剑,现在竟还落鄙人风,不觉神采惨白,盗汗涔涔而下。

故而张易只得设法连人带枪,将展长生挪到了一间屋中。

待得耳畔嗡嗡喧华消逝,展龙方才转过身来,借着窗棱里透进的月光看他。

化外之域,香贤圣宫中。

那青衣小厮捂住耳朵一阵哀嚎,忙道:“二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小的不敢,委实是……至公子命小的前来观战,小的见二公子睡得熟,不敢违命!”

展长生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演武场边,往场中看去。

他不由跌跌撞撞跟从展龙离了演武场,脚步踉跄,便叫道:“师兄……”

有人嘲笑道:“香贤山庄盛名在外,不想三个打一个也落败。这名头是吹出来的不成?”

只是白日里练足了四个时候剑法,展长生不过自言自语了几句,便觉眼皮酸涩,不觉间便沉甜睡去。

展长生一时迟疑,游移道:“……哥哥?”

那梦境冗长庞大,到处危急,现在醒转,他却分毫想不起梦中细节。

那主子恭声道:“掌门请至公子明日到前堂一叙。”

展长生睡得极沉,含混唤道:“师兄……不松开……”

又以指尖顺着展长生眉眼颧骨,细细形貌,一起滑过下颌,落在敞开衣领边。

展长生只觉那浅显无奇的一剑竟如天罗地网普通罩下,他接连挪腾转移了数次身法方才险险挡住,顺势反刺一剑,又诘问道:“哥哥要如何罚?”

此时斩龙门高低,几近尽数会聚在演武场外,个个神采冲动,伸长脖子朝着场内张望。

阿礼亦是愣住,小声道:“二公子睡胡涂了不成,昨日香贤山庄的胡公子几乎刺伤二公子,本日至公子为你出气来了。”

香贤圣主,已修整天魔之体,以身后六翼为证,傲视群魔,模糊占有了一统化外的职位。此人手腕暴虐,心机周到,千年之前孤身入圣宫,不过十年光阴,便收伏了圣宫高低,逼得前任圣主退位让贤。厥后圣主不知所踪,坊间传言,只怕早被香贤斩草除根。

位处圣宫深处,宫主寝殿内一间房中,白玉地砖上精雕细刻了江山绘卷,江山之间,云蒸霞蔚,白玉透明,衬得那雕纹深深浅浅,有若不时变更,一派神仙气象。

其他如修补护谷大阵、疗伤救治、修复破坏房屋,林林总总大小事件,更是令风瑶忙得不成开交。

呼吸间胸膛起伏,锁骨横陈,展龙气味略略炽热,游移好久,却只是伸手将展长生衣领悄悄拉拢,讳饰住诱人线条。

大战那日,展长生俄然昏迷,倒地不起,自此再也未曾醒转。

展长生不觉发笑道:“胡岩风十招内败给哥哥,颜面尽失,如何还嫌不敷?”

白玉砖上跪着的男人终究一动,迟缓抬开端来。

他微微失神,展龙却也不管他,二人沉默并肩,回了后山院中。

展龙在这急雨般的剑招中却如闲庭信步,不时出言指导:“手腕用力;招式不成用老;这一步迈得过了……”

展龙便起家,又在展长生头顶悄悄揉抚,“夜深了,你好生安息。”

胡岩风闷哼一声,手指紧紧抓住香贤手臂,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盗汗颗颗咂在白玉砖上。

不觉间,两月已过。

展长生略略皱眉,只得自行去取水梳洗,而后回房摘下墙上的佩剑挂在腰间,迈步出了小院,沿着林间小道一起行至山前。

展长生便按捺不住嘴角上弯,二人洗漱结束,同榻抵足,展龙褪了外裳,只着素白中衣,浓黑长发披垂枕上。转头看展长生笑意盈盈,便顺手拔了他的发簪,三千青丝如瀑垂落,令这青年俊朗容颜,在月色下抖擞出别样的温和。

演武场四周静了好久,方才发作出震天喝彩。

展长生方才放手,一时候有些怔忡,反问道:“……至公子?”

随即松指收剑,嚓一声轻响,便将长剑入鞘,回身离了演武场。

展龙却不开口,只垂目看他,半晌后扬声道:“阿礼,备热汤。”

展龙昔日曾同展长生结下命誓,要以己身替他身,却歪打正着,令得二人仿佛一心同体般,共享了神泉治愈的上风。

胡岩风自是肃容敛目,恭声领命。

展龙又随他进了小院,方才道:“本日无事,我陪你练剑。”

展长生一时看得怔愣,俄然手臂一紧,扭头看时,倒是展龙拉了他分开演武场,大步向前走去。

展龙道:“晓得了。”

香贤收回击指,伸出舌尖,舔舐感染在指腹的鲜血,黑中泛紫的眼眸略略一眯,又道:“岩风,为师夙来爱你重交谊、明是非的性子,但是你这一次,却委实胡涂了。你入门不过十余年,资格最浅,修为最弱,为师却将紫晶令授予你,引来多少人虎视眈眈。你却不知收敛,滥用权柄。需知恃宠而骄也要适可而止。”

展长生不觉微微垂目,叹道:“是我学艺未精。”

展长生不语,只往前迈步,挤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香贤又是一声低叹,任胡岩风攥紧,手指几欲堕入他肌肤当中。

只是展长生伤势病愈,为何却仍然未曾醒转之事,这谷中竟无一人能解,风瑶只得派人日日保护,固然忧心忡忡,却也一筹莫展。

展龙回身,只低声道:“嗯。”

展长生听得用心,不觉间静下心来,用心同展龙过招。

他缓缓坐起家来,晨露沁凉,他才发觉中衣混乱,暴露全部胸膛来。

这山庄少庄主走得极稳极沉,行动间有龙象之威,观战诸人仿佛感遭到无形压力,竟不觉齐齐噤声。骄阳之下,竟成片死寂,唯有呼吸声连缀成片。

混乱黑发吸饱鲜血,黏腻贴在后背,混乱刘海下,模糊暴露那人结实的下颌线条,仿佛凿开的岩块普通,即便饱经风霜培植,却仍旧刚毅得不容弯折。

展龙却还是面无神采,只道:“承让。”

场内青年傲但是立,有若青松,一身玄衫衬得他面若冠玉,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俊美如谪仙普通。

展龙只在他后脑悄悄一拍,低声道:“傻子,唤哥哥。”

展长生拢了中衣,起家离榻,披上挂在床头的云白绣银纹锦袍,将一头长发松松一挽,便闲散推开配房门,唤道:“阿礼,过来服侍梳洗。”

胡岩风摆布手各握一剑,左手剑压在展龙剑身,右手剑却被展龙两指稳稳夹住。

展龙半敛了眼睑,令得眸色仿佛随之暗沉,却俄然冷了神采,转过身躺下,只道:“快睡。”

两手被铁铐吊得高悬头顶,衣袍破褴褛烂挂在腰间,暴露伤痕累累的精赤上身,肌理纠结的健旺身躯上,纵横交叉的鞭痕血肿分裂,结成了无数血痂。

香贤山庄毕竟在别人地盘上做客,此时纵使庄中大家气愤,却也只得转头看向为首之人。

暮春时节,草木富强,满山浓绿中,竟全无半点活人生息。

一滴赤红鲜血俄然坠在玉砖上,顺着云纹伸展开来,仿佛在白雪地上绽放一朵鲜艳红梅。

只觉千头万绪,终究化作一句喟叹,水月镜花,不堪回顾。

这玄衫青年刚巧停在一株青松下,阳光透过松枝,班驳洒落,映得他身周光辉灿烂,仿佛灵光映照普通。

展龙只反手握了剑鞘,轻描淡写刺出一剑,冷酷道:“无旁人时便叫哥哥,若再记不住,当罚。”

展长生心头暖流甜美,他一时只觉展龙这言语极其陌生,仿佛他从未听过,却又非常天然,仿佛该当如此。

新一轮鞭挞却再度撕扯开伤口,鲜血仿佛数百条毒虫在肌肤上攀爬,顺着隆起的肌理一起流淌,滴落在地。

这青年年纪悄悄,气势却如山岳龙虎,劈面而来,令人胆怯,此时沉声道:“展龙,君子不趁人之危,我待你歇上半晌。”

世人扭头见了,却只笑道:“小师弟来了。”便纷繁为他让开门路。

那青年手中长剑斜斜下指,眉宇间倨傲之色几乎满溢出来,冷道:“香贤山庄不过如此。”

展长生见他要走,不觉竟生出无穷眷恋,放动手中书卷,反手拉住展龙袍袖,悄声道:“师……咳,哥哥不如同我一起睡。”

那小厮一面呲牙裂嘴,一面仍掩不住语气神驰,钦羡道:“至公子好生短长,将香贤山庄打得落花流水……”

胡岩风缓缓张口,他多日滴水未进,又每日受三个时候的鞭刑,施刑的长鞭以毒龙筋、熔岩兽筋绞成,一个天生剧毒,一个天生高热,任他肉身刁悍,一鞭抽下,等闲便破了他防备剑域,抽得皮开肉绽,见血方还。

待他离得近了,便闻声一阵沸反盈天的喧哗传来。又转过一个弯,熙熙攘攘人群便映入视线。

再一声脆响,展龙一剑再撩向腰下关键,胡岩风移步错腰,回剑再挡。

一声脆响,展龙一剑斜刺,胡岩风提剑急挡。

胡岩风抬头看他,眼神略略迷蒙,却不带半点摆荡之色,只道:“弟子守城不力,令长宁大乱,此错一;弟子帮手无能,害夏侯琰丧生、天孤城失守,此错二;弟子……”他一时力竭,竟难觉得继,低头低低喘气起来。玉钢铸就的链条随之摇摆碰撞,收回清泠泠的声响,在沉寂当中回荡。

房外已是日上三竿,他身为斩龙门掌门屠龙的关门弟子,单独占了一座三进的小院。又夙来喜静,故而陪侍的仆人不过两人。

一对金银线细细绣过的鹿皮靴停在血泊旁,玄色袍摆堪堪止在血迹边沿,不过随性而立,却仿佛将无边暗中开释普通,将这沉寂白玉殿堂缓缓充满。

比拟胡岩风这般浑身狼籍,惨不忍睹来,展长生却要荣幸很多。

展龙冷哼道:“他既然挑衅展氏后辈,就该当有送命的憬悟。”

两月内,展长生固然昏睡不醒,却在日渐病愈。现在气味绵长,灵力安稳,金丹崩裂的裂缝也尽数修复。恰是神泉之力,在日复一日中点滴救济,就连长枪躁动也随之日趋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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