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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燕青月夜遇道君 戴宗定计出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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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太尉看了书,大惊,便问道:“你是谁?”燕青答道:“男女是梁山泊“荡子”燕青。”随即出来,取了笼子,迳到书院里。燕青禀道:“太尉在华州降香时,多曾奉侍太尉来,恩相缘何忘了。宋江哥哥有些微物相送,聊表我哥哥寸心。每日占卜课内,只著求太尉汲引布施。宋江等满眼只望太尉来招安;若得恩相迟早於天子前题奏此事,则梁山泊十万人之众,皆感大恩!哥哥责著限次,男女便回。”燕青拜辞了,便出府来,宿太尉令人收了金珠宝贝,已有在心。

戴宗,燕青两个在跑堂中,等不到半个时候,只见那小虞候慌慌出来讲道:“先把银子来,乐和已叫出在耳房里了。”戴宗与燕青附耳低言,如此如此,就把银子与他。虞候得了银子,便引燕青耳房里来见乐和。那虞候道:“你两个快说了话便去!”燕青便与乐和道:“我同戴宗在这里定计,赚得你两个出去。”乐和道:“直把我两个养在後花圃中,墙垣又高,无计可出,折花梯子,尽都藏过了,如何能勾出来。燕青道:“靠墙有树麽?”乐和道:“中间一遭,都是大柳树。”燕青道:“彻夜晚间,只听咳嗽为号。我在内里,漾过两条索去,你就附近的柳树上,把索子绞缚了。我两个在墙外,各把一条索子扯住,你两个就从索上盘将出来。四更加期,不成失误。”那虞候便道:“你两个尽管说甚的?快去罢!”乐和自入去了,悄悄通报了萧让,燕青吃紧去与戴宗说知,当日至夜服侍著。

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天子,特赦燕青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准拿问!

李师师举杯上劝天子,天子大喜,叫:“爱卿近前,一处坐地!”李师师见天子龙颜大喜,向前奏道:“贱人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外方,本日才归,要见圣上,未敢擅便,乞取我王圣监。”天子道:“既然是你兄弟,便宣将来见寡人,有何妨?”天子遂唤燕青直到房内,面见天子。燕青纳头便拜。官家看了燕青一表人物,先高傲喜。李师师叫燕青吹萧,奉侍圣上喝酒,少刻又拨一回阮,然後叫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道:“所记不过是淫词艳曲,如何敢奉侍圣上?”官家道:“寡人私行妓馆,其意正要听艳曲消闷,卿当勿疑。”燕青借过象板,再拜罢,对李师师道:“音韵不对,望姊姊见教。”燕青顿开喉咽,手拿象板,唱渔家傲一曲,道是:

两个吃了些早餐,打挟了一笼子金珠金饰之物,拿了手札,迳投宿太尉府中来。街坊上借问人时,说太尉在内里未归。燕青道:“这迟早恰是退朝时分,如何未归?”街坊人道:“宿太尉是今上敬爱的近侍官员,迟早与天子寸步不离,归早归晚,难以指定。”正说之间,有人报导:“这不是太尉来也!”燕青大喜,便对戴宗道:“哥哥,你只在此衙门前服侍,我自去见太尉去。”燕青近前,瞥见一簇锦衣花帽从人,拥著肩舆。燕青就当街跪下,便道:“小人有书札上呈太尉。”宿太尉见了,叫道:“跟将出去!”燕青随到厅前。太尉下了肩舆,便投侧首书院里坐下。太尉叫燕青入来,便问道:“你是那边来的干人?”燕青道:“小人从山东来,今有闻参谋书札上呈。”太尉道:“阿谁闻参谋?”燕青便向怀中取出版,呈递上去。宿太尉看了封皮,说道:“我道是阿谁闻参谋,本来是我幼年间同的闻焕章!”遂拆开书来看时,写道:

李师师道:“他这等破钞赋税,损折兵将,如何敢奏?这话我尽知了。且饮数杯,别作商讨。”燕青道:“小人本性不能喝酒。”李师师道:“路远风霜到此,畅怀也饮几杯。”燕青被央不过,一杯两盏,只得陪侍。本来这李师师是个风尘妓女,水性的人,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舌方便,倒故意看上他。酒菜之间,用些话来嘲惹他;数杯酒後,一言半语,便来挑逗。燕青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如何不免得?他倒是豪杰胸怀,怕误了哥哥大事,那边敢来承惹?

子清算过了,便请燕青进内里小阁儿内坐地,安排好细食茶果,殷勤相待。本来李师师家,天子不时候来,是以上公子天孙,富豪后辈,谁敢来他家讨茶吃!

听哀告,听哀告!粗躯流落谁晓得,谁晓得,极天罔地,罪过难分倒置。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须把大仇人报!

焕章再拜奉上

天子听罢,便叹道:“寡人安知此事!童贯回京时奏说:“军士不平暑热,临时出兵罢战。”高俅回京奏道:“病患不能征进,临时罢战回京。””李师师奏道:“陛下固然圣明,身居九重,却被奸臣闭塞贤路,如之何如?”天子嗟叹不已。约有更深,燕青拿了赦书,叩首安设,自去安息。天子与李师师上?同寝,当夜五更,自有内侍黄门接将去了。燕青起来,推道朝晨做事,迳来客店里,把说过的话,对戴宗一一说知。戴宗道:“既然如此,多是幸事。我两个去下宿太尉的书。”燕青道:“饭罢便去。”

宋江道:“相公曾认得太尉宿元景麽?”闻焕章道:“他是鄙人火朋友,现在和圣上寸步不离。此人极是仁慈刻薄,待人接物,一团和蔼。”宋江道;“实不瞒相公说:我等疑高太尉回京,必定不奏招安一节。宿太尉昔日在华州降香,曾与宋江有一面之识。今要令人去他那边打个枢纽,求他添力,迟早於天子处题奏,共成此事。”闻参谋答道:“将军既然如此,鄙人当修尺书奉去。”宋江大喜。随即教取纸笔来,一面焚起好香,取出玄女课,望空祷告,卜得个上上大吉之兆。随即置酒,与戴宗,燕青送行。清算金珠金饰之物,两大笼子,手札随身藏了,仍带了开封府印信公文。两个扮作公人,辞了头领下山,度过金沙岸,望东京进发。戴宗托著雨伞,背著个包裹。燕青把水火棍挑著笼子,拽扎起衣衫,腰系著缠袋,脚下都是腿护膝,八搭麻鞋。於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且说燕青,戴宗两个,就街上买了两条绳索,藏在身边,先去高太尉府後看了落脚处。本来离府後是条河,河边却有两只空船缆著,离岸不远。两个便就空船里伏了,看看听得更鼓已打四更,两个便登陆来,著墙後咳嗽,只听得墙里回声咳嗽,两边都已会心,燕青便把索来漾将畴昔。约莫内里拴缚牢了,两个在内里对绞定,紧紧地拽住索头。只见乐和先盘出来,随後便是萧让,两个都溜将下来,却把索子丢入墙内去了。却去敲开客店门,房中取了行李,就店中打火,做了早餐吃,算了房宿钱。四个来到城门边,等门开时,一涌出来,望梁山泊回报动静。不是这四个返来,有分教,宿太尉单奏此事,梁山泊全受招安。毕竟宿太尉怎生奏请圣旨,且听下回分化。

燕青道:“小人实诉衷曲,花魁娘子,休要吃惊!前番来的阿谁黑矮身材,为头坐的,恰是“呼保义”宋江;第二位坐的白俊面皮,三牙髭须阿谁,便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小旋风”柴进;这公人打扮,立在面前的,便是“神行太保”戴宗;门首和杨太尉厮打的,恰是“黑旋风”李逵;小人是北京大名府人氏,人都唤小人做“荡子”燕青。当初俺哥哥来东京求见娘子,教小人诈作张闲,来宅上入肩。俺哥哥要见尊颜,非图买笑迎欢,只是久闻娘子遭际今上,以此亲身特来奉告衷曲,希冀将替天行道,保国安民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免致生灵刻苦。若蒙如此,则娘子是梁山泊数万人之恩主也!现在被奸臣当道,谗佞擅权,闭塞贤路,下情不能上达,是以上来寻这条门路,不想惊吓娘子。今俺哥哥无可拜送,有些些少微物在此,万望笑留。”燕青便翻开帕子,摊在桌上,都是金珠宝贝器皿。那虔婆爱的是财,一见便喜,忙叫

数杯之後,李师师笑道:“闻知哥哥好身纹绣,愿求一观如何?”燕青笑道:“小人贱体,虽有些花绣,怎敢在娘子跟前揎衣赤身?”李师师说道:“锦体社家后辈,那边去问揎衣赤身!”三回五次,定要讨看。燕青只得脱膊下来,李师师看了,非常大喜,把尖尖玉手,便摸他身上。燕青仓猝穿了衣裳。李师师再与燕青把盏,又把言语来调他。燕青恐怕他脱手动脚,难以躲避,心生一计,便动问道:“娘子本年贵庚多少?”李师师答道:“师师本年二十有七。”燕青说道:“小人本年二十有五,却小两年。娘子既然错爱,愿拜为姊姊!”燕青便起家,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八拜。这八拜是拜住那妇人一点邪心,中间里好干大事;如果第二个,在酒色当中的,也把大事坏了。是以上单显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人。当时燕青又请李妈妈来,也拜了,拜做乾娘。

李师师在子後听了多时,转将出来。燕青看时,别是普通风味:但见面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如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姊。当下李师师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走到客位内里。燕青起家,把那帕子放在桌上,先拜了李妈妈四拜,後拜李行首两拜。李师师谦让道:“免礼!俺年纪幼小,难以受拜。”燕青拜罢,起家道:“前者惊骇,小人等安身无处。”李师师道:“你休瞒我,你当初说道是:“张闲,那两个是山东客人。”临期闹了一场,不是我巧舌奏过官家,别的人时,却不满门遭祸!他留下词中两句,道是:“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动静。”我当时便自迷惑,正待要问,谁想驾到,後又闹了这场,未曾问得。今喜汝来,且释我心中之疑。你不要坦白,实对我说知;若不明言,绝无干休!”

次日,燕青换领布衫穿了,将搭膊系了腰,换顶头巾,歪戴著,只做小闲模样。笼内取了一帕子金珠,叮咛戴宗道:“哥哥,小弟本日去李师师家做事,倘有些撅撒,哥哥自快归去。”叮咛戴宗了当,一向取路,迳奔李师师家来。到得门前看时,还是曲槛雕栏,绿窗朱户,比先时又修得好。燕青便揭起斑竹帘子,从侧首边转将入来,早闻得异香芬芳。入到客位前,见周回吊挂,名贤书画;檐下放著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尽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斑斓。燕青微微地咳嗽一声,丫环出来见了,便传报李妈妈出来。瞥见是燕青,吃了一惊,便道:“你如何又来其间?”燕青道:“请出娘子来,小人自有话说。”李妈妈道:“你前番扳连我家,坏了屋子。你有话便话。”燕青道:“须是娘子出来,方才说的。”

且说当时铺下盘馔酒果,李师师亲身相待。燕青道:“小人是个该死的人,如何敢对“花魁娘子”坐地?”李师师道:“休恁地说!你这一班义士,久闻大名,只是奈缘中间无有好人,与汝们众位作成,是以上屈沉水泊。”燕青道:“前番陈太尉来招安,圣旨上并无抚恤的言语,更兼抵换了御酒。第三番领诏招安,恰是诏上要紧字样,用心读破句读:“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是以上,又未曾归顺。童枢密引将军来,只两阵,杀得片甲不归。次後高太尉役全百姓夫,造船征进,只三阵,人马折其大半,高太尉被俺哥哥活捉上山,不肯殛毙,重重管待,送回京师,活捉人数,尽都放还。他在梁山泊说了大誓,如回到朝廷,奏过天子,便来招安,是以带了梁山泊两小我来,一个是秀才萧让,一个是能唱乐和,目睹得把这两人藏在家里,不肯令他出来;损兵折将,必定瞒著天子。”

要见他一见,是以上相央干办。”虞候道:“你两个且休说,节堂深处的活动,谁理睬得?”戴宗便向袖内取出一锭大银,放在桌子上,对虞候道:“足下只引得乐和出来,相见一面,不要出衙门,便送这锭银子与足下。”那人见了财物,一时利动听心,便道:“端的有这两小我在内里。太尉钧旨,只教养在後花圃里歇宿。我与你唤他出来,说了话,你休失期,把银子与我。”戴宗道:“这个天然。”那人便起家叮咛道:“你两个只在此茶坊里等我。”那人吃紧入府去了。

侍生闻焕章沐手百拜奉书太尉恩相钧座前:贱子自髫年时,出入间墙,已三十载矣!昨蒙高殿帅召至军前,参谋大事。奈缘劝谏不从,忠告不听,三番败绩,言之甚羞。高太尉与贱子,一同被掳,陷於监仓,义士宋公明,余裕仁慈,不忍侵犯。今高殿帅带领梁山萧让,乐和赴京,欲请招安,留贱子在此质当。万望恩相不吝齿牙,迟早於天子前题奏,速降招安之典,俾令义士宋公明等,早得释罪获恩,建功立业,国度幸甚,天下幸甚!救取贱子,实领再生之赐。拂楮拳拳,幸垂照察。

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

宣和四年春正月日

写罢,上面押个御书花字。燕青再拜,叩首受命,李师师执盏擎杯谢恩。天子便问:“汝在梁山泊,必知那边备细。”燕青奏道:“宋江这伙,旗上大书“替天行道”,堂设“忠义”为名,不敢侵犯州府,不肯扰害良民,单杀赃官贪吏才佞之人,只是早望招安,愿与国度着力。”天子乃曰:“寡人前者两番降诏,遣人招安,如何顺从,不伏归降?”燕青奏道:“头一番招安,圣旨上并无抚恤招谕之言,更兼抵换了御酒,尽是村醪,以此变了事情。第二番招安,故把圣旨读破句读,要除宋江,埋没弊幸,是以了变了事情。童枢密引军到来,只两阵,杀得片甲不回。高太尉提督军马,又役全百姓夫,修造战船征进,未曾得梁山泊一根折箭;只三阵,杀到手脚无措,军马折其三停,本身亦被活捉上山,许了招安,方才放回,又带了山上二人在此,却留下闻参谋在彼质当。”

燕青便起家说道:“旧年闹了东京,是小弟去李师师家入肩。不想这一场大闹,他家已自猜了八分。只要一件,他倒是天子敬爱的人,官家那边疑他。他自必定奏说:“梁山泊知得陛下在此私行,故来惊吓,已是遮过了。””现在小弟多把些金珠去那边入肩,枕头上枢纽最快。小弟可长可短,见机而作。”宋江道:“贤弟此去,须担干系!”戴宗便道:“小弟帮他去走一遭。”“神机智囊”朱武道:“兄长昔日打华州时,尝与宿太尉有恩。此人是个美意的人。若得本官於天子前迟早题奏,亦是顺事。”宋江想起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莫非正应著此人身上。便请闻参谋来堂上同坐。

也是缘法刚巧,至夜,却好有人来报,天子今晚到来。燕青听得,便去拜告李师师道:“姊姊做个便利,彻夜教小弟得见圣颜,告得纸御笔赦书,赦了小弟罪犯,出自姊姊之德!”李师师道:“今晚定教你见天子一面,你却把些本领,动达天颜,赦书何愁没有?”看看天晚,月色昏黄,花香芬芳,兰麝芳香,只见道君天子,引著一个小黄门,扮做白衣秀士,从隧道中迳到李师师家後门来。到得合子里坐下,便教前後封闭了流派,明晃晃点起灯烛荧煌。李师师冠梳插带,整肃衣裳,前来接驾。拜舞起居,寒温已了,天子命去其整妆衣服,相待寡人。李师师承旨,去其服色,迎驾入房。家间已筹办下诸般细果,异品馔,摆在面前。

燕青唱罢,真乃是新莺乍啭,清韵婉转。天子甚喜,命教再唱。燕青拜倒在地,奏道:“臣有一只减字木兰花,上达天听。”天子道:“好,寡人愿闻!”燕青拜罢,遂唱减字木兰花一曲,道是:

且说燕青便和戴宗回店中商讨:“这两件事都有些次第,只是萧让,乐和在高太尉府中,怎生得出?”戴宗道:“我和你还是扮作隐士,去高太尉府前服侍。等他府里有人出来,把些金银贿赂与他,赚得一个厮见。通了动静,便有筹议。”当时两个换告终束,带将金银,迳投承平桥来,在衙门前窥望了一回。只见府里一个年纪小的虞候,扭捏将出来,燕青便向前与他见礼。那虞候道:“你是甚人?”燕青道:“请干办到茶肆中说话。”两个到阁子内,与戴宗相见了,同坐吃茶。燕青道:“实不瞒干办说:前者太尉从梁山泊带来那两小我,一个跟的叫做乐和,与我这哥哥是亲眷,

不则一日,来到东京,不由顺道入城,却转过万寿门来。两个到得城门边,把门军挡住。燕青放下笼子,打著乡谈说道:“你做甚麽挡我?”军汉道:“殿帅府有钧旨,梁山泊诸色人等,恐有夹带入城,是以著仰各门,但有本土客人出入,好生盘诘。”燕青笑道:“你便是了事的公人,将著自家人,尽管查问。俺两个从小在开封府活动,这门下不知出入了几万遭,你倒置尽管查问,梁山泊人,眼睁睁的都放他畴昔了。”便向身边取出假公文,劈面丢将去道:“你看,这是开封府公文不是?”那监门官听得喝道:“既是开封府公文,尽管问他怎地?放他入去!”燕青一把抓了公文,揣在怀里,挑起笼子便走。戴宗也嘲笑了一声。两个迳奔开封府前来,寻个客店安息了。

燕青辞回,李师师道:“小哥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东宿。”燕青道:“既蒙错爱,小人回店中,取了些东西便来。”李师师道:“休教我这里专望。”燕青道:“店中离其间不远,少刻便到。”燕青暂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於万剑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豪杰,何必说誓!”燕青道:“如何不说誓,兄长必定生疑!”戴宗道:“你当速去,善觑便利,早干了事便回,休教我久等。宿太尉的书,也等你来下。”燕青清算一包琐细金珠金饰之物,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妈,一半散与百口大小,无一个不欢乐。便向客位侧边,清算一间房,教燕青安息,百口大小,都叫叔叔。

李师师道:“久闻得哥哥诸般乐艺,酒边闲听,愿闻也好。”燕青答道:“小人颇学得些本领,怎敢在娘子跟前矫饰?”李师师道:“我便先吹一曲,教哥哥听!”便唤丫环取箫来,锦袋内掣出那管凤箫。李师师接来,口中悄悄吹动,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燕青听了,喝采不已。李师师吹了一曲,递过箫来,与燕青道:“哥哥也吹一曲,与我听则个!”燕青却要那婆娘欢乐,只得把出本领来,接过箫,便呜哭泣咽,也吹一曲。李师师听了,不住声喝采说道:“哥哥本来恁地吹得好箫!”李师师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教燕青听,公然是玉佩齐鸣,黄莺对啭,余韵婉转。燕青拜谢道:“小人也唱个曲儿,奉侍娘子。”顿开咽喉便唱,端的是声清韵美,字正腔真。唱罢又拜。李师师执盏擎杯,亲与燕青回酒谢唱,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嗽,来惹燕青;燕青紧紧的了头,唯喏罢了。

燕青唱罢,天子失惊,便问:“卿何故有此曲?”燕青大哭,拜在地下。天子转疑,便道:“卿且诉胸中之事,寡人与卿理睬。”燕青奏道:“臣有迷天之罪,不敢上奏!”天子曰:“赦卿无罪,但奏无妨!”燕青奏道:“臣自幼流散江湖,流落山东,跟从客商,路经梁山泊过,致被却掳上山,一住三年。本年方得脱身逃命,走回京师,固然见得姊姊,则是不敢上街行走。倘或有人认得,通与做公的,此时如何分辩?”李师师便奏道:“我兄弟心中,只要此苦,望陛下做主则个!”天子笑道:“此事轻易,你是李行首兄弟,谁敢拿你!”燕青以目送情与李师师。李师师撒娇撒痴,奏天子道:“我只要陛下亲书一道赦书,赦免我兄弟,他才放心。”天子云:“又无御宝在此,如何写得?”李师师又奏道:“陛下亲书御笔,便强似玉宝天符。布施兄弟做的护身符时,也是贱人遭际圣时。”天子被逼不过,只得命取纸笔。天子随即捧过文房四宝。燕青磨得墨浓,李师师递过紫毫象管,天子拂着花黄纸,横内大书一行。临写,又门燕青道:“寡人忘卿姓氏。”燕青道:“男女唤做燕青。”天子便写御书道:

话说梁山泊豪杰,水战三败高俅,尽被擒捉上山。宋公明不肯殛毙,尽数放还。高太尉很多人马回京,就带萧让,乐和前去京师,听候招安一事,却留下参谋闻焕章在梁山泊里。那高俅在梁山泊时,亲口说道:“我回到朝廷,亲引萧让等,面见天子,便当力奏保举,敏捷差人前来招安。”是以上就叫乐和为伴,与萧让一同去了,不在话下。且说梁山泊众头子商讨,宋江道:“我看高俅此去,未知实在。”吴用笑道:“我观此人,生得蜂目蛇形,是个转面忘恩之人。他折了很多军马,废了朝廷很多赋税,回到京师,必定推病不出,昏黄奏过天子,权将军士安息,萧让,乐和软监在府里。若要等招安,空费心力!”宋江道:“似此怎生何如?招安犹可,又且陷了二人。”吴用道:“哥哥再选两个乖觉的人,多将金宝前去京师,密查动静,就行钻刺枢纽,把衷情达知今上,令高太尉藏匿不得:此为上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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