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入得雁门胡儿多
宋金刚等行近城外，提早得了禀报，刘武周已派人等待驱逐。
由蓟县而西，入上谷郡，转而西南行，到飞狐县，入飞狐陉，穿过太行山，至雁门之灵丘。
总而言之，雁门此县，内既敷裕，南通晋阳，实为要地。
宋金刚暗里问这几个通突厥语的吏卒，传闻东突厥始毕可汗的侄子郁射设现在在刘武周处，是否失实？这几个吏卒照实以答，确有此事。不但是在刘武周处，并且郁射设的权力还很大，相称於是东突厥派在刘武周处的监军，参与决策，乃至能摆布刘武周的军政事件。
随后，不久前，刘武周又僭称天子，建元“天兴”。因雁门新得，根底未稳，刘武周时或会从马邑巡查到此，半个多月前，他又从马邑来了雁门，现在雁门县中驻停。
宋金刚等达到雁门县是鄙人午。
驱逐之人十余，以两报酬首。
此次用兵涿郡，固然宋金刚早得李善道密令，亦早有所备，但还是事出仓促，这本来不是他底下要做的事的重点。他底下本来筹算要做的事，便是往雁门，见一见刘武周，履行李善道命他与刘武周商讨缔盟的此一任务。要非罗艺俄然去打卢龙，他这会儿能够都已在雁门了。
一起路程不算太远，然渡水、穿山，行之不太轻易。
刘黑闼分兵入城，安抚百姓，严令部下遵循李善道的军纪，不得扰民，敢有掳掠者斩，又按李善道事前的号令，将俘虏到的罗艺部曲停止改编，抽部分精锐编入本部与宋金刚部，余众由赵十柱、贺兰宜、晋文衍平分领，林林总总，不必多提。——赵十柱等将与罗艺反面，现下以败将的身份，不但没有和罗艺一样，成为阶下囚，反得持续领兵，诸将尽皆戴德涕零。
通向县城东门的宽广官道裂着缝，野草钻出来。
一丝丝的悔怨生起，如果早能知刘黑闼、宋金刚兵马来得这般快，知高开道不成信赖，或许，擅攻卢龙这件事，他就不会做了吧？悔不当初已是晚矣，前次到贵乡，李善道待他甚厚，如类高朋，转眼间，这才不到一个月，再到贵乡之时，他的存亡已是系於李善道一念！
他刺杀掉马邑太守王仁恭，占有了马邑后，雁门郡郡丞陈孝意、虎贲将王智辩合兵讨之，把他围在了桑乾镇。会突厥大至，与他共击陈孝意、王智辩，他这才取胜。王智辩死在战中，陈孝意奔还雁门县。刘武周趁胜追击，陈孝意被部将张伦杀之，遂乃雁门郡被他所得。
如前所述，隋乱以今，兵变於北疆，和东突厥地界交界之诸郡的几大权势，多与东突厥有所勾搭，如朔方（今陕西靖边）之梁师都、榆林（今陕西榆林）之郭子和，别的便是刘武周，在彼等背后，俱是得有东突厥始毕可汗的支撑，并且他们也都接管了始毕可汗的任命。
既然雁门郡之得，多因东突厥互助之力，眼下雁门郡中多突厥人，亦即不敷为奇。
始毕可汗是东突厥现任的可汗。突厥之先，出自西海，系匈奴之别种，糅合了很多的杂胡构成，开初臣服柔然，后渐强大，六十多年前，江南梁朝侯景之乱被安定的那一年，突厥击败了柔然，建立汗国。三十来年后，隋开皇三年，既因突厥内部的权力斗争，也因隋文帝杨坚的分化，其分裂为东西两部，於是以金山为界，东属始毕可汗，西归达头可汗。东突厥的核心地区是蒙古高原，西突厥的核心地区是今新疆的伊犁河道域及中亚的楚河道域一带。
他不再骂高开道，放低了声音，解释似地说道：“刘公，乐寿之日，与公欢宴。艺何样人，公岂不晓？此攻卢龙，艺无它图，所为者，闻李景竟敢不降汉王，艺义愤填膺，因故出兵，思为汉王除之罢了。艺既降汉王，汉王之威，艺深慑服，又怎敢再有贰心？请公明察，艺之行动，皆是出於一片热诚。今被擒，艺无牢骚，只愿汉王明断，若得宽恕，艺定当以死尽忠。”
听罗艺兀自“入你亲娘”的骂个不竭，他又对罗艺说道，“姓罗的，你若真是俺老子，俺亲娘随由你入。可你不是俺老子，你这话也就过过嘴瘾，另有何用？难不成，你还能骂死俺么？”
则是说了，却为何仍允赵十柱、贺兰宜、晋文衍等领兵？
“设”，为东突厥人的初级军事官职，凡是由可汗后辈或亲信担负，卖力统辖特定地区及军队；突厥官号常以部落名、地区或数字为其人所授之官职的前缀，郁射，是部落名。
自无别处可去，乃是往雁门见刘武周。
繁畤也多山，其县之北、东、南三面，高山环抱，——后代大大驰名的平型关就在其东部的山地中，然其西部和中部低洼。滹沱水发源於此县东部，向西滚滚流淌，横贯此中，构成了滹沱水的上游谷地，水草丰茂。沿水而行，沿路过常见到放马、放羊的胡牧。这些胡牧穿戴窄袖皮袄，辫发左衽，偶有绿眼赤须，多系突厥人，瞧见宋金刚等骑，并不惶恐，猎奇打望。
道边的树木枝头新芽初绽，轻风拂过，带来一丝春意，可所见所睹，难掩战役留下的疮痍。
两人皆裹幞头，穿圆领袍，腰束踥蹀带，足着皮靴，一个佩剑，一个佩刀。佩剑之人六尺身高，佩刀之人得有七尺余，姿貌雄杰，黑脸虬髯，一部虎须，根根见肉。
倒是令灵丘守将，遣兵护送宋金刚前去雁门县，访问与他。
这边措置战后的诸多事件，罗艺於第二天则即被押往贵乡。而在罗艺被押送走后，宋金刚向刘黑闼告别，一面令他的军队休整些今后，还上谷郡驻扎，一面自带了数百骑，离蓟县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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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丘县城到繁畤县城，约两百里，繁畤县城西南即雁门县城，亦两百里摆布。
不过也没多大干系，固然被罗艺闹这一出，担搁了些光阴，还好高开道“及时”再降，担搁的光阴不长。一场仗打下来，前后只用了不到旬日。且也不必多提。
雁门全郡已被刘武周统统，此县驻有刘武周的部曲。
刘武周所接管的任命是“定杨可汗”。
一个声若雷鸣，说道：“仆尉迟恭，久闻宋将军大名，奉圣上之令，特此迎候。”
郁射设不是名字，是突厥的官名。
罗艺怒不成遏，涨红了脸，痛骂说道：“入你亲娘！高开道，你这狗日的，无耻小人！嘴里有没有半句实话？乃公何尝与你说过，攻卢龙是奉汉王之令？你这贼厮鸟，妄图卢龙粮械财贿，志愿与俺联兵，这当头，反诬俺罗艺哄你！乃公入你娘！”拼力挣扎，想要打他。
夜晚留宿时，或露宿於野，或碰上突厥人的小部落，便借住一晚。护从陪送的刘武周部吏卒，多数是雁门、马邑等郡的本地人，很有通突厥语者，与突厥人交换无碍。
灵丘县东为太行山山脉的支展，南为五台山山脉的持续，北为恒山山脉的延长，县内群山林立，大小山岳数百，山区面积泛博，境内又河道漫衍，向有“九分山川一分田”之说。
高开道这才瞅了下罗艺，啐了口，骂道：“你这鸟厮！老子降了汉王，一心要做忠臣，你偏拿谎话哄俺！说攻卢龙是奉汉王之令。俺亦天真无瑕，不料上了你贼当！鸟厮！今你已成擒，不思悔过，还敢满口脏言，刘公、宋公当前，唾骂於俺！却待你被押至贵乡，到了汉王驾前，俺再瞧瞧你，另有无骂人的狗胆！”拍着胸脯说道，“俺老高忠义士，与你这贼厮势不两立！”
高开道“啧啧”说道：“刘公、宋公，你们看，死光临头了，嘴巴还硬。说俺诬告他？六合知己！俺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俺真是被他哄住了，觉得攻卢龙，是汉王的令旨。俺要晓得不是汉王的令旨，打死俺，俺也不会私行动兵！刘公、宋公，二公可要为俺作主！”
“待你被押送到贵乡，大王自有明鉴。”要说滑头，刘黑闼也是个滑头之人，和罗艺、高开道某种程度，他们属一类人，只不过他与李善道熟谙得早，跟随李善道得早，现在李善道军中，所得的好处很大，故他对李善道的虔诚无庸置疑，可罗艺、高开道的心机，他却也清清楚楚，遂懒得听罗艺多作解释，——归正如何措置罗艺，也不关他的事，就随口对付了句。
启事也很简朴。一方面，是为稳定罗艺诸部部曲的军心，罗艺部加上赵十柱等部，精卒合以别部，一两万多众，若猛地一下，就把他们的初级将领全都换掉，军心不免大乱，一旦有人煽动，恐闹事情；另一方面，临时来讲，涿郡这块地界，李善道还不太熟谙，在这里没多少能够信誉的本地人，——只卢承道的族人可用，而卢氏后辈均文儒，不谙兵事，故也尚需借助赵十柱等，先将涿郡的局面稳住。至於今后，等局面稳定了，如果需求，再行调剂不迟。
却这刘武周，反叛之初是在马邑，最早自称太守，遣使附於东突厥今后，得东突厥互助，乃又攻陷了雁门郡。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就是在他打下雁门后，立他为了“定杨可汗”。
两下相见。
雁门县即后代之代县，县城位处滹沱水的北岸。
其县北、南皆为山地，北部下恒山系，南部下太行山系，后代驰名的雁门关就在县北的雁门山中；中为河谷盆地，地盘肥饶，川原沃衍，阡陌交叉，号称塞上粮仓。又此县，离太原郡之郡治晋阳不远。雁门郡南与太原郡交界，从雁门县到晋阳县，直线间隔，仅三百里高低。
刘武周的回令，三天后送到灵丘。
西行何往？
不自发的，在贵乡，拜见李善道时，李善道赐与的严肃重压，回现心头；“卧榻之侧，焉容别人熟睡”的警告，回荡耳旁，罗艺张了张嘴，饶以他之桀骜，而下兵败被擒，被押到贵乡后，会是甚么了局在等候他？亦是惶恐满怀。
罗艺听后，无法地低下了头。
雁门郡，刘武周之以是能有，多赖了东突厥之力。
……
罗艺气得，涨红了脸，骂的更加大声。
宋金刚一行数百骑，刚出飞狐陉的西口时，灵丘的刘武周部守姑息闻讯率兵赶来反对。宋金刚报上名号，道名来意。灵丘守将当然晓得李善道是谁，也知宋金刚何人，不敢怠慢，请了宋金刚先到灵丘县城安息，加急快马，遣吏卒赴雁门郡的郡治雁门县，禀报刘武周。
刘黑闼挥手止住了罗艺骂声，责备说道：“罗艺，你何脸孔说高总管无义？前脚，你才降了大王，后脚你就擅攻卢龙，忠义两字，你当真识得？休再多言，押送贵乡，大王自有措置。”
出灵丘县界，为繁畤县。繁畤与灵丘虽交界，两县地貌很有分歧。
带路的灵丘吏卒先容罢了宋金刚，佩剑、佩刀这两人齐齐施礼。
却这罗艺的痛骂，再是刺耳，高开道压根不当回事，瞧也不瞧他一眼，只顾恭恭敬敬，赔笑与刘黑闼说道：“刘公，俺说的甚么？请公放宽了心，必能为公擒杀罗艺。如何？罗艺已献。”
刘黑闼瞧了瞧他，葵扇大的巴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此擒罗艺，你有功绩。你也放宽了心，你的功绩，俺会一五一十，禀与大王。大王夙来奖罚严明。你虽无有大王令旨，与罗艺私行攻打卢龙，实是有罪，然於今也算将功赎罪。大王想来应是不会再定罪於你。”
一个说道：“仆郭子威，奉圣上之令，迎候将军。”
罗艺既败，城中守将开城门投降。
春耕时节，城外的良田间，少有农夫耕耘，倒见很多的马散在此中，啃食青草，三三两两皮袄辫发的突厥人，懒惰地倚在田边。往昔出入城门如织的县民、商旅，现在却寥寥无几，城墙上班驳的箭痕，以及纵马收支的突厥骑士，似在提示宋金刚等，此地才打过一场大战。
仲春下旬这天，宋金刚到了灵丘县境。
路上走了两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