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立石为狱（三）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魏野肩头已经被拍了一下，有人已经递了个朱漆木牌过来：“侍中寺来的阿谁，这是你的腰牌，每日申时来应卯，清算官长们问案后的文牒。”
这等人想到此处，心机就再也难压抑下去，只恨不能列席听审，从那承平道谋叛头子的口中尽快尽速地将这炼化六一泥的法门撬了出来。至于谋叛之事？嗨！刘氏当国近四百载，有周室鼎祚之半，而无周室之诸侯并起、不尊王化之陵夷气象，这提及来比诸上古三代也不差了，些许谋叛小事，大师极力对付对付，也就是了。
郊祀歌第一篇《练光阴》，为招灵请神降落之曲，普通人听着这段神乐，只感觉古奥端雅，很有宁神清心之感。但是混在人群中的魏野手拈剑诀在眉心一划，以望气之术看来，却见这地牢当中稠浊的诸种气味却跟着祀歌纷繁如雪向火，转眼化去，只要一股纯洁地气沿着那弹压五方的巨石涌出地表，垂垂充满全部地牢。
方术当中，运气禁制的法门于汉朝最为风行，这地牢当中安插的也该算是这一类的禁法。运气禁制的要诀在于以人身之气照应六合之炁，以人身感到六合，从而揭示出禁火不燃、禁水不流、禁生物不动等等的妙用。但是气禁之术全仗人身内气感化，人身精气神并称三宝，若无吐纳炼养口诀修持安定，光是如许应用气禁之术于外，就比如一户中等人家出了个王恺、石崇级数的败家子，日日侵伐之下，不但肉身有病弱之苦，寿元也要折损。
黄矫捷是黄神，黄神就是黄帝。当然了，汉儒的一大创新就是变儒家学派为儒门宗教，黄帝究竟是少典国之君、号为中原鼻祖的轩辕氏，还是图纬里所言的中心黄帝含关键，这个题目就充足一帮子苍髯白首的所谓硕儒争一个头破血流的。
要说文官个人，到底都是“束发读诗书，修德兼修身”地这么走明经、孝廉这般正路上来的。固然从孝武天子刘彻当时候算起，不管是负薪读书的朱买臣，还是凿壁偷光的匡衡，一个个大儒刚走上宦途，就立即变了一副求田问舍不计性命般的穷急猴急之相，但是这个官箴脸面，多少还要保全的。文质彬彬，而后君子，不能没有这个“文”字。但是阉党寺人么，对不起，我们是标准的“劳动听民”出身，进了宦海也唯见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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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此前还自道战略已得售的太史令没有想通此一节，也是这位清贵的秩六百石文官向来凭星历凶吉之事就能在朝堂上插得上话的，到底少了些宦海上看风色的手腕。见得周斌拔腿就要走，本身安排在地牢里的各种高超安插，就纷繁成了给瞎子端倪传情的傻子把戏，慌不迭朝前快步紧走几步，攀上了周斌的袖子：“周公，石室以内另有诸般禁制，可称固如崤函，还请周公一一观视。”
以是合法几位太常寺的大人先生还在拈须运营如何撬开马元义的嘴巴之时，周斌已经掉头就走，边走还边把手一挥：“来啊，把掌着刑名的几位先生都传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愚既然奉着皇差，这鞠问谋叛之事便不能再多迟延。现在就把人犯带上来，某要亲身审一审他在皇庄营建构建以图不轨的详细！”
面前这老头子的情状，就该是运负气禁之术的后遗症，只不过他还带着那么多同僚部属一同发挥，压力分摊了好些，以是从大要上看来不甚严峻就是了。
看着这位约莫也有个百石官秩的老官长下了祭，眼睛活分些的人早就迎上去了。魏野这类从别的官署临时调来跑腿，本身又别有度量的家伙倒是面色淡淡的，只是挤在人堆里跟着胡乱作了一揖。
固然这石牢当中实施的只是普通法仪，并非真正的祀典，但主持迎请黄灵之炁的几个老儿，皆是戴冠佩绶的官人。至于卖力咏唱迎神之曲的赞礼生，也都是正路出身，像魏野这类连个太门生的身份都没有的杂流中的杂流，那只能摆布好了牲酒祭品就远远地退开去当个围观大众。
明天被一群向来看不起内宦的太常寺诸官像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周大使不说是意得志满，也很有些兴趣昂扬。固然钩盾令主管园囿之事，但是园林毕竟也干系着土木修建，周斌这新奇出炉的阉党干将，在修建修造上可不算内行。是以上到了这新修造的牢房跟前，周斌也不去看杜岚这位太常寺博士刚叮咛人围拢下的那一圈木栅栏，直接喊了一个诏狱的年青禁子过来，使了一根长枪对准牢房的墙身就是用力一扎。
“……九重开，灵之游，垂惠恩，鸿祜休。”
他们这一伙来源杂七杂八的小吏连同那些太常寺的属官吏目从地牢里退出来，本日真正的配角周斌便带着合座文官上场了。
那老头子主持了这么一场法仪，精力也显得有些委顿，草草给这些各处调拨来的人手叮咛几句，本身就先走了。但是靠得近前的魏野却看得清楚，这老头子额头见汗，里衣领口濡湿，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下已经略略想了然几分。
主持安插这处地牢的老儿读罢了一篇祭文，三兴三拜以后先退出来了。颠末这场祭礼，地牢当中的地气涌动几照本色，就算是叫一个平凡人呆在此中，也能够感受获得氛围中那种非常的黏稠触感。
固然在场的大员们多数晓得西园禁军那几个剿了承平道田庄的将官搜抄出来的财贿很多，这六一泥也是此中之一。但那些奏报看上去都分外无稽，炼丹方家遍天下都是，就没见过哪个炼丹方士炼出过这类遇水即凝为坚石的泥粉——天然，天下炼丹方士的心机第一在不死神丹，第二在点铁成金、缩锡成银，固然炼化出了六一泥这类特制水泥，也只想着拿来封固丹炉，没有拿来造屋子搞创业的憬悟。
“还调甚么武卒！大汉国运绵长，些许跳梁小丑，也配调甚么武卒看押！你领几个老成人在这里照看禁制，其别人都回太常寺！”
但是现在周大使满心炽热的都是如何审出承平道六一泥秘方的各种方略，哪有表情看那些本来就看不明白的术法安插？不露声色地将袖子扯脱了开，周斌满面浅笑，对着太史令道：“愚不消看，也晓得太常寺安插的必定是滴水不漏。公等皆是国之柱石，其间之事，愚便全仰仗公之处罚，待逆案一破，愚亲身向张、赵二位常侍为公请功，当前还是问案要紧，愚先去了。”
“……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
“将”了半天，太常寺博士杜岚毕竟没胆量把前面的几个字吐出来，只得一扭头，冲着那些尚未得了调派分开的匠人军士喝骂道：“还愣着干甚么！干你们的活！”
比起后代几近是个风水先生就能捣鼓几下的地基上埋块石敢当的镇宅方术，这引神力勾招地气的法仪论本质，也不比承平道勾招五方神将之力的五阳神符秘法来得弱了。只是承平道的术法较着有高人修改，比起太常寺这些儒士各种礼节至高的祀典，显出了一股野泼泼的生机，起码利用起来比这些典礼类术法快速很多，合适交战很多。
“……灵之下，若风马，左苍龙，右白虎。”
“……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
太史令差来主持这边诸事的杜岚本来是插不上这般层次的对话，只能跟在上官前面充一个背景板，眼看着环境越来越不对劲，他紧忙凑到太史令身边，小声道：“太史，地牢当中的禁制固然布下，但是为保万全，还是请周大使再调一队武卒看管为好……”
魏野也懒怠和这些人歪缠，拿了腰牌朝袖囊里一丢，就算是接下这趟差了。
他怔怔看着上官们远去的方向，好半晌才一咬牙，顿脚骂道：“这真是……国之将……将……”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
申时那都是临傍晚的时候了，这的确就是一个夜班，干得是古板有趣的清算文书的事情不说，这个点儿，上官们都打道回府去也，底子不会在这阴沉森的诏狱上多待半晌。想要找个机遇在下属们面前刷刷存在感，证明一下本身办事有多勤恳也是不能。也就是这伙积大哥吏看着魏野年纪不大，又不像是甚么有背景的，特地拿这类谁都不想沾手的位置来恶心人。
心机活泛些的人，对于百年后的庐墓之谋想得少些，但是对于自家的财产就不免多了些心机，现在也是一脸热切地看着这六一泥浇筑了一层的屋子。承平道设坛讲道，剥削起来到底要比那些地连阡陌的大豪族要差一筹，比起经商买田诗书传家兼做勋贵的南阳诸大世家更是不如，连承平道都能炼出这么多六一泥拿来筑墙，换了真正的郡望大族而筹划这等财产，又该有多么样的产出？
这些没卵子的阉货真是在财贿事上机警得离谱，个顶个的都成了积年的老狐狸精。这嘴上说得大义凛然，还不就是借题阐扬警告我等，这注的财计，已经被阉党存眷上了，若不是甚么有大权势的角色，就此免惦记！
固然这内里包的水泥也是这两日仓促浇筑上的，但是也凝固得差未几了。长枪扎上去，只听得笃地一声响，枪尖只在墙身上扎出一个白点，再看看枪头，已经有些伤损了。
这一迭声的说法真是正气凛然得有类儒臣，但是偏把营建构建给不留意地扯了出来，这可真是不问自招了。紧跟着他的那几个也动了心机的文官，听着这话，倒是分外默契地对看一眼：
可现在一见这六一泥遇水化石公然不是《齐谐》、《山海经》般的怪谈，并且这石质精密坚固，明显比平常采石场的产出还强些，几个年纪大的老官人就已经想到用六一泥封固阴宅的好处来。
迎黄灵于中兆之仪算是术法仪轨的一类，但是究其本源，倒是出自朝廷祀典。春分秋分、夏至冬至，迎句芒、蓐收、回禄、玄冥四神于都城四方郊坛，号为迎炁，先立秋十八日，迎黄帝后土于都中，则是一年当中祀神的重头戏。
说着，也不待太史令答话，这死寺人就仓促地转头奔着诏狱问案的官廨而去了。眼看着奉旨的这位都行动得如此快，余下诸位混老了宦途的人精也是紧步趋上，转眼之间，就给一门心机惟要卖好给阉党的太史令玩了一个卷堂大散！
话未说完，他面前就是一黑，倒是太史令大怒之下猛拂大袖，倒是糊了他一脸。
这一袖之威，虽没多少杀伤力，却也把杜博士抽得懵了。等他回过神来，自家顶头下属早已去得不见人影，只剩下本身还立在这新完工的地牢前。
但要说这被祭仪净化改革过的地牢那封禁弹压之效，不要说已接受了重伤、肺经还被洞阳剑祝折腾过一道的马元义，就是把全须全尾的魏野一起丢出来，也只能是进得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